慈悲与智见-达赖喇嘛北美开示录
★ 达赖喇嘛在美国制宪厅演讲时由美国众议员查理士 罗斯致介绍辞 ★

对所有的美国人来说,此时是神圣的一刻。我谨代表将於明日共同欢迎达赖喇嘛前来国会山庄访问的国会同仁,感谢各位今晚光临制宪厅。我感谢各位是因为各位的来访使得美国政府更加充实。

我读过佛教的有关业与法的概念。我甚至看过佛教比丘所必须遵守的二百二十七条戒律,让我明白自己还有很多事物要学。但我获一结论,那就是所有这一切无非与自觉有关。觉始於个人自心。

美国若想克服当前的困境,就必须在意识上提高层次,达到比产生问题的层次更高的层次。西藏佛教在个人向上发展方面的信仰,与日益增多的美国人民在发展心灵以提高意识层次方面的希求相吻合。有宗教信仰的人,往往抛弃政治和一般生活。达赖喇嘛所教的则是,生活的一面与其余各面都有关联。政治问题的解决与心灵方面的成长有直接关系,这就是为什麽达赖喇嘛此次来访在时间上对美国极为适合。

西藏佛教所说的佛法,与我们犹太教和基督教的传统完全一致。达赖喇嘛心目中的人道主义,甚至可以帮助我们找到更确实的方法来表达我们美国人所熟悉的宗教。世界上一切宗教所遵循之道是相同的。

达赖喇嘛此次来访,适在另一位伟大的宗教领袖,罗马天主教教宗来访後不到一个月。我们在华盛顿的人都还怀著非常感激的心情接收这两次访问,以及聆听深具智慧者的卓见,这种智慧是政治家极想得到而又鲜能得到的。达赖喇嘛鼓励人常自省思,这对我们的国家和我们的世界都有必要。达赖喇嘛所培育的佛种,现正在美国滋长。但美国对佛教理想的尊敬非自今始。美国诗人享利梭罗就曾谈到基督之爱与佛陀之爱,并且说爱是最主要的。

我们的国家曾卷入亚洲悲惨的战争。但现在已是我们审慎从事进一步了解亚洲伟大和平之教,如西藏佛教的时候了。让我们一起来寻求爱、自觉和自我改善之道。达赖喇嘛是成觉之路上的导师;我们敬佩他沉著的力量,那是一种精神力量,那是即使土地被占、寺庙被封、祷告被禁,也压制不住的力量。历史的教训是,压制可被信仰转化,压制者最後所得到的仍是其所排斥的。

我们在此荣耀美国宪法的大厅中相聚。我要请各位注意美国宪法的第一条修正案,其中说:『国会不得制定设立宗教或禁止信教自由之法律。』今晚我们在这个具有历史性的大厅中,庆祝信仰宗教的自由,就此时此地而言,庆祝信仰西藏佛教的自由。我们以欢迎西藏卓越的精神与政治领袖达赖喇嘛作为庆祝。我很容幸能将达赖喇嘛介绍给他在此集会的朋友和信徒。

★ 宗教价值与人类社会(讲於美国制宪厅) ★

在某一方面,就物质而言,目前这一代已达高度发展阶段。但在同时,我们人类也正面临许多问题。有些问题的发生,是由于外在事件或原因,如天灾等等。这些问题我们无法避免。然而,有许多问题都是我们本身在精神上的缺陷所造成的;我们因内心的贫乏而受苦。这类问题,我称之为多余的问题,因为我们若能采取正确的心态,这类人为的问题就不必发生。

人为的问题常是意识形态的不同所致,而且不幸的是,不同的宗教信仰有时也牵涉其中。因此我们要有正确的心态,这一点非常重要。哲学有多种,但基本上最主要的是悲心,对他人的爱心,对他人痛苦的关心,以及自私心的减退。我觉得在一切所有中,悲心最为宝贵。悲心唯人能发。我们若有善心、热心、热情,我们自己就会快乐满足,而我们的朋友也会感到友好和平的气氛。民族与民族之间、国与国之间、州与州之间,也是如此。

根本的原则是悲心和对他人的爱心。一切皆以正当的『我』感为基础。一般而论,有我『我要这个』,『我不要那个』。我们自然感觉有我,也自然想要快乐『我要快乐』,『我不要痛苦』。这不仅是自然的,而且也是正当的。这一点用不著再提出理由来加以证明;我们自然的、真正的要乐不要苦这一事实,就足以确定此种自然的感觉是正当的。

基於此种自然的感觉,我们有权得乐,有权离苦。而且,正如我自己有此感觉,有此权利,他人也同样有此感觉,有此权利。差别是当你说『我』的时候,你说到的只有一个人,你没说到的则是无数人。因此,你应作以下的观想:相像一边是你那迄今只求利己的『我』,另一边则是无数无量的人。你本人做第三者,居中观看两边。从要乐不要苦的感觉来看,两边相同,完全一样。从得乐的权利来看,亦复如是。然而,无论那个只求自利的『我』是一位多麽重要的人物,也只不过是一人而已;无论另一边的人是多麽贫穷,却是无数无量。公平的第三者自会看出众人比一人重要。藉此观想,我们可以体会到,感觉到多数人无数无量的他人比『我』一个人重要。

因此,问题是:应该用他人来谋求我的快乐,还是应该用我来谋求他人的快乐?如果用我来谋求他人的快乐,那就对了。如果用他人来谋求我一个人快乐,那就完全错了。即使你能用他人来利己,你也不会快乐;反之,你若能奉献自己,尽可能为他人服务,则你就有了大乐之源。对他人的真正悲心与爱心,全发自此种舍己为人的态度。

基於上述理论与感觉而发之悲心,可以扩展到敌人身上。我们一般的悲心与爱心,多与执著有关。对自己的妻子或丈夫,对自己的父母和子女,我们有悲心和爱心。但因此种悲心和爱心与执著有关,所以无法把敌人包括在内。再者,此种悲心和爱心的动机端在自私因为其为我之母、我之父、我之子女,故为我所爱。与此不大相同的则是明确认知他人的重要和权利。从有此认知到观点所发之悲心,甚至会广及敌人。

要发如是悲心,我们必须能忍。在修忍方面,敌人是最好的老师,你的敌人可以教你修忍,而你的一般老师或你的父母则不能。从此观点来看,敌人确是非常有益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好的老师。

我个人的经验是,知识与经验最有长进的时期是一生中最困难的时期。如果你老是逍遥自在,诸事顺遂,你会自以为一切都没问题。然若有一天出了问题,你就会感到沮丧和绝望了。在困难的时候,你才能学习,才能发展内在的力量、决心和面对问题的勇气。给你这种发展机会的是谁呢?是你的敌人。

这并不是说你要顺从敌人和向敌人屈服。事实上,根据敌人的态度,有时你也许非作强有力反应不可,但在内心深处,你仍必须保持沉著与悲悯。这是可能做到的。有人会想:『达赖喇嘛在胡说』,其实不然。只要你肯去做,肯亲身体验,你自己也会觉其可能。

发展爱心与悲心是根本之道,我常说这是宗教所传达的一项主要信息。谈宗教时,我们无须讲那些较深的哲学问题。悲心是宗教的真髓。如果你尽力实现悲心、修行悲心,那麽作为佛教徒,即使你不太看重佛,也没关系,对基督教来说,你若尽力行此爱心,也就无须太看重其他哲学问题了。我是站在朋友的立场而说此话。要点是,在日常生活中,你要修行根本之道,於此层面上,佛教和基督教,或任何其他宗教,几乎没有差别。一切宗教无不强调改善人类、四海一家和爱心这些都是共同的。因此,你若从本质上去看各种宗教,其间实无大异。我个人觉得,同时也对其他佛教徒说,涅盘问题以後再谈,用不著急。但你若日常过著善良的生活,诚实、有爱心、有悲心、自私心少,那麽这种生活就会自动导致涅盘。相反的,你若空谈涅盘,空谈哲理,而不太关心日常所作所为,则你可能达到一种奇怪的涅盘境界,但不会获得真正涅盘,因为你的日常修行等于零。
我们必须在日常生活中实现这些善法。你信不信上帝,信不信佛,都无关紧要;作为佛教徒,你信不信转生,也无关紧要。你必须做的是过善良的生活。善良的生活并不单指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这些都不够。善良的生活须有善良的动机:不独断、无戏论的悲心,也就是要了解他人为我们的兄弟姊妹,以及尊重他人的权利与为人的尊严。人人互助是我们人类特有的能力之一。我们必须分担他人痛苦;即使你无力出钱协助,那麽表示一下你的关怀、给予精神上的支持和致同情之意,也是可贵的。一切行为皆应立基於此;称不称之为宗教,并不重要。

处於当前的世局,有人会想:宗教乃为远离尘俗之人而设,非商场或政界所需。我对此种看法的答复是:『不然!』因为,如我刚才所说,在我单纯的宗教观里,爱心是最主要的动机。小的不算,一切行为一切较大的、有意的举动都带有动机。在政治方面,你若有善良的动机,并依此动机寻求人类社会的改善,你这位政治家就对的。政治是解决人类问题,解决人类社会问题所必需的工具。政治本身不坏,而且必不可少。不过,从政者若是坏人,行为狡诈,居心不正,则政治当然也跟著变坏了。

不仅政界如此,各界都是如此,包括宗教在内如果我传教时居心不善,则我传之教也变坏了。但你不能说宗教不好,不能说『肮脏的宗教』。

因此,动机非常重要;所以我说单纯的宗教观是爱心、尊重他人和诚实,这不仅限於宗教,也包括政治、经济、商业、科学、法律、医学等各行各界。动机纯正,各行各界都能利益人群;动机不正,则反之。没有善良动机的科技,非但无益,反而会带来更大的恐惧和构成毁灭全球的威胁。

目前,你若深入观察社会,即可发现人并非真如其表面所显示的那样快乐。例如,当我初到某国时,所看到的无一不美。当我初遇某人时,所听到的都是好话,无一怨言。可是後来,我无日不闻人诉苦,显然每个地方都有很多问题。人们内心深感不安;既感到不安,乃觉孤立,而有沮丧、紧张和精神痛苦的现象。这是普遍的情况。心存狡诈,就不可能有真正的正义与诚实。内心自私还要利他,也是办不到的事。你若口谈和平、爱心、正义,而当自身利益实际受到影响时,就把所说的全都忘了,并且如有必要,还会压制他人,甚至开战,那就明白显示出你缺了点什麽。

这种普遍不安的情况是我们面对的现实。这很不好,但系实情。有人会觉得,与此相反的,也就是我所说的内心转化,只是不切实际的理想,跟我们现世的处境扯不上关系。我却觉得,如果当前这种一切全靠有钱有势,而对爱心的真正价值不大关怀的情况持续下去的话;如果人类社会罔顾正义的价值、悲心的价值、诚实的价值,则我们在下一代,或更远的未来,必将面临更大的困难和更多的痛苦。因此,内心的转化虽不易完成,但绝对值得一试。这是我所坚信的。要在尽己之能,成功与否是另一回事。即使我们今生不能完成,也没关系;至少我们已试图以爱心真正的爱心和较少的私心为基础,建立一个较佳的人类社会。

每日处理现实问题的人,自须专注当前之事,但同时也须顾及对人类,对人类社会,所产生的长远後果。例如,基本上,你全身都要健康、强壮,因为有了健康为基础,你不会生小病,即使生了小病,也易治疗,能速痊愈。人类社会与此相似。如果我们只顾[现实],把注意力完全放在短期的利益上,一时的利益上,那就象是今天不舒服,吃颗药就算了。如若同时还能对人类长远的未来多加思考、多加讨论的话,那就有如培养健康的身体。在处理问题上,远近兼顾是必要的。

最近几年,我一直在注意世界问题,包括我们自己的问题,也就是西藏情势。我一直在这一方面思考,并与各界人士和各国人士会谈。基本上,我们都一样。我是东方人;在场的各位大都是西方人。如果我只看各位的表面,我们得确不同;如果我再看重表面,我们之间的距离就更远了。如果我把各位看作我的同类,看作像我一样的人,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那麽我们之间的距离就自动消失了。我们都同样是人类的子孙。我想要快乐,你也想要快乐。有此共识,我们就能建立起互敬和真正的互信,我们就能合作与和谐;有此共识,我们就能阻止很多问题的发生。

当前的世界,不仅在国与国之间,而且在洲与洲之间,都有著重大的相互依存关系。因此,我们必须心怀善意,真诚合作。这样,我们才能解决很多问题。开诚布公的良好人际关系,非常重要,绝不可少。一切全靠善意来成就。

★ 心之明性(讲於克莱蒙特学院) ★

我们必须有保持良好态度的习惯,但我们生起瞠恨等烦恼的习气,在这一方面构成很大的障碍。因此,我们必须认清各种烦恼,予以迎头痛击。若能逐渐习惯於控制自己不良的态度,那麽即使是常发脾气的人,过不了几年也可能变得心平气和了。

有人觉得,你若不任心随意游荡,而予以控制,即使丧失独立自主。其实不然;如果你的心走正路,那就表示你已经独立自主了。但是,如果你的心走邪路,那就必须予以控制。可能尽除烦恼,还是只能压制?从佛教的观点来看,心的常性是净光,所以烦恼非心本性所具;烦恼是外来的、暂时的、可以除去的。从究极的观点来看,心性即是无自性。

假若瞠恨等烦恼为心本性所具,那麽心自始就该怀恨,因为其性如此。然而事实显然不是这样;只在某种情况下,我们才会发脾气,若无这类情况,我们的脾气就发不起来。这显示出瞠恨之性与心性不同,虽然深一层讲,二者皆为意识,都有明性与知性。

在靠什麽情况瞠恨才能生起呢?瞠恨之起由于我们画蛇添足,把本无可恶或不良加在现象上。基於此,我们乃对违反我们意愿的发起脾气来。所以说,瞠心没有确实根据。爱心则有。有确实根据的心态若与没有确实根据的心态相竞争,时间一久,有确实根据者必定获胜。

因此,你若能长期保持有确实根据的良好心态,习以为常,则没有确实根据的不良心态就会逐渐减退。体能训练,例如跳高,是以肉身为本,因此能跳的高度有其极限。但心体唯明唯知,故以心为修行之本时,即可靠逐步熟习而无限发展有益的心态。

我们自己都知道,心能记忆很多事物;一件又一件,能记住很多。我们现在之所以未能记得那麽多,乃是因为我们使用的只是意识的粗劣层面;如果我们使用意识的精细层面,我们就能记得很多。

依心而有的品性,也能无限增长。多用对治烦恼的心态,不良心态就会相对减少,终至完全消灭。所以说,我们既有其性唯明唯知之心,我们就皆具成佛所需要的本质。

佛教的一项基本论点是,心之本体唯明唯知,由此可见此心终将无所不知。从哲学的观点来看,此一论点支持良好心态可无限发展的主张。

就日常修行来说,认清心的常性而转注之,极为有益。心性之所以难认,可说是由于我们自己的概念为障。因此,我们首先要不想过去,不念未来;让心自然运作,不为概念所蔽。任心自在而观之。起初这很难做到,因你尚未熟悉此法,但迟早心会像清水一般出现。这时你应跟住此无造作之心,不要起念。

修行此法,最好是在清晨,那时你心已醒,并且清明,而你的感官尚未充分运作。前晚食不过量,睡不过久,也有助益;这样次晨你的心会更轻松、更敏锐。如是渐修,心会越来越稳定;注意与记忆会越来越明确。

看看这个修法是否可是使你的心整天都更灵敏。就暂时的利益而言,你的思想会平静。随著记忆力的增强,由于注意力的增强,你能逐渐发展出天眼通。就长期的利益而言,由于你的心更加灵敏锐利,你可随意用之於任何方面。

你若能每天修一修禅,把散乱之心收回,集於内在一点,那是非常有意的。在善恶等相对概念中打滚的思想可以得到休息。在无相对概念的境界中定一定神,休息一下,可有短期度假的作用。

★ 四谛(讲於华盛顿大学) ★

一般而言,所有宗教都同样是以爱心与慈悲心为动机。虽在哲理方面常有很大的的差别,但其向善的基本目标是大致相同的。尽管如此,每种信仰都有其独特的方法。我们的文化自是不同,但外面的修行之道,由于交通进步、世界逐渐缩小,而愈来愈接近,构成我们相互学习的良好机会。我觉得这是很有助益的。

例如,基督教有许多非常切实的方法,用以服务人群,尤其是在教育与卫生方面。因此,可供佛教徒学习之处甚多。同时,佛教也有禅定和因明等善巧方便,可供基督教学习。在古代的印度,佛教徒与印度教徒彼此都曾从对方学得很多东西。

由于这些宗教之道基本上都是以利益人群为目的,所以在消极方面,相互学习没什麽不对;在积极方面,则有助於产生互敬及增进和谐与团结。因此,我要谈一谈佛教的理念。

佛法的根本是四谛:苦、集、灭、道。四谛是两组因果:一组是为果之苦和为因之集(苦因),另一组是为果之灭(苦、集俱灭)和为因之道。若有如病;引起疾病的内外诸缘是集(苦因)。痊愈是灭(苦、集俱灭)。治病之乐是道。

为果之苦与灭分别列在为因之集与道的前面,其理由如下:你必须先认清疾病也就是第一谛苦。只认清疾病不够;为了对症下药,你还须知道病因。所以第二谛是集(苦因)。

只认清病也不够,你还须确定此病是否可治。知其可治相当於第三谛灭(苦、集俱灭)。

现在,此不受欢迎之病已被认清;其因也被辨明;然後於了知此病可治时,对症下药。正如去病须用对症之药,除苦亦须仰赖灭苦之道。

开头,最重要的是先认清苦。一般而言,苦有三种,即苦苦、坏苦和普遍的行苦。苦苦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身心之苦,如头痛。不仅人类想离此苦,畜牲也是一样。避免苦苦的方法有多种,如服药、穿衣保暖和躲开苦苦之源。

第二种苦坏苦是指那表面看来是药,而深究起来,实际是苦者。例如,有些事情通常被视为药,如买一部新车等等。初到手时,你非常快乐、高兴、满意,但在使用当中问题就来了。假若此车在本质上是可药的话,那你就该愈用此车,愈觉快乐才对,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车用多了就出麻烦。是故名之为坏苦;其苦性因情况转坏而展现出来。

第三种苦是前两种苦之所依,其实例即是我们有垢的身心五蕴。此苦名为普遍的行苦;因其遍及或适用於一切轮回众生,故称普遍,因其为现在痛苦之基础,亦为未来痛苦之诱因,故名为行。只要轮回不断,就无法出离此苦。

这是首先要认清的三种苦。因此,不仅要认清诸受是苦,而且还要认清此诸感受依之而起的内外现象是苦;伴随此诸感受之心与心所也同样是苦。

何为苦源?苦依何起?

苦源有(一)业,(二)烦恼;

烦恼属四谛中的集谛,是苦的真正来源。业,或行为,指有垢的身业、语业和意业。从本性和本质来看,业有三类:善业、不善业和无记业(非善非不善业)。善业是能产生乐果或善果的行为。不善业是能产生苦果或恶果的行为。

三种主要的烦恼是贪、瞠、痴。此三烦恼又可引起多种其他烦恼,如嫉妒和敌意。要想中止为苦之源的业或行为,那就必须断除其因,亦即断除这些烦恼。因此,在业与烦恼二者之中,主要的痛苦来源是後者烦恼。
你一问烦恼是否可除,那就涉及第三谛灭谛。烦恼若为心性本具,则将无法可除。以瞠恨为例,瞠恨若为心性本具,则只要你有意识,就该怨恨不己,但事实显然不是如此。贪也一样。因此,我们认为心性,不受烦恼染污。烦恼可除,宜与本心分开来看。

良好心态显然与不良好心态相反。例如,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又爱又怒。你对某一目标发怒时,不可能同时对之生爱;同样的,你有爱心的当时,也不可能有怒意。这显示两种意识相互排斥、完全相反。因此,自然的,你愈采用其中的一种心态,另一种心态就愈弱。此即为何藉著修行和增长悲心与爱心善念"能令与之相反的不善念减退。

如是即可确定苦之诸源能够渐除。苦因全消,即得真灭。此为究竟解脱真正永恒的平安或得救。这是四谛中的第三谛。

修何种道能得此灭?因为果恶主要由心而起,所以对治之道也必自心而生。的确,你须知一切现象到底怎样生存,但最重要的是知道心究竟是何状态。

首先,你须重新以完全不落两边的态度,如实直证究极心性;此名见道。然後,下一步要习於是见;此名修道。於此二道之前,须成就止观合一、有二相对的禅定。再前,一般而言,为了得有力的慧识,须先定心,名为修止。

这些都是证第三谛灭谛所必须经过的修道次第,也就是列为第四谛的道谛。灭谛所灭者是前二谛苦与集。四谛是佛教思想与修行的基本结构。

问:佛教主张灭欲,西方著重人生要有目的,暗含视欲为善的意思,二者至少在表面上,似有不同。

答:欲有二种:一种是掺杂烦恼的无理之欲,另一种是见贤思齐之欲。後一种欲是正当的,修行者就是有此欲而从事修行。同样的,鉴於物质进步能服务人群,乃视其为善而追求之,也是正当的。

★ 业(讲於布朗大学) ★

苦乐皆来自你过去的行为(宿业)。因此,业很容易解释,一言以蔽之:行善得善果,行恶得恶果。

业的意思是行为。从行为的方式来看,有身业、语业或意业。从行为的结果来看,有善业、不善业和无记业(非善非不善业)。就时间的先後来看,业有二种:先为想做某事的作意,然後以身、语表达作意时的行为。

例如,基於某种动机,我此时正在讲话,因而积聚了语业。作手势时,我也积聚了身业。这些业是善是恶,主要视我的动机而定。如果我是出於诚恳、敬爱他人的善良动机而讲话,则我的身、语二即是善。如果我是出於我慢、瞠恨、攻讦等动机而讲话,则我的身、语二业即为不善。

因此,我们无时不在造业。当我们心怀善意而讲话时,会立即产生友好的气氛;而且此业在心中所留下的印象,还会引起未来之乐。若怀恶意讲话,则会立即产生不友好的气氛,并会为讲话者招致未来之苦。

佛法告诉你,你是自己的主人,一切全看你自己。这就是说,乐与苦出於善业与不善业,而善业与不善业并非来自於外,而是来自你的内心。此种道理对日常生活极有用处,因你一旦相信业与业果之间关系,则无论有没有外在警察,你也会常怀警惕、常自省察。例如,假若有金钱或珠宝在此,而又无人在旁,你可以轻易据为己有;然而你若相信业因果报,相信你要对自己的未来负完全的责任,你就不会去拿。

在现代社会里,尽管有复杂的、具备高等科技的警察组织,还是有人能从事恐怖活动。一边虽有追踪另一边的复杂巧妙之道,但另一边的捣乱技术更为高明。

唯一真正的控制力在於内心,那是对自己未来的关心和责任感,以及对他人福祉的关怀。

佛教所说的业果有多种。一种名叫『实现之果』。例如,有人因造不善业而转生恶趣成为畜牲,此一转生即是果另一生中实现之果。另一种业果名叫『经验似因之果』;例如因杀人而转生恶趣後,又再生为人,则此人必会短命短命立是在经验上与杀人之因类似之果。还有一种业果名叫『机能似因之果』;若用上例之人来说明,即使再生为人後仍自然想造同样的不善之果杀人。

上述各例中的因果关系,同样适用於善业。此外,还有共同的业果多人造类似之业,因而同受其果,例如共同享受某种自然环境。

要点是,佛教所讲的这些有关业的道理,对人类社会有积极的贡献。我希望,不管是否笃信宗教,外面都能研究彼此的方法,收集有用的想法和作法,以求改善人类。

★ 悲智妙药(讲於纽约市禅学会) ★

『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音调与藏语不同,实质与藏语无异,这显示出我们都是以佛为师。我们诵三皈者,皆信佛陀所教,但我不能说佛教对每一个人而言都是最好的宗教。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口味,所以应有不同的宗教来配合不同的人。对不同的疾病,要处不同的药方,适予治疗某病之乐,也许并不适於治疗别种病。因此,论及佛教,我不能只说:『此药最佳。』

佛法众多,而且甚深。有人说佛教不是宗教,而是一种心学;也有人说佛教徒是无神论者。无论如何,佛教是一种理性的、深奥的探讨人生之道,他不著重外在事物,而强调个人对内心发展的责任。佛说:『你是自己的主人;一切全依你而定。我是老师,就像医生一样,我能给你良药,但你必须自服,必须照顾自己。』
佛是谁?佛是身、语、意悉得清净之人。某些佛经中说,佛之心,法身或真身,可视为佛。佛之语或内在活力,可视为法或教义。佛之身,可视为僧或修道团体。这样一来,我们又回到三宝佛、法、僧。

如是之佛,有因无因?有因。佛是永恒的吗?释迦牟尼这位佛是永恒的吗?不是永恒的。释迦牟尼佛原名悉达多,乃一凡夫,为惑所扰,心怀恶念,行不善行,跟我们差不多。然而,在佛教与法师的协助下,他逐渐净化自己,终至成觉。

经由与此相同的成觉之因,我们也能完全成觉。心有多种层次,最精细的层次是内心深处的佛性或佛种。一切众生皆内具此一精细之识,而且藉修深禅与善行,都能将此识转化为纯净的佛果。我们的处境充满希望:解脱的种子就在我们心中。

要做好佛教徒,我们必须以修悲心与诚心为主。对他人仁慈,我们可以於中学习减少自私;分担他人痛苦,我们可以於中生起对他人福祉更多的关怀。这是基本法教。为行此教,我们修深禅、修智慧,智慧增长,道德心自会加强。

佛陀始终强调悲智双运;好头脑与好心肠应携手合作。只重理智,不顾感情,会为世间带来更多的问题与痛苦。另一方面,若只重感情,不顾理智,则人与畜牲之间就没什麽分别了。智与悲必须平均发展,若能如此,其结果将是物质与精神齐头并进。感情与理智合作无间,才会产生一个和平、友爱的人类大家庭。
问:『法』(DHARMA)的意义是什麽?

答:DHARMA是梵文字,其意为『持』。广义来说,『法』指一切现象,因为每一现象皆有其本质。不过,从『法』与世间的关系来看,『法』指任何一种修法,能维护在世修此法者,使其免於某种恐惧。这种维护所要避免的可能是苦果,也可能是苦因烦恼。我们企求制心,能制心的修行就是『法』。『法』能暂时令人免於恐惧,也能最後令人脱离那一人烦恼就会产生的可怕、恶劣的情况。

★ 利他与六度(讲於波士顿三一教堂) ★

佛教的主旨是基於悲心於爱心的利他。不管你信不信佛教,悲心都是重要的,因为无人不觉得爱心的可贵。我们人在儿童时期,极其依赖父母慈爱,没有父母的慈爱,我们将很难存活。而且,在老年时期,我们也很需要他人的仁慈,依赖他人的仁慈。在这两段时期之间,我们颇能独立,觉得自己既不必依靠他人,也就无须行慈了。这是不对的。

修悲心者的内心会感到更快乐更宁静、更平安而他人也会同样的心情回报。忿怒中不可能有真正的和平,友情与信任,但从爱心中,我们能发展出谅解、团结、友情与和谐。因此,慈悲最为重要,极其实贵。

我们人有复杂的头脑,因而在物质上获得很大的进步。然若此外在的发展能有内在的发展之配合,则我们就能对物质善加利用,使我们在享受物质进步的同时,不会忘了人道的价值。

由於悲心与利他如是重要,所以我要谈谈佛法在这方面教我们如何去做。我所要讲的那种良好心态是一种感觉,就是当你面临必须在自己与他人的福祉之间作一抉择时,你把他人福祉放在自己福祉之上的那种感觉。珍视他人的利益而不顾自己的利益,不是一下子就能做到的,必须修心才成。佛教发此利他之心方法,主要有两种:一种名为自他平等易位法,另一种名为因果七要义。前者无须谈转生,後者则非谈不可。由於前者已在他处(本书第一篇)讲过,我今只谈因果七要义。

要想对他人的快乐与福祉生起强烈的关怀,必须先有殊胜的利他心,使得你肯以帮助他人为己任。欲生此心,须有大悲,必须关怀他人的痛苦,并想为之效力。具大悲力先决条件是强烈的爱心,亦即见众生苦而望其得乐之心觉得人人可爱,希望人人快乐,犹如慈母之对其独子。再者,要想能对他人有亲密的感觉,必须先藉修行令自己感到他人之慈,修行之法是以今生的对你最好的人为所有人的代表,然後将你对此人的感激之情扩及一切众生。由於今生通常都是你的母亲与你最亲近,对你的帮助也最大,所以修行的过程是从观想一切众生如母开始。

是故,此一修观法分七个步骤:(1)认一切众生为母;(2)念其亲切的行为;(3)发报恩心;(4)发爱心;(5)发悲心;(6)发殊胜的利他心;(7)发为利他而成觉之心。

修此观法,须知转生的过程,证明确有转生一事的终极理由是,你的意识既然是唯明唯知者,所以必定是出生於前一刹那的意识,亦即出生前一刹那的有明有知者。意识不可能出生於物,不可能以物为其出生的主因。意识既必出生於前一刹那的意识,意识之流的起源就无法断定,故说那普遍的、最精细的意识无始无终,此即转生之说的论据。

由於转生必然是无限的,所以每一个人,都像你今生之母一样,与你有过母子关系。为了修行此种认知,你必须先有舍心(平等心)。你先要注意自己心中主要是将他人分为三类:友、敌、非友非敌。对此三类,我们所持的态度是:贪、瞠、漠不关心。一有此三种态度,利他之心就无从生起。因此,消除贪、瞠与冷漠,实属重要。

若要消除贪等,省思转生一事是有帮助的,因为我们之生无始,其数无量,所以我们今日之友,在过去并不一定永远是友;我们今日之敌,在过去也并不一定永远是敌。即使单以今生而论,有人早年曾是你的敌人,而後来成为你的朋友;也有人早年曾是你的朋友,而後来成为你的敌人。因此,一心以某人为敌,都是没有意义的。

当你如是省思时,那种一心以某人为友和一心以某人为敌的想法,以及随之而起的贪、瞠、都会转弱。想像你面前有三人一友、一敌、一非友非敌并在观看他们的时候,心想其中没有一个会永远帮助你或永远伤害你。作此观想时,要在专观某些特定的人,而不是观一切众生,因为後者过於含混,不足以令某些人改变心态。对面前三人,你会逐渐产生平等感,然後你可将此平等感慢慢的延伸到其他众生。心态起了此种转变之後,下一步就要思量人生无始,其数无量,每一个人都曾过去生中做过你最好的朋友,做过你的父母等等。以此领悟为基础,你就可逐渐产生视一切众生为友的态度。

接著再思量各个众生过去为你父母时对你的恩情。当他们为你父母时,通常也是所有朋友中最好的,他们以慈爱保护你,就像你今生的父母在你小时候所做的那样。人若善待过你,并不因其发生时间的远近而有所差别,故说一切众生,在今生或他生,都同样对你好过;一切众生都是同等的仁慈。

而且,就算他人不是你的父母,也算得上是你的恩人。这是因为我们现在有的的善良品性,大部分要靠他人才得成就。我在後面要讲的六波罗密行,就几乎全要靠其他众生才能修。同样的,修身之始所要舍的十不善业杀生、偷盗、邪淫、妄语、两舌、恶口、绮语、贪欲、瞠恚、邪见大都是对其他众生的行为。此外,即使在今生我们所享受的种种设施好房屋、好道路等等也都是他人所造。再者,若欲成觉,必先修那非常重要的忍辱行,而修忍辱行,则非有敌人不可;因此,敌人很有价值。

你若深入而仔细的想一想,就会发现即使是曾处心积虑害你的大敌,对你也有大恩。理由是从敌人那里你才能学得真正的忍辱,而在法师或父母那里你的忍辱力则无从获得考验。只有当你面对敌人的行动时,你才能学得真正的内在力量。从此看来,即使是敌人,也是教你心在力量、勇气和决心的老师。你也能因有敌人而更接近那剥去虚伪外衣的实相。

修利他之行时,不可忽略敌人,而应更加眷顾他们。所以,非但不应对敌人发怒,反而应怀报恩之想,因为无论受何恩惠,我们都应回报。若不回报,那就是没有教养。念及他人之恩,自会想要报恩。如何去报?下一步就是发爱心,希望一切众生快乐,希望一切失去快乐的众生都能得乐及乐因。你若能以爱心观众生,觉得众生无不可爱而予以爱护,则在下一步步骤你也能同样发悲心,希望一切众生离苦及苦因。

发爱心与悲心是属于你自己心态的转变,而你所爱护和悲悯的众生则仍在受苦。所以,发了爱心与悲心之後,下一步就是延伸此二种利他的心态,使其不止於想:『众生若皆离苦及苦因而得乐及乐因该有多好』,而能更进一步起更强之念:『我要使一切众生皆离苦及苦因,并且得乐及乐因。』此时,你要将坚决之念发挥出来,藉自身的努力,使此念不仅生於心,而且先於行,实际令众生离苦得乐。

此一崇高的心愿,曾给你极大的勇气去肩负起为一切众生谋福的重担。当你有此心力时,困难愈大,你的决心与勇气也愈大。艰辛将增强你的决心。

勇气不仅对宗教徒重要,对其他人也重要。有志者事竟成这句颜语,得确不假。若一遇困难就灰心丧气的话,我们必沦入怠惰,感到自卑,自认无能完成艰钜,然而意志消沉并不能使我们免於受苦。针对困难的大小而鼓起足够的勇气,实属重要。

帮助他人,不仅指施与食物、施与住所等等,也指为他人除去苦之本因及提供乐之本因。例如,在社会上,我们通常不是只把衣食施给需要的人,而是还要教育他们,使其能自力更生。同样的,修菩萨行的人,不是只施物予人,暂救其穷,而是还要教导他们,使其知何者当修,何者不可为。

要想能若是教导他人,必须先知他人的性情与兴趣,而且还须对有益於他人之法如实了知无遗。要想能帮助他人,你须具有多种才干。因此,利他必备的条件之一是成觉,成觉始能完全除去阻挠一切种智的障碍。

对以利他为念的菩萨来说,阻挠一切种智的障碍,比阻挠解脱的障碍更坏;前者是菩萨最想出除去的。事实上,菩萨甚至有利用阻挠解脱的烦恼去帮助他人的情形。虽然如此,但因阻挠一切种智的障碍乃是自性有的观念(解脱的主要障碍)所建立的主要性向,故有必要先除去自性有的观念。因此,菩萨若要圆满利他,必须先除二障障碍解脱的烦恼障及障碍一切种智的所知障。

烦恼障尽除,名为解脱;此即阿罗汉的境界;若再尽除所知障,即得佛果,达到无所不知的境界;追求此境乃是为了充分利他。为利一切众生而发求无上觉之心,名发菩提心以利他为目的而求成觉。发菩提心是因果七要意中的最後一个。在佛教中,菩提心居所有利他性之首。当菩提心化为行动时,你所行的是六波罗蜜(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智慧)。布施有三种:施资财、施自身、施善根。最难施舍的是自己的善根,而这也是最重要的布施。当你极想把自己的善根施与或献给他人时,你不会再希求任何报酬。纵然求自利者也能有所施舍,但菩萨所行布施是绝无任何自私成份在内的。

持戒有多种,但菩萨所持之戒重要是戒自私。在梵文中,『戒』名『尸罗』(SHILA),究其语源,意为『清凉』。持戒者,其心平安或清凉,远离因悔自所作而生之热恼。至於忍辱,则有耐怨害忍、安受苦忍,以及利众生忍。安受苦忍非常重要。具此忍者,能在面对痛苦时毫不畏缩,并能基於此忍而更加精进以对抗苦本。
要能产生坚决的意志,非先精进不可。我们都有佛性,故已内具成佛之要素,一旦遇到适当之缘,我们能成为具诸善善性、全无过恶的等正觉者。我们一生中失败的根源就是以下的想法:『我是多麽的无用和无能啊!』我们要有坚强的心力而作此念:『我办得到』,并且於中不贪我慢或任何他种烦恼。

不管你想做什麽,长期稳健的精进都要紧。人常因开始时极端努力、目标太高,以致做了不久就放弃,而造成失败。我们所须要的经常不断的稳健精进。同样的,修禅观视亦需善巧方便,那就是多次短修;每次修的好,比每次修得长更重要。若能如是精进,你有了修定所必需的『本钱』。修定是导正目前四处分散之心。散乱心没有多大力量,然而一旦导正,则无论观察什麽,都非常有力。

导正此心,并不能藉外科手术等外在方法来达成;只有将心内敛才办得到。沉睡中神智不清时,心也能收回;因此,我们此处所说的将心内敛必须是在神智非常清明的时候。总之,心必须有止於一境之定、明见此境之明,以及灵敏、清晰、锐利的严谨。

列为最後波罗蜜的智慧,通常也分多种;主要的三种是了知五明(五种学问)的传统智慧、了知诸法生存之道的究竟智慧,以及了知如何协助众生的智慧。我们在此处主要讲的是第二种,也就是了知无我的智慧。

欲知无我,须知什麽是『我』,须先认清那本不存在之我,然後才能了知与我相反的无我。无我并不是说过去有我,现在没有了;而是说从来就不曾有过。我们所须做的是确认一个从未有过的东西是无,因为我们之所以被卷入贪、瞠等烦恼和随之而来的种种问题,就是由于未作此项确认。

这个根本不存在的『我』是什麽呢?我们这里所说的『我』,不是指某一个人或通常所说的我,而是指独立自立,指那全靠自立而存在的东西。你因仔细观察各种现象,看看他们是否全靠自立而存在,是否有独立生存之道。如果现象确能全靠自力而存在,那麽当你追究某一特定对象时,此一对象应该愈追究愈清楚才对。

例如,思量一下你自己(常见之『我』)和所谓之『我』。『我』藉身心而显;然若追究身心,你却找不到『我』。同样的,我们指此为桌,你若不以仅知其相为满足而去追究其性,到它各部搜寻,把它所有特质分开,你会发现根本没有桌子作为这些部分和特质的共同基础。

事物一经分析,你就找不到所要找的东西了,此一事实显示一切现象皆非全靠自力而存在。事物不是客观自成的,但确是存在的;尽管在分析之下我找不到所要找的桌子,然我若用拳打它,我的手指关节就会受伤。因此,桌子的存在,是藉我自己的经验而显示出来的。不过,在分析下找不到桌子,即表示桌子并非客观本有,而桌子又是存在的,故说它是靠传统主观的意识之力而存在。

事物之依主观命名的意识而存在,无异是说事物的存在有名无实。因此,你之『我』和你个人,在其得名所依之身心中是找不到的,故说只有藉概念之力而存在之『我』。

事物所现的外貌与其存在的实相大不相同。修智慧波罗蜜者,先作上述的分析,然後审查一般所见得事物是何状况,将分析与对照常见之外貌交互运用,以便看出一切现象实际的生存方式与其外表之间的差异。

如是,你对所要否定的自性有,即能看得愈来愈清楚了。你对所要否定的自性有看得愈清楚,你对空的了解就愈深。最後,你所确认之空将是纯粹否定自性有之空。

从破与立来看,空破而不立;就有所肯定的否定与无所肯定的否定而言,空是无所肯定的否定,所以当心起空念时,除了否定自性有之外别无其他只是除去所要否定的对象而已。因此,证空之人,心中不会有『我在确认空』之感,也不会作『有空』之想。否则,空就无法证得。不管怎麽说,自性有是无,已被证实。

证空之後,纵然现象看来皆是自有,但你知道实际并非如此。你会感到一切现象有如魔术师所制造的幻想,表面是一回事,实际又是另一回事。现象虽似自有,然你却知其本无自性。

如是观诸现象时,那种把实际为现象所无的善恶加到现象上去的想法就减弱了;此种想法也是贪、瞠之本,因为贪、瞠之起就是基於现象自成这一错误观念。另一方面,有确实根据的意识相对增强。理由是空义即是缘起。一切现象既依缘而起,就能依缘而有增减。

这样一来,因果之理即是行得通的、可断定的,而且一旦能正确的断定因果,就能断定苦等恶果可藉舍去恶因而避免,乐等善果可藉修行善因获得。反之,假若现象真是自有,那就不会依他,若不依他,即无因果可言。因此,只要缘起之理行得通,即可断定有因有果;假若缘起之理行不通,也就不可能有因果了。

证明事物皆非自有的理由,追根究底即此缘起法。不能善解缘起发的人,会误以为一切现象既然是空,就没有善恶或因果。这完全是误解。

肯定因果和相信因果是如此的重要,以致有宁可不信空义,也要相信因果的说法。而且,由于相信因果之重要,中观派与唯识宗都对空义提出各种各样的解释。在多数的教义里,甚至承认现象自有,因为若在分析中不见有存在者,很多人会一时无法肯定因果。

认知现象究极的生存之道,不可遗漏传统所说的业因果报;如想了解现象究极的生存之道而又不谈传统所肯定的因果,那就不可能获得了解。正如必须先入小学、初中及高中,然後才能进入大学,所谓行远自迩、登高自卑;对自性空之深见的确认,亦复如是,必须先在业因果报方面有明确的认知,然後才能据以确认自性空之深见,而又不失以前对因果的深信与随此深信而来的修行。

若有人认为,现象既然是空,那就不可能有善恶,则此人即使把『空』字念一千遍,也会离空义愈来愈远。是故,关心空者,应特别注意业因果报。

修智慧波罗蜜,简言之即是如此。上述六波罗蜜是菩萨修利他行的心要。

★ 宗教间的和谐(讲於北美全基督教会会议) ★

我们具有多种不同信仰者在此共聚一堂,是一个好现象。在宗教信仰里,有多种不同的哲理,在某些问题上,还有彼此完全相反的。佛教徒不承认有造物主;基督教的神学则以有造物主为基础。差别虽大,但我们对各位的信仰极为敬重,不是为了政治的理由或客气的缘故,而是出於至诚。各位宗教的传统,多少世纪以来,都是在大力服务人群。

我们西藏人,就很受过基督教救济机构所给予的协助,如世界基督教会会议,还有许多其他机构,都曾在我们处境最为艰困的时期,协助西藏难胞。我们在世界各地所有的基督教朋友,除了对我们极表同情之外,还在物质方面予以大力资助,我愿在此对所有这些位友人深致谢意。

所有宗教团体,都一致承认有一超乎我们普通感官的力量存在。当外我们一起祷告时,我有所感受,我不知道确切的字眼是什麽不知道各位称之为神恩还是天惠但不管怎麽说,我们都能确实有一种感受。如果我们能善加运用,那种感受就极有助於我们内在力量的增强。那种感受那种气氛和经验对以产生手足之情极有助益。因此,我特别欣赏此类世界宗教大会的举行。

所有不同的宗教信仰,哲理虽异,目标则一。每一种宗教都强调人类的改善、爱心、尊重他人和分担他人的痛苦。在这些方面,各种宗教的看法和目标都大致相同。

强调全能的上帝,强调信上帝、爱上帝的信仰,是以完成上帝的旨意为其目标。这些信仰把我们都视为同一上帝所造,同一上帝的信徒,所以教我们彼此互爱、互助。信仰上帝之真正目的是完成上帝的旨意,而上帝的旨意主要是教我们人类互爱、互敬、互助。

由於其他宗教也同样是以增进这种有益的感情与行动为其主要目标,所以我深觉从此观点来看,各种宗教在哲理上所作的不同解释,其中心目标都是一样。藉著多种不同的宗教教导,教徒对其人类同胞我们的兄弟姐妹乃有了尊敬之心,并将此善实行出来,服务人类社会。关於此点,历史上有无数基督教徒可为例证;其中有很多曾为利益人群而牺牲自己的性命。这是真正的实现悲心。

当我们西藏人历经艰难的时期,全球各地的基督教团体,立即以同甘共苦之心,赶来救援。他们不顾种族、文化、宗教或哲理上的不同,而从同为人类的观点前来协助我们。这使我们对爱心的价值得到真正的启示与认知。

爱与慈是社会的根基。我们若无爱心与慈心,社会将面临极大的困难;人类的生存都要受到威胁。在物质发展的同时,我们也需要发展精神,以便能有内心的平安与社会的和谐。人的内心不安,世界就难享永久的和平。在发展内心方面,宗教能有重大的贡献。

虽然每一种宗教都强调悲心与爱心,但从哲理来看,自是不同,可是这没关系。哲理不是目的,不是你服务的对象。目的是利益他人、帮助他人;支持此一看法的哲理都是可贵的。我们若只看哲理上的不同,而互相争论,互相批评,则毫无用处。这种争论将永无休止,主要的结果将使激怒对方,一事无成。实不如著眼在哲理的目标,著眼在彼此共同之点都是强调爱心、悲心和对崇高力量的尊敬。

没有宗教在基本上相信,人类只要有物质方面的进步就够了。所有宗教都相信高於物质的力量,也都同意努力服务人群是一件非常重要和极有价值的事。

为了能做到这一点,我们有必要彼此相互了解。过去由于心量狭小和其他因素,以致在宗教团体之间时有争执,这种情形不该再发生了。如果我们就整个世局来深入探讨某一宗教的价值,我们即能很容易的超越那些不幸的争执。因为我们在许多共同问题上都能一致。让我们肩并肩、互助、互敬、互谅,共同为服务人群而努力。人类社会村的目标必须是以悲心谋求人类的改善。

政治家与世界领袖们,正尽其全力企图达成武器管制等等,这是极有助益的。同时,我们具有宗教信仰的人,也有责任控制我们自心的恶念。这是真正的裁军,是我们本身的武器管制。有了内心的平安和对恶念的完全控制,外在的管制就不怎麽重要了。若不控制内心,则无论采取何等步骤,外在的努力也不会产生多大的效果。因此,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宗教团体对全人类负有特殊的责任共同责任。

世局如此,使得洲与洲之间都是唇齿相依。在这种情况下,真诚合作绝不可少,而真诚合作要靠善良心地,那就是我们共同的责任所在。

问:身为宗教领袖,您是喜欢积极鼓励他人信仰您所言的宗教,还是采取等候他人自动登门求教的立场?
答: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我所关心的不是转化他人为佛教徒,而是我们佛教徒如何根据自己的信念,能对人类社会有所贡献。我相信其他宗教信仰也有同样的想法,都想致力於此一共同目标。

由于不同的宗教之间持有争执,而未能集中力量於彼此共同的目标,所以过去二十年中,我在印度利用每一个机会,去会晤天主教的神父、基督教的牧师,以及回教和犹太教徒,当然还会会晤许多当地的印度教徒。我们相聚、一起祈祷、一起静修,并且讨论他们的哲学思想、他们对宗教所持的态度,以及他们修行的方法。我对基督教的修行,对其中可资我们学习和模仿之处,极感兴趣。同样的,在佛教里,也可能有些地方,如禅修的方法,可供基督教采用。

正入佛陀以身作则,示现知足、忍辱和毫无私心的为他人服务,耶苏基督教亦复如是。几乎所有大师过的都是圣者的生活不是像帝王般的奢侈,而是普通人那样简单。他们的内在力量极大、无限,但他们的外在表现,则是生活简单而知足。

问:能否将佛教、犹太教、基督教、印度教,以及所有宗教,综合起来,撷取精华,组成一种世界宗教?
答:组成一种世界宗教很难,也非特别需要。不过,既然爱心是一切宗教之本,我们倒可以把爱心当作世界宗教。至于发展爱心和得救或永得解脱的方法,则各宗教间的差别就多了。因此,我不认为哲学或宗教可以定於一。

而且,我认为信仰不同是有益的。以多种不同的方式解脱同一之道,正是一种丰富的表现。人既有多种,性向又不同,不同的信仰并存自有其用处。

同时,一切宗教的修行动机相似,都是爱心,真心与诚心。几乎所有宗教徒的生活之道都是知足。容忍、爱心与悲心的教义,也都一样。宗教的一项基本目标是利益人群各种宗教都想以其独特的方式去改善人类。如果我们太看重、太执著自己的哲学、宗教或理论,而想强令他人接受,那就有问题了。基本上,所有大师,如佛徒乔达摩、耶苏基督和穆罕默德,创教的动机全是为了帮助人类同胞。他们不是想要为自己谋取什麽,也不是想要为世界制造问题或不安。

最重要的是,我们彼此要互相尊重,互相从对方学得能增益本身修行的东西。即使所有宗教各自分立,然因目标一致,相互切磋还是有裨益的。

问:有时我们听人比较东方宗教与西方宗教文化,西方似被说成唯物,不如东方开明。您看有这种区别吗?
答:食物有两种:一种是精神的食粮,一种是肉体的食粮。因此,物质的进步与精神的发展,二者合一,最切实际。我认为,许多美国人,尤其是年轻的美国人,都已体会到,只有在物质方面进步并不能彻底解决人生问题。目前,所有东方国家都想效法西方的科技。我们东方人,如西藏人,就像我自己,仰望西方的科技,觉得一旦我们在物质上有了进步,我们的人民就能获致某种永恒之乐。但当我到了欧洲或北美,我看出在美丽的表面之下,仍有心情不快和精神不安的现象存在。这显示出光物质进步不能完全满足人类需要。

★ 西藏佛教的宝藏(讲於纽约市亚洲学会) ★

我认为,简言之,西藏佛教是集整个佛教修行之大成。各位都知道,佛教中有所谓小乘和大乘,和声闻乘及菩萨乘。在大乘或菩萨乘中,又分为波罗蜜乘和秘密真言乘,或名密乘。锡兰、缅甸和泰国所修的佛教上座部,乃小乘分别说部主要的四部之一,此四部是大众部,说一切有部、正量部和上座部。西藏人所受的比丘戒,出自上述四部中的说一切有部。由於部派不同,上座部比丘受二百二十七戒,而我们奉行说一切有部戒律的西藏比丘,则受二百五十三戒。

除了这些小异之外,二者都同样属於小乘。因此,我们西藏人奉行小乘戒律,包括与戒有关的一切活动,从受戒的时间,到所持之戒,到持戒所用的威仪。

同样的,我们也修世亲所著『俱舍论』小乘概要中开示的禅定法,以及三十七道品(小乘道的中心结构)。因此,西藏佛教所从事的修行,完全与上座部的修法一致。

大乘法遍传中国、日本、韩国、以及中南半岛的部分地区。这些体现菩萨乘的法教,是立基於『心经』、『法华经』等显经。大乘经藏,是以菩萨提心与修菩提行为根本,所谓菩提行即六波罗密。就对空的看法而言,大乘中有二派唯识与中观。所有这些修行悲智的大乘法,也是西藏佛教中全有的。关於真言乘和密乘,其法显然也传入中国和日本。不过,密教又分四密续,即事蜜续、行密续、瑜迦密续或无上瑜迦密续,其中只有前三种密续传入中国或日本。无上瑜迦密续似乎并未传入,虽然在中国和日本可能有人暗中修过。至於传入西藏的密续,除了事、行、瑜迦三种较低的密续之外,还有很多无上瑜迦密续。

所以说,西藏佛教的修行,涵盖了佛教各乘小乘、显教大乘、密教大乘完整的修法。此一显密合修法,完整地从西藏传入蒙古,包括内蒙古、外蒙古、卡尔梅克(JKALMUCK)族等等;此法又传入喜马拉雅山区,包括尼泊尔、锡金和不丹。

因此,西藏佛教是完整的佛教。我说这话,目的不在夸耀,而是希望各位能对此逐步深入观察,自性发现。
西藏佛教有四派:宁玛、噶举、萨迦、格鲁。每一派又分许多小派。例如,宁玛派分为九乘三属显教,六属密教。而且,宁玛派中,还有已发现的法本而成立之诸派。尽管在西藏佛教的四派中间,确有上述之别,但无一不是完整的显密合修派。这是因为它们在对诸法实相的见地上,都持中观应成派的看法;在发心与利他之行上,都发利他的菩提心和修六波罗密行。

显密同时兼修的方法为何?据说,於外应谨遵小乘之戒而行。即使是修密的西藏瑜迦士,若是在家人,也要受小乘的在家戒,并在生活方式依之而行。於内,则须修、发以慈悲为本的利他菩提心。然後,藉本尊瑜迦法,专心密修气、脉、明点,以加速在修道方面的进展。

在西藏,我们把这一切修法都看作是并行不悖的;我们不把显教与密教看作是相反对立,如水火之不相容;我们认为修空观与修利他行根本没有任何矛盾。因此,我们能将各宗各派的修法,合一而修。

总结起来说,各种各样的修悲之法,皆以利他之菩提心为根本。空义是修深见之所本。要想不断提升能证诸法实相之心,则非修禅不可。要想获得禅定,令诸修行之力大增,可用本尊瑜迦的特殊修法,因为依之而修,即易获得止观合一的禅定。欲能如是修行,则必须持戒。所以说,西藏佛教完整的修行之道是:外持小乘之戒,内发显教大乘的菩提心与慈悲心,以及密修真言乘法。

此类修行的轮廓,我已略作说明,现在要谈一谈修行本身。所有出自印度的宗教,无论是佛教还是外道,其根本都在於人之想要得乐,而且在将世间现象二分为所用,无论是佛教还是外道,其根本都在於人之想要得乐,而且在将世间现象二分为所用之物与能用物者时,印度人特别著重用物之『我』。大部分的外道,都基於我们心中常常想到『我』是身心的主宰,或『我』在尝受那似乎与『我』分立的苦乐,而断定有异於身心的独立之『我』轮回转世。

然而,佛教徒不主张有一异於身心、与身心完全分离之『我』。是故,佛教徒不主张有一永恒、单一、独立之『我』,因为佛教的四法印是:(一)诸行无常;(二)有为皆苦;(三)诸法无我;(四)涅盘寂静。
由于佛教各宗派都不承认有与身心完全分离之『我』,故对『我』如何存在於身心诸蕴之中,各宗派乃有不同的主张。中观自续派、唯识宗、经量部和分别说部,认定身心诸蕴有一为『我』的因素。可是教义最高的中观应成派,则不认为身心诸蕴中有任何东西可被断定是『我』的例证,或就是『我』。

应成派,一如其他宗派,主张无我,但并不是说完全没有『我』。应成派的意思是,当我们寻求心中所现的那种具体的『我』时,我们找不到。这样的『我』一分析就没有了。能分析出来的名为『自性有』;因此,当应成派说『无我』时,所指的是无自性。不过,应成派也主张有一依身心存在而被指名为『我』或『人』者。
佛教所有宗派都主张缘起。缘起法义之一是:一切无常事物一切有为法皆依因缘和合而生,故名缘起。缘起法义之二是:一切现象皆依其各部组合而得名或出生。科学家之将现象分解为极小的分子,可作此义的佐证,所谓各部即指那极小的分子。缘起法义之三是:现象的存在有名无实。这是说现象并非客观独立的存在,而是依主观的认定而有。当外面说现象依意识认定现象此为彼者而存在或得名时,我们并非像唯识宗所主张的那样,说在能认知之识外,无所认知之物。唯识宗说,现象唯心所现,但也不是说没有色等,而是说色等物不是外物,不是存在於心外之物。缘起之义,就这样依上述三种解释而愈讲愈深了。

由于『我』享用物者依其他因素而存在,所以『我』非独立,而是依存。『我』既不能独立,也就全无自主。享乐受苦之『我』全无自主,此即『我』之实相,亦即『我』之自性空。空的意义就在此。藉著体会此一法义,你在日常生活中即能开始控制自己的情绪。

烦恼之起,是因把本无之善恶强加於对象之上。我们是在画蛇添足,结果引来烦恼。例如,心起贪念或瞠念时,我们看眼前的事物非常可爱和非常可恶。但是过後再看,则只觉得自己好笑,而没有当初那种感觉了。因此,我们所贪、所瞠者之中,含有为其本身所无而额外加上去的东西,也就是说掺杂了别的。此即为何了解事物的实相而不妄加增添,能帮助我们控制自己的情绪。

以上所说的是属於智慧的因素,但此外还有属于方便的因素。我们努力求发智慧的目的何在?如果是为了自私,智慧就大不起来。因此,智慧必须有爱护他人、慈悲他人的动机为伴,以使智慧能用来利益他人。如是,方便与智慧乃合二为一。未掺杂妄想之爱,是非常合理与明智的。

不含情绪而含对究极实相之证悟的慈悲,甚至能广及敌人,而且对待敌人时,此种爱心甚至更强。另一种爱,未证悟实相之爱,与执著非常接近,不能广及敌人,只对朋友、妻子、丈夫、子女、父母等才有。这种爱与慈是有偏见的。证悟究极之性,有助於令爱或慈成为有原则和纯净的。

此中智慧与方便的合一,应该用於日常生活之中。你可以外持小乘之戒;你可以修行大乘经典所讲的六波罗蜜;然你如能再加修密宗的本尊瑜迦,则你将会速得禅定、安住禅定。由於这些都是西藏人在日常生活中修行值法,故名为『西藏佛教的实藏』。

★ 悲心之於世界政治(讲於洛杉矶世界事务会议) ★

本世纪非常复杂。由於各种因素,主要是物质方面的因素,世界变得愈来愈小,使得世人有良好的机会相晤交谈。这种接触,大有助於增进彼此在生活方式、哲学与信仰方面相互了解,而相互了解的增加自会导致相互尊重。因为世界变小了,我今天才能来到此地。

当我们相晤时,我心里老是想著我们都一样是人。如果我们强调表面上的不同,则我是东方人,而且是来自喜马拉雅山山脉的西藏人,有著不同的环境和不同的文化。然而,我们若深入观察,则我有正当『我』感,因有此感,所以我想要快乐而不想要痛苦。每一个人,不管来自何处,通常都有此正当的『我』感,就此意义而言,我们全都一样。

基於此项了解,当我在陌生之地遇到陌生之人时,我的心里没有障碍、没有隔阂,即使我们是初次会面,我也能像对老朋友那样与你交谈。在我心中,我们既都是人,你们就是我的兄弟姊妹;我们之间没有实质上的差别。我能畅所欲言,如对老友。有此感觉,我们就能毫无困难的沟通,就能心心相印,不是只说几句漂亮的话,而是真心的心心相印。
以此纯净的人际关系为基础,以此真正相互同情、相互了解为基础,我们之间乃可产生互信与互敬。有了互信与互敬,我们就能分担他人的痛苦及建立人类社会的和谐,进而创造出一个友爱的人类大家庭。

这种态度非常有益。如果我们太看重表面上的不同文化、意识形态、信仰、种族、肤色、贫富和教育的不同如果我们作琐碎严密的区分,那就不免要使人类社会更加痛苦。从这些被过分夸大的细微差异,将会产生令人烦恼的气氛。同时,在世界政治上,这些琐碎的区分,能造成无法控制的大问题。例如,在亚洲、中东、非洲或拉丁美洲,门争之起有时是因宗教情绪,有时因宗教种族纠纷,有时因意识形态。在我的本土西藏也是一样,那是由於我们的大邻居中共,於『文化大革命』时期入侵西藏时所持的某些态度而引起的。就这样,人类不同的想法,在我们必须面对的基本问题之外,又增添了许多问题。

例如,虽有成千上万的高棉和越南难民正濒临死亡,然而还有些人在谈这些难民的政治问题,而不去适当处理他们当前的现实问题。这是特别令人伤心的。为了政治问题而不顾处於患难之人,显示出我们所缺的是什麽我们聪明有力,强得足以剥削人类和毁灭世界,但缺少真正的慈爱。我们必须从头认知,认清基本上我们都是不想死的人。那些难民也同样是不想死的人。他们有人的生存权利;他们需要帮助。

首先,我们必须伸出援手;然後再谈他们受难之因,以及导致其悲惨遭遇的政治等等。印度有一句颜语:你若中了毒箭,当前要务是先拔毒箭;没时间去调查何人所射、箭毒为何等等。先处理当前问题,以後再去调查。同样的,当我们遇到有人受苦,要紧的是以悲心相助,而不是去问待救之人的政治背景为何。不要问他们的国家是敌是友,而要想:『他们是人,他们在受苦,他们都和我们自己一样有追求幸福的权力。』

在科技的发展方面,我们无所缺;但在内心则有所缺缺乏真正的内在温情。善心为我们之所需。

有了人人都是兄弟姊妹这项基本认识,我们即可领悟到,不同制度与意识形态的用处,在於能够容纳性情不同、品味不同的不同个人与团体。对处於某些情况的某些人来说,某种意识形态或文化传统更为有用。每一个人都有权选择最适合自己的东西。基於深切了解所有他人都是自己的兄弟姊妹,你就会承认此种选择实属个人之事。

在内心深处,我们必须具有真正的互爱,必须清楚的体认我们都是一样是人。同时,我们还必须公开承认一切意识形态和制度都是解决人类问题的工具。一个国家,一种意识形态,一种制度,是不够的。以深感人人根本相同为基础而采取多种不同的作法是有益的。这样我们才能共同努力解决整个人类问题。如果我们能认识彼此的基本人性,尊重彼此的权力,分担彼此的困难与痛苦,而共同努力的话,则在经济发展、能源危机、贫国与富国之间的紧张情势、以及地缘政治等方面人类社会所面对的许多问题,都可获得解决。

即使有些问题非我们所能解决,我们也不应为此感到遗憾。我们人必须面对死亡、衰老、疾病,以及飓风等非我们所能控制的天然灾害。我们必须面对它们;我们无法避免。这是这些无法避免的苦难就够我们受了,我们为何还要只因在想法上有所不同的意识形态而制造其它问题?毫无益处!令人可叹。成千上万的人因此而受苦。这种情形真是愚不可及,因其可以避免,只要我们能改变态度,认识那种意识形态理当服侍的基本人性。

四、五百年前,贵国的印第安人居住在小社区内,可说是独立的;甚至家与家之间,大都互不依赖。然而如今,就连国与国之间,洲与洲之间,都无疑是唇齿相依的。例如,成千上万的新车在纽约、华盛顿和在洛杉矶这里的街道上行驶,但若无汽油,它们就不能动。目前虽是车载人,但若燃料告磬,那就得人搬车了。
一个地方的繁荣,要靠其他地方的其他因素。这显示出我们互相依赖,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我们若不真诚合作、和谐相处、共同努力,就会有麻烦。我们既须共存,何不以积极的态度善心相处?为何舍此不由而彼此怀恨,为世界带来更多的麻烦?

我是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人,在我看来万法皆始於心。一切事物的好坏主要看居心如何而定。对人性的切实体认,以及悲心与爱心,是关健所在。由於居心如是重要,我们若发善心,则无论科学、农业和政治,都会改进。在日常生活中,善心既重要又有效。即使在一个没有子女的小家庭,如果全家人能相亲相爱,则家里的气氛必定祥和。然而,只要有一人发怒,家里的气氛就会立刻紧张起来。尽管吃的好,有好电视,你也不会安心。因此,万法对心的依赖,超过对物的依赖。物质重要,我们非有不可,并须善用,但在此一世纪,我们必须以好心肠来配合好头脑。

人人都喜谈安和,无论是家庭的安和,国家的安和,还是国际的安和,但若自心不安,我们怎能有真正的和平?以瞠恨心和武力是无法获致世界和平的。即使对个人来说,也无法从怒中得了。如果处於困境,内心不安、不胜烦恼,则外物根本帮不上忙。然而,你如在外有困难或问题的情形下,仍有内具爱心、温情和仁慈,则你即能面对问题,不以为难。
人类理性对本质中,没有发怒的余地。忿怒、嫉妒、暴躁、瞠恨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有了它们问题就无法解决。即使能获得暂时的成功,瞠恨也终将引起更多的麻烦。脾气一发,诸事求快。当我们以悲心、真诚和善意面对问题时,可能需要较长的时间才能获得解决,但所获得的解决终究比较好,因为这样做大大减少了由於暂时解决当前问题而滋生出新问题的机会。

有时我们看不起政治,说政治肮脏。可是你若以适当态度去看政治,则政治本身并没有错。政治是服务人类社会的工具。但当政治为怀有瞠恨和嫉妒的私心所用,它就变脏了。

不仅政治如此,宗教也是一样。我若以私心或瞠心谈宗教,则我所谈的虽是宗教,但毫无益处,因其背後有恶感存在。事物的好坏全看我们自己的动机而定。金钱或势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人心的问题必须先解决。人心的问题一解决,人所制造出来的其他问题就自然获得解决了。

我的看法是,既然人人都属于这个世界,我们必须致力於良好的态度对待全球各地的人,以好感对待与我们同是人类的兄弟姊妹。就我个人的情形来说,我们西藏人现正进行争取自身的权利。有人说西藏的情势只是政治问题,但我不以为然。就像中国人一样,我们西藏人也有其独特的文化传统。我们并不恨中国人;我们深为敬重那绵延许多世纪的中国文化资产。虽然我们深敬中国文化,同时也不反对中国人民,但是我们六百万西藏人,只要不妨害他人,也有同等权利维护自己独特的文化。在物质方面。我们落後,但在精神方面,就发展心灵而言,我们颇为富足。我们西藏人是佛教徒,我们修行的佛法是颇为完整的佛法。而且,我们一直积极修行,非常积极。

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中,我们始终是一个具有自己独特文化的和平民族。而今不幸的是,近几十年来,我们这个民族和文化遭到有计划的摧残。我们喜爱自己的文化、自己的土地;我们有权予以保存。

此外,不管在物质方面是否落後,我们六百万西藏人民是人。我们是六百万具有人的生存权利之人。问题在此。

我是以为人类服务之心为我们的目标效劳,不是为了权势,不是出於瞠恨。不只是以西藏人的身份,而是以人的身份,我认为保存西藏文化和西藏民族以增益世间,是值得做的。这是为什麽我要坚持进行我们的运动,虽然有心人视之为纯粹的政治事件,但我知道不是如此。
我非常希望中共的态度能全面改观,但是基於过去的经验,我们不能不小心谨慎。我说这话并不是想要批评谁,而是因为事实如此。至于事实是否如此,各位调查一下即可断定;日久真相自明。我相信人类所具有的决心和意志力,足以对外来压迫和侵略挑战。无论邪恶的势力有多强,真理的火烟不会减弱。这是我的信仰。

以朋友的立场,我对各位的请求和希望是,无论个人或团体,都致力於提升四海一家的意识。我们必须倡导悲心与爱心;这是我们真正的责任。政府太忙,无暇及此。我们私人则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些方面的问题如何倡导悲心和真正的团体意识,以对人类社会有所贡献。

总而言之,各位无疑会觉得我所谈的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不过我们人类确有发达头脑和无穷的潜力。既然连野兽都能以耐心渐予训练,人心当然也能逐步去修。你若耐心诚修,就能亲身体会到这一点。如果易怒之人尽力控制其怒,其怒终将受到控制。对於非常自私的人来说也是一样;首先他必须了知私心减退之益。了知之後即修,尽力控制恶的一面和发展善的一面。日久天长,这种修行可产生极大的效果。这是唯一可取之道。

没有爱心,人类社会非常难处;没有爱心,我们未来将面临极其严重的问题。爱心是人生的中心。

★ 禅观(讲於纽约州伊萨卡市『智慧秋林』法轮中心) ★

我很高兴来到各位的法轮中心。我知道一些此间的活动;我赞佩各位所持深入了解各宗各派的见地与目标。我想先约略讲点什麽,然後我们再来一次不拘形势的讨论。

如果你问:『人有人权吗?』不错,人有人权。人怎麽会有人权呢?基於我们的意识里有一正当的、天生的『我』相,我们自然想要快乐而不想要痛苦,以此『我』相为基之要乐不要苦,就是人权存在的理由。

应得乐与应离之苦都有很多等级,百万千万的世人皆在追求离苦的乐之道,皆认为自己的方法是最好对。世间所有大的发展计划五年计划、十年计划无不依此一对快乐的希求而产生。我们今天在这里集会的人,所追求的是不同寻常的离苦得乐法。我们主要关心的方法,不是建立在金钱上,而是建立在内心思想的转变。

过去有许多贤人提出了改善、训练和转化人心的方法。对於所有这些方法,我们都有尊重的必要,因其皆以利他为宗旨。怀著敬意,我们研究这些不同的方法,发掘它们独到之处,然後找出其中对自己最有帮助、最为适合的方法,以便修行。我们必须依之而行;除非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依之而行,否则这些教训就没什麽价值。

哲学体系中的教义,要靠有修持的心去修;因此,禅修自始至终均极重要,尤其是在开始的时候。也许今天各位可以一边听我讲经,一边实做。各位想参加吗?首先,注意你的姿势:双腿怎麽舒适怎麽放;脊骨直竖如箭。双手作禅定状,放在脐下四指处,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大拇指端相接成三角形。双手这样放,就与身体中内热发生之处连起来了。

脖子微向前倾,让口与齿保持常态,舌尖抵上鄂近上齿处。双目松弛下视不一定要看鼻尖;也可以看你面前的地板,如果你觉得这样更自然的话。眼睛不要睁得太大,也不要用力紧闭;留一个缝。有时眼睛会自动合起来;那没关系。当意识定在目标上时,即使睁著眼睛,你不会受到眼识所见之相的干扰。

各位中间戴眼睛的人,有没有注意到摘下眼睛时,由於看不清楚,以致兴奋的危险减少,松懈的危险增加?各位有没有发现面壁与不面壁之间的差别?面壁时,你会发现兴奋或散乱的危险减少了。此类之事,都可由你的亲身体验来确定。

在有所观的禅修法中,所观的对象可分两种:外与内。今天,我们不观想内心,而观想外物。例如,爱看佛的可以观想佛身,爱看十字架的可以观相十字架,或者观想你认为合适的任何象征。心中观想所观之物在你面前,距你约有四尺,高与眉齐。此物本身高约二寸,并且发光。尽量把它相像为很重要的东西,因为这样可以使你不致兴奋,而它的光明则会让你不致松懈。在你一心专注时,必须朝著两个目标努力:第一,要令所观之物清晰可见;你眼前所看到的东西干扰你吗?如果是的话,不妨把眼睛闭上,但是眼睛一闭,你是否看到红色的影像?如果你闭上眼睛看到红色,如果你睁开眼睛就受所见之物的干扰,那就表示你关心眼识。因此,你应尽量把注意力撤离眼识而放到意识上去。

影响所观之物的稳定而令其动摇者是兴奋,或是更常说的散乱。为了中止这种情形,应将心更向内收,使高举之心开始下降。在收心方面想一想冷静的事物,想一想带点伤感的事物,是有帮助的。此类思想能多少降低或松弛你在修观时因过於紧张而高举之心,使你更能专注所观之物。

只是稳定不够,必须还要有明。障明的是松懈,引起松懈的乃心之过分收缩,过分消沉。先是心松懈了;这会使你昏沈,失去所观之物,好像掉在黑暗里一样。甚至还会让你睡著了。当此种情形发生时,你必须把心提起来。方法是想一想你喜欢的事物,想一想令你高兴的事物,或到高处或视野广阔的地方去。这种方法可使泄了气的心振奋起来。

你必须从亲身的经验中去体认自心何时失之掉举(令心高举),何时失之沈,而抉择最适当的修法,予以放下或提起。

你必须念念专注你所观想的对象。然後,你还要检查一下,看看所观是否清晰稳定,好像你是一个角落里从侧面检视;作此检查的名为内省。持念之力一强,自省即生,而且省的特殊功能则时常检视此心有否受到兴奋或松懈的影响。念力与自省有了良好的发展,你就能防患未然,在松懈与兴奋发生的前一刻,及时予以制止。总之,以上所说即使以观想外物来修禅定的方法。另一种禅修法是直观自心。尽量任心活泼自在,不要检讨过去,不要计划未来,不要起任何念头。你的意识在何处?是在眼,还是在什麽地方?你很可能觉得意识与眼有关,因为我们对世间的觉知,大部分是因视觉而有。这是由於我们过去太依赖五官的知觉(五识)了。然而,我们可以确定另外有一意识;例如,一有声音分心,我们就注意不到眼前的事物了。这显示出五识之外的意识在注意耳识所闻之声,而没注意眼识所见之色。

长期不断修行,可使我们终能看出或感到识是唯明唯知之体,任何事物都可出现其中,而且一有适当之缘,识就能反映任何对象。只要不遇引起概念的外境,心即住於无相之空,犹如清澈之水。它的本质唯有经验。知此心性,我们就算是初次找到内观禅修法所观的对象。修此禅观,最好是在早晨头脑清醒灵敏之时,地点要安静。

此外,还有一种禅修法,能令人见一切现象的究极之性。一般而言,现象分两种:一是身心诸蕴,或为『我』所用者;另一是用此诸蕴之『我』。为了确定此『我』之性,我们举个例子来说明。当我们说约翰来了的时候,其中有一被称为约翰的人。试问这个名字是指他的身体吗?不是。是指他的心吗?假若是指他的心,我们就不能再说『约翰之心了』了。身心乃人之所用。由此看来,似乎有一与身心分立的『我』。例如,当我们想:『唉,我这讨厌的身体!』或『我这讨厌的心!时,在我们生而具有的看法上,心本身不是『我』,对不对?那麽,此非心非身的约翰又是什麽呢?你也应对你自己,对你自己的『我』感,提出同样的问题就身心而言,此『我』究在何处?

当我的身体生病时,虽然身不是我,但由身病即可断定我病。其实,为了『我』的福祉与快乐,有时还必须切除身体的某一部分。身虽不是『我』,但与『我』有关;身体的痛苦可作为『我』的痛苦。同样的,当眼识所见时,我们心里会觉得是我在看,什麽是『我』性?你对『我』相有何看法?当你的心不造作,或不产生任何人为的概念时,你是不是觉得你那个『我』与你的身心分立?但你若去找它,找的到吗?例如,有人向你问罪,说:『这是你偷的』或『这是你弄坏的』,而你觉得:『我没有干那种事!』此际之『我』,现何种相?是鉴实相吗?当你想或说?『我没干那种事!』时,你心里是否出现一个坚实、不动、有力的东西?

此时出现之似为坚实、具体、独立、自成、自主之『我』,实际上根本不存在,而此处所说的不存在即是所谓的『无我』。在不加分析。不予追究的情况下,『我要这样那样』或『我要做这个那个』之中的『我』,被断定是有根据的,但独立或自主之『我』的不存在,则构成了人之『无我』。此『无我』是在以分析追究的方式去找『我』是所发现的。

这种本来无我的道理是真谛,亦即终极的道理。不加分析的平常觉知中所出现的『我』是缘起之『我』,可用作一般所说的行为、行为者等等的依据,是名俗谛。在分析『我』之生存方式和身份时,显然『我』虽在表面上似乎本来就有,其实并不存在,极似幻影。

『我』的究极之性空就是这样分析出来的。正如『我』有此空性,所有其他为『我』所用之现象也是自性空。一加分析,这些现象都找不到,但若不予分析追究,则确都存在。其性与『我』之性相同。

依俗谛,有『我』,亦有快乐,故须发悲心和利他之心;依真谛,则一切现象的究极之性是自性空,故也须修智慧。悲智双修,智即加深,有二相对之感减退。由於心住空义,有二相对之相转淡,同时心也更为精细。当心精细至极时,终於转化为最根本之心,也就是本来的净光心。此心於禅定中当下证空,与空一味,全无有二相对之相,与空合一。凡共此一味者,於中无不能现,此即所谓『一切一味,一味一切』。

现在,也许我们可以讨论一下了。各位有什麽问题吗?

问:为何在早晨修行禅观比较好?

答:有两个主要的理由。在身体方面,一旦你习惯了,早晨所有神经中枢都是清醒的。这有利于修行禅观。而且,单就时段而言,也以早晨为佳。此外,如果你前一天晚上睡得好,早晨你会更有朝气、更为灵敏;这是我们能亲身体验到的。晚上有时我无法作适当思考;然而,经过一夜睡眠,早上醒来,前一天晚上想不通的事,自动显得清楚了多了。这表示心力在早晨远比在其他时段为敏锐。

问:能否请你谈一谈观咒为声?

答:关於在禅观中能观的咒语,外有口诵之声,内有心念之声。还有自起之声,如入息出息自现为咒音。
修者可将咒文排立於心处扁平月轮的周边,或立於月轮之光内。想像你在咒文中间,就像身在屋里,如果你觉得这样做舒服的话。你若感到识的主要部分在双目四周,那就可以想像光在目後,接著坚强认定自己处於光的中间,将光与识下移至心处咒轮的中央。你若是多做几次,即可逐渐感到自己就在咒轮的核心。然後,你在咒轮中即可环读四周的咒文,不是用口,而是用心,也就是念咒而不用口。在这一方面,有多种不同的修法。
问:对治厌修禅观最便利的方法是什麽?

答:有五种过失,被认定为禅观之障。第一是懒惰;第二是忘了与所观对象有关的忠告,也就是忘了所观对象;第三是松懈和兴奋;第四是当松懈或兴奋时,未能使用对治之法;第五是当松懈或兴奋已被克服时,还继续使用对治之法。上述五种情形名为五过。对治五过之法有八。对治懒惰之法是:首先,依智得见禅定之价值而起信,禅定的主要价值在於如若无禅定,上道不可得。其次,依对禅定的善性的确认,而起希求其善性之心。复次,依希求心而起精进。最後,因精进故,的柔顺忍,令身心俱离逆境而能用之於善,并且所为之善悉皆有力。此四是对治第一过懒惰之法。初修禅观时,每次修行时间不宜过久,不可用功过度,最长约为十五分钟。

重要的不是修行时间的长短,而是修行品质的好坏。修行过久会困,结果变得一修就想睡。这不仅是浪费时间,而且是以後很难去掉的习惯。开始时,每次修行时间要短,修行次数要多甚至每天修八次或十六次然後,当你习惯於禅观的修法时,你的修行品质自会进步,每次修行的时间自会加长。

禅定进步的徽象是,虽然每次修行的时间很长,但你觉得一会儿就过去了。反之,你若觉得修了很久,而实际只修了一会儿,那就表示你应把每次修行的时间缩短。初修时,这一点可能非常重要。

问:佛法中谈到认知有不同的层次,每一层次皆有其适当的对象,请问在各层次做不同认知者是谁?

答:识分许多层次,以不同的方式去认知对象,但都同样是明与知的连续,都同样是以依相续之识而指定之『我』为认知者。这解答了你的问题吗?

在佛教中的各种宗派中,有些宗派断定各类之识皆『我』之本身。不过,无上最深的中观应成派所断定之『我』,只是依相续之识而指定之『我』。

问:识与『我』有何区别?

答:『我』有多种不同之相。一种是『我』似乎与身心五蕴实不相同,似乎是永恒的、单一的、自主的。一种是,在未显得与身心五蕴实不相同时,『我』似乎在负荷五蕴,或为五蕴之主,似乎是一实存自足之『我』。一种是『我』似乎非由某种觉知所见之『我』相来断定,而是从『我』本身的特殊存在方式著眼来建立『我』。一种是『我』似乎本来存在或当然存在,不像是依名而存。还有一种是尽管『我』似乎当然存在,但所想像之『我』只是纯『我』而已。此最後一种想像是上述几种唯一有根据的认知。

『我』是什麽?一加以分析研究,『我』即不可得。身心五蕴中、五蕴相续中或五蕴和合中,都不能断定有任何为『我』者。当一卷有斑纹的绳子,因在暗处而被你看成蛇时,绳的各部、各部的总合及各部的相续,都不能被断定是蛇。此蛇只能藉害怕之人的心力而存在;在绳那一边,没有可确立的为蛇的东西。

如上例所说,『我』之得名所依据的身心五蕴,无论是分开来看,合起来看,还是就其在时间上的延续来看,於中都找不出有任何可断定为『我』的东西。而且,也完全不可能找到一个与『我』之得名所依据的身心确实分立之我。现在,你若开始认为『我』因此而根本不存在,则你的想法就会被传统有据的认知所破。『我』之存在是明显的事实。

『我』之存在为经验和有据的认知所证明,但『我』在其得名所依据的身心里却找不到。因此,『我』有名无实,藉名义或概念之力而存在,也就是藉一种主观的力量而存在。『我』在名义上以何为依?『我』之有名无实的存在,乃靠其得名之所依来断定。

至於『我』之得名所依据的身心五蕴,其中尚有许多粗细的层次,最精细者是运行於一切生中的无始之识。故说『我』之得名是靠无始无终相续识的命名之立;无始无终,相续识是名命的主要基准。『我』徒俱虚名,其名乃依此相续识而有。结论是,除了藉名义之力而存在之『我』外,实无有『我』,实无自立之『我』。缺少自立,即『无我』义。

你也许会问:『如果『我』等是藉概念之力而存在,那麽是藉谁的概念而得名的是藉我的概念、你的概念,还是藉过去、现在或其他的概念?』这也是想用分析的方法去找指定的对象;你找不到。因此,藉概念本身之力而存在者,仅藉概念之力而存在。佛说一切现象有名无实,而名义本身也是有名无实。空本身即是空。连佛也是自性空。因空而得以避免落入执虚有为实偏见;因一切现象缘起,并非全无,而得以避免落入执一切为无的偏见。

问:识起自何处?

答:我们说识从识生。识必定从识而生,因为识不可能以物为基本因而出生。分子不能造出唯明唯知之体。物不可能是识的本因,而识也不可能是物的本因。虽然唯识宗主张物与识同体,几乎是说除了识以外什麽都没有,但此非中观应成派的主张,因其为理论所破。应成派是将识与物分开来看。

除了断定认为前识之续外,别无他法;如是则是无始,转生也无始。一般之心无始;心心相印,无始无终。但特殊之心则有始而无终的,也有无始而有终的。

问:我的问题与二谛有关。俗谛以能所自有为前提,而真谛则说能所非自有。这似乎很清楚,但一说俗谛与真谛无异,我就觉得很难理解了。

答:即使依俗谛,应成派也不承认能所自有。由於误解了应成派的看法,较低的宗派乃说应成派落入无的一边;这显示出连较低的宗派都认为应成派,即使依俗谛,也不主张能所自有。

我们不说二谛为一,而说二谛一体。事实上,二谛是互不相容的。例如,手心手背皆属一手,但同一手之手心与手背互不相容。同样的,当俗谛上存在之『我』被断言是基础,其自性空被断定是其存在方式时,此自性空即『我』之性,即『我』之根本性质或『我』之属性,而此『我』就是自性空的基础。『我』及其性空是一体,但『我』是俗谛上有据的认知所发现,而『我』之自性空则是真谛上有据的认知所发现,故『我』及其自性空是互不相容的是其一,即非其二。因此,用术语来说,二谛不一不异。

『我』或任何其他现象之所以是空,主要原因在於缘起。独立与不独立是二分法;除其一,即立其二。例如,就人与非人而言,是人即不是非人,反之亦然。在决定某一现象是否独立时,断定其不独立,即含有其独立性空之义,也就我们所说的『自性空』。同时,当某一事物因缘起故仍然被证明为空是,其依缘而起乃依有而说。非有则无能依。熟悉了缘起之理,只要是有,就足以证明其自性空。不过,由於大多数的学说,都认为有即是自有,不是自性空,我们乃用缘起理来深究有之含意。

问:可否请您谈一谈五佛?

答:五佛乃五族如来,是以五大、五蕴、五烦恼、五俗智来说明。我们先看人生的五大:地、水、火、风、空。此五大是净化之本,应净化成五佛族。至於色蕴,当我们死时,此粗劣之身不再与我们同行,而是由一较细之色蕴为我们的中阴身,直到转生来世为止。因此,若在考虑色蕴时不作精细之分的话,我们就可以说色蕴相续不断,无始无终,此色蕴的净化之相名大日如来。

识分为心与心所。有六心及五十一心所。心所中有一组是五种无所不在的心所,其一是受。此藉受蕴。受蕴的净化之相名实生如来。

想蕴的净化之相名阿弥陀如来;行蕴的净化之相名不空成就如来;最後,识蕴的净化之相名阿?(门内一简体众,电脑找不到此字)如来。

五蕴虽可分为精细二相,然五族如来仅指那无始以来就有的精细五蕴。

问:精细五蕴与五族如来相等吗?

答:精细五蕴终将转化为五族如来。此五蕴目前可说是与烦恼为伍。烦恼除时,此五心所并不起精粗的变化;其性依旧,但因已离烦恼之过,而成为五族如来。所以,你若问五族如来目前是否即在我们的相续身心之中,答案是此五行所现正为过失所缚,既然佛不可能有过失,此五心所就不是佛。人虽尚未完全成觉,然成佛之因素已在;故此现存於我们相续身心之中的五心所乃是佛种,名为佛性或如来藏。

更明确的说,如果你只考虑最精细之心及其所乘之气或活力的话,则此心本身的明与知,以及相关的活力,即是将转成佛性与佛神者。此最精细之心将转成无所不知之识佛心;转成佛心者是此心,非外来之心。换言之,佛性天生,非来於外。

事实如此,因为心的本体,心的唯明唯知之性,不为烦恼所染;烦恼不住於心的本体。即使在我们起烦恼时,心的本体和心性,仍是唯明唯知,也就因此我们才能除去烦恼。

认为凡境的五族如来现存於我们之中,即如说凡境的三中佛身现与我们同在一样,这种想法是适合的。但若说无垢、成觉、全无过失、具诸善性之佛现存於我们之中,那就不适当了。你若搅动池塘之水,水即变为浑浊;但水本性并不脏。让池水恢复平静,泥土自会下沉,还给你清净之水。

如何除去烦恼?烦恼之除,非藉外力,亦非听其自然;烦恼之除,要藉对治之力,要藉禅观的对治之力。兹以忿怒为例来说明之。一切忿怒之起无不因有错误概念的驱动和污染。当我们对某人发怒时,那个人是什麽样子?你心中对那个人的看法如何?你对那个人的了解如何?那个人似乎是自立之主的,而我们就认为那个人真是坚实有力的。同时,我们自己的情绪也似乎是实在的。

我们发怒的对象和我们自己都似乎是实存的,仿佛是藉二者本身的特色而建立起来的。二者都似乎是当然有力的存在。但如我以前所说,没有事物真是这样实存。我们对自性空的认识有多少,我们那自性有的概念,及此概念对忿怒的助长,就会减退多少。

我们起贪心或瞠心时,觉得某一事物好得不得了,或坏得不得了,而过後回想起来又觉得那时候的看法可笑。这显示我们的感觉把本来没有的好坏加了上去;我们由此可知自己的感觉非真。这些受烦恼影响之识没有任何可靠的根据。由于用分析的方法寻求某一事物的自性,心乃藉正常的推理确定其无自性,此种识则有可靠的根据。这有如在法庭上的辩论,一方是以理智和真理为基础,另一方则不是。一当有了足够的证据,有正见的一方终将在辩论中胜过对方,因为正见经得起分析。心不可能对同一事物同时有相反的看法。因此,对某一事物,你一熟悉其非自性有,那就不仅无法在当时产生自性有的概念,而且与非自性有相反的概念也会因正悟的增强而普遍减弱。

为了能生此慧,我们乃修禅观,原因是我们的心力目前并不很强。我们目前之心是散乱的;它所具之能,犹如用发电之水,须经导引,始能产生大力。我们达次目的之道,是以禅观修心,导之令生大力,那时心即可用在智慧方面。由於成觉所需的一切要件,都是我们自心本具,故不应於他处寻求成佛。

关於净化烦恼,乃是就此瞠识唯明唯知的本体而论,才说它可净化成阿?(门内一个简体众字,电脑找不到此字)如来。如我以前所说,即使在我们起烦恼时,烦恼也不会污染心性,而且烦恼本身充满了明与知的因素。瞠是一种识,由於是识,故有唯明唯知之心,纵然它对事物怀有不正确的想法。

因此,成佛的要件虽与我们同在,但还不是真正的佛果。你若觉得现在既有成佛之因,一定也有佛果,那就犯了法称大师所指出的下述主张之过在一小虫停留的一片草叶上,有此虫未来将转生的百只大象,因此虫的相续身心中已具如是转生之业。不过,转生为象的种子与五族如来的种子有所不同,前者是由行为所新积之种,而後者则是天然存在於我们心中之种。

问:您认为太阳或太阳神与五族如来之一有关吗?

答:你的问题虽然简单,但须详细答覆。日神与月神在佛教中可说是普通之神。要想了解层次之别,必须先划分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每一界中都有不同团体之神。无色界中有四个主要的团体,色界中有十七个。欲界中分两类:一类是神的团体,另一类是非神的众生团体,如人类。欲界之神又分六种:(一)四天主;(二)三十三天;(三)夜摩天;(四)兜率天;(五)乐变化天;(六)他化自在天。日神与月神可能属于三十三天。所有这些神都仍为轮回所缚。

问:能否请您谈一谈坛城的性质?

答:坛城一般意义是撷取精华处。坛城这个名称依文义而有多种用法。一种坛城是将整个宇宙,包括大小各洲,以心念献给尊者。而且,还有彩绘坛城、禅定坛城、彩沙坛城、一般菩提心坛城、究竟菩提心坛城等之分。由於修之者可得其精义,故名之为坛城。

这些绘画或建造的形象,我们虽可称之为坛城,但主要的意义是要我们自己进入坛城,取其精华,也就是亲手加持。坛城是庄严之所。由於入坛即得加持而生证悟,故称坛城为撷取精华处。

问:怎样选师和知师可靠?

答:应按照你自己的兴趣和性情去选,但要善加分析。在未奉某为喇嘛或上师为师之前,必须先调查一下,看看他是否合格。律藏中说,正如由水面的波动可知水面之下有鱼,师之内在品性,也可在观察其外在行为一段时间以後,略有所见。

我们须调查为师著的学问解答问题的能力以及他是否行其所教。有一部密续中说,你必须非常仔细的调查,即使这样做需要十二年之久。这就是选师之道。

我很高兴看到各位认真考虑这些问题并且认真发问。现在我们可以静下来修禅观了。

★ 修行八偈(讲于新泽西州华盛顿市美国喇嘛寺) ★

我很高兴能拜访美国最古老的西藏佛教中心之一,我要亲切问候所有来此聚会的人士,特别是美藉卡玛克人,他们在我们西藏人之前来避难。多少世纪以来,蒙古人与西藏人关系密切,因而西藏佛教成为蒙古佛教。直至今日,蒙古人研究佛法主要还是用藏文,祷告也是用藏语,我的名字『达赖』就是一位蒙王所赐。因此,达赖喇嘛与蒙古人民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今天在丽日之下,很多人于此美好的花园中集会,他们所说的语言有多种,所穿的服装也不同,或许所信的宗教也有异。然而,我们都一样是人。我们都是生来具有『我』的念;我们都想要快乐而不想要痛苦。带著相机在拍照的人、坐在我面前的各位比丘,以及所有站著和坐著的厅众,都怀著共同的思想:『愿我有乐,愿我无苦』。我们的一生都是在这种先天的思想中度过的。

此外,我们都同样有权离苦得乐。从众多离苦得乐的方法之中,我们每一个人都选出自认为是最好的方法,依之过活。当我们探究自己的想得乐及想离苦以决定其性质时,我们发现苦乐皆有多种;不过,要言之,可分两类:身体的苦乐与精神的苦乐。

物质的进步,是为了要获得身体的快乐和解除身体的痛苦。但是,若要用这些外在的方法出去所有的痛苦而得到完全满足,得确很难。因此,依靠外物求乐,与依靠自心的发展求乐,大不相同。而且,即使根本之苦一样,然因我们对此苦的心态不同,我们对此苦的感觉及此苦为我们带来的精神不安,也彼此相差很远。是故我们的心态,对我们如何度过一生,关系重大。

有很多宗教,在调整心态方面,制定戒律、提出忠告,其所关怀的全是如何令心更有平安、更有修养、更有道德,无一例外。如是观之,一切宗教本质相同,纵然在哲理方面有很多差异。如果我们只看哲理上的差异而彼此辩论,的确是说也说不完,但这会增加我们不必要的负担。把从任何宗教所厅到的劝善箴言,都力行于日常生活之中,远比作无谓的辩论有用处、有意义。

就某种意义而言,宗教的修行者实为作战的士兵。对谁作战?对内心的敌人。贪、瞠、痴和我慢是终极的敌人;它们不在外而在内,非用定慧,对付不了。慧是子弹;定心的静止是发射子弹的武器。正如我们对外在的敌人作战时会负伤受苦,我们对内心的敌人作战时也会内在的痛苦与艰辛。宗教是内心之事,宗教的戒律与内心的发展有关。

从另一观点来看:我们依赖人类思想发展出来的科技而深入太空;然在心性方面仍有很多事物有待审察与思考,诸如心是否为因缘所生,若为因缘所生,何为其因,何为其缘,何为其果等等。关於修心,格言很多,其中最主要的是要有爱心和悲心。善心温情最为重要。你若有善心,非但自己觉得舒服,而且你的家人、配偶、子女、父母、邻居等等也会感到快乐。你若没有善心,则情形正好相反。各国各洲,到处都是不快乐的人,其原因就在此。是故在人类社会里,善意与仁慈最为重要。善意与仁慈是人生中最宝贵、最不可少的;善心值得我们努力去发展。

不管怎麽看,我们都是同样想要快乐而不想要痛苦。不过,自己只是一个人,而他人则是无数。因此,基于一人之乐所能带来的满足,与无数人之乐所能带来的满足,在量上大有分别,所以他人比自己重要。如一个人自己受不了苦,其他众生有那一个受得了苦呢?因此,应运用自己为他人谋福,不应运他人为自己图利。
要想尽自己身、语、意之所能,利益他人,必须先发愿他人离苦得乐的利他之心。不管信仰宗教与否,不管肯定有前生及来世与否,无人不欣赏悲心。从出生起,我们就在父母的慈爱照顾下过活。于命终为老苦所逼时,我们也极依赖他人的善心与悲心。既然我们一生的头尾都仰赖他人之慈,那麽于头尾之间对他人修行慈心自是理所当然。

无论遇到什麽人或到那里去,我总是劝人利他,劝人要有善心。我今年四十四岁,从有思想时开始,直到现在,我一直在修这种利他的态度。这是宗教的真髓,是佛法的心要。

我们应依此善心或利他之心,为我们修行的基础和内在的结构,并应使此善心的不断增长成为我们所有善行的目标。我们应念兹在兹,而且还要用语言文字来提醒自己去实行。噶旦巴派的朗端唐巴(GLANGRIPA,10541123)所写的『修性八偈』就是这麽说的。即使只基于一时的高兴而修此八偈,也能产生大力。

第一偈

众生之可贵,
尤胜如意珠
发心为众生,
谋无上福祉
我学以至宝,
视一切众生。

对其他众生,绝不可忽视;你应把众生看作能令你达成暂时与终极目标之宝,并应一心以众生为念。你应把他人看作比自己更宝贵、更重要。起初,你仰赖众生他人而发利他的菩提心。中间,你之不断增长此善心及修道以求成觉,也预祝众生有关。最候,你终於为利益一切众生而成佛。众生既是所有这种殊胜发展的目标和基础,故比如意宝珠尤为贵重;我们应永远以尊敬和慈爱待之。

你可能会想:『我满心都是烦恼。我怎麽可能那样善待众生呢?』不过,心依习惯而行。不习惯的,就觉得难做,而一旦习以为常,原来认为难的,也变得容易了。是故,寂天所著的『入菩萨行论』中说:『只要肯下功夫,没有不能习惯的事。』

第二偈

每与他人交往时,
我要自视为最卑,
并从我心极深处,
敬重他人为至尊。

你若只为自己的幸福快乐而修爱心、悲心等等的话,那就离不开自私的观点,结果不会好。应有的做法则是,以利他的态度,衷心为他人谋福。

尊已卑人的我慢,是发展敬爱别人之利他心主要障碍。因此,你需仰赖对治我慢之道,无论与何人相处,都要把自己看得比别人低。态度歉虚,你自己的良好品性就会增长;态度傲慢,你即无从得乐。你会对他人生嫉、发怒、卑视、以致造成不愉快的气氛,社会上的不幸也会因而增加。

我们之所以会尊己卑人乃是基于错误的理由,我们可以反过来用念人之善、思己之恶的方法对治我慢,就以这只围著我嗡嗡飞绕的苍蝇为例。从一方面来看,我是人,是比丘,当然比这只小苍蝇重要的多。但从另一方面看,这只微弱、卑贱、常为无明所蔽的苍蝇未能从事宗教修行,实不足为怪;再说,这只苍蝇也没有从事那种用高度技巧才能完成的恶行。而我,身为满具人之潜能和复杂头脑的人,则会误用我的能力。一旦我被认为是修行者、比丘、人、修利他心者的我误用了自己的能力,我就远比一只苍蝇更坏。如是一想,自然会对你有帮助。

不过,为了对治我慢而自谦,并不是说你该顺从那些为非作歹的人。对那些人,你须加以阻止,有所反应;但虽可能须对某人作强烈的反应,你在态度上仍不可失之不敬。

第三偈

凡有所作为,
我必究自心,
一见烦恼起,
危及自与他,
即坚决面对,
防患于未然。

若于修此良善的利他心时,你丢下烦恼不管,烦恼就会惹事,诸如瞠怒、我慢等,都是发展利他心的障碍。因此,你不可让烦恼继续下去,而应依对治之道,即予了断。如我先前所说,瞠怒、我慢、争强好胜等,是我们真正的敌人,我们的战场不在外,而在内。

由于无人不曾发过脾气,我们可根据自身的经验了知忿怒不能产生快乐。谁在发怒时还能快乐呢?那一位医师以发怒为治病的药方呢?有谁说过发怒能使你更快乐呢?因此,我们不应让怒等烦恼有任何生起的机会。尽管无人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但在怒不可遏时,我们甚至会想自杀。

认清各种烦恼之後,即使仅起些微烦恼,你也不应想:『这麽一点点可能没关系』,因为烦恼只会愈来愈强,犹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西藏有一句颜语:『不要与『可能没关系』做朋友』因为这样做太危险。

一起烦恼,你就应想那与烦恼相反的品性,用理智来产生一种与烦恼相反的态度。例如,若有贪欲生起,就往丑一方面去想,或一心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起瞠怒时,就修爱心;起我慢时,就想十二缘起或构成『我』的各类要素。对治这一切烦恼过失的根本之道,是证空之慧,此点将在最後一偈中讨论。

起烦恼时,最重要的是立即依适当的对治方法断然制止,不让它有继续发展的可能。然而,你若做不到这一点,至少也要让注意力转离烦恼出去散步或作数息观。

生起烦恼有何过失?心为烦恼所左右时,不仅你会当下感到不安,而且还会引发身,语的恶业,造成未来的痛苦。例如,怒能教人口出恶言,终至斗殴,而伤及他人。这种行为会将招致未来痛苦的素因植于心中。所以说:『欲知过去所作,可观如今之身;欲知未来如何,可观如今之念。』佛法中业与业果的道理,是说我们现在身体和一般的处境乃我们过去之业所形成的;我们未来的苦乐,现在就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既然我们要乐不要苦,既然善心结乐果,恶行结恶果,我们就应弃恶行善。你虽然无法与数日间做到诸恶不作、众善奉行的地步,但可逐渐习以为常,使你的修善层次不断提升。

第四偈

我将学珍爱,
恶性之众生,
以及为重罪
与苦所迫害,
犹如获难得,
稀有之宝物。

遇到恶人或有重病等困难的之人时,你不应予以漠视,也不应视其为益己而保持距离;你应生起强烈的珍爱与重视之心。过去在西藏,从事此种修心法者,负起服侍麻疯病人的任务,很像现在基督教士等所做的那样。由于只有对这类人你才能修菩提心、修忍和自愿承担痛苦,所以遇到他们被视为如获至宝。

第五偈

他人因嫉妒,
辱骂诋毁我,
我学习认输,
将胜利归他。

尽管对无理取闹诽谤你的人作强烈的反驳,在世俗上是适当的,但与修心利他之菩提心不相应。除非为了某种特殊目的,不可作强烈的反驳。如果有人因嫉妒或厌恶之故而辱骂你,甚至打你,你不应以牙换牙,而应自称失败,让对方获胜。

看来不切实际吗?这种修行的确非常难,但专求发展利他之心的人必须如此做。

这并非说佛只能老是认输和故意找罪受。此一修行旨在承受小损失而得大成果。如果因缘不具,受小损失并不能得大成果的话,那麽你可在出于悲心、不怀瞠恨的情形下,作强烈的反应。

例如,菩萨的四十六经戒之一是,适当回应并制止为非作歹者。制止他人作恶是必要的。释迦牟尼佛于过去生中曾有一此身为大悲船长。在他的船上有五百名商人,其中一人想把其余四百九十九人杀死,以便夺取他们所有的货物。船长多次试图劝阻欲行凶者不要做此坏事,但後者坚持他的计划。船长悲悯有被杀危险的其余四百九十九人,而想救他们的性命;船长也悲悯企图行凶者,因为他如得逞必将积聚极大的恶业。因此,他决定在别无他法加以阻止的情形下,不如自己承担杀一人之业,以使该人不致造成杀死四百九十九人之业,于是就把那企图行凶者杀了。由于以悲悯为动机,船长虽造了杀业,反而因此积聚了大功得。这是菩萨行的典范,是菩萨为了制止他人作恶所必须采取的适当行动。

第六偈

若我怀大愿,
所利益之人,
无理伤害我,
我将学视他。
为我善知识。

受过你的恩惠和大力相助之人,实应以德报德。如果此人非但不以得报,反而忘恩负义,以恶劣的态度等来对待你,那种情形的确会令你伤心,但就修利他行而言,你应因此而对他更有好感才对。寂天所著的『入菩萨行论』中说,与你对敌的人是你最好的老师。靠法师的教诲,你可以了解为何忍辱,但得不到修行忍辱的机会;只有在碰到敌人时,你才真能实际修行忍辱。

要想发展真正的、不偏的爱心与悲心,你必须发展忍辱,而发展忍辱必须实际修行。因此,修利他心者应视敌人为最好的老师和仁慈的老师而敬重之。

令你起敬重和珍视心的人和物,并不一定要对你有善良的动机。例如,我们想要成就的苦谛等法,根本没有任何动机,然而我们极其珍视和敬重这些法。因此,某种能否有助于增善积德,不受动机之有无的影响。

可是,害人的动机之有无是决定某人是否为敌的依据。例如,医师为我们动手术时会令我们疼痛,但因他之所以如此做是为了我们好,所以我们不把他看作敌人。只有在对那些想要害我们的人敌人我们才真能修行忍辱。因此,敌人为我们修行忍辱所必需;你无法对自己的喇嘛修行忍辱。

西藏有一个故事说,有一个人在绕寺的时候,看见另一个人在坐禅。他问坐禅的人在做什麽,後者答道:『我在修忍辱。』绕寺的人于是恶言相向,坐禅的当下勃然大怒,与之对骂。他之所以有这种反应,乃是因为他虽修忍辱,并未曾碰到伤害他和对他口出恶言的人,他未曾有过机会去实际修行忍辱。是故实际修行忍辱的最佳对象是敌人;因此,修菩萨行者应以大恭敬心对待敌人。

不能忍辱,就不能发展真正的悲心。世俗之悲心,常混杂著贪爱,因而很难悲悯敌人。你必须致力于发展那能广及敌人想要害你之人的真正爱心与悲心,为此你必须有与敌人打交道的经验。人一生中最艰困的时期,就是获得实际经验与内在力量的最佳时机。如果你的生活非常顺适,你就会变得软弱;经历极其不幸的遭遇,你才能发展内在的力量,亦即那不含情绪成分的面对不幸的勇气。谁能教你如此?不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上师,而是你的敌人。

第七偈

总之我要学,
直接与间接,
全力助众生,
悉得我之乐,
并恭敬承担,
为我母众生。
所受害与苦。

此偈说明施与受的修法以爱心将自己之乐及乐因施与他人,并以悲心承担他人之苦及令其未来受苦之苦因。此二者是菩萨的两种主要心态:关怀他人之苦的悲心,以及愿他人得乐的爱心。修此二心时,若遇显然在受苦之人,你应修施受法而作此念:

此人正受大苦,他虽想离苦得乐,但不知弃恶行善,以致无乐。我要承担此人之苦,施予我所有之乐。

虽有特殊之人确能实际这样做,但也是非常难做的;我们大都数的人都只能想像如此。不过,心中想像为他人除苦,由自己代受,对自心极有助益,并能加强实际去做的决心。此施受法配合呼吸而修吸入他人之苦,呼出自己的乐给他人。
第八偈

我要学保持,
此诸般修行,
不为八风染,
并凭藉了知,
一切法如幻,
而解脱贪缚。

就修行方面而言,以诸修行应以利他为目的而一心从事,不为八风所动。八风即是八世间法利、衰、毁、誉、称、识、苦、乐。若于修行时怀有自夸的动机,欲令他人视你为虔诚,以便获得名声等等,则此修行即不清净,而为八风所染。善行实应完全以利他为目的。

上偈後部是谈智慧。修行此法,你应有的观点是:悲心本身、修悲心者及受悲悯者,悉如魔术师所变出来的幻想,原因是此三之虽似自性有,其实不然。若欲知此三者如幻,就必须知其虽似自性有,实乃自性空?br>C例如,若有人力求成觉,以利他人,然而视自己为自性有,他人为自性有或所求之觉为自性有,则此心有见必将阻其成觉。是故修利他心者。应视自己,视所求之觉及求觉所要利益的一切其他众生,悉皆如幻,没有自性,其实际存在的情形与表面所显现者是两回事。视此三者如幻,即是否定其自性有。

否定自性有并非除去原先存在者,而是确认从来不存在者之不存在。由于我们自身的无明,非自性有的现象也显现为自性有了;由于此种自性有的表相,我们乃认为事物存在的情形一如其表面所显现者;由于有此误认,我们乃陷入烦恼而为烦恼所毁。例如,你若看著我,心想:『达赖喇嘛在那儿』,突然之间,不加思索你的心中就会出现一个离其身,甚至离其心,而能独立存在的达赖喇嘛。或者以你自己为例。假若你名叫大卫,我们说『大卫之身,大卫之心』,你听了会觉得有一个拥有身心的大卫,和有被大卫所拥有的身心,不是吗?我们说达赖喇嘛是比丘、是人、是西藏人。你说这话时,不是觉得你所指的并非达赖喇嘛之身或心,而是离其身心的独立存在者吗?

人的确存在,但只是依命而存在,有名无实。然而,当我们心中想到人的时候,人似乎并非藉命名之力而才得以存在而好像是当然存在,能自立自成。虽然事实上现象不是独立自有,乃是依他而存,但看起来似乎是独立的。

如果事物的确如其表面那样存在,如果事物确系实有,则当我们予以深究时,其为自性有应该愈究愈清楚,愈究愈明显才对。然而,当你追究某一事物时,却在分析中找不到它。例如,一般而言,有一享乐、受苦、积业等等之『我』,但当我们用分析的方法找此『我』时,却找不到它。一切现象,无论内在外在,不管是我们的身体还是其他,一予追究,即不可得。

『我』相起于身心,但分别于身心中求『我』时,你找不到『我』。身体的整体是指许多部分的总和,你若于各部分中求身,也是无法找到。

即使是身中最细微的部分也有其边,所以也可分为各部。假若有不可分的,那就是独立的,但是没有。事实上,无不依其部分而存,都是藉概念之力依其部分而得名,部分即是命名之所依;一经分析,什麽都找不到,没有能离其部分而独立的整体。

然而,这些事物却以似为客观存在和当然存在的姿态向我们显现,因此,事物在心目中的样子与其实际存在的情形有别,也就是与我们分析事物时所见其存在情形有别。如果事物真像它们显现的那样当然存在的话,则此种存在的方式应该愈查愈明才对。可是从自身经验中即可断定,我们无法利用分析来找到这些事物。故说事物如幻。

由于现象表面的样子,与我们在分析时所发现的不同,这就证明他们那似为具体的现象,乃是我们思想错误所致。了知表面似为当然存在的现象并非当然存在之後,你就证得了现象如幻,因为你既知现象表面之相,又知其实际存在的情形并非如其表面所现。

有此了知的好处是什麽?我们的贪、瞠等烦恼之起,是因为我们把现象本无之善恶强行加在现象的头上。例如,当我们起大瞠心或大贪心时,我们对所贪或瞠者有强烈的善恶感,但是过後当情绪稳定下来再看同一对象时,我们自己甚至?觉得先前的看法可笑。智慧的助益是它能阻止我们把本无之善恶强行加在事物上,使得我们能断贪瞠。是故,此合一而修的两各部分是方便与智慧方便是修具有爱心和悲心的利他态度,智慧是了知?切现象皆无自性的见地。此二者必须合一。

我每天诵此八偈,并在遭遇困难时省察其义。这有助于我。由于想到此八偈也可能同样有助于人,我乃在此加以说明。如果这对你的心有帮助,则修行之。如果没有帮助。也用不著争论;不予理会就是了。法或教义,不是用来争论的。此诸法教皆为大师所说,旨在提供协助,不是要让人彼此争论。假若身为佛教徒的我,与信仰其他宗教的人争论,我想佛陀今如在此,必会责备我。我们应将正法引入自己的相续心中以调伏此心。

总之,我所垦求和呼吁各位的是,请各位尽可能发展悲心、爱心和尊敬他人之心,致能分担他人的痛苦,更关怀他人的福祉,以及减少自私。你信不信上帝,信不信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于日常生活中有善心和温情,这是生活的根本之道。

★ 庵嘛尼呗美哄(讲于新泽西州卡玛克蒙古佛教中心) ★

念诵『庵嘛尼呗美哄』很好,但在念诵之时,要思索其义,因为此六字真言的意义广大。第一字,“庵”(OM),是由三个字母(A,U,M)所组成,分别象徽修行者不净的身、语、意,也象征佛陀清净崇高的身、语、意。

不净的身、语、意能转化为清净的身、语、意,还是两者完全分立,互不相干?诸佛都是实例,显示像我们一样的众生可藉修道而成觉;佛法未说有任何人从开始即是全无过失、诸善具备。清净的身、语、意,是从逐渐舍离不净的身、语、意,以及将其净化,而发展出来的。

如何做到这一点?须修之道显示在接下来的四个字。『嘛尼』(MANI)的意思是珠宝,象徽行方便的各种因素-------为利他而求成觉之心、悲心及爱心。正如珠宝可以解除贫困,利他之菩提心也能解除轮回和枯寂的贫穷和困难。同样的,正如珠宝能满众生之愿,利他的菩提心也能满众生之愿。

『贝美』(PADME)二字,意为莲花,象徽智慧。正如莲花出于污泥而不染,智慧也能置你于矛盾之境,此境若无智慧,即有矛盾。智慧中有了知无常的智慧、了知人无自足实存之『我』的智慧、了知无二的智慧,也就是无能所之别的智慧-------以及了知自性空的智慧。智慧虽有多种,皆以证空之慧为主。

方便与智慧必须合一不分,才能获得清净,而象征方便与智慧合一的则是最後一字“哄”(HUM),意即不可分。根据显教的说法,方便与智慧不分,系指方便影响智慧,智慧影响方便。真言乘或密乘的说法则是,一识之中具足为不可分之一体的智慧与方便。就五佛种子而言,『』是阿?(“门”中一个“众”字,电脑中找不到此字)佛的种子,『阿?(同上,电脑找不到此字)』意为不动、不变动、不为任何事物所动。

由是观之,『嘛尼贝美』六字真言的意思是,藉著修性方便与智慧合一不分之道,你可不将自己不净的身、语、意转化为佛陀清净崇高的身、语、意。据说你不应于自心之外寻求佛果;所有成佛的要素皆在自心之内。诚如弥勒佛在『大乘庄严经论』(属无上密续)中所说,一切众生自心本具佛性。我们自心中有清净种,有如来藏,应予充分发展,转成佛果。

★ 成觉之道 (讲于加拿大多伦多佛学会) ★

我很高兴能有机会在加拿大的多伦多,对在此集会的佛教徒和关心佛教的人士发表演说。我要感谢此一寺院中的各位禅师,以及许多协助筹备工作的西藏同胞。今天我要根据宗喀巴的『成无上觉之道的三要项』来讲成觉的次第。

要想解脱轮回,须发出离轮回之心;此心是成觉之道三要项之首。对于空性,也须具有正见。此外,若欲得无上解脱,也就是大乘对一切种智,则必须修为利他而求成觉之心,即所谓菩提心。此三者:决心解脱轮回、知空的正见和利他的菩提心,就是修道三要。

说法之前,依惯例要先除障碍。在日本和西藏,通常是以诵『心经』来除障,『心经』是有关自性空的法教。然後,为了调伏有害众生和消除障碍,念诵般若波罗蜜忿怒母真言是有帮助的。一般来说,诵真言时,我们用念珠计算念诵的次数,将念珠向内拨,象徽念诵真言所得的加持自外而入。然而,当念诵真言旨在除障碍时,则将念珠向外拨,象徽障碍消除。

其次,我们以坛城为供,其意义出自佛行:佛于过去生中修道时,曾受许多大苦,为了闻修法教,不顾自己的身体、家庭和资产。作为奉献和无私的象徽,我们在闻法之前,于心中献上自己的身体、资产和善根。我们把共业所成之宇宙,全部作为供养,同时观想其充满美妙事物光明景象。

无论说法和闻法,我们必须怀有皈依和利他的心愿。为了要有此心态,我们仍三诵皈依发心偈,同时于心观修:

我今皈依佛,
以及法与僧,
直至成正觉。
藉闻法功德,
愿我能成佛,
以利轮回众。

由于善恶之果乃依善恶之心而起,所以修利他心极为重要。是故诵上偈时,应观修其义。

最後说法开始时,照例诵赞佛偈,专念其慈。此偈出自龙树的『中论』;诵此偈之惯例,乃我的上师之一,库努(KU,NU)喇嘛大珍吉赞(DEN.DZIN.GYEL.TSEN)所创:

我礼乔答摩,
彼因悲悯故,
乃说至善法,
以除诸邪见。

一般而言,我们今天在此相聚,是因我们都是关心佛法;我们想藉自身的努力,于生活中获得更大的安乐,以及尽可能除去痛苦。我们既然有身,就需食、衣、住等等,但只是这些并不够,因为只满足这些方面的需要不足以完全达到人类的愿望。不管我们的物质环境有多好,如果我们心里不快乐,则不安、沮丧等等就会令我们无法克服身体上的痛苦。因此,改善外界的努力与改善内心的努力相结合,绝对必要。

在物质发展方面,西方文明已有极大的进步,并且继续前进,但若也能研究出获得内心之乐的方法,则现代社会的水准将大为提升。若无内在的成长,我们即成外在事物之奴,虽名为人,其实只是一部机器的零件。因此,我们今天所要谈的如何获得内心的快乐与进步。

有史以来,曾出现过很多大师,他们根据自身的经验,劝导他人去过更丰富的生活。从这些大师所提多种忠告之中,我要选出仁慈的大师释迦牟尼佛献给世人的忠告来讲。在释迦牟尼佛的法教中,修行的次第是依信徒的根器而说。这些次第分为两大部门,或名二乘:小乘和大乘。于大乘中,佛说显教和密教,其分别乃是二者得佛三身之道在总体上所含成分不同。

此外,佛又分立四派:分别说部、经量部、唯识宗。大小二乘、四派,以及显密二教之法,都在约有百卷的藏文经典中,主要是译自梵文。印度学者所作的相关释疏,後来也译成藏文的约有二百卷。

佛经又分为四大部门:律部,主要与小乘共同的修性有关;般若波罗蜜部;显经部;密续部。根据疏密续『金刚笼,密教有四密续:事密续、行密续、瑜迦密续、无上瑜迦密续。

显教、密教、小乘教和大乘教,偏布全藏。时间一久,基与某些上师传法方式的不同,以及多某些哲学名词的用法有别,乃在诠释和应用此诸法教方面有了小异。多种不同的宗派在西藏发展出来,简言之,可归纳为四大派,它们将佛法的传承延续至今。此四大派是:宁玛派、萨迦派、噶举派和格鲁派。尽管表面上有所不同,此四派的根本思想终究一致的。

今天我所要引用的「修道三要」,是讲宗喀巴(13571419)如何将修道的许多次第归纳为主要的三道。虽然这本书与佛经整体有关,但其主要的典据是般若波罗蜜经。

这些法教是怎样出自般若波罗蜜经呢?般若波罗蜜经含有显教的空义和密教的修道次第。修道三要中与如实正见有关的一面,出自显教的空义。大乘是依唯识宗与中观宗来讲正见。宗喀巴的『修道三要』则是仅依中观来讲,而且虽然是依中观应成派,不是以中观自续派。它只提出应成派的空观。修道的其余二要决心解脱轮回和发利他的菩提心出自般若波罗蜜经密教的澈悟之道以及其次第。

般若波罗蜜经的释疏有两种:一种是龙树所传文殊师利对显教的空义所作的解释,另一种是无著所传弥勒对密教的修道次第所作的解释。弥勒的『现观庄严论』是密教修次第之所本,共有八章:前三章讲三殊胜智;次四章讲修四修;第八章讲为果之法身。将弥勒的『现观庄严论』和般若波罗蜜经比较一下,即可看出前者所说密教的修道次第确实出自後者。

闻此修道三要所教之法,目的不应在于私利,而应在于为遍虚空的一切众生谋求健康与快乐,因为每一众生都要乐不要苦。

现在,我们就开始看『修道三要』的本文。在著作任何佛书时,作者照例先要礼敬某一位尊者,可能是多位尊者中的任何一位。在『修道三要』中,宗喀巴所礼敬的是『至圣喇嘛』,因为非靠合格的喇嘛不能实现修道三要。

只具『喇嘛』这个尊称不能使人成为合格的喇嘛;与此尊称有关的德性也须具备。『至』(RJE)、『圣』(BTSUN)和『喇嘛』(BLAMA)这三个字,说明了喇嘛的三种品性。『至』系指已减低对今生的重视而更关心来世及较深问题之人。这种人比今生事务为主的短视者看得远,故与著重今生的凡夫相对而言,这种人至尊为首。『圣』系指由于发心尽舍轮回,以致不恋轮回中的美妙事物而寻求解脱之人。圣者之心已不再向外贪恋轮回中较佳的事物,而转向内心。『喇嘛』这个尊称中,『喇』意为『上』,『嘛』意为『无』,合起来就是『无上』,系指已由珍视自己改为珍视他人之人,已舍离卑劣的自利之念,以求达到利他的崇高目标之人。
此三字用于宗喀巴的『修道次第广解』所说之法时,『至』指下根之人所修之道;『圣』指中根之人所修之道;『喇嘛』指上根之人所修之道。具足此三次第者即名『之圣喇嘛』。此乃昔日的一位西藏喇嘛所说,但不必在任何情况下都完全依此而讲。佛教经典中所用的名词,其上下文必须予以辨明;只管使用某一名词的一种意义而不顾及上下文,会令人对经文感到困惑不解。

宗喀巴曾跟多位宁玛派、萨迦派和噶举派的喇嘛会晤及学习,特别是他曾面晤文殊,仰赖文殊的慈悲而能生起证悟深空的正见。而且,将一切有关修道的法教浓缩成修道三要,也是文殊说法的精华所在。因此,宗喀巴『修道三要』一书的开端,礼敬诸位至圣喇嘛。他说:『礼敬至圣喇嘛。』

第一偈言明誓著此书:

我要尽可能,
阐明诸佛经。
所说根本义,
至善诸佛子,
所赞叹之道,
希求解脱者。
有心皈依处。

此偈中『诸佛经』以下数行所说根本义等,应作为一体来解释,也就是:『……诸佛经所说根本义,亦即至善诸佛子所赞叹之道,亦为希求解脱的幸运皈依之处。』不过,我们也可视此数行分别指修道三要。首先,『诸佛经所说根本义』代表解脱论回的决心。『至善诸佛子所赞叹之道』指为利他而成觉之心。『希求解脱者有幸皈依处』指对空的正见。

『诸佛经所说根本义』怎麽会指解脱轮回的决心呢?如宗喀巴在『缘起赞』中所说:

尊者诸法教,
悉依缘起说,
为除我等苦。
尊者无一法。
不趣向安乐。

佛所说的一切法,都是为了教修行者解脱论回;佛所说之法,无不以安乐为其目标。由于解脱轮回的决心,是得解脱所必修之道的根本,故为诸佛经所说之根本义。

接下来的『至善诸佛子所赞叹之道』,其中所说『佛子』,系指菩萨,也就是出生于佛语者。他们所赞叹之道,系指为利他而成觉之心。藉发利他之菩提心即可成为菩萨,成为菩萨即能助人。

『希求解脱者有幸皈依处』,系指对空的正见。因有此正见,我们才能解脱轮回。圣天在『四百论』中称之为:『……不二安乐门』。解脱只有在烦恼等消除之後才能获得,而消除烦恼必须靠我们相续心中所生起的对治之道,亦即证得自性空之正见,并且还要靠不断熟习此正见。若无对空之正见,我们永远也解脱不了轮回,尽管我们具有其他的善心。

在第一偈中,宗喀巴说他要尽可能阐明此三主题,他说这话的意思,不是在著属之前先采取谦虚的态度,就要尽可能以简洁的字眼来阐明。其实,在著《修道三要》之前,宗喀巴早已解脱轮回之心、发为利他而成觉之心,以及具有应成派的殊胜空观。他也早已达到无上瑜伽的圆满次第;在《密集金刚密续》所说之无上瑜伽密续圆满次第的第五阶中,他不是以成就列为初阶的语离缘,就是以成就列为第二阶的意离缘。

下一偈中,宗喀巴劝告宜为法器者聆听此法:

不恋世间乐,
善用暇满身,
趣佛所乐道,
凡此幸运人,
皆应一心听。

此偈所说的三个主题,也可用以指修道三要。『不恋世间乐』指决心解脱轮回;『善用暇满身』指若发为利他而成觉之心,我们人就能有意识、有价值的使用暇满人身;『趣佛所乐道』指关心佛法、信仰佛法者于禅观中对空之正见,藉修明确无误的解脱之道,而达成佛陀传道的目的。适合闻此法者,对成觉之道的三要项,应于内心深感兴趣,故宗喀巴说:『凡此幸运人,皆应一听』。

宗喀巴谈到为何要发解脱轮回之心:

若不一心离轮回,
无法中止于有海,
寻求乐果之妄念。
贪恋轮回并且能,
令有身者受系缚。
是故首应下决心。
寻求出离轮回道。

若不全心全意求离轮回,即无法停止在生死有海之中寻乐,而系缚众生的,就是这种对轮回的贪恋,偈中以有身者描写众生。因此,于开始修成觉之道时,就有必要发坚定不移的出离轮回之心。诚若圣天所说:

不对轮回灰心者,
何能专志安乐道?

看到轮回的诸般造作而不感到沮丧者,无能发起寻求解脱安乐之心。

欲发此心,必先了知解脱之益及轮回之过。法称描写轮回为染业与烦恼所引起之身心蕴构成的重担。因此,轮回不是一个地方区域,而应自心中去体认。由于我们身心诸蕴乃昔日染业与烦恼的结果,故不受我们自己的控制。这就是说,纵然我们想要离苦得乐,但由于我们的身心为昔日染业与烦恼所左右,我们还是遭受到许多不想受的苦,而得不到想要得之乐。一旦我们有了染蕴,染蕴即成为我们现在受苦之本和未来受苦之因。

我们非常重视我们认为是自己的东西;我们说『我的身体』或『我的身心诸蕴』,对它们极为珍惜。然而,我们所珍惜者实具苦性。我们虽不想要生、老、病、死,但此四苦仍依我们极为重视的身心染蕴而发生。为了解除此种痛苦,我们必须追究有除身心染蕴之道。此诸染蕴是依因而起呢,还是无因而生?若非依因而有,则此诸染蕴即不变异,但我们知其的确变异,这就显示出它们是依因而起;身心诸蕴皆各有其主因及助缘。在心受烦恼的支配下,我们乃造那将能促成未来轮回的素因植于心中之业。这是令我们身心诸蕴具有苦性的染污过程。

我们现在具有身心诸蕴,而且在成佛时还是有,但轮回的身心诸蕴之起因,乃是植根于上述的染污过程,而此染污过程则是不能控制之下及此心所造之业的结果。因此,我们可以让身心诸蕴脱离染污的因果过程,致能脱离苦性,而以清净的姿态继续存在。

欲除为染业及烦恼所左右因而具有苦性的诸蕴,必须先不再积聚新的染业,以及不再助长过去所积的染业。要能做到这一点,则非消除烦恼不可。

烦恼有多种。如世亲的『阿毗达磨俱舍论』所说:『轮回之根是六随眠』其中谈到五见和五惑;五见合一,与五惑共成为六种根本烦恼:贪、瞠、慢、无明、见、疑。此诸烦恼皆以五明为本。

无明可用多种方式来确认。从最高的中观应成派的观点来看,无明乃是误认自性空的事物为自性有。藉此无明之力而起其他烦恼。当我们分析从此无明是否心性本具时,我们会发现,诚若法称所说,『心性是净光;烦恼乃外来。』只要烦恼不存在于心性之内,我们就能藉著生起对治烦恼之道而除去烦恼。

我们完全习于误认事物为实有,但此错误的想法并无可靠的根据。与之相反的是,证悟一切现象皆非自有,这种看法虽不是我们所习惯的,但有其成立的理由,故有可靠的根据。藉著熟悉其成立的理由,我们就能生起与无明相反的智慧。

无明与证悟自性空的智慧,虽观同一事物或现象,然对该事物或现象的了解方式则是相反,智慧有可靠的根据,条理分明;无明则无可靠的根据,构想谬误。如是,我们可从自身的经验得知智慧增强,无明就会减弱。心性是稳定的,因为只要其功能没有衰退,即不必靠重新努力令其继续存在。因此,我们可以确定,证悟无我的智慧可以生起,而且能随著我们与之愈来愈熟而终於增至无限。充分发展出来的智慧,能令无明与智慧相反的自性有见逐渐减弱,终至完全消失。

烦恼就是这样在真际中被消灭。一旦藉著对治之道的力量消灭了外来的烦恼,所余清净真际即名解脱。心性唯明唯知这一事实,是确定解脱可得的根据。

从另一观点来看,解脱是因知心终极之性而得;解脱非自外来,不是他人所赐。一切烦恼,均因得解脱而除,是故得解脱後,不管我们遭遇何种外在环境,也不会再起烦恼或再积新业。解脱的过程有赖于烦恼的消除,烦恼之首是无明,消除无明则又靠生起对治无明之道智慧。智慧即靠出离轮回的决心而起,故若无此决心,解脱即不可得。因此,开始时发出离轮回之心是非常重要的。你若能见轮回之弊,就不会为轮回所迷,而能发解脱轮回之心。发此心故,你乃能置力于出离轮回之道。

暇慢身难得,
人生不久长,
于此能了知,
即对今生相。
不再予重视。

由于了知『暇满身难得,人生不久长』,我们通常对今生诸相的重视,乃完全改观。『修道三要』中说,出离轮回的决心,是藉省察而分两个次第发起的:一是消除对今生诸相的重视,另一是消除对来世诸相的重视。在宗喀巴的『道阶广解』一书,中下根器之众生的修行,以及这些修行所能获得的暂时成果,是分开来讲的。然在『修道三要』中,这些修行都合于一念,那就是发出的论回之心。

贪恋今生,毫无意义。无论我们活多久,顶多也不过百年左右,终究不免一死,丧失宝贵的人命;而且,死期不定,随时会死。届时此生将分崩离析,不管我们有多富足,也帮不上忙。财富不能延寿;无论我们在银行里有多少存款,纵令是百万富翁,死期也都排不上用场,只好全部留下。就此而言,百万富翁之死与野兽之死无异。虽然资产是生活所必需的,但绝非终极目标。此外,尽管有物资方面的富足与进步,多种痛苦与之背靠背的依旧持续下去,带来多方面的不幸。

人生的本性就是苦吗?非苦不可吗?在目前的情况下,受著我们所体验到的调整过程的影响,人生的本性的确是苦。然而,根据刚才所说的确立得解脱为可能的推论,我们可以看出,痛苦之因能用令心舍离烦恼的方法予以克服。因此,显然苦不一定是人生本具。我们若能善用人的思想,就能获得很有价值的成就,然若只关怀于今生之事,那就是浪费了利用我们人类所具之强大脑力的机会。运用人类的脑力去求取无关紧要的东西,犹如为了获得微不足道的东西而投下钜资一样,十分可悲。了知此种行为的缺失,我们必须心生此见:专注今生事务乃是愚痴。若能修此心态,修此出离轮回的决心,则对今生事物的强调,就会逐渐减弱。

舍弃今生,并不是说完全不顾今生的基本需要,如疗饥饥之食等等,而努力减轻对今生事物的贪恋。而且,不仅今生有苦性,轮回中的一切荣华富贵和无量资源皆有苦性,因为最後都终将败坏。就算未来能享快乐的一生,但其後生生不断,谁也不能保证生生都好。因此,我们不仅必须减轻对今生诸相的著重,也必须除去对未来诸世的贪恋。我们须起此念:任何一生,只要为染业及烦恼所左右,即无实质。

宗喀巴说:

若反复思惟,
业因与果报,
以及轮回苦,
则对来世相,
将不再看重。

今後诸世,无数无量,有好有坏。业果无可避免,我们过去生中所积恶业,必将在今生诸来世结果,正如人犯罪时,为警察所见,终必被捕受罚,我们亦如是无可避免的要面对过去所造恶业的结果,即使目前尚未入狱。一旦积下了遭受过去所造恶业之苦的素因,我们就无法安逸,已造之恶业不能改变;我们终必自食恶果
。过去不良行为所积之恶业,已是我们心中之恶种,若不能除此恶业,就没什麽希望能够获致未来生生俱佳,或逃脱轮回必有之苦。不仅如此,而且在审察轮回较好的一面时,我们会发现它也不能超脱苦性,也终必败坏。人生有三苦;苦苦、坏苦、行苦。

藉著分析过去不良行为所必结之恶果,以及分析轮回中美好事物也有苦性,我们即能减轻对今生及诸来世的贪恋,而产生非得解脱不可的感觉。不重视今生诸相和不重视整个轮回中的美好事物,此二者合一即能生起解脱轮回的决心。

令我们受苦者未调伏之心不在外而在我们的相续心内,因为我们之所以会有不良行为乃是由于心生烦恼,这些烦恼起自真实心性本有的清净界,在烦恼力逼之下集聚之云,消散回归于空。烦恼灭故,因烦恼而起的恶业亦断。诚若密勒日巴所说:『无论生起和消散,都是起自虚空,消归虚空。』我们必须了知事物的情况,明辨是非,致能消诸烦恼,令归真境。

快乐因调伏自心而有;心不调伏,乐不可得。其根本在于合乎理智的解脱轮回的决心。佛经中说,心无始,故转生亦无始。就理论而言,识不可能作为物之主因,物也不可能作为识之主因。唯一能作为识之主因的是其前之识。如是推理,乃确立了前生与来世。

一有来世,即可断定无论你今生多麽富足纵令你是亿万富翁最後死时也不能带走一文。不管你有多少好友,最後也是一个都带不走。能跟你走、能帮助你忙的是你自己的功德之力,善业之力。因此,把全副心力局限于从事今生事务是非常危险的。虽然把时间都用在有助于来世的深远事物上也不切实际,但用一半时间照顾今生,另一半时间关注较深问题,则是很好的办法。我们必须活下去。我们有必须填饱的肚子,但今生顶多不过百年左右,与诸来世相比,极为短暂,故诸来世也值得我们去想一相,去预作准备,而把那种专注今生事物之心,减少一点。

当我们审察轮回中美好事物之时,不是发现它们实具苦性吗?它们并非无论我们使用多少都能老是令我们感到愉快的。例如,假若你有多所房屋,由于你只是一个人,当你用某一所时,其余的空著。当你用另一所时,原先用的那一所就没什麽用处了。同样的,即使你有很多钱,储存了大量的食物,你也只不过有一张嘴,一个胃,你吃不了超过一人之份;你若吃两人之份,就会撑死。是故最好一开始就有节制,知道满足。

若不知足而贪得无厌,要这个又要那个,则你永远无法满足你所有的愿望。即使掌管整个世界,你还是会觉得不够。贪心是无法满足的。而且,在你不断贪求之时,你所面临的是多种障碍、失望、不幸和困难。大欲非但不制,而且自找麻烦。苦乐是果。苦乐能变,显示其依因而有。既有其因,则你想要之乐可藉制造乐因而得,不想要之苦藉除去苦因而难。若你本身内具苦因,即使你不想受苦,也非受不可。

苦乐既属因果,我们可知未来如何,因为未来的情况依我们现在的行为和思想而定。如是观之,我们可以看出来我们无时不在积聚很多影响我们来世之业。因此,我们可以断定,若不利用某种方法终止那促成轮回之因,苦即不可灭。

追究起来,为染业与烦恼所支配的身心诸蕴,是具有苦性的现象。诸蕴的宿因不净,现在是为苦所依的身心,对未来而言,则是苦因。

我们一出生就开始受苦,接著在儿童时期受苦。晚年,年老体衰,不良于行,耳聋眼花,浑身不适合疼痛,最後还要受死亡之苦。在生苦与死苦之间,我们陷于各种各样之苦,如病苦、求不得苦、得非所欲等苦。身心诸蕴就是这样成为苦之所依。

这是悲观的法教吗?绝对不是、知苦,才能努力去克服苦。例如,你每周辛勤工作五天,为的是多赚些钱,以使生活更舒服等等;同样的,早年努力,也是为了晚年快活。你为获得更大的按乐,而作某种牺牲。

你对苦愈能认知,就愈接近痛苦的解脱。因此,你不该对来世可能再获此种染业和烦恼所左右的身心,感到快乐,而应寻求一种尽灭为苦所依之诸蕴的境界。已消溶能引起痛苦之烦恼的广大真境,名为解脱。

我们非但要不为今生诸相所吸引,而且要不为轮回中未来诸世的美好事物所迷,因为只要我们具染蕴,就没有得到真正安乐之希望。如果思惟轮回之弊,即能发心出离轮回,趣向解脱。

如是探究之时,必须止观并修。首先,分析观察出离轮回之决心所根据的理由,然後,当坚定的信心生起时,定止于所理解者,不再分析。当你的理解开始减弱时,再回到修观,接著修止,如是循环。

如何测知修此法後所发出离轮回之心完全合格呢?

若如是修後,
未于一念中,
对轮回富足,
起羡慕之想,
而无分昼夜,
念念求解脱,
则知已生起,
坚离轮回心。

如果你藉著不断熟习这些思想,而克服了对今生诸相的看法,也不再为整个轮回中的美好事物所迷,致能自动不断的求离轮回,从不分心作此类贪念:『这个太好了』,『我非有这个不可』,『啊,我要是能有这个该多好』等等,那麽你就是已发完全合格的解脱轮回之心了。

若要此种发心真能产生效果,则必须实地去做,不是口头说说就算了。

病人是否能,
仅藉读医书,
而获得痊愈?

只读医书不够,还须服药才能痊愈。说法或闻法都容易,做起来就很难了。但若不真正实行法教,善果即不可得。因若徒托空言,果也不会落实。解饿必须真吃;书饼不能充饥。如佛所说:『我示汝解脱之道;须知解脱本身要靠自己。』

乍闻之下,我们所讨论的这些佛教看法似乎很不寻常,恐怕难能成就。然而,诚如寂天所说:

习以为常後,
无事不转易。

一旦习以为常,没有你不能终竟成就之事。所有上述种种境界,皆可因你与之愈来愈熟,而逐渐生起。试验这些法教的方法,是长期努力修行。如佛在一部密续中所说(大意):『汝若行我所说而不能成就,则我所说即是妄语。』因此,首先必须修行的证;这样你终会了解佛法的真义。

以上所说是有关发心解脱轮回一节的全部:发心之因、发心之法、以及如何测知已发心否。《修道三要》的第二节是讲利他的菩提心。如宗喀巴所说,出离轮回的决心必须与利他的菩提心相结合。若不相结合,则此二心的修行不能作为成佛之因;故下偈中说明修利他心的理由:

若此坚离轮回心,
不与菩提心结合,
即不能成得无上,
正觉妙药之原因。
是故有智者应发,
无上利他菩提心。

成觉利他之心,或菩提心,是一种殊胜的为利众生而求自身成觉做佛之心,其主旨在于利益众生。欲发菩提心,必须起大悲,以大悲观诸众生,愿其离苦及苦因。若要起大悲,必须深思众生如何受苦。这一点,可用推己及人的方法去做,也就是把你在修出离轮回之决心是对自己之苦的体认推展到他人身上。

接下来的二偈,讲修成觉利他人之心的方法,首先概述轮回特有之苦:

(所有诸凡夫)
皆继续不断
随四激流转;
为不可抗拒
业力所牢缚;
已入于我见
所铸之铁笼;
完全被无明
深暗所蒙蔽。
多生入轮回,
无量不可数;
生生受三苦,
从未曾间断。
如是念诸母,
现有之处境,
而发起无上,
利他菩提心。

这些思想都非常有力,如善用之于己,即能加强出离轮回之心。然後,将自己所悟用于其他众生的身上,就会生起悲心。

何谓『随四激流转』?说法不一,但此处的主要原因是,一切中生皆被生、老、病、死四种激流所淹没。我们虽不想受此四苦,然而还是非受不可;就像被一条大河冲走一样,我们为四苦所控制。我们之所以任由此四激流冲走而无力反抗,乃是由于我们被自己的宿业及其难以抵抗的素因所牢缚,而我们之所以被如是牢缚乃是因为受著贪、瞠等烦恼的支配。烦恼之起因,在于我们进入了一个极坚、有碍、难以突破的樊笼,那就是与生俱来的执我及我所为自性有的邪见。

观自我时,我们误认为『我』是自性有,由于有此误认,而落入烦恼之中,致造牢缚我们之业,使得我们被四苦激流所冲走。引我们进入以『我』为自性有之邪见者,乃是误认其他现象主要是『我』之得名所依据的身心诸蕴为自性有而起的深暗无明之力。基于此,我们才误认『我』及我所为自性有,以致贪、瞠等烦恼业生,令我们行不净行,而积牢缚我们之业。

经由此中造业过程,众生得到遭受身心诸蕴缚之果,而身心诸蕴之性,则是生、老、病、死四苦。由于此中业果关系,我们乃受三苦:身心的苦苦、坏苦、以及完全受不净因果支配的行苦。分析自身的苦及苦因,有助于生起解脱轮回的决心;深思过去生中为你之母的无数其他众生也像你一样在不断受苦,则可生起爱心、悲心、以及为利此诸众生而成佛之心。我们自己要想离苦得乐,其他为轮回之苦所压迫的众生,也皆如此。这些受苦的众生,不知作何取舍才能离苦得乐。如寂天在『如菩萨行轮』中说:

(众生)欲离苦,
然却奔向苦。
众生欲得乐,
但因迷惑故,
而自毁其乐,
犹如对怨敌。

人虽不要苦,然却向苦直奔;人虽想得乐,但因迷惑故,结果适得相反。

为了协助众生获得解脱,我们必须正确指出何者应取、何者应舍,以助其了解离苦得乐之法。法称为陈那的『因明正理门论』所作的释疏中说:

为除(他人)苦,
慈悲行方便。
方便之起因,
若(于己)不明,
难(对他)解说。

利他所须了解的问题,你自己若不知道,那你就无能为力。要想充分利益其他众生,必须对有助于他人的事物,对取舍的要点,了解入微。此外,你还须知道所欲助之众生的性情、兴趣等等。故有必要祛除一切知的障碍。此诸障碍一除,你即获得佛的一切种智,也就是无所不知的殊胜智慧。

由于菩萨想要帮助一切众生,所以菩萨把一切种智的障碍当作主要的弃舍对象,而致力于对治这些障碍,因为若无一切种智,虽可帮助少数众生,但不能充分有效的帮助很多众生。此即为何若要有效的为众生服务,必须成佛。

因不忍见众生受苦而不管,你乃生起强烈的悲心与爱心,希望众生离苦得乐。然後,因知欲达此目的,除成佛外别无他途,乃又发为利他而成觉之心。此自求佛智以利他人之心,名菩提心。其中包含二愿:愿自成觉,以达成利他的心愿。

依前所说测知已否决心解脱轮回的方法,即可明白如何测知已否发菩提心;因此,宗喀巴未在加以说明。无论在做什麽,你若都能一直心存为利益众生而成觉的强烈愿望,你就是已发完全合格的菩提心了。

要知我们的个性,并不会在我们力求发展上述心念时候突然或完全转变。我们的性情,我们特有的气质,只能逐渐转变。前後的差异不是立即可见的,而是要经过相当长的时间才能看出。如果我们缓慢而稳定的修菩提心,则五年或十年之後,我们在思想或行为方式上所起的变化,我们的努力成果或我们的进步情形,就显而易见了。

根据常人的看法,释迦牟尼佛修了六年苦行,过著禁欲的生活。他之所以要示现舍弃家庭的快乐而出家为僧,以及舍弃俗世的便利而隐居苦修等等,乃是为了指出佛徒应修之道的艰难。连佛都要费这麽大的功夫才能证悟,我们还能轻而易举的迅速获得同样的证悟吗?当然不能。

到了你的心有一部分经常不断在希求成佛以利一切众生时,你应加修发此愿心的仪式,以令此愿心更为坚定。此外,还须修令此愿心不于今生或诸来世衰退之因。

然後,只发愿菩提心不够,还须发行菩提心,因为有愿无行不足以成事。你必须了解到有进一步修行的必要,也就是要修六波罗蜜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修过行六波罗蜜之愿後,应受菩萨戒而实际去做。

受过菩萨戒而又能善修六波罗蜜,即可接收灌顶,进修真言。这是完全合格的进修方式,是伟大的经典中教人于有时间、有机会时的进修方式。不然就像现在流行的那样,在对修道三要解脱轮回的决心,为利他而成觉之心以及知空的正见有些了解,并予以努力发展时,即可进修真言。不过,你若不解修道三要,不从内心深处信仰三宝(佛、法、僧)等等,那就很难说你已真正获得真言灌顶了,尽管你曾参加过灌顶仪式。

菩提心的基础是时时怀有善心善念。我们都能修此而获益;我们不应发怒、打架或有中伤别人之类的行为。人之所以会如此,原是为了理己,其实能害己。因此,我们都必须尽可能修善心、修善念,我不仅是这麽说;我也是尽可能这麽做。人人皆须尽力为之,因为我们能做到多少,就能得到多少助益。

你若是修行而有所证得,你的态度和对别人的看法就会转变;当某一你曾遭遇过的问题再度发生时,你的反应不会像以前那样激动,你不会像以前那样产生不良的心态。这种转变非来于外,不是鼻子整容和发型更换那类事件,而是发自内心。有些人能经得起困难的考验,有些人则不能;分别就在于心态。

因实行这些法教而起的变化,是逐渐发生的。修过一段时间以後,我们碰到的人可能会说我们与从前不同了;这是表示我们修行有成的好现象。他人对我们的这种反应是可喜的,因其显示出我们不再给人惹麻烦,而为世间的良民。你也许不会飘浮于空,不会飞,不会显现此类的神通,但这些都是次要的,而且若为捣乱世间之人所有,这些非但无益,反而有害。重要的是调伏自心,学做好人。如果我们修此法教,涅盘自会渐至,但若心怀怨恨而行,则涅盘只会愈来愈远。

佛法的重点在于我们自己,在于我们如何运用佛法,虽然佛法有皈依佛、法、僧三宝之说,但此三皈还是为人帮助我们产生自修之力。于三皈中,主要是皈依法,不是皈依他人心中之法,而是皈依我们必须在自心中生起之法。自己若不努力修行,佛、法、僧三宝也不能予你庇护。

有关利他而成觉之心一节,至此为止;我们现在该讲修道三要的最後一个,也就是知空的正见。为何要升起知空的正见?宗喀巴说:

汝若无能知
诸法实相慧,
虽已发出离
轮回之决心,
以及菩提心
轮回根不断,
是故应力求。
悟缘起之法,

所谓『诸法实相』,系指一切现象生存的方式,此中有很多层面。宗喀巴在这里所说的最精细的层面,亦即究极实相,是二谛中的真谛。一般看来,现象维持生存的方式有多种,而悟空的正见所了知的乃其究极的生存方式,亦即真谛。

若无了知现象究极生存方式的智慧,就算你已精进勤修,已发出离轮回的决心及菩提心,仍不能断轮回之根,因为轮回之根始于对现象生存方式的无明,或对人与其他现象之性的误解。我们必须生起慧识,令我们在观现象之生存方式等时,能有与无明误解完全相反的看法。虽然只具出离轮回之心和菩提心,也能有些间接助益,但不能作为克服轮回之根的直接对治之道。此即为何须有悟空的正见。

要注意,宗喀巴劝我们『力求悟缘起之法』,而非『力求悟空之法』。这是由于缘起之义即在空义中,反过来说,空义也在缘起之义中。因此,为了要指出应以缘起之义解空,同时亦应以空义解缘起,如是而离两边,他乃说应力求悟缘起之法。

不应视空为否定一切,而应视空为否定自性有自性有的否定与缘起之义相合。若把空与缘起看作两回事,误认空为虚无,则此种观念不仅是对空的误解,毫无益处。而且犯了落入断见的大过。因此,宗卡巴乃明示须悟缘起。

若有人因见
轮回与涅盘
所有诸现象,
因果无差误,
而尽除妄见,
不再视现象
为自性有者,
令佛愉悦道。
即是已如于
令佛愉悦道。

当我们由于追查现象的究极生存方式,而得知人或现象并没有所谓的『我』或自性,也就是悟得自性空,且对轮回与涅盘中所有现象之因果仍能正确断定时,此刻我们即已进入令佛愉悦之道。悟空,要在不废止对世出世法之因果的了解中去求悟,因为世出世法显然能有益,亦能有害,无可否认。在了知因果分明,丝毫不爽当中悟得空性时,也就是于缘起中悟的空性时,此悟即能尽除视万物为自性有之妄见。若视悟诸相缘起之必然与证悟空性自性之否定为二不为一,则仍未证悟释迦佛心意。若悟诸相为条理分明之缘起,及悟诸相为自性空,但觉此二悟互不相容、毫无关系,也就是说觉得其中一悟不能有助于另一悟,或觉得有其一即不可能有其二,那你就是还没有了解释迦牟尼佛的心意。情形如果是你对空性的证悟减低了你对缘起的证悟,或你对缘起的证悟减低了你对空性的证悟,如是二悟交替,好像是分立的、矛盾的,那就是没有正见。实则应为:当(二悟)同(在),非轮流交替;当仅因得见缘起无差误,即了知无疑,尽除视自性为有之妄见,则为己圆满分析(真实)见。能悟自性空的智慧,起于寻求某一特定对象而不可得,例如寻求自身,所用的方法是分析,如七论法(月称论师观我空之七法,分析人与身心为一为异等等)。最後,由于发现对象为缘起故,修行者乃确知其非自性有。因为凡受其他因素影响者,必有赖于其他因素,此对其他因素之依赖,即是不能自力独存的表示。由于我们是藉依他或缘起之理,而确定诸法不能自力独存,故被认为不能自力独存的缘起诸法,可依缘而认定。我们若用七论法来追究梦中之人和醒时的现实中人,都同样找不到自成的个体。不过,虽然如此,这并不是说梦中之人可被认定为人。如若认定梦中之人为人。则与对传统事物有效的认知相违;醒後传统有效的认知不承认梦中之人为人,但不反对现实中的人为人。尽管用七论法找不到人,但不该就此断言人不存在,因为如是断言不为传统有效的认知所接收。传统有效的认知确定现实中人为有,所以我们必须认定人是存在的。由于用七论法等分析找不出有人,而人又的确存在,故可断定人非自力独存,乃是只能依他而有。如是,不能自力独存的意思即成为依他。龙树与其弟子在举出理由证明诸法皆空时,常用缘起之理,也就是一切现象皆依因缘而起之理。如龙树在『中论』里所说:由于无一法非依因缘生,是故说诸法悉皆(自性)空。无一现象是靠自力而存在的;因此,一切现象皆非自性有。龙树等并未以不可见、不可触、不可觉察为理由而说现象是空。因此,所谓现象是空,并不是说现象不能起作用,而是说现象没有自性。此外,缘起之义也不是说现象之依因缘而生乃其因有之性,而是说现象之依缘而生犹如幻师之幻。若能善解空与缘起之义,即能了知某一事物的必然、明确之性,及其自性空;此二者毫无矛盾。否则,你会也为无造作之空与有造作之缘起,不可能在同一事物上同时证得。不过,一旦你用缘起之理确定了自性空,你就不会视知相与解空为二了。自性空是藉排除被否定者此处系指自性有而为心所见。此时,心之所见只是那否定自性有之空,其中并不意味著肯定任何现象取代自性有。要想知空,必须排除被否定者,正如若要知我面前无花,必须排除有花现前。我们谈此仅只否定自性有之空时,我们所说的是空如何为心所见心所见的只是被否定者已无。我们并非说当时无悟空之识或人,因为事实上我们是在描述此空如何为修观者之心在观中所见。

总之,根据诸法缘起这一事实,我们确定诸法无自性。一旦缘起被用来作为自性空的理由,修行者在观某一现象时,即易已避免落入有无二边。从了知诸相或缘起而知空,则知相有助于知空。仅藉了知缘起,不依其他理由,而得以知空,致令知缘起与知空非但不相损,且能助益,则知相与知空就无须轮流交替,宛如彼此无关和分立了。至此,在见地方面的分析,即告完成。如月称在『入中论』里(以车为喻)所说:瑜迦士寻(车)而不可得时,如是何能言,七法中所无为自性有者?藉此瑜迦士亦易入实相。故于(车)之立,应作如是观。以七论法追究时,现象即不可得;然而现象仍被认定为有。此有非自力独存,乃依他力概念之力而存。因此,了知传统上如何认定现象,有助于了解现象的究极之性。于此深悟之前,当你对空有了一些了解时,你也许会怀疑空中是否能有因果、作者、作用和所作。此时,应念镜中之影,虽只是映像,亦随缘生灭,这就是在自性空中能起作用的实例,或者,观想自身的经验,观想某些现象的有无显然影响自身的损益,藉以加强对缘起的信心。你若开始倾向执有的偏见,就观空。反之,若倾向执无的偏见,就观缘起;然後,若开始执著自性有的偏见,就再观空。如是止观兼修,轮流运用观空和观缘的善巧方便,你对缘起和自性空的了解就会愈来愈深,深到某一程度,即可于相于空,平等解悟。原文接著说:(知)相(仅为假名有),能除执有知偏见;(知)空(实乃自性空),(并非否定假名有),能出执无之偏见。佛教所有四宗,乃至数论、空见等外道,都是主张执无的偏见误认有为无可因知相而消除;执有的偏见误认无为有可因知空而消除。不过,依中观应成派殊胜见,反之亦然:知相可避免执有的偏见,知空可避免执无的偏见。

此一教义出自一个要点,那就是缘起义即空义,空义即缘起义。唯识宗、中观自续派与中观应成派,对缘起的了解,有所不同。唯识宗单就从因缘而生、依因缘而存的合成现象来定缘起之义。对中观自续派来说、缘起之义可用于一切现象,无论是常还无常,因为一切现象皆依其成份而存在。中观应成派则认为,缘起还有一切现象皆依概念的命名而生起或成立的意思。当知此种缘起与空是相容的。怀此意趣,原文说:若能于空中,得知因果相,汝即不致为偏见所迷惑。当因果从空界中依空而出现时,意即因空而的有缘起时,那就像是因果之缘起自空而现或自空而生。当依空而悟缘起之可行时,你即离二偏见。因此,悟空能助你离空执无的偏见。而且,当你了知对因缘、成分或命明之识的依赖,与自性有相违时,这种对缘起的了知就会助你离执有的偏见。一旦空义显现为缘起,致使无自性者显现为因果,心即不可能被执无为有的偏见或执有为无的偏见所迷惑。若只与解脱轮回的心同修,则此空观将成为解脱轮回之因。如果也与为利他而成觉之心同修,则此空观即可作为等决成佛之因。由于悟空之正见乃声闻、缘觉及菩萨三乘成觉的共同因,故比之为母。特殊的真言行者,也就是佛说真言时心目中的对象,必须以中观应成派的看法为真实见。不过,一般而言,修真言者并不一定要持此见地;他们可以持唯识观,也可以持中道观,但不能再低。分别说部和经量部所说的那种只悟人无我的粗浅的见地,对修真言者来说是不够的。成觉之道的三要项:解脱轮回之决心、为利他而成觉之心、以及悟空之正见,至此已全部讲完。真言大力独特的奥义,主要是藉禅定与智慧二波罗蜜专修上述三要而得。修行的真正基础是为利他而成觉之心,以出离轮回的决心为其先导。六波罗蜜乃菩萨所必修者,其中与真言特色有关的禅定和智慧。因此,诸乘小乘、大乘及大乘中的显密二教所有的修行,皆可归纳为:

(一)准备;(二)菩萨修行的主体;(三)增补。

在讲完修道三要时,宗喀巴提出忠告说,一旦我们了知此三方面的重点,就必须于自己的相续心中产生其导乐果:已如实了知修道之三要,当立即潜修,发起精进力。吾子应迅速成就终极愿。终极之愿的成就,始于闻此三要;继之以思,除去对此三要的误解而起确切的认知;最後藉修禅观,令散乱尽消,心定于一。你应如是成就修道三要,及其所生之果,亦即那唯佛能有的一切种智。对修道三要的说明,到此为至。修道三要是修法的总汇,是卓越的响导。受此法时,你也受到加持。你若不断修此诸法,即可逐渐证得。尽量发善心,非常重要。能发善心,则自他均将因而获得暂时的和永久的幸福。

★ 我与无我(讲于哈佛大学) ★

我很高兴能有机会在此著名的大学演讲,尤其是对世界宗教研究中心演讲。我一到这里,就对各位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委婉有礼和外交手腕固然不错,但不能触及内心。坦率、真诚则更能深入。

要想能有真正的和谐与友谊,我们首先必须彼此相和。知是根基,因为彼此若不相知,就不易建立互信和真正团结;没有真正团结;就难获知和平。直心交往是必要的。如今,有些时候我们缺乏真实的人际关系;因此,我们失去了对人类价值的尊重,以致似乎把人看成了一部机器的零件。

我们若不能认识人类的价值,那是及其不幸的事。人绝不仅只是物钱材。钱财是为了人的利益而存在;人不是为了钱财而存在。我们若过分专注钱财和外在的进步,而忽视了人类的价值与尊严,其结果将是不幸、不安、灰心和沮丧。如果我们领悟到:『我是人。没有办不到的事』,则此决心、勇气和自心即是胜利成功的重要来源。若无意志和决心,你连本可轻易完成之事也办不到。若有意志力及合理的勇气不是蛮横,而是勇而不骄则即使是在某一阶段似乎不可能办到之事,也会因此勇气所激发的不断努力而变为可能。是故决心非常重要。
如何才能发展此种决心呢?不是靠机器,不是靠钱,而是靠我们自己内心的力量,而此心力乃是基于了知人类的价值和人类的尊严。原因是我们一旦了知人绝不仅只是物,绝不仅只是钱,我们就会感到人生的重要,进而感到慈悲的重要。

人性要乐不要苦。因此,每一个人都想离苦得乐,并且都有离苦得乐的基本人权。就此而言,所有的人尽皆相同,无论贫富,无论受过教育或没受过教育,东方人或西方人,有信仰或没有信仰,在信仰者中,无论是佛教徒、基督徒、犹太教徒、回教徒,还是其他。基本上,从人类真正的价值来看,我们全是一样。

例如,我来自东方,更明确的说,我来自西藏。在物质方面,我们那里的一般情形与美国大不相同,但若深一层观察,则我是人,各位也是人,没有两样。如果我们深入太空,反观地球,则地球上并无边界,只是一个小星球而已。所有边界都是人为的。我们根据肤色、地理位置等等,捏造差别,然後基于分离感而彼此相争,有时批评,有时打架。可是放大眼光看,我们皆是兄弟姊妹。

就社会而言,尊重别人的态度是绝对必要的,同时也对我们自己的日常生活有益;有此态度,我们即能保持精神镇定,于内心充满平安。虽然在日常生活中并非事事成功有些工作失败乃是自然现象我们不会因而失去内心的安稳感。你若对他人具有基本的关怀,就连失败也不能扰你之心。

许多问题都因内持良好的心态而减到最小。尽管遭遇障碍,你还是能保持心安和镇定,使得与你交往的人也能分享那种宁静的平安气氛。然而,你若紧张发怒,那你就会失去内心的平静,并且会因有瞠怒与贪恋等激烈的情绪而睡不好,虽面对美食亦不能下咽。他还会做出令你的家人,甚至令你的物,如猫狗等,痛苦的事;你可能还会把朋友都轰出去。瞠恨的结果是不安。这一点我们都能从自身的经验中得知。

认真思考一下,即知瞠恨等激烈情绪,对你自己的幸福一点好处也没有,并且由于瞠恨制造恶劣的气氛,致使你的邻居、朋友、甚至父母,都受到影响而与你疏远。因此,无论对我们自己的日常生活、或对整个社会,我们的心态均极重要。由于高度发展的科技,我们可以深入太空。这是很好的事。我从小就喜欢科技;对人类的利益来说,科技绝不可少。然而,你若内观,你的头脑虽不大,有待探究的空间却不小。因此,在精力的使用上,内外平分,是值得我们采取的作法。多想一想:『我是谁?心性为何?善念有什麽好处?恶念有什麽好处?』如是追究下去,不断的想、想、想。

这样一想,我们即能清楚的得知自心某一部分专惹麻烦,宜予控制,而另一部分则对自他有益,宜予增进。自省之可贵即在此。

我做佛教比丘的经验虽不高深,但我从自己的些许经验中体会到爱心、悲心、以及承认人类的尊严与价值等态度的好处。我如今四十四岁,已致力发展慈悲多年;我觉得发展慈悲使我成为一个十分快乐的人。尽管遭遇很多困境,我依然快乐。如若由于处境困难而老是忧愁的话,我就没什麽用处了,因为忧愁的人影响不了现实。不过,接收不幸事件并不就是灰心。我们的做法是保持镇定,心平气和的去努力克服困难与不幸。

无论到什麽地方,我都根据自身的经验向向友人述说爱心与悲心的重要。虽然我用的言词不够优美,但其意义深远,具有价值。而且,爱与慈悲说来容易,但只是说没有用。你若发展和体验这些心态,自会得知其真正的价值,所以这些心态值得我们尽力发展。你若同意,就请尽力去做;若不同意,就不要去做。

我到贵国来的目的,原只是交换意见而已,并不是特别为了什麽,但此目的现已变成提倡慈心与爱心,以及增进不同的宗教之间的了解。过去几周,我有不少机会与不同宗教的信徒相晤。一切宗教无不具有某些相同的基本动机和要点爱心、兄弟姊妹之谊、以及为人群谋幸福的终极目标。哲理上不同之处,或常相反之处,在于为达成同一目标所使用的方法。主体是一样的。心怀诚敬,我们即可看出所有宗教都很好,都是能令不同之人获得平安的善巧方便。

我在此的访问只剩下几天了。我觉得此次访问,已对爱心、慈心与团结,有了一点贡献,所以我很高兴。

我所要讲的第二部分,由于是谈自性,所以比较专门;因此,我的英语要跟各位说再见了。我将藉重译员的协助。在禅观中修悲心和利他心,必须有智慧为辅。据说有慧为辅,悲心才能成为无量。这是因为烦恼乃发无量大悲之障,若要消除烦恼,则必须了知现象之性。理由是烦恼言过其实的把善恶加到现象上去,这种情形显示在当贪、瞠等强烈烦恼消退之後再看同一事物时,我们会有与前完全不同的看法,甚至还会嘲笑自己。为了对治此种妄加增舔,避免生起烦恼,我们必须对现象终极之性有正确的认识,不予增添;我们必须了知一切现象皆无自性。

这种无自性的存在方式遍及一切现象;不过,由于存在之所依或存在之主体的类别,人的终极之性较其他现象的终极之性易为我们所见。因此,应在著手确定事物的终极状态时,先确定人的终极状态。可是若不先确定人是什麽,则人的终极之性或实相即无法了知。

因此要问,人是什麽?我是什麽?佛教主张无我;这不是等于说我不存在吗?佛教徒果真断言无人,断言我不存在,那就没有人观无我了,也没有修悲的对象了。是故,我们自身的经验确立有人、有我。经验若确立有我,无我论又是什麽?这不是一个很大的矛盾吗?不是。请听我解释。先分析一下,在你松弛时所出现之『我』与你在非常激动时出现的『我』有何不同。例如,若有人诬赖你说:『这件坏事是你乾的』,而你觉得『不是我呀』,请问这时你心中所见之『我』是何面目?同样的,当你想起某个敌人,心念:『这是我的敌人』时,在你心中那个敌人似乎自成本有、能明确指出的实体。

故说,现象似乎自存,其实非有。现象之自立,名为『我』;无此自立,即是『无我』。对人(『我』之另一义)和其他现象来说,都是如此。

我们心中所见之人或『我』有多种形相。其一是,『我』似乎是永恒的、单一的、自主的;现此相时,『我』似乎是一个与身心分立的实体,人是享用身心者,而身心则是被人享用者。佛教中无一宗派承认有这样的人,分别说部或许有一个两个小派须作别论,但此外都是不予认可的。

『我』所现的另一形相,似乎是『我』本具实存、自足之体,但与身心同一性质。先天与後得意识中,都有根据此相而作有『我』之相者。

此外,『我』还有一种形相,那就是不显现为究竟有『我』,而以其特性显现为从俗有我。另一种『我』的形相是,似乎『我』为自性有;我们天生的有『我』妄见,就是以最後这一形相,来看待『我』的意识,认为『我』依此性相而具体存在。一切众生,无论曾否研究某种学说而受其影响,都有此妄见。

『我』虽显上述诸相,其实无一真有。根据佛教不同宗派的说法,上述具体化的各个层次之『我』的不存在,即构成无我,从粗浅的无我到精细的无我。

然则,那受益受害,依俗为有之『我』又是什麽呢?佛教诸宗派,对此受益受害之人有多种不同的主张。有些宗派主张识即是人;有些宗派则说意识是人;还有些宗派说与意识分立的阿赖耶识是人。可是,根据佛教最高深的中观应成派所说,人只不过是依身心诸蕴假立之名。而且,由于身相比,心更精细和持续,所以人只不过是依身心诸蕴假立之名。

仅只此『我』依缘而立之『我』在不予追究、不加分析的情形下,能被断定为『我去』、『我留』等念中直觉所见之『我』。因其依缘而立,故非独立。依存与独立明确相反。例如马与人,虽是其一就不能是其二,但非明确相反、两极二分,而人与人则是。同样的,依存与独立明确相反、两极二分;不是其一就是其二,没有第三种可能。

由于『我』乃依缘而立,故不可能有自主独立之『我』。此自主独立之『我』的不存在,即名『我』之无我。因此,我们可从『我』的依存性而说无我。是故,当你了知无我时,你必已了知「我」的依存性。既然是以依存性为理由而说自性空,则空之不是虚无,显而易见。

从缘起而见自性空义,就不会落入执无的偏见。了知缘起为自性空的理由,就不会落入执有的偏见。不落有无二边,才能对中道观有确切的认知。

佛教不同的宗派,就这样以多种精粗的方式来辨认那作为确定实性之基的『我』。未经追究和分析的那种与生俱来的『我』之假相,连婴儿心中都有,早期之我相及我见,无论先天与後得,都比後期粗浅。其微相是,当你确定早期所执之『我』为无,而心不退转时,後期较精细的我见仍能运作。可是,一旦你确定较精细之『我』为无,而心不退转时,较粗浅的我见就完全不能运作了。

若相确定无我之义,必须修观,以理分析。此即为何龙树的『中论』提出许多论证,都是为了要从多种观点证明一切现象皆非自成、皆无自性、『大迦叶问大宝积正法经』在讲三解脱门时说,简言之,色非因空而起,乃是本身即空。因此,空并不是说某一现象空无他物,而是说其中本身空无自性。如是,空非他空,而是自空,因为一切事物皆无自性。同样的,『心经』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以色为例,所谓『色即是空』,系指色的终极性乃其天然的空无自性;色为缘起,故无独立自主的实体。

所谓『空即是色』,系指有此终极之空性,亦即有此诸法依他而存无自主者之天然自性空,始能有为其游戏之色,因色出于空,依缘而起。由于色非实有,为空所依,故空即色;色现之相,如空之影。

色的终极之性是无独立性,亦即是空。因此,色是空的游戏。犹如手心与手背,从一方面看,是自性空,是终极之性;但从另一方面看,则是空所依之色相。色空一体。是故,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如是而观空义,即可渐进于道。这种渐进,在『心经』中以咒表示:『揭谛,揭谛,波罗蜜揭谛,波罗蜜揭谛,菩提娑婆诃』(前进,前进,到彼岸去,全到彼岸去,安住于正觉)。第一『揭谛』指资粮道;第二『揭谛』指加行道。在这两个阶段,仍有二相,亦即对空的确认仍怀著有能证空之慧识及所证之空的想法。接下来,『到彼岸去』系指超越世俗的层面而达超俗的见道层面,至此已无二相。『全到彼岸去』系指修道,其间不断熟悉于见道首次现观之空。由此而终于超越轮回抵达正觉(菩提)的层面为一切众生利乐之源的境地。

问:如果无我,轮回转生的又是什麽?

答:轮回转生的只是那无自性之『我』。而且,识虽与物有密切的关系,但识体唯明唯知,故不能出自于物,而必须依前一刹那唯明唯知识才能生起。因此,识之相续亦无始无终。现有之『我』乃依此相续识而命名为『我』。我们所否定之『我』是指自性有。

问:在我性方面,欲扮演何等角色?

答:欲有两种,基于认无为有之欲知基于理智知欲。烦恼所生之欲惹大麻烦,而基于理智之欲则能导致解脱和一切种智。为了生存下去,我们必须利用基于理智之欲,而控制那个烦恼而起的非理性之欲。

问:您睡觉时做梦吗?

答:当然做。对修性瑜迦的人来说,梦里有很多事可做。首先必须在做梦时知梦是梦。总而言之,今天这里有很多年轻人,而未来就靠年轻的一代。知识非常重要,但比教育更重要的是执行教育之心。如果我们心有所缺而使用知识的话如果我们只知用脑的话那会为人类社会带来更多的麻烦和不幸。人脑必须用善心予以平衡。

★ 西藏人对死亡的看法(讲于维吉尼亚大学) ★

今天上午,我参观了维吉尼亚大学以延长寿命为职志的医学中心。随後我与伊安史蒂文生博士谈有关转生的问题,也就是人如何从前世转到今生。现在,我要讲我们怎样死亡、死亡的过程、以及如何为死亡预作准备。

由于死亡非人所欲,故自古以来,死亡就一直是宗教圈内和宗教圈外的研究对象。在佛教里,佛徒初转法轮时所讲的四谛,其中以苦谛为首。苦有三种:苦苦、怀苦、行苦(一切有为法无常迁动之苦)。知是苦後,须认清苦因而除去之。必须培养修道意识,才能灭除苦因。四谛是:苦、集(苦因)、灭(苦及苦因之灭)、道(灭苦及苦因之道)。

四谛又分划为十六种属性,每一谛有四种。苦谛的四种属性是常无、苦、空无我。就无常而言,有二种无常,即粗浅的无常与精神的无常。精细的无常,系指喜欢研究微小分子的科学家所能描述的那种情形,因为此类科学家不以貌取实物。例如这张桌子,表面看来似乎就是昨天在这儿的那一张,但此类科学家不取其表面,而是深入观察构成他的那些小元素内所起的变化。构成外物的质料无时无刻不在分解之中;同样的,观察外物的内在之识也是无时无刻不在分解之中。这种一刻不停的分解,即是精细的无常。粗浅的无常则是物毁人亡等等。

对死亡一事加以注意,好处很大。如我在前面所说,如能知苦,即能追究苦因,而且最重要的是,能面对苦。死早晚会来。我们虽不想死,但一受到染业与烦恼的影响,我们就不能免死。若早虑及死而作充分的准备,则此种准备,在死亡真正来临时,即能对我们有所帮助。关心死亡之目的在此。

贵校的伊安史蒂文生博士对转生的解释有助于说明我在此所讲的问题。怎会如此?你若只相信有今生,而不相信有来世,则注意死亡与否就没什麽关系了。观想死亡及无常,乃是根据有一继续转生之识的理论。一有来世,一有世继续转生,则为死亡预作准备只会对你有益,因为有了准备,你就很可能不再对死亡的过程感到焦虑和恐惧,不致因自心所念而把死亡一事弄得更复杂。

要想完全克服死亡,必须先断自心的烦恼。因为烦恼断则生断,死亦随断。若要做到这一点,必须精进,观想死亡及无常是有帮助的。由于观想死亡及无常,乃起厌离死亡及无常之心,进而研究克服死亡的方法。

此外,由于观想死亡及无常,你对那些仅限于今生之肤浅事物的关怀,就会减弱。死亡一定会来。你若把一生完全投入今生的暂时事务,而不为死亡预作准备,则当死亡来临之日,除了精神上的痛苦与恐惧之外,你想不到别的,而且也没有机会从事修行了。这会令你感到後悔。然而,你若会常观想死亡及无常,你会知道死亡必将到来,而有充裕的时间从容准备。当死亡真正来临时,你不会觉得那麽难受。不过,我听几位在医院工作的人来说,有些不关心来世的人,比一些忧虑来世的宗教徒死得安逸。

死时之心是转生来世最近之因,故将临终之心用于修行是重要的。无论此一生中有何善恶,临死时所发生之事特别有力。因此,有必要学知死亡过程如何而为其预作准备。

菩萨乘中,明确的说是真言乘中,谈到法、报、化三身之间的相互关系,认为果位之佛所有的这三种过程,乃在凡夫位的我们所本具,那就是死亡、中阴及转生;并且提出三道来利用此与成觉要素大致相当的死亡、中阴及转生。在无上瑜迦密续所独有的这些解释中,还说对死亡过程的认识,极端重要。

在如何为死亡作准备方面,显密佛法中都有说明,真言所作的说明,不仅是根据无上瑜迦密续,也是根据较低的三密续事密续、行密续和瑜迦密续。何为死亡之本质或本性?为生命的终止。世亲的『俱舍论』中说,生命为暖与识之基,而死亡则是暖与识之功能的终止。因此,当我们这俱粗糙的身体与识结合时,我们就活著;分开时,我们就死了。粗糙之身心、精细之身心与最精细之身心,必须分清;死亡是识与粗糙之身分开,因为最精细之识无法与最精细之身分开,後者只是识所乘之气或内在活力而已。

死的情况有多种,一种是寿终而死;另一种是福报已尽;第三种是意外死亡,例如,因酗酒、酒醉、开车不慎和公路上发生车祸而死亡。

至于转生何道,临终可约略看出,那就是看体内暖气集聚的情形。有些人体内的暖气从上半身开始集聚或收缩,也有些人是从下半身开始收缩。从上往下集聚者比较差,从下往上集聚者比较好。

有些人死得安祥,有些人死得很怕。垂死之人的心中会出现各种愉快和不愉快的事物。

从真言宗的观点来解释死亡的过程,无上瑜迦密续中说死亡粗糙之气或活力的终止。由于死与内在的活力有关,而这些内在的活力又以身为依,所以对身体结构的认识很重要。真言宗谈到这些问题时是讲脉、气、明点。显教说有八万脉,真言宗则说有七万二千脉,其中三个最为重要,那就是从前额至头顶沿脊柱直下到底的中脉,以及其左右二恻之脉。内气或内在的活力,种类很多,最重要的有十种,即五主气和五副气。基本的明点是红明点与白明点。一般说来,众生之死都差不多,这是就死亡过程皆以死亡净光的出现为终结而言;不过,由于内气与明点所造成的脉流有多种,故垂死之人所见之相也有多种。而且,由于身体上的小异,每个人的死亡过程也都稍有不同。

在死亡的各阶段中,据说有二十五种要素分解,其名为二十五相法:

五蕴:色、受、想、行、识。

四大:地、水、火、风。

六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

五尘:色、声、香、味、触。

五凡智:基本的大圆镜智、基本的平等性智、基本的妙观察智、基本的成所作智、基本的法界体性智。

在实际的死亡过程当中,此诸要素次第分解。显示这些阶段的有不同的内在微象,也有不同外在微象。这些微象,只有在死者的四大未因病而过分削弱时,以及死者非因意外猝毙时,才能逐步依序出现。你若在公路上意外死亡,以下要讲的八个阶段则一时齐现,让你没有机会再现任何法,因而受到双重损失,既受意外死亡之苦,又不能像逐步迁化时那样有机会修相应之法。如果是自然死亡,这些微象就会逐步依序出现。

表示第一阶段的是色蕴的分解。这是说地大渐失其力,愈来愈不能作为识之所依了。与此同时,你体内水大作为识之所依的能力愈来愈明显;此一过程名为『化地大为水大』,其外在的微象是,你的四肢了下去,面容憔悴。你会觉得身体往地下沉,视力模糊不清。

根据『密集金刚密续』的说法,此时内在的微象是你的眼示升起幻觉。不过,根据《时轮密续》的说法,你此时觉得看到了烟。此一说法上的差异,乃是修此二密续者在体内的脉、气、明点等结构上,彼此稍有不同所致,特别是在头顶脉轮和咽喉脉轮上的脉瓣有多有少。此二密续都详谈脉的六个中心,略谈脉的四个中心,但在脉瓣的数量上所说的有异。

随後,在第二阶段,受蕴分解。此时水大之力减弱,也就是它作为识之所依的能力减弱,致使水大作为识之所依的能力更为显著,其外在的微象是,体内液体枯乾口乾、眼略乾而少动。根据『密集金刚密续』的说法,此一阶段的内在微象是,你又看到了烟的感觉。

在第三阶段,想蕴分解。此时火大之力减弱,也就是它作为识之所依的能力减弱,致使风大作为识之所依的能力更为显著,其外在的微象是,你对热的感觉减低,你的体温已退;就你的心念而言,你对亲人事务的记忆衰退。内在的微象是,你觉得看到了萤火虫或四射的火花。

在第四阶段,行蕴分解。此时风大作为识之所依能力减弱。外在的微象是,你的呼吸停止,内在的微象是,你觉得看到了发自火焰的强烈红光;先前所见之萤火虫等,变得愈来愈微细,只剩下一团红光。通常,人都认为这就是死,因为你的心不再跳动,呼吸也已停止。如果有医生来看,他会说你已经死了;不过,在我们看来,你仍在死亡亡过程当中,还没有死。你五官的感觉虽已消失,但你的意识仍在,然而,这并非说你能复活。

意识含有很多精细的层面。关於识的数目,佛经中有不同的说法,如九识、八识、六识和一识,虽然最常见到的说法是六识。依经唯识宗(THE MIND DNL SCHOOL FOLLOWING SCRIPTURE)主张有八识眼、耳、鼻、舌、身五识、意识、末能识及阿赖耶识。後二识也以不同的意识见于其他经典;因此,使用末那识和阿赖耶识这两个名词,并不一定就是肯定此唯识宗所说的八识。

除了仅依数目所作的划分外,识又可分为心王与心所,心王能知某一事物的本质,心所则能区别该事物的特色。识的一般特性是唯明唯知,乃一切识所共具。识体唯明,了无障碍;其功用则是依事物之相而知。

例如,眼识之产生,必须具备三个条件能见之眼、所见之物,此处系指可见之形或色,以及前一刹那之识。具备了这三个条件,能见可见之形色的眼识就产生了。此三条件,各有不同的功用。此识之体所以唯明唯知,乃是由于前一刹那之识如此;此识之所以能知可见之色而不能知声,乃是由于能见之眼;此识之所以能起某种形色的影像,乃是由于所见之物。此即粗识产生的方式。

不过,在死亡过程当中,粗识所依之眼、耳等官能已衰、与眼、耳等相关之识也因而终止。可是,意识中仍留有四个粗细层面,所以在四大于前四个阶段中分解之後,还有四个阶段是识分解的阶段。较粗之识首先分解,从八十种概念开始。此八十种概念,分为三组,分别表现以下三个较细层面之心的特微。其中三十三种具有鲜明白色相心之性;四十种具有鲜明红色增长心之性;七种具有鲜明黑色近成就心之性。为此三组概念坐骑之内气或活力,其变动程度(大、小、中),可用以说明与此三个较细层面之心相关的气或活力运转的性质。

当此八十种概念及为其坐骑的气或活力分解时,内在的微象是白相出现;此即鲜明白色相心,可比作只有月光普照的清朗秋空。这时不再有外在的微象。

当鲜明白色相心机为其坐骑的气或活力分解时,一种更精细之心出现,其名为鲜明红色增长心、可比作只有微红或橘色日光普照的清朗秋空。

当鲜明红色增长心及其坐骑分解时,一种更精细之心出现,其名为鲜明黑色近成就心,可比作初夜时一片漆黑的清朗秋空。在心的此一阶段的初期,你还有知,但随後觉知的能力衰颓,你好像不省人事了。

当鲜明的黑色近成就心及为其坐骑分解时,最精细之心出现,也就是死亡净光或真正的死亡出现,这可作秋日黎明时的天空,除纯净外,了无他相。净光心又名根本心,因为它是一切心的根本;其余之心全是外来的。它是无始以来就有之心,生生世世存在于每一众生之内,连续不断,直至成佛。有关这一方面的说明,只见于无上瑜迦真言。

在迁化的各个阶段当中,保持觉知是重要的;你能保持觉知到什麽程度,你转生後记忆前生的能力就有多强。这有如夜晚入睡前清醒的下决心次晨何时起床、要做何事,即使于睡眠中未念及此,然而由于先前所作的决定,我们次晨还是能完全按照预定时间起床,并且一起床就能想起该做什麽。同样的,在死亡的各个阶段当中,只要觉知尚存,我们就应全心全意保持觉知的能力。

身体不错,没有严重衰坏而自然寿终之人,将在最精细之净光心境中停留三天左右。于此时间,最精细之识仍住在原来的肉身。有些人例外,他们生前藉著修行已能认清心性,并已修过脉、气、明点,这些人能认识死亡过程,以致在净光出现时仍然觉知分明。由于具有控制力,他们能依其所愿在净光心境中停留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自从一九五九年我们抵达印度以来,约有十位藏胞有过这种现象。纵然在印度最热的季节,还有人住于精光达两个星期之久,犹如入睡,随跟尸体一样不再呼吸,但不像尸体那样发出恶臭。

精细的净光心中有一丝毫动静,净光心即终,识即出离原居之身,你即开始走回头路,回到鲜明黑色近成就心和看到其余六个层面之相鲜明红色增长相、鲜明白色相、酥油灯火相、萤火虫相、烟相、海市蜃楼相。如果你将转生欲界或色界须经中阴始能转生之界则在回到鲜明黑色近成就心时,中阴开始。如果你将转生无色界,则无中阴。

须经中阴者一获新生命,其中阴期即告结束,那时你再度经历死亡的八种微象,终止死亡净光心的出现。如果是胎生,则在母胎中获得新生命,与在中阴期死亡净光之後出现鲜明黑色近成就心,是同时的事;因此,生命可说是从净光心开始的。

一般而言,俗生属识之最粗层面;死亡属识之最细层面;中阴则属识之不粗不细的层面。同样的,在一天的二十四小时当中,醒时属识之最粗层面;沉睡属识之最细层面;梦境则属识之不粗不细的层面。而且,人在昏过去的时候,其心转细。因此,平常我们每天都经历心的这些不同层面,虽非全如死亡过程。总之,认清自己的根本心或净光心,非常重要。若欲证悟最精细之心,第一步是证悟传统的心性。证悟心性,你就能专注心的本体,逐渐增进识之本质的能力。利用此法,即可制心。制心之力,又有助于终止粗心;粗心一断,细心自现。若于死前,你能证悟细心,则此细心即可转成智慧,而智慧则是消灭无明及无明所引起之苦的最有力的武器。修行者所要学的很多,所要修的也很多。

问:你说为死亡预作准备的过程当中,有一部分是在活著的时候去体验死亡时的各种微象,以便在临终时能有备无虑。那麽,有没有一种修法可令识在人还活著的时候离此粗身?您看这是否类似西方所报导的某些濒死之人的经验,他们感到自己离开肉身、而入另一较细之身?

答:有因过去生中熟修有关之法,以致今生显现出粗身与心分离之『才能』的事例,也有只因今生修行而有此种能力的事例。明确的说,特殊的梦中身,不仅是心之相,也是现实的精细身,能与普通身分离,而且就像我们平常那样,能感受外在的事物。我无法详细说明那时的普通身是仍有乎吸,还是进入一种像入深禅定时粗息停止的状态。无论如何,精细的身是什麽地方都能去的。而且,没有粗糙肉身的你,不受距离的限制;你可以深入太空,无远佛及。然後,你可用依愿返回原来的身体。这种情形,在重病时和濒死之际,都有可能发生。
问:我们之中有很多人读过『西藏死亡经』(TIBETANBOOKOFTHEDEAD),并且对死者在中阴期必会遇到和平与忿怒本尊一事有相当深的印象,但我们大都不属西藏佛教,没有受过观顶和恩准,也没有受过禅修方面的指导。我们这些事先对诸本尊的形象毫无所知的人,在中阴期仍会看到与书中所说一样的本尊吗?

答:我想不会,一般来说,『西藏死亡经』所描述的和平与忿怒本尊的形象,乃是为生前修过与熟悉此诸本尊的人而说。如果修行『西藏死亡经』的人,不能在死前藉著认知与利用书中的所说种种情况而得解脱的话,那麽他就在中阴期的每个阶段,力求使和平与忿怒本尊依其原先修行时所观的形象现身。欲使本尊现身的修行者,在中阴期力求保持觉知,以便能认清根本智体,根本心体,也就是心的唯明唯知之性,此即宁玛派的大圆满修法。如果原已熟知诸本尊,则此知力可触发念力,以致当本尊之相逐渐显现时,修行者能有各种机会唤起觉知,因而证悟终极心性。

问:请就日常生活来进一步说明根本心或根本智。

答:有时根本心已在识体中产生,而尚未起见。认清此一明知因素是很重要的。在这一方面有经验的瑜迦士曾说,若要认清此一明知因素,信法和敬法非常重要,同时还必须接收喇嘛依其自身经验所给予的指导。在认清此根本心性之前,你难以体验到它。不过,每天观察自心,分析根本心性,亦即唯明唯知之性,是有帮助的。在清晨观察自心,尤有助益,因为此刻之识较为清晰。

问:没有正式学过用法的西方人,如果将『西藏死亡经』的译本中所说应用到临终者的身上,您觉得这样做适当或有效吗?这样做的该书读者,若本身具有必要的清净,其所为对死者能有助益?

答:通常,若非在观顶、禅修等方面有所准备,那就难以有效。熟悉法教是必要的。因此,临终之人如果熟悉有关死亡过程的经典,则利用这些经典是有助益的。一般而言,人临终时,极重要的一点是安然而逝。我们不可让临终之人感到激动或不安。我们不应做出令他激动之事;而且从临终之人的观点来看,思想清楚也是必要的。

问:怎样增进觉知之力?

答:粗识分解之前,你须产生有力的警觉。观想时,你应熟悉与死亡前所要经历的各阶段类似的情况。在每日的修行当中,我观想经历死亡各阶段六次或七次。到时是否能成功,还要等著瞧,不过,我至少已在藉著激起自己的注意与认知,逐渐获得成功之因。例如,如果你要去某一地区作战,你先要研究地图,认清何处有山,何处有溪,何处有湖等等,这样当你真到了战区时,你就能认识你所见之处,知道该做什麽。由于对将会出现的情况,先已熟悉,有了把握,所以你不临事畏缩和担忧。

★ 禅观转心(讲于博德市那诺巴学院及丹佛市科罗拉多大学) ★

禅观是令心熟悉所观对象。至于如何熟悉,则有多种观法。一种是,令心生成某种识体,如观悲或观慧。在修此观时,你力求将心生成悲识与慧识悲与慧并非你所观的对象,而是你想经由熟悉的过程自识转成之体。

不过,当你观无常或无我时,无常与无我即是心所要理解的对象,确为你之所观。另一种禅观是,你若观佛之善良品性,愿为己有,则这些品性即是希求的对象;此种禅观名希求观。此外还有一种禅观是,令修道次第出现于心,亦即心念证悟的各个次第;此名省思观。

禅观又可分为两类:分析与稳定的。一般所说的止,是稳定的禅观,而所说的观,则是分析的禅观。至于所观,止与观所观的对象都可以是诸法终极实相或任何一种现象。通常,以推理追究诸法终极实相之观,最後所得是空;但在修观空之止时,修者一心专注已确定之空义,而不加以分析。因此,止观二者都观空。同样的,止观二者也都能观任何一种现象,全看心于对象起何作用了。

止主要是稳定的禅观,为佛教徒与非佛教徒所共有。在佛教中,小乘与大乘都修止,而在大乘中,显教与密教也都修止。我要简单的说明一下如何得止。

我们目前之心,全被外在事物所分散,是故无力。我们的思想,如四处奔流之水。但水若予以疏导,即能产生大力;我们之心,亦复如是。

如何疏导心?预报真言乘中,特别是无上瑜迦真言中,列有多种方法,但我要先讲诸乘共同之法。若要令心定于某一所观对象,必须先认清所观对象。佛说了四种所观对象,即净化行为的对象、善巧的对象、净除烦恼的对象、以及普遍的对象。例如,拿净化行为的对象来说,无论我们从前最常生起的烦恼为何,其力今仍留在我们心中,因此我们必须选择一个能对治此烦恼力的观想对象。贪欲重者,应观丑相,义同四念处观中的观身。此处之『丑』,并不一定是指形象歪扭;血、肉、骨等所构成之身,表面上看来可能是貌美色佳、质实而软,但在追究之下,你会发现它的本质是像骨一样的东西。我若戴著爱克斯光眼镜,就会看到满室都是骷髅,还有一具在讲台上演说。因此,观『丑』意即追究肉身之性。

瞠恨重者,应观爱心。无明重者,应观十二缘起。以我慢为主要烦恼者,应观四大之分划,因为所观既多,自会发觉己所不知者甚多,致能减轻我慢。为见所缚者,应观出息入息。这些都是净化行为所应观之对象。如前所说,所观对象可能是空。而且,你甚至能以鲜花等为所观对象。还有一种是以你自心为所观对象。此外,佛教徒可以观想佛身,基督教徒可以观想耶稣或十字架。

不管所观为何,都不是眼观外物的观想,而是要令外物的影响对意识显现。此种影响,名为『心应』,是所观对象。

认清所观对象之後,如何将心定于所观呢?首先,你要听上师讲解所欲观之对象;然後,你要一再思之以求确定。例如,你如果要观想佛身,首先你必须藉闻其相,或观其图像或塑像,而知佛身的形态,再熟悉之,令能明现于心。

此时,观想佛神约口尺高,在你面前,高与眉齐。所观佛身应清晰光明;这有助于避免为昏沉所乘。此外,还要对所观佛身作沉重想;这有助于避免掉举(兴奋)。你能把所观对象缩小多少,就能在收心、导心方面得到多少助益。你身体的姿势(见演讲录第十篇)也很重要。

佛身重要部位的字母或光点(DROPSOFLIGHT),也可作为观想对象。如是观想时,所观对象一定要小,愈小愈好。一旦决定了所观对象之形态,即不可再更改其大小;在整个修止期间,必须把它看作是一成不变的。
首先,要让所观对象出现于心。然後,以念力持之,不令消失。可作为发展内观的因素之一。

以念力持所观对象时,你的心必须是二特质:(一)不仅把所观对象看得很清楚,也把识看得很清楚;(二)一心专注所观对象。阻挠此二特质发展的是两个与之相反的因素,那就是昏沉与掉举。昏沉不能生明,掉举有碍专注。昏沉是心转松散,不够紧张,也就是心的紧张程度减弱了。造成昏沉的原因之一是怠惰,就像头上戴一顶帽子时那种沉重的感觉。对治之道是提高心情的紧张。

求悟的心情一紧,昏沉的危险减少,而掉举的危险增加。因贪欲而分心名为掉举;是故,虽任何事物皆可令人分心,但掉举专指为所贪恋的事物而分心。对治掉举和任何一种分心之道,是必须降低求悟的心情,不要那麽紧张。

以念力持所观对象时,应常自内省,看看自心是否受到昏沉或掉举的影响。如果内省时发现有沉的危险,你必须提高求悟的心情;若有掉举的危险,则必须略降求悟的心情。从经验中,可逐渐体会到何为心情适度的紧张。

为了提高求悟的心情,应想令你愉快之事;若要降低,则应回想令心清醒之事,如痛苦之类。初修此法时,最好是修行的次数多,每次修行的时间短,而且,由于初修之人难以在忙碌、暄嚣的城市里起深禅观,所以须有与外界隔绝、极其宁静的修行之所。在不安宁的情况下,达到完全合格的止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如是修时,你的心会愈来愈稳定,终抵于止。藉著一心专注所观对象之止力,心起柔顺。心柔顺故,身亦柔顺,致得柔顺身之乐。依柔顺身之乐,而生柔顺心之乐。当柔顺心之乐安住不动时,止即成就。在色界之四禅与无色界之四无色定中,此与身心之乐结合的止境,是入初禅前最基本的准备。

观也像止一样是在心起柔顺之乐时所成就的,但不是藉定力,而是藉洞察之慧的分析力。观分世间观与出世间观。世间观卑视粗鄙,崇尚安和;出世间观,概括的说,是四谛观。从大乘教义特有的观点来看,出世间观是观法(现象)无我。为了能使更快生定,真言乘有以本尊瑜迦为中心的特殊方便。本尊瑜迦之道,是以发展定慧合一的特殊方便,令修行者能在成佛之路上更快速的前进。禅定与智慧是菩萨经藏所说之六波罗蜜中的最後两个。六波罗蜜是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若无令心安住、清明之定,慧即无能精细入微的如实了知所观。因此,必须有定。修能证悟自性空之慧的理由是,即使有定,单靠定并不能损及以事物为自性有的邪见。定慧合一是必需的。

密集金刚系列的释疏密续『金刚龙』说,真言乘分事、行、瑜迦和无上瑜迦四个等级,其中较低的事、行和瑜迦三密续,是就有相瑜迦和无相瑜迦来讲修道的方式,此二种瑜迦是显密不二瑜迦。禅定成就于以自身为所观对象而明见自身为本尊身。如是观想自身为本尊神时,你确定其无自性,而令本尊身的显现与证悟此身终极之性的智慧合一。这种甚深证悟及同时显现本尊身,即是显密不二瑜迦。

在事密续中。于修有相瑜迦时,观想自己显现为本尊的修法分六个步骤。名为六本尊。第一是终极本尊,修此法时等观自身及本尊的自性空。第二是声音本尊,修此法是观想空中之本来面目显现为虚空中本尊所发咒音。
第三是字母本尊,修此法时咒音显现为环绕扁平月轮边缘的字母。第四是身本尊,修此法时月轮及字母转化为本尊身。第五是印本尊,本尊身重要部位和手势的加持名『印』。接下来是置百色OM字于本尊头顶,红色AH字于本尊咽喉,蓝色HUM字于本尊心处,象微殊胜的身、语、意,然後一心观此现已具足本尊诸相或资格的本尊身。这是最後一个步骤相本尊。

在观想自己为本尊方面有些成就时,就用专注于火和专注于声的方法来提高发展禅定的效率。此後即修无相瑜迦,修那能于声音终止时令你解脱之禅定。这是修观自性空的出世间观。此时虽然还修本尊瑜迦,但重点在于确定一切现象的终极之性。

性密续所说的修道过程与事密续所说大致一样,但瑜迦密续的说法就略有不同了。瑜迦密续说,净化之基是身、语、意、行;净化之法是四印,能将此身、语、意、行转化为佛果为的殊胜身、语、意、行。在此修道过程当中,提高止之成就的方法是,观想鼻尖有一小手印,例如金刚,然後逐渐增加此小手印之数,令其先遍怖全身,继而遍怖周围环境。到底观何手印,要依五佛传乘而定。五佛传乘的本尊手中都持有特殊标志,例如,大日如来手持法轮、阿?(门内简体众,电脑找不到此字)如来手持金刚。观想这样一个小手印,因所观者小,有助于修止,并因观其众多形相之聚散,而有助于禅修的熟练。无上瑜迦密续主要是依两个次第讲乐空不二。这两个次第是想像的、虚构的生起次第,及非想像、非虚构的圆满次第。无上瑜迦真言的生起次第与圆满次第,都是将一般死亡、中阴及转生等境界纳入道中,令其转化为佛之三身法身、报身及化身。

无上瑜迦真言里,有观想脉、气、明点之法。对脉的说明,分两方面,一是描述肉体之脉,另一是只为观想之用。後者旨在产生特定的观想效果,而不是以详实描述肉体之脉为目的。不过,所追求的效果、确能产生。
修行者观想诸脉中心的明点、光或字母。由于这些观想对象所处的特殊部位,以及由于灌顶和事先所作的『近似本尊境』观等之力,故仅用止来修那证悟自性空的殊胜观。而且,止与观也可能同时成就。

一心专注身体重要部位的字母或光,可作为力断妄见之法。妄见之所以要断,乃因识中从极粗到最细有很多层面,而无上瑜迦真言要将较细的层面转化为修道的慧识。通常,我们一死,较粗之识即停,而较细之识露出,终于最精细之识死亡净光心显现出来。凡夫在此阶段,犹如晕倒,一无所知。然而,瑜迦行者,当心所依之身尚未衰败时,能以禅定之力收起较粗之识,而完全清醒明确的感受较细之识。继藉力收较粗与较细层面之气(活力)与心,瑜迦行者显现出最精细层面之识,亦即净光心。用于修道上,此一层面之识特别有力及有速效。要想令心成熟,有能力修道的这些阶段,必须先修生起次第。

以上只是略说了;了解这些境界及其显密成就法,非常有用。

★ 二谛(讲于柏克莱加州大学) ★

佛法的基本结构,可用多种方式来讲。从一种较为重要的观点来看,佛法的根基是俗真二谛,依此二谛所生之道是方便与智慧;此二道之果是佛之二身为利他而有之色身及圆满自利之法身。佛教中没有一直为佛之佛,没有自无始以来即已成觉之佛。佛是人,像我们一样,起初也是心为烦恼所染,後来逐步除去烦恼,终于成为诸善具足、全无过失之人。

佛能做到这一点,根本原因在于心性唯明唯知。心能藉任何事物对其显相之力,而现出该事物之相;心之本体唯明唯知,有感性。心无时无刻不在分解。然而,于其众多起因主因与助缘当中,以觉受为本体之心,非有前一刹那之识做为其生起的支住因不可。一个本体具有明性与知性者,不可能以外物为其生起的主因。同样的,内心也不能作为外物盛气的主因。由于每一刹那之识皆须以前一刹那之识为其生起的主因,所以我们不能不断定根本心的基本连续是无始者。某些特殊心态(例如想要汽车之贪心)有始有终,而其他心态(例如误认自性有之痴心),就其连续而言,则是无始而有终的。不过,对于唯明唯知之本心,我们就无法断定其始终了。因此,心虽无时无刻不在分解,但其连续是无始的。

心之情况如此,如何予以转化?心之有误,乃因无明,也就是不了解现象存在的方式。要想除此无明,必须得知现象存在的方式。要想生起能知现象本性之识,则必须了解所知对象。所知对象有二等,一是只有表相的平常事物,另一是这些事物的终极存在方式。前者为区别平常事物之识所见,而後者则为区别终极存在方式之识所见。前识所见名为俗谛,後识所见名为真谛。

二谛的道理,佛教所有高低宗派,以及外道,都讲,说法不同。佛教有些宗派主张现象无我,有些宗派则否;在这里我不谈分别说部和经量部否认现象无我的看法,而要简单的解释一下唯识与中观这两个主张现象无我的宗派所说二谛。

唯识宗讲二谛时还提出三性。依他起性是根基;遍计所执性是依他起性所否定者;圆成实性是依他起性之空无遍计所执性。圆成施行是能所本质不二,亦即真谛。

唯识宗认为,所观之现象与能观之觉知是一体;能观之识外无所观之物。是故,在唯识宗里,从无我的观点来看,『我』这个名词被认为是外物,与能见外物之心不是一体;『我』是终极的遍计所执性,乃现象所无者。现象之空无此『我』,即是圆成实性。因此,唯识宗主张万法一心。

中观学者中,对二谛有不同的说法,我在此要讲的主要是觉护(BUDDHAPALIT)的主张。他说色、声等,非如唯识宗所说与心为一体,而是与心不同的个体。此外,觉护还说,不仅色、声等现象与能见闻这些现象之心分立,而且其个体的成立方式也不是唯识宗所说的那样。其实,这些现象的个体并非自成或真有。

那麽,觉护所说的非自成或非真有又是何义?这一点最好是以说明与其相反的自成或自有来理解。我们所见的任何现象,似乎都是独立自有的客观存在。表面虽然如此,但当我们分析现象,看看现象是否真如其表面那样存在时,我们却找不到现象的实体。任何事物一分成部分,整体就没有了在分析之下,无法认定整体。

而且,在所知对象中,无一不是由部分组成的。一切有形之物,都有方所;例如,即使是原子核中含有质子的素粒子,也占据某一地区,故有方所。唯识学者世亲,在其所著『唯识二十论』中,详作分析,显示出最小的分子也是由部分组成,具有与其周围分子相对的方所;他以此证明没有事物不是由部分组成的。

由于证明了此点,世亲乃断定外物非有。他以在分析中找不到外物为理由而断定外物不存在。然而,在中观派看来,非有部分组成的外物根本不存在,在分析中找不到外物这一事实,也只是说外物非真有,而不是说外物不存在。因此,彻底分析找不到,意即被分析者非真有,但不是没有。

现象存在;现象显然能为益和为害,这是表示其存在。不过,现象并非如其表面对我们显现的那样存在。在彻底分析下找不到现象,这就显示出现象非真有或非自有。

一旦现象不是像其表面那样具体的存在,都是无自性的存在。例如,在不予追究、不加分析的情形下,我们使用这个读经台;认为这里有一读经台的那种不追究、不分析的意识,即是区别平常事物的觉知,而此意识所发现者仅一读经台即是俗谛。

可是,你若不以仅知此读经台之外貌为满足,进而追究其本性或本体的状况,那就找不到读经台了。构成读经台所必需的色、形等,是读经台成立之所依,这些一被分开,读经台就没有了。

不以仅知读经台的外貌俗谛为满足而如是追究的觉知和意识,其所追究者是读经台的终极之性这种觉知于作分析时所发现的是什麽呢?它发现找不到读经台。当你寻找读经台时当读经台为分析之所依时你所发现的此台终极之性是不可得。不可得是事物的终极之性,是事物存在的终极方式。

因此,当觉护提出此空义时,他说现象不是没有产生作用的能力,而是依缘而起,故无自性。依他与不依他,断然相反;非其一必为其二,或为其一必非其二,乃二分法。人与非人即是一例;任何事物一定是二者之一,没有事物能二著都是。就人与马来说,人马虽异,但非断然相反,不是二分法。可是人与非人就断然相反,是二分法;没有二者都不是的第三者可以认定。由于依赖与独立断然相反,故一有所依赖,即非独立。

要想谈此空如何对心显现,必须先谈识。所有理解的对象皆不外二谛,而理解这些现象之识则分多等,有不依微像和推理而了知明显事物之识,此类之识名为现量之识。也有依微像和推理而了知不明显事物之识,此类之识名为比量之识。关於比量过程中所用的微像或推理,法称(DHARMAKIRTI)举出三种主要的区分:表果之微像、表性之微像及不见之微像。不见之微像有两种,一为对不显现者之不见,另一为对(如果存在)即应显现者不见。後一种中,有证明无自性的微像,例如现象在其立名所依的因素之中找不到,或离开这些因素即找不到此一现象。基于这个理由,乃产生对自性空的正确认知。

在如是推论的同时,先说结果,以制止根深蒂固之妄见的蠢动。而且,依应成派所言,果之本身就能引发对论题的正确认知。无论如何,依此类之证据,即可确定一切现象非自有,这是现象所谓存在方式或真谛。

如是而确定的某一事物之自性空,在将一切现象二分为肯定与否定时,属于否定的现象。一个现象是肯定的还是否定的,不仅依据表达此现象的语言,也要依据理解此现象的见识对此现象的看法而定。例如,『空』这个字是否定词,空也是否定现象。然而,『法性』虽非否定词,但在对心显示其义时,必须走否定之路,也就是必须断然除去自性有这一所要否定的对象。因此,『法性』是否定的现象。

藉著断然除去所要否定的对象,而对心显示其义之否定的现象,分为两类,一类暗示有代替其所否定之对象者,另一类则无此暗示。前者名为有所肯定的否定,後者名为无所肯定的否定。就真谛而言,当空对心显现时,所显现者只是空,只是否定其所否定的对象自性有。其中不含以任何肯定的现象来代替被否定者的意味。因此,真谛,或空,是无所肯定的否定。

这是说,对确实深悟此无所肯定的否定之心而言,所悟者仅是此否定的对象之消灭,仅是自性空无。只要这种领悟的方式持续不衰,就只有空无自性的纯空出现于心。

当你在禅定中有所证悟时,虽在禅定後,如禅定前一样,现象看来仍似自有,但对自性空的确认所生之力,会令你确认这些现象是幻,因其虽似自有,实非自有。而且,贪、瞠等之生起,既是要靠自性有见的帮忙,所以因现象的似为自有与实非自有之间的矛盾而视现象如幻的看法,可调伏贪、瞠等不利的烦恼意识。此一视现象如幻的看法,也有助于有益的善良意识,因为一般而言,善良意识的运作,不需要那以现象为自性有的邪见。
智慧依真谛而发,对他人之慈悲则依俗谛而观修。悲智二者必须双运;此即智慧与方便合一之道。

要想提高慧识,只靠闻、思所生之慧是不够的;必须还要有禅修所生之慧。能观禅修所起之空境慧识,其本身即是止观合一的禅定。此外,密续中还讲多种促进慧识的特殊方便。主要的方便是,于一识中含二因素,那就是在观坛城本尊圈的同时,证诸本尊自性空。如是,本尊相之广,与证真如之深,于一识中具足。

修此慈悲方便与甚深智慧合于一识的密教瑜迦,其印记或结果是佛之二身的生起。色身佛所现身是观想本尊圈瑜迦的印记,属于俗谛。法身佛殊胜心是智慧识证空的印记,亦即证得真谛的印记。

发展佛之色身与法身的能力,其根是我们现有相续身中极其精细之气(或活力)与极其精细之识。此即所谓的佛性。

问:无上瑜迦密续中,有一种修法是修带有极乐的空观。此极乐之目的何在?

答:要想具有确认空性的精细之识,必须中止较粗层面之识。极乐之识生起时我们的觉知转趋精细;因此,极乐被用来协助中止较粗层面之识。极乐之识本身也于是证得自性空。

★ 新旧译派的整合(讲于维吉尼亚州布斯威尔之UMA) ★

今天所要讲的,多少有些自述的性质。

很久以来,我始终一心相信,宁玛、萨迦、噶举和格鲁四派,就其空观而言,都是显密合一,属于中观应成派。因此,我一直很想了解这几派对见、修、行的不同看法,而且一直在这方面努力。

尽管在印度并无新派旧派之说,可是在西藏所弘杨的真言宗却依译经时期的先後而分为旧译派与新译派。宁玛是旧派;萨迦、格鲁和噶举都属新派,因为此三派成立于仁钦桑布(RIN CHEN BZANG PO,958-1055)译经之後。

较新的三派,在显教方面,无甚差别,但在真言(亦称密续)方面,则稍有不同。若不详察用词之异,你可能会误以为新译派之间在修真言上大有不同;其实,此三派的基本结构是一样的。

噶举传承出自达布拉吉(DAG PO LHA RIE,1079-1153),达布拉吉的喇嘛是密勒日巴(1040-1123),而密勒日巴的喇嘛是玛尔巴(1012-1096)。玛尔巴个人的本尊是那诺巴传承中之密集金刚。同样的,格鲁派的宗喀巴(1357-419)所教无上瑜迦密续中圆满次第的五个次第,源于玛尔巴所传那诺巴讲授的『密集金刚密续』心要。此外,噶举与格鲁两派皆传之法中,还有很多要项,如『密集金刚密续』、长寿法、『喜金刚密续』及迁识法,都是出自玛尔巴。因此,在弘扬密续方面,噶举派与格鲁派之所依及其整体结构,大致相同,虽然在说法的明晰与详细的程度上,间或有异。

就哲学观点而论,大译师玛尔巴是在梅杰巴达(MAITRIPADA)中说:

离相离无相,
而行中道者,
若无上师教,
亦难脱平庸。

他的意思是。依真假相而说唯识者,不具究竟见,甚至中观派中未得上师授予心要者,也是凡夫。梅杰巴达的弟子俱生金刚(SAHAJAVAJRA)所作释疏中。认定此处之『上师』为伟大的月称,明言梅杰巴达认为月称所授心要是欲得无上见者所必需。因此,梅杰巴达的看法,亦即玛尔巴的看法,是月称之中观应成派的看法。

而且,玛尔巴的弟子密勒日巴,在其所作『颂五长寿姊妹歌』中说,尽管诸佛、法身、基、道等等,甚至空,都究竟是无,然在不加分析、不予追究的范围内,据无所不知佛说,对俗识而言,一切皆有。因此,密勒日巴既主张空也终不可得,又主张于俗谛中无疑是有缘起。如是区分谛,密勒日巴表明了中观应成派真实无误之见。由于格鲁派的看法也属中观应成派,所以噶举与格鲁两派在哲学观点上没有分别。

萨迦派在重点及措辞方面略有不同,但在大体的结构和教义的推演方面,与噶举、格鲁两派基本上是一样的。例如,(格鲁派的创始者宗喀巴的两个大弟子之一(凯竹(KAY DRUP)在他的『杂著』中指出,虽然宗喀巴与其萨迦派上师仁达巴(RED MDA BA,1349-1412)解释中观的方式有所不同,但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所不同者是他们的表达方式,而不是他们的根本思想。因此,大致上不难了解噶举、萨迦与格鲁三派的哲学观点相同,因其皆属中观应成派。

难以看出有此相似之处的一派,是宁玛旧译派。略言之,修行可以分为见、行、修三方面、旧译派与新译派之间,在见于行方面没有多大的差异,只是弘法的方式,从仪轨到讲道,略有分别。不过,在哲学观点上,若只看其表面,则因措辞不同而显的有极大的差异。宁玛派的根本是如实有据的,这一点连格鲁派的创始者宗喀巴也承认。宗喀巴曾从来自何桌克(HLC DRAK)的大师南卡吉赞(NAM KA GYAL TSEN)处学得宁玛派的大圆满法。宗喀巴视这位大师为自己的喇嘛之一,并赞其法教;宗喀巴没有去印度寻求不同观点的解决,而是靠著这位大师于见地上得大认定。这件事在宗喀巴的传记中明确的说明。

的确,在新译派产生之前,有许多大学者和大师,如莲花生大师座下的二十五位弟子等等,都是只靠修行宁玛道而即生成为大师的,那时根本没有新译派。如今也是一样,我们还能看到许多人由于修行宁玛道而现大成就相。因此,我们可以认定,宁玛派的大圆满法确是深修无上瑜迦密续的清净法。

在凯竹的『杂著』中,一个有关反对宁玛派大圆满法的问题被提出来,问者不知道大圆满法是否清净。凯竹回答说,反对旧译派的大圆满法,乃是起因于某些修真言者外在的行为。他指出大圆满法是无上瑜迦真言中的高等修法,并且指出,许多人显然已依此见而达大师的高位。他又说,西藏译师访问印度时,于摩迦陀(MAGADHA)曾看过『秘密藏密续』(GUHYAGARBHA)等的梵文原稿,他们所下的结论是,反对大圆满法会令人转生恶趣。凯竹所作『杂著』中的这一段写道:

问:真言宗的旧译派曾受早期学者的驳斥,迄今仍遭多人反对。这是怎麽回事?

答:早期弘法是所译的秘密真言法教名为旧译,後期弘法时所译的名位新译。旧译派之所以常遭反对,乃是由于中期,因朗达玛王(GLANG DAR MA,约803-842)故,法教衰败,真言行者从事不法,如结婚、纵欲等。如今仍有很多居士卷发成髻,(状如在家的真言行者)。对宁玛法教的讥讽,似乎就是根据这些人的行为而发。

此一真言宗的旧译派,其实际情形完全不是这样。起初,笃信佛法的几位藏王,派遣可靠的译师,如毗卢遮那(VAIROCHANA)和玛尼克(RMA SNYEGS),以及五比丘等,带著大量的黄金为供(前去印度)。在印度,他们从公认的著名学者与大师处,得到大圆满无上秘密真言法教,而将其译成藏文。而且,莲花生、无垢友(VIMALAMITRA)、佛密(BUDDHAGUHYA)等大师,被请到西藏,宣讲上乘甚深法教。由于修此诸法,无数人得以解脱(轮回)而成大师。这一点已被正确认定。

此外,在三耶(BSAM YAS)寺,仍保存著许多旧译派的印度文经本。去过印度的西藏译师们说,『秘密藏密续』及『五显经』等现存于摩迦陀。因此,那些反对无上大乘的这些神圣法教者,只是(在积聚转生)地狱之因而已。

如是,凯竹确认大圆满法为无比至深的修行无上瑜迦密续之法。因此,我们实可断定,大圆满法是清净法。
西藏佛教的四大派宁玛、萨迦、噶举和格鲁中有很多人都曾说过,此四派的思想完全一样。格鲁派第一世班禅喇嘛(BLO BZANY CHOS KYI RGYAL MTSHAN,1567-1662),在其所著的『大印』的法本中说,虽然各派措词不同,但在有修有证瑜迦士分析之下,其根本思想皆属于一。

第一世班禅喇嘛说:虽有自结合、小箧、五法、一味、四字母、息灾、驱邪、大圆满、以及中观等异名,通了义经与因明,有修有证瑜迦士,能藉析理而了知,诸派思想悉归一。

可是,有些格鲁派的喇嘛,如第三世班禅喇嘛(BL0 BZANG DPAI IDAN YE SHES,1737-1780),曾说第一世班禅作如是言,有其政治目的,并非真正认为诸派思想根本相同。他们之所以有此一疑,乃因大圆满观,在宁玛派是有所肯定的否定,而在格鲁派则是无所肯定的否定,由于这种缘故,他们觉得宁玛派与格鲁派之所见,无法一致。这一点曾引起很多争议,学者们提出自己的看法,彼此反驳。

噶举派与萨迦派里,在大圆满法方面,彼此公开反驳的情形很多,尽管格鲁派後期的作品中也有很多这类的辩驳,但在格鲁派所依据的宗喀巴的著作里,『宁玛』或『大圆满』这两个名词,提都没提。反对大圆满法者,其所反对的只是某些人所说的某几点,但他们反对的方式,却不幸的易於令人产生一种印象,那就是整个大圆满法都遭到驳斥,实在可悲可叹。

在我看来,第一世班禅喇嘛的本意就是四大派所见相同,这一点无容置疑;许多修性者已依宁玛派的大圆满法而成为极有成就的瑜迦士,这一点无法否认。如果瑜迦士能依某道而圆满获得如法的证悟,则该道即是清净道。因此,我曾深思如何才能使这两种说法归于一,虽然我已形成某些观念,但还是不能完全肯定的解释明白。进一步的分析,仍有必要,不过先让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各位,我的想法主要是根据宁玛派大师杜竹禅(RDO GRUB CHEN JIGS MED BSTAN PAI NYI MA 1865-926)的作品,他的作品是我的分析之。

第一世班禅喇嘛说四大派皆归于同一思想,他以何为准而有此言?若说中观与宁玛派的大圆满法思想相同,那就太草率了。因为依月称的中观应成派所说,中观亦为小乘行者所共有,而大圆满法,不要说小乘,就连显教的大乘中也无。在宁玛派所作的九乘分划中,有三乘是显密,即声闻乘、缘觉乘、菩萨乘;有三乘是外密乘,即事、行、瑜迦;其余三乘是内密乘,即大瑜迦,随顺瑜迦、无上瑜迦。即使在六密乘中的外三密乘,甚至在内三密乘中的大瑜迦和随顺瑜迦,也找不到大圆满法;大圆满法只在为诸乘极顶的伟大无上瑜迦中才有。我们总不能说为九乘极顶的大圆满法与龙树所说的中观一样,因为中观甚至是已得须陀洹果(即已现证自性空之真谛)的声闻与缘觉所共修之法。是故,大圆满观与中观不能相提并论;若将大圆满观比作所修的中观,那就太离谱了。

如果宁玛派中此一诸密之尊与新译派的看法不能以显教所说的中观来统一,那麽还有什麽能与大圆满相比呢?新译派所修的『密集金刚密续』等无上瑜迦密续中,有一种以殊胜心修中观的方法,所谓殊胜心即是极乐俱生慧。若将此种修法与宁玛派的大圆满法等量齐观,那就比对了。

新译派对『密集金刚密续』所作的释论中,将观分为两个部分能观与所观。所观是指观见的对象,也是自性空。自性空是慧识的对象。在这一点上,『密集金刚密续』与龙树中观毫无分别。然而,就能观的证空之识而言,分别就大了:根据密集金刚法,于圆满次第,证空要用名为俱生根本净光心的高等较细之识,而中观派用以证空之识则此净光心粗。

据来自喀尔喀(KAIKA)的蒙古人达希克多杰(DAM TSHIG RDO RJE)说,大圆满观也分为能所两个部分来教。所观可解释为上述新译派所说的净光,也就是慧识所观之空;能观是精细慧识或根本心,不是一般的粗识。在大圆满法中,『观』这个字大率不指所观之空,而指能观之慧识,多少有些所观之空与能观之证空慧识合一之意。此俱生根本净光心,在新译派的无上瑜迦和宁玛派的大圆满法中,同样受到重视,乃新旧译派相比的适当之所。

以空为所观以及慧识为能观,不是密续独有的特色,而是类似中观自续派的以空为真谛以及证空之慧为契合真谛。(这是新旧译派都承认的)。可是,在大圆满法中,能观,亦即以空为其所观对象之心,不是大乘中的波罗蜜乘所说的那种普通或粗劣之识。而是根本智,或净光,或根本净光心,乃事物的终极状态。

从中观所认定的二谛来看,此极细净光心将是契合真谛,实为俗谛,不是真正的真谛。因为中观派所说的真谛实乃辨空事物终极存在方式之识所发现者,而辨别(空以外的)一般事物之识所发现者则是俗谛。可是大圆满法本中所说的二谛就不是中观派所说二谛了,因为前者并非建立在证悟实相方面的能所之分,而是与无上瑜迦密续中有关二谛的独特见解一致。

宁玛大师杜竹禅在其所著的『秘密藏密续大旨』近开端处谈到『殊胜二谛』。他讲了七种殊胜真谛基、道、果,果又分为五类。此法的根本教义是意金刚。意金刚是轮回与涅盘中的一切现象之基。此基,在新译派所说的无上瑜迦真言中,被称为根本俱生金光,而以真谛名之。在宁玛派的大圆满法中,此根本心或根本智是真谛,而其所观染净诸相被认定是俗谛。俗谛是粗劣的外来现象,而真谛则指那根本俱生者,亦即无时不在的意金刚。这是以大圆满法为依据对二谛所作的独特解释。

尽管大圆满法所用的『真』『俗』二字也是中观派所用的,但意义不同,我们要小心,不可混为一谈。此种意义上的差别,并非没有前例,因为即使在中观派内,『真』这个字的用法也有多种。例如,弥勒的『大乘庄严经论』就谈到真俗二重皈依,他的『辩中边论』也从三方面来讲真谛,于中『所观』真谛是空,『应用』真谛是禅定的慧识;『所得』真谛是涅盘。甚至在新译派里,『真』『俗』二字的用法也有不同;例如,解释无上瑜迦密续的五个次第时,诸新译派所讲的真俗二谛圆满次第,与其在谈中观时所讲的意义不同。就如大圆满法一样,新译派对二谛也有其独特的见解。能观之净光(即细精光心,为圆满无次第中的第四个)被名为「真谛」;然以中观派对二谛的区分,则为俗谛,因其只不过是「契合」真谛,而非真正的真谛。

因此,在新译派的无上瑜迦密续法中,作为轮回与涅盘一切现象之基的根本心,被认定是一切现象的真谛或法性;有时也称之为『净光』和无为。宁玛派称此根本心为『意金刚』;不是指那在作根本智和根本心的分划时与根本智对比的根本心,而是指那唯明唯知者,亦即根本智的本体。这是一切心终极的根本,不坏、不变、相续不断,犹如金刚。正如新译派认定有一无始无终的根本心,宁玛派也认定有一无始无终的意金刚,于佛果位,仍继续前进,毫无间断。此心常住,故被似为『永恒』,因而说它是永恒心。说它永恒,并非说它不是刻刻不停的分解,而是说它现续不断这有如弥勒在『现观庄严论』中所说,佛之殊胜行,因无尽故,而被视为永恒。此心非因缘所偶然新生者(因其一直现续不断),故亦为无生。

以同样的语调,格鲁派的学者及大师诺桑嘉措(NOR BZANG RGYA MTSHO,1423-1513)说,凡存在的,必属有为。他所说的『有为』,比『有为』通常的意义广泛,但他并非断言一切现象,包括永恒的现象,都是因缘和合而生,而是说一切现象的存在都是有条件的,既要依赖其组成分子,也要依赖为其命名的见识。同样的,由于宁玛派所说的根本心不是依因缘而新起的,故名『无生』,此乃就『无生的广义而言。

在宁玛派,意金刚被认定是真谛。此一真谛,不是像中观派那样从辨空之识所发现者的观点来认定的真谛,而是无始无终的根本净光心,乃轮回与涅盘中一切现象之所依,具有居佛果位的法身之性。此根本净光心超越一切偶发现象,故名真谛;其游戏、显现或粗相,即是俗谛。

此根本心之体,本来清净,或用中观派的说法,自始即天然无自性。在此唯明唯知之性当中,一切染净现象,皆此根本心自发性的游戏或显现,所有如是生起的现象,皆以此自发性为其特色。此根本心所发之无碍光辉,名为『悲』,因为此根本心之果是佛的悲行,而佛的悲行则是建立在意金刚本来清净之体及其自发性上。
自始本来清净并有自发性的意金刚,是轮回与涅盘中所发生的一切现象之基。即使在你仍为众生之时,尽管起诸善不善念,如贪、痴等,意金刚本身并不受这些烦恼的污染。水虽可变得极脏,然其性依旧清净,不为污物所染。同样的,无论意金刚起何烦恼游戏,无论这些烦恼有多强,根本心的本体,也就是此类有为相的基础,依然不受烦恼的影响。仍是无始以来就好,亦即尽善。

佛果位之十力及四无畏等殊胜品性,其本质皆在此意金刚中,只因有某些情况出现而不能显露。所有说,我们自始即是觉者,本具尽善的根本心。

你若认清此一实相、真谛和根本心,并且确定轮回与涅盘中的一切现象皆为其游戏,那麽你就会随之而了解一切染净现象,皆如中观派的经典所说,只是有名无实的存在。你会了解一切生起的所知对象都是偶发,而无实质;你会了解此类现象虽自始即非自成,但看起来仍让我们觉得它们有其独立性,因而执著其自有的假象。你还会明白,此种误解令人造诸善恶之业,积聚业因,致愈深陷轮回。然而,你若能令这一切现象显示出其为根本心的游戏,离不开根本心的范围,你就不会受世俗之见的影响。当我们能亲自认清自己本体,并于禅定中始终不断的直证其义时,即使行于世间,我们依然是佛。

新译派也同样说,净光实现之时,即是大瑜迦士安歇之时。用新译派的话,一切造业积因戏论都是粗识,比白相心、增长心和近成就心还要粗,这些心必须先断,净光心才能出现。已现净光心後,我们若不能留在净光心中,则近成就心、增长心和白相心都将陆续出生,并起八十种见,以致再造染业,又积染因。这是有害的。然而,一断八十种见,以及白相心、增长心和近成就心,我们就能安住于净光,不起烦恼和诸见。

安住此境,即超出见外,在此阶段就连最强的烦恼也闯不进来。是为真正安歇。

以上是新译派的说法。宁玛派的说法是,你若得知意金刚的实相,亦即意金刚的存在方式,你就了解轮回与涅盘中的一切现象都是籍意金刚之力而起,都是意金刚的游戏,因而证的此诸现象非自有,乃是籍此根本心之力而有。诚如龙树在《宝》(PRECIOUS GARLAND)中所开示的,轮回是假,乃因轮回是以假因-无明-而起,是故,虽然根本心的本身非假,虽然轮回与涅盘中的一切想象都是根本心的游戏,但这些现象在表面上看来并不如此,所以说它们是假,明白这一点,你必会了解这些现象的存在都是有名无实的。杜竹禅说,当我们能确定一切出现的所知对象都是根本心的游戏时,我们必更能了解应成派的主张,那就是这些现象只藉概念之力而存在。

大圆满有一修法是,在保持对根本心体的觉知下,观轮回与涅盘中的一切现象为心之游戏或心自放之光。尽管很少讲到除去作为否定对象的自性有,也很少讲到证悟一切现象有名无实,但这些都随著了知此诸现象只是根本净光心的显现或游戏,而附带了解了。因此,新译派讲中观时所说空观的要点,是在大圆满的此一修法中全有。

中观应成派谈此证悟,是从现象非自有,仅藉俗名而存在这一方面来讲。依格鲁派及他派的说法,修禅观时,仅以自性空为所观对象,此外别无其他,也就是只观所欲否定的对象自性有之反而已。修者力求住于禅观,不失其所观对象。确定此义之识必须具有能证悟无所肯定之否定的一面,所谓无所肯定的否定,即是不意味以任何肯定的事物来取代所否定者的那种否定。空是无所有肯定的否定,此乃中观派的根本教义。这一点,清辩在诠释龙树的『中论』第一章第一偈时,讲得很清楚。龙树于该偈中说诸法不自生,不从他生,非自他共生,亦非无因而生。觉护与月称也是这麽说。

不过,修大圆满法时,所观的是根本净光心,要一心观此唯明唯知者;故此修观之心没有仅证无所肯定之否定的那一面。然而,于此阶段之前,在修名为『突破』之法而初识根本心时,修大圆满者分析此心从何处生起、住于何处、往何处去。在如是修行的过程当中,如中观派的经典所说,修者确认此心离戏论二边;这是证悟此心之无自性。随後,在观无生、无住、无去之根本心或净光时,修者观有所肯定的否定,观中根本心虽显现,但修者了知其为自性空。

宁玛派的突破法,主要是就空与心之关系来说空,而中观派则主要是就空与人之关系来说空,它将一切现象分为用物之人及所用之物。突破法之修空与心有关,这是因为宁玛派非常著重心的本体,也就是认识力或根本心。圣天(ARYADEVA)所著的『修行明灯』(LAMP COMPENDIUM FOR PRACTICE),是『密集金刚密续』所说之五次第的释疏,而『密集金刚密续』则是诸新译派,尤其是格鲁派的一部主要无上瑜迦密续。在『修行明灯』中谈到五次第的第三次第『心离缘』时,圣天说若不知心性,不能得解脱。他没有说若不知人性或外芽(EXRERNAL SPROUT)性,不能得解脱。的确,仅就破自性有而言,心之空与人之空或芽之空,并无不同,但由于他是在解释密续,是在无上瑜迦密续的心离缘次第解释密续,所以他才强调从证空之识而来的分别。正如圣天著重心性,宁玛派的突破法亦复如是。修突破法者是在了解心以无自性为其特性的情形下观心。

宁玛派没有明确详尽的说空、心合一是有所肯定的否定,还是无所肯定的否定;不过,有几位宁玛派的学者曾说,他是有所肯定的否定。因此有人说,主张空、心合一观是无所肯定之否定者,不可能与主张其为有所肯定之否定者同意。然而,整个问题没那麽简单。

甚至显教所说的禅观,也分根本二类:(一)观所观,如观无常等;(二)观能观,令成为另一种能观,如修爱心之类。在作宁玛派的深心『观』时,心自行认清其甚深心性,并於观中持此认知,如观能观。当此甚深心认清自己时,唯有此心分明。由于修者在接触和认清此甚深心之本体前,即已因修突破法观心自何而起、住于何处、趋入于何而确定心无自性,故于此时修者所了解的以无自性为其特性之心出现。即使可称此为观而有所肯定的否定,那也与对如幻之相的有所肯定的否定不同;如幻之相是相与空的和合,乃中观派用较粗之识所观的对象,而宁玛派的深心观则是以较细之识来修行的。当修行者对根本心愈来愈熟悉时,错综复杂的概念愈来愈少,识变得愈来愈细,终至净光显现。

连新译派也说,当净光显现时,自性空会出现。根据格鲁派学者及大师诺桑嘉措的说法,当母净光出现,即是对死时的凡夫显现,空也会出现,但凡夫不能确知此空。因为,当任何众生,纵然是虫子,死时有二相对的粗相也会消失;不是自性有相或俗相消失,而是较粗的俗相消失。所以说,当死亡净光显现时,空也出现,但死者,除非是有高等成就的瑜迦士,不能确知此空,因为此空之现,不是由于否定对象自性有已除。然而,当确实知空者之心认清心之本体时,则有二相对之相的消失,对此等人来说,无疑是心与空之合一不分,无疑是有二相对之相转化为空的完全实现。

在大圆满法中,当瑜迦行者愈来愈习惯于观精细之空与相的和合时,亦即观以无自性为其特性的根本心之有相而空时,戏论之相在根本心中渐退,而让极细净光露出来。是故,新译派所用显密共同的修空观法,其中一切要素不为大圆满法所有。

这是宁玛派大圆满法的观真谛或根本心之道。在新译派看来,根本心的实现与(眼、耳、鼻、舌、身、意)六识的显现,不可能同时发生。必须先消却所有较粗之识,犹如夺其运作功能,然後根本心才能露出本来面目。对事物起理解作用的粗识与细识,不可能同时发生。

然而,在旧译派的大圆满法里,不终止六识的运作,也能得见净光。甚至当碰到某一事物,我们因妄自将其本无之善恶加了上去,而起烦恼时。此烦恼本身。也具有唯明唯知之性。由于净光心有一般心的唯明唯知性,所以净光心的一般因素。甚至在贪、瞠等粗劣的烦恼识中也可找到。诚如杜竹禅所说,唯明唯知这一因素,一切识中都有,甚至在起强烈的烦恼时也找得到,无须中止六识的运作。

同样的,『时轮密续』也谈到,在根本心未实现的情形下,生起空相和根本心相的可能性。据说对佛法毫无所知的小孩,在游戏中能做出空相。空相虽必是精细根本心之相,但不一定要中止六识的运作和显现此最精细心才能令空相出现。这与大圆满法类似。在大圆满法中,若欲认清此唯明唯知的因素,不必中止六识的运作,也不必显现最精细的净光心。然而,当修大圆满法或『时轮密续』的瑜迦行者有了高等成就时,六识自会停止运作,而最精细心也会像新译派的秘密真言道所说那样显现。所不同者是,在大圆满法中,确认根本心这项修行开始时,无须停止六识的运作,而是在不理会粗识的情形下,瑜迦行者确认净光。

已有此种成就时,不必故意消除善恶之念;不管何种概念生起,它也无力骗过修行者,修行者仍能一心专注那唯明唯知的因素。因此,那能引发错用此心、妄加判断显现之缘力减弱;概念无法真正形成,其力量也就愈来愈小。如是,大圆满法乃有了一种独特的方式,为已接触并认清根本心者,解说见、修与行。

因此,根本心的修行方式是根据:(一)新译派所讲的『密集金刚密续』;(二)时轮空相法等等;(三)宁玛派的大圆满法。根据新译派、修秘密真言到某种程度时,修性者特殊法,如利用性伴侣、打猎等等。虽然利用性伴侣之目的,不难被说成是为了用于道及引出较细的证空之识。但打猎就不能作此解了。打猎之特殊目的,仅适用于那些已对根本心有高度的认识,致能对根本心的修法有大信之人;这些修行者业已超越概念的领域。有此性情之人,没有一念落于善恶两边;只有在这种崇高境界中,才能以悲心将瞠怒用于修道。是故,新译派的此一修法之基,与大圆满法之基相同。

此一重要的统一法之得以彰显,是由于综合说明中观、『密集金刚密续』、『时轮密续』、『上乐金刚』等母密续和大圆满的看法,以及杜竹禅所作的关键性的解释。不过,当面请教有修证的喇嘛也是必要的。我所作的说明,是根据完全合格的宁玛派学者及大师杜竹禅的法教。杜竹禅是詹扬钦戴汪布(JAM DBYANGS KHYEN BRTESE DBANG PO,1820-1892)的弟子,而詹扬钦戴汪布又是垂松戴珍王(KING TRI SONG DAY DZEN)转世,也是对宁玛、萨迦、噶举、格鲁派的看法毫无偏见的一位令人惊叹的喇嘛、杜竹禅在十八、九岁的时候,不但已精通他所专修的大圆满法,还已精通许多中观、般若波罗蜜和因明的经典,以及新译派对『时轮密续』和『密集金刚密续』所作的解释。

我早先曾注意到,宗喀巴在解释『密集金刚密续』序文中前四十个字母的含意时,引用龙树所著的『五次第』中的一句话:『诸法犹如虚幻之禅定。』宗喀巴引用这句话来证实一切环境与众生都只是气与心的游戏。我感到此中法义甚深,乃以宗喀巴所说为基础,探索与之相应的这些法教。读杜竹禅的作品时,我决得他好像在抚摩我的头,予我印可,令我相信自己的看法不是没有根据的。可是,我还是不能声称自己的看法千真万确,因其只是我的推断。我们没有必要熟悉中观、『密集金刚密续』和『时轮密续』,及对杜竹禅的『秘密藏密续大旨』作深入的研究。

显然,因明论者及中观派得推理,不足以说明秘密真言的高等修行方法,无论是新译派的,还是旧译派的。例如,在密集金刚法中,某些相(例如幻身)被断定是道,而且,(圆满次第之)第四次第的实际净光殊胜慧,可以当下作为对治人为与先天烦恼障之法。这几点,若不如了解无上瑜迦密续中所说的较细之气和御气之识的话,就无法解释;只靠因明论者和中观派的推理是不够的。同样的,甚至在新译派内,只修过密集金刚法的,也难以相信时轮法所说脉与气的结构,或难以相信依脉、气而确立之可作为不变极乐起因的空相,此不变极乐一起,组成身体的两万一千六百个物质因素,即被两万一千六百个白、红明点所化,致令两万一千六百种放射潜能得到调伏,而实现佛果。只有靠著具足资格与修证的喇嘛明确开示,指出此为某些密续所说之正道,以及行此正道即能产生某些证悟,原仅修行他法之人,才能接收此法。

同样的,大圆满法开示道等方式,例如朗禅巴(KLONG CHEN PA DRI MED ,OD ZER,1308-1363)所著『无上乘宝藏』中所用的方式,与新译派略有小异。由于说法的对象是不同类别的人。而且所说之法都是根据佛法共依之二谛,故其差别只在不共的特色。是故,不可仅因某种说法的方式与自己所习惯者不同而斥其为谬误。

同样的,由于诸瑜迦行者身体上的差异,诸脉的结构及依脉而起之相的顺序,在密集金刚法、时轮法和大圆满法中就有了不同的解释。例如,密集金刚法说头顶上有三十二脉瓣或脉辐,在咽喉则有十六,而时轮所说与此相反。再者,密集金刚法说,在分解的阶段,阳焰的出现先于烟,而时轮法则说,烟的出现先于阳焰;密集金刚法所说之相总共有八,而时轮法则说有十。大圆满法中也有类似的差异。

所谓不同之法,只有在显示根本净光心方面提出不同的方法而已。密集金刚法中,有内气(或活力之流)瑜迦。上乐金刚法中有四乐之生起。喜金刚法著重名为『忿怒母』(CHANDALC)的内热。时轮法中有定于空相的修法。大圆满法的特色是,不藉推理等法,只藉保持无念状态,加上各种外在与内在的情况,即可引出根本净光心。噶举派的大手印法中,也有类似的修行。

在确认净光方面,大圆满法是:例如闻声,在声音与产生此声为何的概念之间,有一种心,此心全无概念,但并非处于睡眠或禅定的状态,其间所闻乃是此唯明唯知之心体的反映。确认根本心体,就在这种时候。新译派中学习哲理而长念『唯明唯知』这一识之定义的人。须在实证中认清此识。光是念定义。区分和说明不够,必须要有实证,在这一方面,大圆满法极具价值。它能令人见到此唯明唯知之心体的实相。

大圆满法中说,人不能藉造作之心成觉,而是先要认清根本心,由此了知一起现象都是根本心的游戏,特殊针对此点不断予以确认。这种修行,无须念咒、诵经等等,因其所修更高。念咒等修行是造作的,必须努力才行,而认清根本心,于中修持,则是毫不费力的自然修行。费力的修行乃一般心之所为,而不费力的自然修行则是根本心之所为。

要能从事这种毫不费力的自然修行,只读书是不够的;你必须具足宁玛法的预备修行,此外还须有宁玛合格上师的特殊教导与加持。弟子本身也必须是已积大福德者。连伟大的吉梅灵巴(JIGS MED GLING PA,1729.30-1798)都要闭关精进三年零一个半月,根本心境才显现出来;这是不容易成就的。杜竹禅也是一样,他非常用功;他所有的著作多强调,从事这种不费力的自然修行,修行者必须致力于所有预备修行,在有修证喇嘛引导下得见根本心,然後专观此心,完全不念今生。他说,只有这样才能认清根本心境,别无他法。

可是,有些人误解了此法之无须念咒和观想本尊等,而误认为大圆满很容易修。这真是愚蠢。大圆满法一点也不容易。不懂中观,没有发过菩提心的人,很容易觉得大圆满法无法修。然而懂中观、发过菩提心的人,就能在修大圆满法方面极有成就。

由于修如是圆满之法,我们得以成就佛之法身与色身的合一。根据密集金刚法,成就此种合一是靠修世俗幻身与终极净光的合一。在时轮法中,此一成就是靠空相与不变极乐的合一。在大圆满法中,此一成就是靠见、修合一,或突破与跃过合一。所有这些道的实质,终归是根本天然净光心。连作为弥勒的『大乘庄严经论』之基的显经,也以此根本心为其谈论佛性或如来藏时思想所依,虽然在根本心的修法上不如无上瑜迦密续各派所说的那麽完整。

这是此诸不同宗派相会对比之点。超越门户之见,我们就能看出此诸宗派的根本思想终归于一,因而能有很多唤起深悟的发现。


author:达赖喇嘛    source:   last updated:04/09/04    visited:1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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