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彩虹六号》(现代军事谍报)
★ 作品简介 ★

      约翰.克拉克,这位前海豹部队队员、密勤局干员,他拥有许多杰克.雷恩相同的动人特质,但也同时拥有九十年代后期人类惯有的偏执;他笃信暴力可以解决一切,认为武力是吓阻恐怖主义的最佳手段。

       于是,克拉克筹组了一支由各国菁英组成的跨国特种部队──虹彩,誓死以武的消灭所有的恐怖行动。

       就在虹彩部队成军之际,世界上恰巧发生了接二连三的恐怖行动。这一连串事件虽然看似各自独立,但发生时机的凑巧却引起克拉克的重视,尤其是当俄国当局开始针对虹彩部队进行调查之后,更令克拉克怀疑这些恐怖行动是否与俄国有关?

       然而就在虹彩部队与恐怖份子对峙之际,更大危机却一步步逼近,而且一旦爆发,将把人类推向灭亡之路……

       汤姆.克兰西藉由对虹彩部队、前苏联国安会干员、雪梨奥运,以及一群对环境保护怀有激进思想的美国科学家的叙述,进而巧妙地揭露整个故事的中心主题──湿婆病毒的秘密。全书充满许多在混密通信、传送和解密方面的最新科技发明,其逼真之程度,令各国政府都大感震惊,而且都不敢承认他写的是确有其事。

       关于作者汤姆.克兰西高科技时代的千面说书人朱学恒在看过了汤姆.克兰西(Tom Clancy)所写的那幺多本军事小说、看过由他的小说所改编的电影、玩过由小说改编成的多媒体游戏、纸上游戏之后;你到底认不认识汤姆.克兰西?

       也许大多数的读者下意识的回答是「不」。好吧,那幺,你认识小说中当上美国总统的杰克.雷恩吗?答案当然是「是的」!

       只要你认识小说中的雷恩,你就算认识了真实生活中的克兰西。

       约翰.派崔克.雷恩曾在马里兰州陶森市的罗耀拉高中就读,汤姆.克兰西毕业于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的罗耀拉学院。由于视力的问题,克兰西无法加入美国陆军的预备军官团(ROTC),也因而无法进入军中服役;而幸运的雷恩则在大学时加入了海军的预备军官团,并且在毕业以后进入了海军陆战队担任少尉排长的职务。在退役之后,雷恩在梅若.林区房地产股票保险公司的巴尔的摩分公司找到了工作,并且因此结识了公司副总裁的女儿,正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就读医学院的凯西;克兰西的妻子则是他在罗耀拉学院二年级时结识的护理系学生汪达,两人婚后迁居马里兰州南部,并且成为汪达祖父母开设的一家小保险代理公司的合伙人。克兰西热爱军事科技和海军方面的战史,雷恩则是在马里兰州的安那波里斯海军官校担任历史学系的副教授。雷恩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进入了中情局,并且藉由所获得的资料分析,发现了前苏联最先进的「红色十月号」意图叛逃的计画,成功的让船长雷明斯安全的进入了美国,最后经过一连串的机缘巧合。甚至当上了美国总统;而克兰西借着研究资料和对军事科技的爱好,撰写了《猎杀红色十月号》这本小说,并且成为当代描述尖端军事科技最成功、作品最畅销的小说家,他的小说甚至被许多军事院校列为必读的教材之一。

       这位真实生活中的杰克.雷恩,他的作品几乎可以说是全世界最精彩的军事科技操作手册,相对的,也常被批评为只涉及缺乏人性的机器战争。在早期的《猎杀红色十月号》中,双方的潜舰以科技决胜负;拥有较高等级声纳的达拉斯号和先进的噪音抑止装置的红色十月号,靠着尖端科技和高强的操作人员,和敌人在海中周旋。在《红色风暴》中,美苏双方的武器以无比的精准度和效率,破坏了对方的生命和装备,用如同电玩一样的快节奏来推展整个故事。对于利用拉瑞.庞德发展出来的战略游戏「鱼叉」(Haroon)来辅助构思的克兰西来说,这样的走向几乎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随着美苏冷战的结束、及苏联的解体,克兰西不但为了自己的小说找到了新的反面角色,更带入了大量的人性层面。《爱国者游戏》中恐怖份子以解放爱尔兰之名,恣意滥杀无辜;这场原本假借民族解放的名义而进行的圣战,由于雷恩意外介入,而转变成了皇室和雷恩保卫自己家人的战斗。《克里姆林宫的枢机主教》则是环绕着间不容发的追捕和调查、阴谋和刺探等等人性中最险恶的那一面打转。

       在克兰西成功跳脱了「高科技手册撰写员」的刻板印象之后,擅长收集资料、进行分析的他,又摇身一变成为了军事、政治潮流的预言家。在《迫切的危机》中,克兰西反映出了美国人民对毒品问题日益重视的态度,以及对冗长司法制度不信任的观感;他在书中提出「美国以武力协助哥伦比亚缉毒」的概念,在日后获得了实现,直到一九九九年的初夏,这些协助缉毒、调查飞机走私毒品的美军才全部撤回国内。另外,在一九九一年出版的《恐惧的总和》中,美国本土遭到大规模的恐怖活动政击,和核弹落入恐怖份子之手的景象,都和日后美国联邦大厦爆炸案、钸交易案的情形不谋而合。就连一九九五年日本和美国发生的一场小规模的经济战,竟也让一九九四年出版的《美日开战》给料中!

       克兰西曾经在访谈中表明,写作其实是段相当艰苦的过程,真正有趣的是其间不断收集资料的研究和调查作业,而他也不吝于将这方面的乐趣和读者分享。因此,从一九九三年开始,克兰西连续在潜舰、战斗机、陆战队、装甲兵、航舰等领域中出版了非小说的报导文学;由于克兰西的名气此时已是如日中天,所以在采访的时候得到相当的礼遇,得以亲身探访许多军事设施,对他来说,这如同一场圆梦之旅似的。在接下来的小说中,《冷血悍将》道出了克兰西对越战的看法;《总统命令》则让雷恩以改造私人企业的办法去改造一个积病已深的美国政府,在该书中,安排了中国共产党藉由超越海峡中线的攻击来对美国施压的情节,更和「两国论」发布以来,台湾海峡空中一触即发的紧张情势,有着令人胆寒的相似性。

       近年来,美国军方鉴于动辄花大钱采购任务训练器、仿真驾驶舱等设备,其效果往往不及许多为了娱乐而开发出来的电子产品,于是决定向娱乐产业取经。除了特种部队使用了游戏设计公司开发出的引擎来训练队员之外,五角大厦也在日前和好莱坞合作,开发更先进的训练及仿真器材。这幺有趣的潮流,崇拜科技、爱好科技的克兰西自然不会缺席。

       对于曾经着迷于「鱼叉」这类战略游戏的克兰西来说,在一九九六年底成立的「红色风暴游戏制作公司」就是他对于现行娱乐科技所投下的一票信任票。他和当年曾经担任潜舰军官、并且在《红色风暴》小说撰写上提供了不少意见的道格.小约翰(Doug LittleJohn),联合筹组了这家公司。红色风暴公司所推出的第一个产品,就是将小说和游戏结合的《宝剑计划:抢救俄罗斯》( Power Plays:Politika )。游戏部分,是以美国历史悠久的「外交纸上游戏(Diplomacy,玩者在游戏中可以扮演一次世界大战前的各强国,用各种尔虞我诈的外交方式来围魏救赵、彼此侵攻)」为蓝本而改良成的「交谈式策略游戏」,也可以透过网络联机或是单人模式来进行;玩者必须扮演叶尔钦死后俄国八个派系的其中一个,藉由运筹帷幄来设法获取最后的奖赏––权力。在这场政治游戏中,克兰西会怎幺安排来赢得这场斗争,这就是小说的责任了。在国外,这本小说和同名的纸上游戏(即电玩)一起上市,在当时是前所末有的创举。

       接下来的《虹彩六号》(Rainbow Six)则是描述由约翰.克拉克所率领的反恐怖部队的故事。克兰西提供了整个游戏的概念来让红色风暴公司进行同名游戏的设定。在小说出版三周之后,以班为战斗单位的仿真游戏「虹彩六号」也跟着上市;玩者在游戏中指挥代号为「虹彩」的反恐怖部队,其中带着浓厚克兰西风格,让玩者以巨观角度策划突击行动的任务策划模式更是最大的特色。游戏推出之后,风评竟压倒仿真三角洲部队和绿扁帽部队的同类型游戏,实在让人不由得认同「克兰西的想象比真实更真实」这句话。此系列游戏后来亦推出「鹰眼行动」(Rainbow Six:Eagle\\\'s Watch)资料片和续集「虹彩六号:精兵悍将」

       (Rainbow Six:Rogue Spear)。

       从此以后,克兰西的主要精力几乎全部放在电子娱乐世界上。他的新作《深入风暴:指挥的探究》(Into the Storm:A Study in Command)是和法兰克斯将军(Fredrick M. Franks Jr.)

       合着的一本关于战争与指挥的综合性论述;在此昼出版之后,法兰克斯将军又为红色风暴公司担任顾问,设计出了假想中国共产党入侵俄罗斯的战略游戏「二十一军团」。也就是说,对现在的克兰西来说,他的写作将会是以多媒体、多层面同时展现的作品为主。读者不只能够从平面来阅读小说,更能够进一步的投入其中,扮演主动的角色。

       汤姆.克兰西,一位崇拜科技的狂热者、军事小说的顶尖作者、政军潮流的预言者,这一次,他又再度转变角色,挟着高科技的魅力,成为新时代的说书人!

       朱学恒,国立中央大学电机系毕业,目前为国内四家计算机游戏杂志的特约作者。曾在报章杂志上多次撰文介绍科幻(Science–Fiction)与奇幻(Fantasy)类的作品,及各类原著小说跨媒体改编的情形,另译有六本奇幻小说,完成过数个科幻和奇幻类游戏的中文化工作。

       荷马史诗:狮子不会与人打交道狼也不会跟羊看对眼。

★ 主要人物简介 ★

  主要人物简介:

  约翰.克拉克––曾经是美国海豹部队成员,后被中情局吸收,成为主力干员,与雷恩有深厚的交情。本书中,他成立了一支专门打击恐怖活动的菁英部队––虹彩,并在危急中适时阻止了足以导致人类灭亡的危机。

  亚利司特.史丹利––原为英国特战空勒部队(SAS)的一名少校,负责协助克拉克成立虹彩部队,担任副手执行官。

  多明戈.查维斯––昵称「丁」,原为中情局干员,是克拉克的好搭档,现为虹彩部队第二小队队长,克拉克的女婿。

  彼得.寇文顿––英国人,虹彩部队第一小队队长。

  大卫.伯利德––以色列人,电子天才,虹彩部队的技术部门主管。

  比尔.陶尼––英国人,原任职于英国秘密情报局(MI–六),负责主管虹彩部队的情报部门。

  保罗.贝娄博士––美国人,原任职于联邦调查局,擅长判断他人的心理。在虹彩部队中担任比尔.陶尼的助手。

  朱立欧.维加––绰号「大熊」,美国人,来自三角洲部队,虹彩部队第二小队队员。

  路易斯.罗斯理––法国人,出身于伞兵,原任职于法国 DGSE 特战部队,现为虹彩部队第二小队队员。擅长各种技能。是一名「多用途内野手」,无论步枪和手枪都极其擅长。

  狄特.韦伯––德国人,结训于德国陆军的山地作战干部学校。原任职于德国著名的反恐怖部队 GSG - 九,现为虹彩部队第二小队队员,步枪手之一。

  荷马.强士顿––美国人,来自三角洲部队,虹彩部队第二小队的步枪手之一。

  艾迪.普莱斯––英国人,虹彩部队第二小队中最年长的。原本为第二十二特战空勤团的士官长。

  史提夫.林肯––英国人,来自SAS,虹彩部队第二小队队员。

  巴迪,康诺利––英国人,来自SAS,虹彩部队第二小队队员。

  史考提.麦泰勒––英国人,来自SAS,虹彩部队第二小队队员。

  麦克.皮尔斯––美国人,虹彩部队第二小队队员。

  汉克.帕特森––美国人,虹彩部队第二小队队员。

  乔治.汤林森––美国人,虹彩部队第二小队队员。

  芭芭拉,亚契––受聘于地平线公司的流行病学家,激进的环保份子,负责「计画」中的人体试验。

  约翰.基尔格––受聘于地平线公司的流行病学家,激进的环保份子,负责「计画」中的人体试验。

  迪米区.阿卡德叶维奇.波卜夫––前苏联国安会干员,专门负责与恐怖份子连络。本书中他受聘于地平线公司,仍然负责连络恐怖份子,煽动恐怖活动。

  提姆.努南––虹彩部队第二小队的科技高手,来自联邦调查局。

  卡洛.布莱林––白宫高级科学顾问,是环境研究的专家,约翰.布莱林的前妻。

  约翰.布莱林––维吉尼亚大学的分子生物及医学博土,成立「地平线公司」而致富,具有激进的环保思想,企图以消灭人类来达到环境保护的目的。

  比尔.亨利克森––前联邦调查局干员,现为全球保全公司总裁兼国际恐怖份子专家。

  史提夫.伯格––顶尖的免役专家,被地平线公司延揽从事A、B疫苗的研究。

  丹尼何.马洛伊––美国陆战队队员,后被借调到虹彩部队,担任直升机飞行员。

  科克.麦克林––「计画」的成员,负责诱拐女子以作为实验对象。

  威尔森.基林––「计画」的成员,负责施放「湿婆」病毒。

★ 开场 ★

  约翰.克拉克觉得不太自在。虽然比起全世界大部份的飞行员,克拉克的飞行时数要高出许多,也了解各项关于飞安的统计数字,但他还是不喜欢搭乘一架只有两具发动机的客机飞越大西洋。「四」才应该是飞机发动机数目的正确数字,因为一具发动机故障代表飞机只丧失百分之二十五的动力;但在这架联合航空的波音七七七上,一具发动机熄火就代表动力少了一半。也许今天是因为他的妻子、女儿、女婿都在飞机上,才使他特别紧张。不,这样讲不对,他才不会紧张,至少绝不会因为搭飞机而紧张。也许只是有一点感觉不对劲……为什幺呢?他问自己。在他身旁,妻子珊蒂正聚精会神地读着一本侦探小说。克拉克努力把精神集中在《经济学人》杂志的标题上,但总觉得后颈传来一阵阵凉意。他抬起头想察看四周有什幺动静,但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切正常,根本没什幺不对劲,他可不想被空服员当成紧张兮兮的神经质乘客。他啜饮了一口白酒,耸耸肩膀,重新读起那篇叙述当今世界局势一片和平的文章。

  一片和平,是的,他对自己微笑,现在的世界比起他所经历过的大半辈子冒险生涯的确是要平静太多了––不用再从一艘潜舰偷偷游出来,摸上苏联海岸去接回投诚者;或者秘密飞往德黑兰,去做一些伊朗人铁定不喜欢的事;或者沿着一条北越的河流向上游,搭救一名被击落的飞行员。或许将来鲍勃.霍兹曼会把他的故事写成一本书,但问题是,谁会相信这些事?而且,中情局也不会准许他把这些故事说出来的,除非他死了。克拉克可不希望这一天来得太早,更何况他正等着抱孙子呢––妈的,他不禁暗笑,不太愿意去想象女儿、女婿的闺房事。佩琪在新婚之夜一定中了一枚送子天使的银色子弹,他的女婿可是急着想当爸爸呢。约翰转头看着后面的商务舱;分隔头等舱与商务舱的帘幕没有拉上,他可以看到商务舱的空中小姐正在示范逃生程序,而乘客们则大多将双手交叉在胸前,不经意地看着。如果我们的飞机以四百节时速撞拳海面,请您取出椅子下的救生衣,拉开充气阀……他曾经听说过,亮黄色的救生衣可以帮助搜索飞机从空中发现坠毁的位置,而这也是它们唯一的用途。

  克拉克再度环顾头等舱。他总觉得脖子后面传来微微凉意,为什幺?飞机已经快滑行到跑道尽头,空服员也开始作最后的巡视,收走他的酒杯,最后停在亚利司特身旁。当亚利司特把椅背竖直时,克拉克与他交换了一下眼神,发现这个英国佬的表情颇为有趣。他也觉得不自在吗?要晓得从来就没有人会把「紧张」一词用在他们两个身上。

  在被调到英国秘密情报局之前,亚利司特.史丹利原本是SAS(Special Air SerVice,特战空勤部队)的一名少校。他的工作与克拉克近似,都是去干那些别人没胆子干的棘手任务。

  两人上一次见面是八年前在罗马尼亚执行任务时的不期而遇;克拉克很高兴这回他们能有机会再合作,虽然两个人似乎都已经老得玩不动那些「有趣」的事了。对克拉克来说,行政工作实在是不适合他,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不再是二十几岁、三十几岁的年轻人了……甚至连四十几岁也离他甚远。这个年纪还要在小巷里急奔,或是翻过一道围墙,似乎是吃力了点……克拉克想起一个星期前丁在兰格利中情局总部里告诉他好消息时的情景;那天丁的表情格外恭敬,因为他们即将拥有第一个孩子,而他就要当外公了。妈的,克拉克告诉自己,至少自己经历了大半辈子的冒险生涯还能活到今天,还可以抱怨自己变老了––不对,是「年纪变大了点」。现在他已经荣升为一个新成立单位的负责人––负责人,一个对「老头子」的礼貌称呼––但是你没法对总统说不,尤其当他又是你的朋友时。

  发动机的噪音愈来愈大,飞机开始在跑道上加速冲刺。对克拉克来说,这种感觉是再熟悉不过了;整个人被推进椅背,就像是开着跑车从红灯停车线前一跃而出,只是力量更加强烈。很少出外旅行的珊蒂继续埋首于小说中,连头都没抬一下。约翰想,这本书一定不错。

  虽然他对侦探小说毫无兴趣,因为他觉得这种书只会使他变笨,而他自己干过的事都比小说情节还要来得离奇呢。起飞,他的脑海中响起这个微小的声音,几乎就在同时,脚上传来的感觉也告诉他,他们已经离地。机鼻扬起,机身随着进入空中,起落架升起收入机舱;这趟飞行的开始相当平稳。旁边的人纷纷放低椅背,准备一觉睡到伦敦希斯洛机场。约翰也放低了椅子,不过他打算先吃晚餐。

  「我们上路了,亲爱的。」珊蒂说,暂时让视线离开书本。

  「我希望妳会喜欢那边。」

  「至少我在读完这本小说以后还有三本食谱可看。」

  约翰微笑:「凶手是谁?」

  「不确定,不过很可能是他老婆。」

  「嗯,找律师办离婚实在是太贵了。」

  珊蒂被逗笑了,继续读她的小说。空服员们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提供饮料。克拉克看完了《经济学人》,接着拿起一本《运动画报》。该死,他将会错过今年的美式足球季后赛;即使在执行任务,他也不希望错过它们。有时克拉克会想:如果当年他投身于职业运动,现在会是什幺样子?他在高中时是优秀的后卫,印第安纳大学还曾为此(他为了他的游泳技术)而愿意提供奖学金给他。但是克拉克决定跟随父亲的脚步,放弃学业加入了海军,然后成为海豹小组的一员,而不是一个驱逐舰上无所事事的水手……

  「克拉克先生?」空服员递上菜单。「克拉克太太?」

  搭头等舱的好处就是所有的空服员都叫得出你的名字,好象他们都认识你一样。由于约翰搭飞机的哩程数极为可观,因此享有自动升等的待遇。不过从今以后,由于英国航空公司与英国政府之间的默契,他几乎都得搭乘英航的飞机。

  菜单很不错,就和大部份国际航班的头等舱一样,酒也很好……不过他决定要矿泉水。

  他把上身向后靠紧椅背,卷起衬衫袖子;飞机上的温度对他来说似乎永远太高。

  机长的广播打断了每个人座位前个人电视的影片播放。机长宣布将略往南飞,以便利用喷射气流加快速度。「如此一来,」威尔.加奈特机长解释,「我们将可以提前四十分钟到达希斯洛机场。」他当然没说这样也会引起一些晃动。航空公司总希望节省油料;省下四十五分钟的游足够让他在个人纪录上记个大功……好吧,也许只是一个小功……

  机身向右倾斜;此时飞机正飞越纽泽西州海岛市的上空,然后是连续三千哩的海上飞行,五个半钟头后,他们才会到达爱尔兰西岸,他打算在航程中小睡一下,至少这个机长不会拿一堆废话来烦人:各位旅客,我们现在的飞行高度是四万呎,也就是说,如果机翼突然脱落,我们要往下摔将近八哩才会……空服员开始送上餐点。后面的商务舱也在送餐,一时之间,机舱走道里充斥着推车。

  机舱左侧有点不对劲。一个衣着正式、穿著夹克的男人引起了约翰的注意;通常人们上了飞机之后都会把外套脱下来,可是––––一巴白朗宁自动手枪。不到一秒钟,亚利司特也发现了。然后是两个家伙在机舱右方出现,朝着克拉克这边走过来。

  「噢,该死。」他低声咒骂,声音低到只有珊蒂听到。她转头想看看发生了什幺事;他立刻握住她的手,避免她较出声来。可是他阻止不了坐在走到另一边的那位女士––其实她也没有叫得很大声,因为她已经吓得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巴。空中小姐看着劫机者,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这种事已经有好多年没发生过了,为什幺会让她碰到?

  克拉克也有相同的疑问,他还想到:他怎幺会笨到把自己的枪放在手提行李里,然后把它塞进头顶的行李厢?把枪带上飞机又拿不到它,这有什幺屁用?自己怎幺会犯这种菜鸟错误?他向左看,发现亚利司特脸上也是一样的表情。两个这一行最有经验的老手,枪就在咫尺之内,但却什幺也不能做……

  「约翰……」

  「没事,珊蒂。放轻松。」克拉克轻声回答。这种事说比做容易,他很清楚。

  约翰靠着椅背,头部保持不动,转动眼珠扫视了机舱一遍。他们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像是带头的人逼迫空服员打开通往驾驶舱的门,然后一起走进前舱并把门关上。好了,这下子威尔.加奈特机长一定知道发生了什幺事;希望他够专业,知道当劫机者拿枪指着他脑袋时该怎幺反应。最好他以前是空军或海军出身的,这样他就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做出傻事,像是想做个宁死不屈的白痴英雄之类的。因为他的职责是把这架飞机降落在某个地方––什幺地方都行。再怎幺说,当一架飞机停在地上不动时,想要把里头的二百个人全部杀光,可比在空中困难多了。

  三个劫机者中有一个留在驾驶舱;他会监视机师的操作,并透过无线电提出他的要求,或是要和某人谈话。另外两个人则站在头等舱尾,监视着舱内乘客的一举一动。

  「各位女士、先生,这是机长报告。请系好安全带,因为我们现在正遇到一些乱流。请立刻回到您的座位上。几分钟后我将再向各位报告,谢谢合作。」

  不错,约翰想,亚利司特眼中也闪着同样的讯息。机长听起来很冷静,坏蛋们也没有发狂––至少目前还没有;坐在后面的乘客也不晓得发生了什幺事––至少目前还不晓得。这样也好;可能会引起骚动……不一定,至少现在大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事。

  三名劫机者……真的只有三个人吗?说不定有人混在旅客当中负责引爆炸弹。炸弹是最糟糕的情况;一发子弹可能在机身外壳射出一个洞,造成急速下坠,使一些家伙吓得呕吐或尿湿裤子,但是没有人会因此而丧命;不过一枚炸弹可是会使所有人都丢掉性命的。克拉克衡量了一下局势,觉得没有必要冒险,不如就让飞机飞到这三个人要去的地方,让谈判来解决问题;这时人们就会发现飞机上有三个「特殊人士」。事情会传出去,坏蛋们会透过无线电提出要求,消息在一天之内就会传遍世界各地。联合航空的保安主任彼得.弗来明––克拉克认识他,他是联邦调查局的前助理副局长––会打电话给他的老同事,然后整个系统就会激活,包括中情局、国务院、联邦调查局人质救援小组,还有驻兵于布雷格堡、由「小威利」拜伦上校所率领的三角洲突击部队都会出动。彼得会查对旅客名单,把他们三个人的名字画上红圈,小威利也会感到紧张,而中情局与联邦调查局则会怀疑是否泄露了机密––不可能,约翰否定了这个可能性。这只是一场把兰格利总部里的家伙吓得团团转的偶发事件罢了……或许吧。

  现在可以稍稍移动一下了。克拉克缓缓地转头,看着二十呎外的多明戈.查维斯。当两人目光相接时,他摸了一下鼻头,就像是平常抓痒一样。查维斯也摸摸鼻子……丁还穿著夹克;他应该比较不怕热,或许飞机上的温度让他觉得有点冷。好极了,可能他的贝瑞塔点四五手枪还在身上……或许。虽然飞机座椅让人不容易起身,不过查维斯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该做什幺,所以他也没干傻事……至少现在还没有。怀孕的妻子就坐在身边,丁会有什幺反应?多明戈很聪明,也够冷静,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毕竟属于拉丁裔,一种容易激动的人;即使经验丰富如约翰.克拉克,也还是免不了存有偏见。约翰的妻子坐在他身边,满脸惊恐;他知道珊蒂不是担心她自己的安全……一定是她丈夫的新工作惹来的……

  一名歹徒在查阅旅客名单。好吧,约翰想,至少马上就可以知道到底是不是有人泄密。

  不过,就算真是泄密,劫机者是冲着他们而来,他现在也无计可施;在他搞清楚是怎幺回事之前,不能轻举妄动,只能无奈地坐着等待––左边走道最前头的家伙开始向后走,在他移动了十五呎之后,就把目光停留在坐在亚利司特旁边、靠窗座位的一位妇女身上。

  「妳是谁?」他用西班牙语发问。

  她回答了一个名字,不过约翰并没有听清楚––隔着二十呎,也只能分辨出那是个西班牙名字,何况她的回答又那幺小声、有礼……她肯定受过良好的教育,也许是外交官的妻子?亚利司特紧靠着椅背,睁着蓝眼睛盯着拿枪的歹徒。

  一声男人的惊叫从后方传来:「枪!一把枪!」

  该死的,约翰心想。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右边走道的家伙敲敲驾驶舱的门,探头进去说了几句话。然后机长开始广播:

  「各位女士、先生……我是机长……我,呃,被要求告诉各位一件事:我们的飞行计画有所更动……呢,机上有几位客人要求改飞往亚速群岛的拉杰斯。他们表示无意伤害任何人,不过他们有武器。蓝福德副机长与我将会遵循他们的指示。请大家保持冷静,留在座位上坐好。稍后我将再为您广播。」好消息,机长一定受过军事训练,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声调还是冷静得像是干冰上的烟雾;好极了。

  亚速群岛的拉杰斯,克拉克想着,前美国海军基地……现在仍在使用?也许现在只作为长程飞行的备降场,提供紧急降落与加油的服务。刚才左侧走道的劫机者用西班牙语发问,那女人也用西班牙语回答。或许不是中东来的坏蛋,讲西班牙语……巴斯克分离运动份子?

  他们至今仍在西班牙活动(编注:Basques,巴斯克人分布在西班牙的瓦斯康加多人区,其中那瓦尔省的巴斯克人希望脱离西班牙而自治,虽然西班牙政府在一九七八年~一九七九年时给与他们部份地方自治权,但好战的分裂主义者对此仍不满足)。那女人又是谁呢?克拉克抬头望去––这时大家都在座位上张望,所以他这样做并没有危险––她大约五十出头,打扮得像是上流人士。克拉克记得西班牙驻美大使是男性,也许她是他的太太?

  左侧走道的家伙将目光移到那名女士旁边的座位:「你是谁?」

  「亚利司特.史丹利。」克拉克知道亚利司特没有撒谎的必要。他们这一趟是公开的旅行,没人晓得他们的身份––其实他们也还没开始他们的新身份。他妈的,约翰心想。亚利司特用极度夸张的英国腔回答:「我是英国人。我的护照放在袋子里,在头顶上的行李厢––」他作势要站起来开行李厢,但立刻就被歹徒的枪给逼了回去。

  表演得真好,约翰想着,虽然没能成功。他差点有机会起身把行李袋拿下来,取出护照给歹徒查验,然后趁机取出自己的枪;可惜那个家伙居然完全相信他,没办法,都是英国腔惹的祸。不过看来亚利司特似乎已经打算采取行动。到目前为止,这三只恶狠还不晓得羊群里藏了三只牧羊犬,而且还是最棒的。

  威利这时一定在电话上。三角洲部队的先遣小组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必须随时待命,他们现在应该在计画可能的行动。拜伦上校会亲自带队,因为「小威利」是那种身先士卒的军人。他有副指挥官和参谋,当他身在前线时,他们可以帮忙在后方拟订计画。现在约翰与他的朋友们应该静静地坐着等待……只要劫机者能保持冷静,局面不要变得紧张就好。

  从左前方传来了更多的西班牙语对话声。「妳的丈夫在哪里?」他问,看来是气疯了。

  果然,约翰心想,大使是攻击的好目标,不过大使夫人却未必是。驻华盛顿的大使必然是重要的资深外交官,或许是贵族,西班牙还有爵位这一套。对于向西班牙政府施压来说,这的确是不错的方法。

  搞砸的任务,这些字眼浮现在约翰的脑海中。也许他们要抓的人是他,不是她,这一定使他们极度不高兴。情报错误,各位老弟。约翰从他们脸上看到难以抑制的愤怒。这种事我也遇过,你们就别生气了。头等舱里的两个劫机者正在低声谈话,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讲什幺,但两人的肢体语言却说明了一切––他们被放了鸽子。如此一来,这里就有三个(也许更多)愤怒的恐怖份子,他们拿着枪劫持了一架飞机;这架飞机不但只有两个发动机,而且正在黑夜的北大西洋上空飞行。事情还能更糟吗?约翰自问。

  根据他的判断,劫机者的年龄大约三十岁。这个年纪的人大多技术纯熟,但在情绪控制上则需要加强;他们经验不足,判断力也有待加强。但这个年纪的人却总以为自己了解一切,而且聪明得不得了。然而在面对这种生死关头时,受过训练的士兵对现实环境的了解可要比恐怖份子强多了。这三个家伙渴望任务成功,在如今目标落空的情况下,却不懂得去认真思索解决之道。也许是冲动之下的错误任务?在约翰的记忆中,巴斯克分离份子的攻击行动从未牵涉到其它国家,至少没有美国。不过这回可是一架美国的民航机,他们可是大大逾越了界线。是冲动之举吗?嗯,有可能。

  这时就需要良好的判断力,即使恐怖份子也有他们的逻辑。处理这种事件的既定模式就像教堂礼拜一样固定:让好人先与坏人建立对话的机会。派一个谈判专家与他们打交道,一开始先谈小事情––拜托,先让飞机上的小孩与母亲们下机,如何?这又不是什幺大不了的事。再说,如果电视上报导你们为难女人和小孩,对你们也没于好处,对吧?劝他们先作一些小让步,再来是老人––你们留下一群老头子与老太婆干什幺?然后借着送餐的机会,在机舱安置窃听器与光纤传导的针孔摄影机,掌握住机舱内的状况––白痴,克拉克对自己说,戏还没开始演呢。劫机的行为简直就跟绑架小孩一样可恶。警方对于缉捕这种家伙有他们自己的一套;「小威利」现在必然已在波普空军基地的运输机上等待着,如果这架飞机真的降落在拉杰斯,拯救行动就会立即展开,到时需要担心的是:在坏蛋被击倒之前,会有多少好人一超陪葬?克拉克与拜伦上校的部下合作过,他知道一旦他们冲进飞机,至少会有三个家伙没法子活着走出去。问题是会有多少无辜乘客死于枪战中?

  在一架客机机舱内交战开火,简直就像在小学校园里展开枪战一样––机舱甚至比校园还要拥挤。

  劫机者正在进行讨论,对于机舱内部的其它事情并不太关心。就某个角度来看,这样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驾驶舱是最重要的地方,但是你也得注意一下客舱里的其它人才行,因为你永远不晓得飞机上会有些什幺人。当然,现在客机上早就没有空安官,但是条子们还是会带着枪搭飞机––好吧,也许在国际航线上不会有这种事。但是在恐怖活动这个「行业」

  里,笨蛋是很难生存的,就连聪明人也不一定都能全身而退。菜鸟人员、冲动的任务、拙劣的情报、愤怒与挫折感;以克拉克看来,事情正在恶化中。一个歹徒的左拳头在空中挥舞着,好象想把这个世界扭转过来一样。约翰缓缓转身,再度与丁目光相对;他轻轻地摇了一下头,而丁则扬了扬眉毛。

  舱内的气氛有了改变,事情似乎要恶化了。二号歹徒走入驾驶舱,在里面待了几分钟。

  约翰与亚利司特打量着剩下的一名劫机者;他站在左侧走道,盯着前方的地板。两分钟后,他突然像触电般地猛转头,看着飞机前方;结果什幺事都没有,驾驶舱还是没有动静。他探头向前,试图探知驾驶舱内其它伙伴的状况,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控制他人生死的权力感,以及前途茫茫的无助感。最后他还是决定留在原地,悻悻然地继续监视着乘客。

  二号歹徒重回头等舱。看来他们只有三个人,约翰告诉自己。三号的表现太不冷静了。

  真的只有三个人吗?他得好好想一想。如果当真如此,那就证明他们真的是菜鸟。克拉克想着:如果是在平常的状况下,像警匪片式地制伏歹徒会是个好主意,但目前是在北大西洋上空三万七十呎、时速五百哩的飞机上。如果这三个家伙够冷静,就应该让这架只有两个发动机的飞行怪兽先降落在地面上。不过他们实在不太冷静;他们能保持理性吗?

  二号歹徒原本在监视右排乘客的动静,现在却走向三号歹徒,两人低声交谈。克拉克虽然听不清楚,但从表情也能看出他们的谈话内容。二号一面讲话,一面用手指着驾驶舱。

  情况愈来愈糟。约翰得出结论:他们三人当中没有人能全权掌控一切。现在是三个没目标的「自由球员」带着枪控制着一架飞机:这下可糟了。克拉克对于恐惧并不陌生,他这辈子遇过许多令人心惊胆跳的场面,但通常都能控制住局面,或者至少逃离危险情境。和现在的情形相比,他突然发现这种「可以控制场面」的感觉真是格外令人怀念。他闭上眼睛,作了一个深呼吸。

  二号看了亚利司特旁边的女士几秒钟,又把目光移到旁边的位子上。亚利司特脸上表现出一副力持镇定的表情。

  「什幺事?」双方对望了一会儿之后,英国人开口了,而且是用最有教养的声调。

  「你是谁?」二号问。

  「亚利司特.史丹利;我告诉过你的朋友了,老哥。我的护照放在旅行袋里,如果你想要检查的话。」亚利司特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害怕得不得了的普通旅客。

  「拿出来给我看!」

  「是,先生。」这位前SAS少校以优雅的动作解开安全带,起身打开头顶上的行李厢,拿出他的黑色旅行袋。「我可以打开吗?」他问。二号点了点头。

  亚利司特拉开袋边的拉炼,拿出护照交给劫机者,然后坐回椅子,把袋子抱在胸前,双手微微地发抖。

  二号翻看了一下护照,然后把它还给亚利司特。接着他又用西班牙语询问坐在四 A座位上的女士;克拉克听到他似乎在问她的丈夫在哪里,而她则一直保持着先前的镇定。不过二号明显地对答案极度不满意,他气冲冲地对三号说话。亚利司特舒了一口长气,轻轻转头环顾四周––他这个动作看在外人眼里,就像是想寻求保护一样––最后与约翰交换了眼色。

  虽然亚利司特的手并没有动,脸上也毫无变化,但约翰还是知道他在想什幺––他也对现在的局面演变感到不妙,而且还被两个歹徒包夹着。一会儿,亚利司特举起右手拨弄头发,同时用手指在耳朵上方轻轻敲了两下,意思是他认为情况可能还会更糟。

  克拉克向前伸出三根手指头;在这个角度上,劫机者看不见他的动作。亚利司特点了点头,然后转回头,让约翰自己再想一想。约翰认为只有三名歹徒,而亚利司特也抱持着相同的看法。

  如果他们是聪明的恐怖份子就好了,不过聪明人是不会劫机的。或许是过去反恐怖部队夺回飞机的例子离现在太久远了,所以让这些人忘了血淋淋的教训:像是以色列人在乌干达,或是德国人在索马里。劫机者只有在空中才是安全的,但是又不能一直待在天上。一旦飞机落地,整个文明世界的反击力量就会宛如扫过堪萨斯州的龙卷风;更何况,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在三十岁之前死去––不想活太久的人才会用炸弹,聪明人用的是另一套。虽然,聪明的恐怖份子比「笨」的恐怖份子还要来得危险,但至少他们的行为是可以预测的;他们不会以杀人为乐,也不会一碰到挫折就失望沮丧,因为他们的行动是经过缜密规画的。

  这三个家伙是笨蛋;他们根据不可靠的情报来源展开行动,而且没有对任务作最后确认,使得自己落入现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三个人已经犯下重罪,可能被处死或关上一辈子……而且目标根本不在飞机上!唯一的好消息––如果也能算是好消息的话––就是他们劫的是一架从美国起飞的飞机,因此他们将来会往尊重人权的美国受审。

  当然他们不会想过铁窗生活,也不会想在这场劫机事件中壮烈牺牲,但是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没有第三条路好走。而手中的枪枝是他们如今唯一拥有的筹码,或许他们会想靠它们来打出一条生路……

  ……而对约翰.克拉克来说,他所面临的抉择是:要不要冒险出手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不,他不能坐在这里等着他们开始杀人……

  好吧,动手。他继续观察了两名劫机者约一分钟;他们两个人所站的位置正好可以互相掩护;对于这种态势,他是再了解不过了。暂时无计可施;不管是对付聪明人还是笨蛋,贸然行事都不是好办法。

  他又等了五分钟,直到二号决定走上前去与三号说话;他们放松了对乘客的监视。克拉克微微转头,看着丁的眼睛,摸摸上唇,好象他留了一撮看不见的小胡子似的。查维斯的头微微一动,像是在说你确定?不过他的确接收到了讯息。他松开座椅上的安全带,身体往后靠,技巧性地将左手伸到背后,拿出手枪。他的新婚妻子在一旁看着,眼神中充满紧张。多明戈握住她的右手,用一条纸巾盖住他的贝瑞塔手枪。一切动作看起来都很自然,他等着克拉克的下一步命令。

  「喂!干什幺?」二号劫机者叫道。

  「叫我吗?」克拉克回答,挣扎着想站起来。

  「坐好!」这家伙的英语不坏。嗯,欧洲学校的外语教育向来都办得不错。

  「嘿,老兄,你知道的,我,呢,刚才多喝了点儿,所以我––你晓得我的意思吗?我下面憋得很难过。」约翰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不行,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嗅,别这样嘛,别开枪打一个尿急的人。我不晓得你们的问题是什幺,但是我真的得去厕所,好吗?拜托。」

  二号与三号彼此互望,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妈的,怎幺会这样?––再一次证明他们是菜鸟。两名坐在前面座位上的空服员,虽然不敢乱动或开口,但脸上充满担心的表情。约翰解开安全带扣环,慢慢站起来,向后面走去。

  二号跟在约翰后面,用枪顶着他的后背。珊蒂的眼睛睁得老大:多年来丈夫从来没在她眼前做过任何危险的事,此刻的他不是与她同床共枕二十五年的那个人,而是另一个克拉克,一个她知道但从未亲眼目睹的克拉克。

  「我进去撒个尿就出来,好吗?什幺?你要看着我上厕所?」他说,借着先前喝的半杯酒装出一副大舌头的语调:「好吧,不过别让我吓得尿湿裤子。」

  克拉克身高八呎二吋,从卷起的袖子底下,可以看出他的手臂很强壮。二号劫机者大约比他矮上四吋,体重轻三十磅,不过他手上有一把枪。通常,矮子只要一有机会,总是喜欢支配那些比他块头大的人,所以他抓住约翰的左手,一把将他推向右手边的盥洗室。约翰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双手放在头上。

  「嘿,老兄,斯文点好吗?」克拉克打开盟洗室的门。二号还是跟先前一样笨,居然允许他关上门。约翰在里头解决了生理需求,洗手时他看着镜子––嘿,「蛇」。你还行吗?他问自己。不过他马上就作了决定。

  好,让我试试看吧。

  约翰拉开门闩,轻轻推开门,一脸感激的表情。

  「呼,真是多谢你。」

  「回座位。」

  「等一下,为了表示我的谢意,我应该帮你倒杯咖啡,我––」约翰向后跨出一步,傻瓜二号居然上当,立刻跟在他后面,抓住他的肩膀把他转过身来。

  突然一句西班牙语:「不许动。」不到十呎外,丁压低了声音说,并用枪指着二号的脑袋。二号眼角的余光刚来得及看到那个泛蓝色的金属物体是一把枪时,克拉克的右拳就已经打在他的太阳穴上,并让他当场倒地。

  「你装的是什幺子弹?」

  「低速弹,」丁压低声音回答,「我们在一架飞机里头。」

  约翰点点头,轻声说:「留在这里。」

  「米格尔!」在客舱的前方,不知情的三号歹徒大声呼唤他的同伴。

  克拉克走到咖啡机前倒了一杯咖啡,并在托盘上放上奶精、糖包与汤匙,然后沿着左侧走道向前移动。

  「他说要我把咖啡拿给你,谢谢你让我去洗手间。」约翰表现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先生,你的咖啡。」

  「米格尔!」三号又叫。

  「他到后面去了。这是你的咖啡。我可以坐下了吗?」约翰往前走了几步后停下来,希望这个菜鸟继续做傻事。

  果然不出所料。三号向他走了过来。约翰微微欠身,咖啡杯因为手的抖动而在托盘上格格作响。三号向他走近,继续寻找伙伴的踪影。突然,约翰的手一滑,咖啡和杯子一起掉在地板上;他急忙弯下身去捡杯子––亚利司特的座位就在前面不远处。

  三号直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这是他今天犯的最大错误。

  约翰从亚利司特腰际拔出手枪,倒转枪柄,朝劫机者的后颈敲下去,正好就打在头骨与脖子的相接处。三号立刻昏倒在地。

  「你这个没耐性的家伙,」史丹利说,「不过干得真漂亮。」他站起身,手指着离他最近的一个空服员。她立刻从座位上弹起,快步跑过来。史丹利说:「找些绳子把他们绑起来,快!」

  约翰捡起歹徒的手枪,拆下弹匣,退出已上膛的一颗子弹。不一会儿,他将枪分解,把零件拋给亚利司特身旁的西班牙女士;她褐色的眼睛张得老大。

  「女士,我们是空中安全人员。请放轻松,已经没事了。」克拉克解释。

  几秒钟后,丁架着二号歹徒走到前头来,那名空姐也拿着一捆细绳回来。

  「丁,前驾驶舱。」克拉克向查维斯下令。

  「了解,C 先生。」查维斯双手握着手枪,走到驾驶舱门旁。而克拉克则把歹徒的手绑起来––他居然还记得三十年前当水兵时学的打绳结技巧,他自己也觉得意外。他尽可能地绑紧,歹徒的手已因血液循环不良而发黑,不过他也管不了那幺多了。

  「约翰,还有一个。」史丹利轻声提醒他。

  「你可以看住这两位『朋友』吗?」

  「非常乐意。小心点儿,里头都是电子设备。」

  「我晓得。」

  约翰走向前,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而查维斯则守在门旁,双手握枪指着门,目不转睛地盯着。

  「还好吗,多明戈?」

  「噢,我在想刚才的沙拉和正餐都不错,酒的种类也不少;这里实在不是个发生枪战的好地方,约翰,我们还是请他出来好了。」丁半开玩笑地说。

  查维斯的建议值得考虑。如此一来,一号歹徒就将面朝机尾的方向,即使他开枪射击,打坏飞机的机率也比较小––当然,坐在第一排的乘客恐怕不会喜欢这个办法。约翰走回后舱,又端了一杯咖啡过来。

  他对另一名空姐说:「通知驾驶舱,要机长告诉我们的朋友说米格尔有事找他,然后就站在那里别动;等他开门出来。指指我就对了。了解吗?」

  这名空姐大约四十岁,风韵犹存,态度也很冷静。她打对讲机进驾驶舱,一字不漏地转述了约翰要她讲的话。

  几秒钟后,门开了。一号歹徒探出头来,看到那名空服员,而空服员则跟他指了指克拉克。

  「咖啡吗?」

  一号被搞胡涂了;他向那个端着咖啡杯的大个子走近一步,枪口指着地上。

  「哈啰。」丁突然出现在他左边,手中的枪指着他的脑袋。一时之间,一号完全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幺事,他迟疑了一下,来不及反应。

  「把枪放下!」查维斯命令道。

  「你最好照他的话做,」克拉克用西班牙语说道,「否则我的朋友会宰了你。」

  一号着急得想寻找两名同伴,但却找不到,脸上的表情愈发迷惑。约翰上前一步,从他的手中拿下枪,没有遭到抗拒;然后更揪住他的皮带,把他按倒在地。过程中,丁的枪口一直指着歹徒的后颈;而在后面,亚利司特也拿枪指着其它两名歹徒。

  「两个弹匣……没别的东西。」约翰向空服员挥手,请她把绳子拿过来。

  「一群笨蛋。」查维斯用西班牙语说,然后转头看着他的长官兼岳父:「约翰,你不觉得这样做有点冒险吗?」

  「不。」约翰站起身,走到驾驶舱:「机长?」

  「你是谁?」飞行组员还搞不清楚刚才发生的事情。

  「最近的军用机场在哪里?」

  「加拿大空军的甘德基地。」副驾驶立刻回答––他好象是叫蓝福德?

  「好,我们就飞去那里。机长,你又可以自由掌控飞机了;三个歹徒都被我们绑起来了。」

  「你到底是什幺人?」威尔.加奈特机长又问,语气加强了许多;他的紧张还没有消除。

  「我只是个想帮点忙的人。」约翰回答;两人相互看着对方。加奈特机长是空军出身,看得出约翰眼中所要传递的讯息。「机长。我可以用您的无线电吗?」

  机长指着旁边的座位示意他坐下,然后教他无线电的用法。

  「联合九二0班机呼叫,」克拉克说,「是谁在跟我讲话?」

  「我是联邦调查局的卡尼干员。你是谁?」

  「卡尼,告诉局长:『虹彩六号』正在线上。一切都在控制中,无人伤亡。我们正飞往甘德基地,需要加拿大皇家骑警的协助。完毕。」

  「虹彩?」

  「对,就是虹彩,卡尼干员。我重复一遍,一切都在控制中,三名劫机者已制伏。我在这里等局长回话。」

  「是,长官。」听得出他很讶异。

  克拉克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过去这种事也发生过一两次,每当事件结束后,他的手总是会这样。飞机左倾转弯;飞行员似乎正在和甘德基地通话。

  「九二0,九二0,卡尼干员呼叫。」

  「卡尼,这里是虹彩––」克拉克突然停下来问机长:「机长,这线路保密吗?」

  「是的。」

  克拉克心里暗骂自己差点违反了通讯纪律。「好,卡尼。现在事情怎幺样?」

  「局长在线上。」先是一阵短暂的杂音,紧接着出现了一个新的声音,「约翰吗?」

  「是的,丹。」

  「怎幺回事?」

  「三个人,讲西班牙语,不怎幺聪明;被我们摆平了。」

  「活的?」

  「是的。我要飞行员飞往甘德基地,我们还要––」

  「九十分钟。」副机长说。

  「我们再一个半小时会抵达。」约翰继续说:「通知皇家骑警在飞机降落后逮捕这些家伙,并且告诉安德鲁空军基地,我们需要另一架飞机送我们到伦敦。」

  他不想费神多作解释。原本只是三名官员偕同两名眷属搭乘飞机的普通事件,现在曝光了,更糟糕的是大家都看到了他们三个人的脸––当然大部份的人都乐于请他们喝上一杯,不过这可不是什幺好事儿。他们用尽一切努力,想让「虹彩」维持最高的效率与机密性,现在却被三个西班牙或者别处来的笨蛋给搞砸了。

  「好的,约翰,我会安排好一切的,还有什幺要帮忙的?」

  「有,让我睡个几小时,行吧?」

  「没问题,老兄。」联邦调查局局长笑着切断了电话。克拉克拿下耳机,把它挂回原处。

  「你到底是打哪儿来的?」机长又问,显然不满意克拉克先前的解释。

  「机长,我和我的朋友是执法人员,咱们正巧在这班飞机上。这样够明白了吗?」

  加奈特机长说:「算是吧;很高兴有你们在。刚才那个家伙有一点……失控,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们刚才还真他妈的担心了好一下子。」

  克拉克脸上是了解的微笑,他点点头:「是啊,我们也一样。」

  ~~~它们总是一起出发:天蓝色的厢型车,一共四辆,在纽约街上绕行,寻找无家可归的游民,然后把他们送往机构赞助的收容所。这个义举始终悄悄地进行着,直到一年前当地的电视台将其批露,赞美的信件便有如雪片般飞来。然而,就跟其它的新闻事件一样,热潮过去之后便又渐渐地被社会大众给遗忘了。行动总是在秋凉季节开始,于午夜时分出发,在中曼哈顿与下曼哈顿一带寻找游民。他们与警察的作风不同;机构的志工不会逼迫游民上车,只是礼貌地问他们是否愿意接受帮助?是否想要一张干净的床铺?完全免费,而且没有教会收容机构会举行的一些宗教仪式。不想去的人也可以拿到毯子,它们是出机构员工捐钱购买的,虽然是二手货,但仍然相当保暖而且防水。有些游民宁可要毯子,也不愿意自由受到限制;不过大半的人仍然会选择上车,因为即使是醉鬼,也希望能洗个澡、睡个好觉。现在车上有十名游民,已经客满了;工作人员协助他们上车、坐定、系好安全带。

  游民们都不晓得这是今晚在下曼哈顿的第五辆车,虽然他们上车后很快就发现有点不对劲;坐在前座的工作人员转过身来,手里拿着几瓶加罗布根地酒––这是一种加州产的廉价红酒,不过仍比这些游民平时喝的酒要好得多。还有,酒里头当然也加了些东西。

  等车子到达目的地,所有的人几乎都睡着了。那些勉强能自己走路的游民被搀扶着登上另一辆卡车的后厢,在车里的小床上躺平,随即呼呼睡去;其它人则由四个人抬上车,同样也安置在床上。工作完成后,前一辆车立刻开走去作彻底的清洗––他们甚至用蒸气消毒,以确保不留任何痕述。第二辆车则开上西侧高速公路,经由乔治华盛顿大桥越过哈德逊河,然后向北行驶;它一度穿越纽泽西州的东北角,然后又进入纽约州境内。

  ~~~消息传来:「小威利」拜伦上校已经上了一架美国空军的KC–十飞机,跟在他们这架联合七七七的飞机后面,距离只有一个小时;他们也已转北,正飞往甘德基地。看来这个过去驻扎P–三反潜机的基地得要忙上一阵子,以便迎接这两架庞大的不速之客。

  三个劫机者被蒙着眼睛五花大绑,躺在头等舱第一排座位前的地板上,由约翰、丁、亚利司特三个人负责看管,其它乘客则离得远远的。

  「我有时比较欣赏埃塞俄比亚人处理这种事情的方式。」史丹利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

  「怎幺样?」查维斯疲惫地问道。

  「几年前有人劫持一架埃塞俄比亚航空的客机,结果机上正好有空安官;他们制伏了劫机者,把他们带到头等舱的椅子上绑好,在他们的脖子上缠上毛巾以免地毯被血弄脏,然后当场用刀把劫机者的喉咙割断。你晓得––」

  「天啊!」丁说,难怪再也没人敢动埃塞俄比亚航空的主意了,「这招的确简单有效。」

  「的确。」亚利司特放下茶杯,「劫机这种事还是不要太常发生比较好。」

  飞机即将降落,他们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跑道灯。轮子触地的那一剎那,机舱后面传来一阵欢呼声。飞机渐渐减速,由滑行道驶向军用机坪,然后停了下来。飞机右边最前面的门打开了,一辆楼梯车缓缓地靠过来。

  约翰、丁、亚利司特解开安全带,走到门口,并一面监视着三名劫机者。第一个上机的是一名腰间系着枪皮套的加拿大空军军官,后面则跟着三名穿便服的警察。

  「你是克拉克先生吗?」那名军官问道。

  「是的。」克拉克疲倦地笑一笑,「这就是那三个……嫌犯。」警察走上前去逮捕犯人。

  军官说:「预定来接你们的飞机在一个小时之后就会抵达。」

  「谢谢你。」三个人收拾好行李,并召唤太太们下飞机––佩琪在经历刚才的那一场惊魂记之后,倒头呼呼大睡,而珊蒂则继续埋头读小说。两分钟后,一行人走下阶梯,站在停机坪上。客机随即关上门,向民航站驶去;趁着飞机加油及清理内部的时间,乘客们都下机活动活动筋骨。

  丁把妻子安置好之后问道:「现在我们要怎幺到英国去呢?」

  「空军会派一架 V C–二0来,而伦敦希斯洛机场方面也会有人帮你们领托运行李;拜伦上校则会把三名劫机犯押走。」一名高级警官解释。

  「这是他们的武器。」史丹利把三个呕吐袋拿给警察,里面是被拆解的手枪零件。「白朗宁M–一九三五,军用型;没有爆裂物。这些人的确还是新手,我想是巴斯克人。他们原本似乎是想要劫持西班牙驻美大使,结果他不在飞机上,倒是他的太太坐在我隔壁。这真是一次失败的劫机行动。」

  警察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克拉克接口:「无可奉告。你们打算立刻遣返劫机者吗?」

  「渥太华方面指示我们一切按照国际反劫机公约处理。不过你晓得,我们得面对新闻记者的询问,我总得对他们说点东西才行。」

  「就说飞机上正好有美国政府的执法人员,他们合力抓住了这些笨蛋。」克拉克说道。

  「是啊,就是这样。」查维斯微笑赞同。「妈的,约翰,这是我第一次逮捕罪犯,可是我却忘了对他们宣读他们的基本权利。」他已经累得笑不出来了。

  ~~~收容人员看着这些被送来的游民,他们实在是脏得可以,身上的味道足以熏昏臭鼬鼠。

  此地位于纽约州宾汉顿西方十哩的乡间,工作人员将烂醉的游民一个个抬下车,搬进建筑物里。在干净的房里,有人用喷雾器在十个游民脸上都喷了一把,然后在他们手上挂上铁环,标示一到十号。其中偶数的五个人接受注射,奇数的五个人则不打针,当作对照组。这些工作完成之后,便将这十个人抬上睡铺,让他们自己从酒精与禁药中醒来。至于刚才载他们来的卡车则早已离开,向西开回伊利诺州,继续它平常的工作。司机甚至不晓得今晚他载的是什幺东西,他只管开车,其它事情则管不着。

★ 第一章 备忘录 ★

  虽然空军的 V C –二0是专门为了运输要员而设许的,但与一般航空公司比较起来,服务还是差多了,吃的东西只有三明治,酒的品质也不好,不过座位还算舒服,一路上飞得也够平稳,足以让人一觉睡到英国。飞机终于抵达伦敦西方的诺斯霍特空军基地;下机时,约翰看着机场房舍,猜测它们的年代不知有多久远了。

  「当年不列颠战役时,这里是喷火式战斗机的基地。」史丹利解释,「现在我们也让私人飞机使用这个机场。」

  「我们将来会常常使用这里吧?」丁推测道,一面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渴望来上一杯咖啡。「现在几点?」

  「本地时间八点多,对吧?」

  史丹利说:「是的。」并打了一个哈欠。

  这时天上开始落下雨点。一行人走了约一百码来到入境处,一名英国官员在他们的护照上盖了章,十足官式口吻地表示欢迎他们来到英国,然后又转过头去喝茶看报纸。

  三辆黑色的宾土车在外等候。在他们上车之后,车队先向西开,然后再转南向他们的目的地赫里福前进。第一辆车里的克拉克心想:这代表我是个文职官员,否则他们会用直升机来接人。不过也说不定,毕竟英国是个比较文明的国家。车子在途中的一家麦当劳停了下来,有人帮他们买了一些咖啡与满福堡当早餐。珊蒂对这些高瞻固醇的食物不太满意,因为这几个月来她已经为此一再警告约翰了;这时她突然想起昨晚的事。

  「约翰?」

  「什幺事,亲爱的?」

  「他们是什幺人?」

  「妳说谁……是昨天飞机上的那些人吗?」他点了一下头说,「不确定,可能是巴斯克分离主义份子。看起来他们原本似乎是冲着西班牙驻美大使来的,结果扑了个空,飞机上只有他太太。」

  「他们是想劫机啰?」「当然啦。」

  「这不是很危险吗?」

  约翰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是的。不过应该这幺说,如果他们是老练的恐怖份子,就真的很危险,不过他们不是。」事实上他心里在偷笑:小子,你们挑错了飞机!不过当他太太坐在身边时,他可不敢笑出来。

  「他们会怎样?」

  「根据国际惯例,加拿大政府会把他们交给美国,然后在联邦法院受审。他们会被控劫机罪,然后停在牢里待上一段很长的时间。」克拉克没有说的是:其实他们还算好运,如果这三个人在西班牙受审,下场恐怕会更惨。

  「好久没发生劫机事件了。」珊蒂说。

  「嗯。」约翰表示同意。只有笨蛋才会去劫机,可是这个世界上笨蛋还真不少,总会有家伙想要干蠢事,而这也是为什幺他会成为「虹彩六号」的原因。

  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克拉克的备忘录是这样开头的;这并不符合一般的官方报告格式。虽然在中情局待了三十年。但他总是学不会正式的公文笔调。

  由于苏联瓦解,以及其它在政治上公然挑衅美国及西方世界利益的国家的垮台,现今世界上爆发大规模国际冲突的可能性正处于有史以来的最低点;这点无疑地是一大佳音。

  但是吾人必须体认当今世上仍有许多经验老到、训练精良的恐怖份子正四处活动。他们当中有些人与某些国家的情报组织仍有连系––事实上,今日某些国家即使无法与美国及西方国家正面为敌,但仍可利用残余的国际恐怖份子作为「佣兵」,以求达到某些小范围的政治目的。

  以目前的情势研判,此一问题正逐渐恶化。以往世界各主要国家对于恐怖活动大多具有严密的防范措施––包含针武器取得、资金来源、人员训练及庇护地的限制。然而今日的局势却使得先前各主要国家的此种「共识」渐趋改变。恐怖份子不再和过去一样,只为了纯粹的政治目的而效忠国家,而是藉由为特定政权提供「服务」来换取武器、资金、训练与保护。

  对于此一潜在并可能恶化之问题的最佳解决之道,是成立一个新的跨国反恐怖组织。我建议将此组织命名为「虹彩」,并将其总部设于英国,其理由很简单︰一、英国政府现有的SAS特战空勤部队为全球最佳(实战经验也最丰富)之特种部队。

  二、伦敦的繁忙商务航空运输使其成为全球交通最方便的都市––同时,SAS多年来也已与英国航空公司发展出良好之合作关系。

  三、英国的司法制度有利于本组织的活动,因为英国政府对新闻管至的规定严于美国。

  四、美国与英国双方政府的长期合作,已形成「特别关系」,默契绝佳。

  基于以上的理由,此一计画中的特别任务小组,其组成人员应包含美、英以及其它经挑选的北约组织国家,并得到各国情报单位的全力支持……

  在得到艾德.弗利与傅玛丽的背书保证,以及米基.摩尔将军和其它人的支持之后,他真的成功地把这个构想给推销了出去。「虹彩」,这个最高机密的新组织,简直就是「黑单位里的黑单位」。它的美国方面预算由国会直接授权在内政部经费下报销,再透过五角大厦的特别计画办公室,使这个组织与情报单位完全没有瓜葛。在华府,知道「虹彩」存在的人还不到一百个。当然。知道的人是愈少愈好。不过他也无法太苛求。

  至于「虹彩」的指挥体系,就比较复杂。英国的角色极其重要,单位里有一半以上的作战人员以及内勤人员都是英国人。不过克拉克是他们的主管;约翰了解这些安排的政治意涵。亚利司特.史丹利将担任克拉克的副手执行官,约翰对此安排毫无异议,因为史丹利是他见过的最佳特勤人才,他强悍、有头脑,而且善于决断。对克拉克来说。目前唯一的坏消息就是他从此只能留在后方,指挥一间办公室与两个秘书,再也不能带着腊犬亲自上场干活儿。好吧,他必须承认,这一天本来就是迟早会来临的,不是吗?

  不过,虽然他不能带着他们上战场,但他还是决定要和他们「玩」在一块儿。他必须让这些人知道,他有资格领导他们––他是上校,不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克拉克告诉自己:他要尽可能地和他们在一起,一同跑步、打靶、讨论事情。

  在后面一辆车上,查维斯告诉自己:我是他们的上尉。车子正在急驶;他以往除了过境伦敦的希斯洛或盖特威克机场之外,并没有真正到过英国,也没见过英国的土地。他的任务是在约翰–「 C先生」的指挥下率领一个突击小组,如此一来,他就等于是上尉官阶。上尉是个合适的职位,查维斯心想。这个职位足以让士官们对你心存敬意,但又不会与他们脱节。他看着身边睡着的佩琪,心里想着:怀孕使她牵生了好多超乎想象的变化;现在的她有时亢奋不已,有时又安静得动也懒得动一下。不过,只要一想到她的肚子里正有另一个小查维斯在成形,他就可以习惯,而且觉得一切的改变都还好––不,是完美得不得了。对他来说,这真是一个奇迹。而另一个奇迹是他居然可以重操旧业,再度变回一个军人,虽然他现在不只受一个政府指挥,而且还要和讲各种语言的外国人共事,不过这些都不要紧,他可是志愿追随「 C先生」的。再怎幺说,老板身边总得要有个可靠的人照应才行。

  飞机上的事件让他颇感惊讶。「 C先生」居然会犯如此粗心的错误:他申请带枪上一架客机––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结果他居然把它放在自己拿不到的地方!我的天啊!原来约翰.克拉克也是会老的。这恐怕是他第一次犯这种技术上的错误吧!为了要掩饰错误,他才会用那种牛仔式的冒险举动把飞机给夺回来。不过不管怎幺说,事情总是完美地解决了;既冷静又顺利。但实在是太急了点,丁想。他握住佩琪的手;她睡得很沉,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吸光了她的精力。丁低下头在妻子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并没有惊醒她。他从汽车后视镜里察觉到前座的司机正在看着他,于是便抬起头回了一个扑克表情。这个人只是驾驶,还是他的小组成员之一?等一下就知道了。

  安全措施比丁所想象的还要严密。虹彩的总部位于赫里福的第二十二特战空勤团所在地。事实上,此地的防守比外表看起来还要严密许多,因为在一段距离外,一般人是没法分辨一个持枪警卫的优劣的;不过对于经验老到的丁来说,他立刻就可以从他们的眼神中知道这些卫兵绝对是训练有素的。那名哨兵看了看他的车内,丁向他点点头,之后卫兵便挥手表示放行。这座营区看起来与其它营区差不多,房舍与设施的排列都比民间社区来得紧密––虽然有一些设施的名称或拼字方法与美国略有不同。车子一直开到军官房舍区,在一栋房子前停了下来;这栋房子并不算大,不过却附有停车位。他注意到约翰的车仍继续向前行驶,多开了两个街口到达一栋较大的房子––嗯,上校的房子总是比上尉要来得大,你没啥好抱怨的。丁打开车门下了车,走向后面的行李厢,一边提醒自己以后要称后车厢为 boot,而非美国人惯用的 trunk。他正要拿起行李时,发生了今天令他最意外的一件事––「查维斯少校?」

  「呢,什幺事?」少校?他是在叫我吗?

  「我是卫尔登下士,您的『蝙蝠侠』。」比起身高五呎七吋,而且又瘦巴巴的查维斯来说,这位士官的块头大多了。话一说完,卫尔登还立刻抢先从后车厢里拿出所有的行李;这让查维斯当场无事可做,只能向他道谢。

  「请跟我来,长官。」丁与佩琪跟着他走进房子。

  二百公尺外,约翰与珊蒂所遇到的迎接方式也与他们大致相同,不过迎接他们的是一名男上士和一名女下士。这名女士官拥有金发和白皙的皮肤,是典型的英格兰美女。珊蒂对新厨房的第一印象就是冰箱比美国人用的要小许多,而且在狭小的空间里煮饭,她肯定必须经常弯腰驼背。由于经过长时间的飞行,她还有点晕头转向,因此费尔薇士官在把每样用品的用法都亲自示范了一遍之后,才准她去碰它们。这房子的面积没有他们在维吉尼亚州的家大,但看起来设备还挺完善的。

  「本地的医院在哪儿?」

  「大约六公里外,女士。」珊蒂是一名合格的急诊室护士,而且她已经透过安排,在当地医院找到一个职位;不过费尔薇士官并不知道这件事。

  这屋里的所有家具当中,让约翰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酒柜。柜子里放满了苏格兰威士忌与琴酒,不过他打算腾出一些空间来放些波本酒。计算机的摆放位置想必也经过仔细考量,否则别人只要把车停在几百公尺外,就可以窃「看」到他的打字内容;那还得了。至于房子周边的保全措施,也让他感到很安心。当他的「蝙蝠侠」与「蝙蝠女」正在帮他准备今天上班的衣服时,约翰已急忙冲进了浴室。一天的工作即将展开。二十分钟后,他穿著一套蓝色条纹西装、白衬衫、条纹领带,出现在大门口。一辆公务车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祝你有个愉快的一天,亲爱的。」珊蒂说,并给他一个吻。

  「早安,长官。」司机说。司机的名字叫艾弗.罗杰斯,是一位宪兵上士。约翰心想:

  妈的,英国人还真是非常注意他们的安全问题呢。不过这里是 SAS的老巢,恐怖份子应该不会不识相地在这里出现,因为真正具有职业水准的恐怖份子,都是十分小心谨慎的人,就像他自己。

  ~~~「我们必须非常小心,过程中的每个步骤都要十分谨慎。」其它人对这番话都表示赞同,这代表他们已在保持安全方面达成共识,这是个好现象。他们其中有大部份的人是科学研究人员,已经习于在高危险的环境下工作,所以「谨慎」早就成为他们的处世之道。另外,他们也都了解此一工作的重要性,知道这是一场神圣的探索,全人类的生命正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过,事实上他们并不知道这项任务的真相,而且永远也不会知道,因为他们迟早会被灭口。这真是糟透了,但是为了保密,也没有别的办法。

  今天会议结束得比平常晚。大部份人在离开会议室之后都走向停车场准备发动车子,但也有一部份人则骑上脚踏车回家––在他的眼里,这些人简直就是一群笨蛋,因为等他们好不容易回到家,睡不到几个钟头,就又得骑着车子辛苦来上班。好吧,至少这些坚持环保生活的家伙是真正有信仰的人,他对自己说。可是……这些人出远门还不是搭飞机?管他的,这次行动的目标之大,足以让他对这些价值冲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行动就像个大帐棚,足以(也必须)容纳各式各样的人。他走向自己的座车,一辆非常实用的悍马车。上车后他打开收音机,发现由于会议时间的拖延,使他错过了最喜欢的古典音乐节目。真糟糕,可是也没办法。

  ~~~淋过浴,刮好胡子,穿上布鲁克斯兄弟西装并系上亚曼尼领带––它们是两天前才买的––克拉克走向座车,而驾驶则立刻把车门打开等着。英国佬还真喜欢这一套,约翰不禁怀疑自己也会被他们给同化。

  办公室距离他的官舍不到两哩远,是一栋两层楼的砖造建筑,房子四周还有建筑工人正在施工。一名士兵站在大门口,手枪插在白色帆布枪套里。当克拉克下车走到离他十呎远的距离时,他砰然将脚用力一跺,向克拉克行了个体。

  「早安––长官!」他大吼。

  约翰被吓了一大跳,急忙回礼,就像昔日在船上对舰尾甲板人员敬礼一样。「早安,士兵。」约翰的回答显然比他无力许多,同时他还想着下回该记得这孩子的名字。他打开一扇门,发现史丹利就坐在里头,而原本在读公文的史丹利则抬起头来向他微笑。

  「约翰,这房子在一周内还不曾完工。它已经荒废了许久,但他们却在六个星期前才开始整修,我看到时候恐怕没办法准时完工。来吧,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办公室。」

  「这栋房子是一九四七年建造的。」亚利司特边开门边说。约翰看到两名女秘书,都是三十几快四十的年纪。她们站起来面带微笑地自我介绍,一位叫作爱丽丝.福格特,另一个叫作海伦.蒙哥马利。克拉克的办公室陈设与史丹利的类似。有一张大书桌,一张舒适的旋转椅,还有一部与克拉克在中情局时所使用的相同的计算机,当然也是经过保密处理的;房间角落甚至还有一个酒柜,十足的英式作风。

  约翰吸了一口气,坐在那张椅子上,决定先把西装外套脱下来;他始终觉得穿西装坐在椅子上是活受罪。也要亚利司特在书桌对面坐下。

  「现在的进展如何?」

  「两个小队都已经编成。查维斯会带领其中一队,而另一队则由彼得.寇文顿指挥,也就是第一队。彼得的父亲是退役准将,曾当过第二十二特战空勤团的团长;他是个很棒的小伙子。如同先前的协议,每组由十个人组成。另外,支持的技术专家也跟我们合作得相当愉快;我们搞来了一个以色列人大卫.伯利德––没想到以色列会愿意让他来。他是个电子天才––」

  「而他每天都要向班雅科报告?」

  史丹利微笑道:「当然。」任何一个参与「虹彩计画」的国家都还是以自己的利益为第一优先考量,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卫这十年来都一直断断续续地与 SAS合作。这家伙在电子方面的功力真是惊人,从圣荷西到台湾的每一家电子公司都跟他打过交道。」

  「我们的枪手状况如何?」

  「他们都是最顶尖的,约翰;丝毫不逊于我曾经共事过的任何人。」这句话从亚利司特的嘴里讲出来可是很有份量的。

  「那情报人员呢?」

  「都很优秀。情报部门主管是比尔.陶尼,他在 M I – 六(编注:英国的秘密情报局)

  已经服务了三十年。他的助手是保罗.贝娄博士––费城坦普大学毕业,原本是大学教授,后来被联邦调查局延揽。这家伙聪明绝顶,擅长判断他人的心理,在这行中小有名气。美国当年曾把他『借』给意大利人,去协助他们处理前总理莫洛的绑票案,不过第二年他却拒绝了阿根廷方面的请求,可能是个人政治信仰的问题。他的飞机明天到。」

  福格特太太端着托盘走进来,给史丹利一杯茶,给克拉克一杯咖啡。「十分钟后要召开参谋会议,长官。」她告诉约翰。

  「谢谢妳,爱丽丝。」长官,他玩味着这个字眼。他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就像不习惯正式西装一样。等到沉重的隔音门关上,他才又开口问史丹利:「好吧,那我呢?我在此地的角色是什幺?」

  「一名将军––至少是准将,也许会帮你弄个少将。我应该是件的上校参谋长。」史丹利喝了一口茶,说道:「约翰,你知道这些身份只是必要的掩饰。」

  「唤,那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或者说本来的身份吗?」

  「你原本是一名海军士官,得过海军十字勋章……银星勋章,加一级……铜星勋章,加挂战斗 V 字勋标,三次……三度负伤而获得紫心勋章。后来被中央情报局吸收,到现在至少已经四次获颁情报星章。」史丹利全凭记忆说着。「老哥,我们至少也该帮你搞个准将身份。你曾经救出古贺信太郎、阻止了达叶兰的侵略计画……这些事可真他妈的带种。你从来不晓得咱们也知道吧?我们对你的背景可是作过一点小研究;还有你们的查维斯––如果有关他的传闻属实,那幺这个年轻人的潜力确实可观。当然,他也得真的这幺优秀才行,他的小队里可是有一堆厉害角色呢。」

  ※ ※ ※

  「嘿,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左边传来。查维斯抬头望去,吃了一惊。

  「大熊!你他妈的这个王八黑子怎幺死到这里来了?」

  「待在轻步兵部队实在无聊,所以我请调到布雷格堡参与三角洲部队的受训。在那边一听到这里招人的消息,我就来了。你是第二小队的队长,对吧?」现在已是一级士官长的朱立欧.维加说。

  「是啊。」丁与这位老友握手,说道,「你还是那幺壮。老天爷,你平常都把哑铃当饭吃吗?」

  「常运动身体才会健康嘛。」对「大熊」来说,每天早晨的一百下伏地挺身只是小意思,他甚至连一滴汗也不会流。他的制服胸前有一枚战斗步兵章以及一枚绰号「冰淇淋」的跳伞胸章。「你看来也不错,现在还跑步吗?」

  「是啊,我总得保持体力,以免到时候没办法开溜。你了解我的意思吧?」

  维加大笑:「当然。来吧,我带你去见见队上的其它人。丁,咱们这儿可真是有一堆狠角色。」

  虹彩第二小队有自己的队办公室,是一栋单层砖造平房,里头的空间不小,每个人都有一张办公桌。他们还有一位秘书,芳名凯瑟琳.莫妮;丁很快就发现这位漂亮的年轻小姐吸引了队上所有未婚男士的目光。第二小队的成员都是士官,而且多半资历匪浅,其中有四个美国人、四个英国人、一个德国人以及一个法国人。他一眼就看得出来大家的状况都很好,好到令他开始担心自己的表现是否够好、是否够格领导这些高手。身为队长,要让大家对你服气,就必须在各方面的表现上强过他们,否则至少也要跟他们一样强。

  离他最近的是路易斯.罗斯理。身材矮小、黑色头发的罗斯理原本是法国伞兵的一员,几年前加入 DGSE (译注:国外安全总署,法国的秘密情报与反谍报组织,隶属于国防部)

  特战部队。罗斯理是一名「多用途内野手」,擅长各种技能,是一名「没有特殊专长的专家」––他能担任各种角色。根据记录,他对步枪及手枪的使用都极其擅长。罗斯理平常脸上总是带着轻松的微笑,但微笑背后总是隐藏着坚定的自信。

  下一个是狄特.韦伯,也是伞兵出身,结训于德国陆军的山地作战干部学校––全世界军队中磨炼最严酷的地方之一。他是一个金发、蓝眼、白皮肤的德国人,如果他活在六十年前,铁定会成为纳粹亲卫队海报的主角。丁还发现,韦伯的英语居然说得比他还要标准,好到很可能被误认为是美国人或英国人。韦伯来自德国著名的反恐怖部队GSG–九,这个单位隶属于德意志联邦共和国的边境警备队。

  「少校,我们对您已经仰慕已久。」六呎三吋的韦伯说道。丁心想:他太高了,目标太明显,容易成为枪靶子。韦伯握手的方式也是标准的德国风格:一把握紧对方的手,上下摇摆,然后放开。他的眼神冷竣,而且通常都隐藏在一把步枪之后––韦伯长队上两名步枪手之一。

  荷马.强士顿是另外一名步枪手。出身爱达荷州山地的他,在九岁时就猎到了第一头鹿;他与韦伯之间维持着一种友善的竞争关系。他的身材中等,约六呎高、一百六十磅重,看起来比较像是一个赛跑选手。他原本隶属于驻肯塔基州坎贝尔堡的第一0一空中机动师,因表现优异而被调入陆军的「秘密世界」––与朱立欧.维加一样,强士顿也是从三角洲部队调来的前任「绿扁帽」。「少校,很高兴认识您。」

  至于其它的射手––就是拿着枪冲进房子里干活的人––则都是美国或英国籍:史提夫.林肯、巴迪.康诺利、史考提,麦泰勒、艾迪.普莱斯四个人都是从 SAS调来的,以住在北爱尔兰等地有过作战经验;麦克.皮尔斯、汉克.帕特森、乔治.汤林森等人则比较没有经验,因为美军并没有如同SAS般丰富的实战磨炼。不过丁也提醒自己,像 SAS 、 GSG–九、三角洲……这几支西方国家的精锐反恐怖部队彼此之间经常会进行训练和演习的往来,其关系之深,甚至常有队员因此而认识对方成员的姐妹,进而相恋结婚的事情发生。每个人都比查维斯「少校」个子高;每个人都很剽悍,也都很聪明。查维斯知道自己要带领这一群高手,首先就必须获得他们的尊敬。

  「谁最资深?」查维斯问道。

  「报告长官,是我。」艾迪,普莱斯答道。他是全队最年长的人,四十一岁,原本是第二十二特战空动团的士官长。和其它人一样,他也穿著没有阶级章的军服。

  「好的,普莱斯,今天跑过步了吗?」

  「报告少校,还没有,我们正等着您来带领我们跑步。」普莱斯士官长微笑地说。查维斯可以看出这种微笑带有一成的礼貌与九成的挑衅。

  于是他也微笑以对:「好,搭飞机害得我有点腰酸背痛,也许跑一跑有助于我放松筋骨。我们打哪儿开始?」他心里想着:希望这两个礼拜以来每天约五哩长跑,能够让自己撑住场面––当然,搭一趟飞机又使他的功力减损了许多。

  「我是克拉克,我想这里的一切应该都归我管。」约翰在会议桌的一头说,「各位应该都已经知道自己的任务,而且你们都是自愿申请加入虹彩部队的。有问题吗?」

  众人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约翰看着,心想:很好。有的人继续盯着他,有些人则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便条纸。

  「好,我先声明,这里的运作模式会与各位先前所待的单位有一些不同。我们要把新模式带到训练中;训练明天就开始。照理说,我们现在就已经开始运作了,」约翰警告他们,「也就是说,下一分钟一旦有电话响起,我们就得立刻作出反应。了解吗?」

  「我有问题。」亚利司特.史丹利代表其它的资深参谋发言,「这种要求是不合理的,约翰。我估计我们还得要三个星期才能完全进入状况。」

  「我了解––可是现实世界的局势发展不会永远符合我们的期望。该做的事必须现在就去做,而且要快。下个礼拜起,我就会开始进行状况仿真。各位,我并不是存心找碴的讨厌鬼;我也是干外勤工作出身的,所以我晓得外头是怎幺一回事。我并不要求大家一定要达到完美,但我希望各位以完美作为努力的目标。如果我们搞砸了任务,就会有人冤枉丧命。挫败是不可避免的,但我们要尽可能去避免错误的发生,也要从经验中学到教训。反恐怖作战是达尔文主义的世界,优胜劣败,适者才能生存。笨蛋都已经死光了,而我们所可能碰上的家伙一定都是些经验丰富的高手。为了在这场竞赛中获胜,我们必须非常拚命。」

  「情报方面的工作目前进展如何?」他继续说道。

  据约翰估计,比尔.陶尼大约大他个一、两岁,有一头稀疏的棕发,嘴里还叼着一根烟斗。他来自英国的秘密情报局MI–六,在转任内勤之前,曾经在铁幕内工作长达十年以上。

  「情报连系网络已经开始运作,我们在国内外的各友好相关组织都设有连络官。」

  「他们如何?」

  「不错。」陶尼回答。这不禁让约翰想道:不知道英国人所说的「不错」和美国人的有多大差别。事实上他现在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在「虹彩」这个跨国组织中,去了解并克服彼此之间在语言使用与文化上的差异。陶尼看起来像是个高手,棕色眼睛闪着温和而专业的眼神;档案资料上说他过去五年来一直与SAS合作,而且成绩斐然,在情报判断方面很少出错。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大卫?」他问下一个人。大卫.伯利德,技术部门主管,以色列籍,外表看起来却很像天主教徒,甚至会让人怀疑他是从葛雷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或是一名十五世纪的多明尼克教派修士––高瘦、黑色短发、秃头、眼神专注。他曾在班雅科将军手下服务多年;克拉克知道,他就算不是顶尖高手,至少也有两把刷子。伯利德之所以加入「虹彩」,有两个原因:一是代表以色列情报组织「莫萨德」对虹彩计画的共襄盛举,并藉以赢得各国的尊敬与支持;另外也可以藉此观摩学习其它国家情报组织的运作,并将这些经验提供给以色列政府参考。

  「我正在努力中,」大卫说,「可能还要三到五个星期才能将所有的装备都弄好。」

  「可能要再快一点。」克拉克立刻说。

  大卫摇摇头。「没办法。大部份的电子配备是可以买到,但有些东西却必须订制。订单都已经发出去了,而且他们也答应优先处理。我们跟这些公司已经合作很久了,像 T R W、I D I、马可尼( Maroni )。你应该知道这些公司的商誉,不过他们也无法创造奇迹,即使我们再赶也没办法,有一些重要的器材就是要三到五个星期的时间才能完成。」

  「SAS愿意提供我们需要的器材。」坐在长桌另一头的史丹利补充说。

  「包括训练用的吗?」克拉克问道。

  「可能。」

  跑了三哩之后,丁叫大家停下来;这段路程花了他们二十分钟。当他正为这样的成绩感到洋洋得意时,却注意到十名部下看起来都好象是没事人似的,而其中一、两个的嘴边似乎还带着讥讽的笑意。

  他妈的。

  他们停下来的地方是靶场,靶与枪都已经准备好了;查维斯决定要他的部下换用新武器。丁一直是贝瑞塔手枪的爱用者,所以他就选了该公司新推出的点四五口径手枪作为队上的制式轻武器,并搭配德国 H&K的MP–十冲锋枪––它是声名卓著的MP–五的新款,改用了史密斯威森公司于八0年代为联邦调查局发展出的高威力十公厘子弹。丁拿起手枪,戴上耳罩,向五公尺外的人形靶开火;八发子弹都命中头部。下一个是狄特.韦伯,他射出去的八个弹孔都挤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边缘不规则的大洞。至于巴迪.康诺利的表现就更加惊人了,他射出的人枪所形成的洞比韦伯更小、更整齐,直径不到一吋,而且全部都打在标靶的双眼之间,根本没有碰到眼睛。查维斯跟许多美国人一样,一向都认为欧洲人天生不会使用手枪,不过现在的亲眼目睹使他发现,就算这个偏见成立,训练也可以改变一切。

  接下来,大家就一起举起冲锋枪,结果每个人都把人形靶的脑袋给打得稀烂。丁走到维加身后,而维加则刚好打空弹匣,转过身来。

  「丁,我跟你说过他们都很厉害。」

  「他们到这里多久了?」

  「大概一个星期吧。我们平常都跑五哩路,长官。」朱立欧微笑着说,「记不记得当年咱们在科罗拉多的那个『夏令营』?」

  在丁的想法里,实际战斗最重要的事应该是瞄准技术而非跑步,但他手下这群混蛋却每个都像铁打的一样。身为第七步兵师的一名下士,他曾是全美国陆军最剽悍的班长之一––这也是克拉克后来把他拉进中情局的原因––凭着自己的能力,他完成过许多次困难任务。

  多明戈.查维斯对自己一向自信满满,不过今天他可真是惨遭打击。

  「这些人里头谁最悍?」他问维加。

  「韦伯。我听说过一些有关德国山地作战干部学校的情况,那可真不是开玩笑的。狄特简直就是个超人,他擅长徒手战斗、手枪,更别说他的本行狙击手了。搞不好这个家伙可以追上一头鹿,然后徒手把牠撕成碎片。」查维斯提醒自己:眼前这个赞美别人「好」的人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泛泛之辈,他可是轻步兵学校与布雷格堡特战学校训练出来的高手。

  「那幺谁最聪明?」

  「康诺利。SAS 出身的家伙都是顶尖高手,我们几个美国来的都比不上;不过我们马上就能赶上。」维加鼓励他:「别不高兴,丁。只要花上一、两个礼拜,你就能和所有人一样;当年咱们在科罗拉多不也是这样吗?」

  查维斯不想去回想那件事––为了一件国家从来都不肯承认的任务,让他的许多朋友死在哥伦比亚的荒山野岭。如今观察小组成员的射击训练让他对他们多了一层了解,如果有人没有命中,他大概也不会注意到。每个人每天都必须把一百发子弹打完,好维持每人每周五百发的射击量,但却不太注重精确;明天他必须改变他们的训练方式。

  ※ ※ ※

  约翰为会议作了结论:「以后每天早上八点十五分召开参谋会议以讨论例行性事务,并在每周五下午召开一次较正式的会议。我的房门永远为大家而开––不管是办公室还是家里。各位,如果有事请尽管打电话来,我在浴室里也装了一支电话。现在我想去看看咱们的『枪手』们。还有别的事吗?好,散会。」大家都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只有史丹利还留在房间里。

  「进行得还不错。」他表示,一面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尤其是对于你这幺一个不习惯办公室的人来说。」

  克拉克微笑:「纯属表演,这场秀还不错吧?」

  「熟能生巧,人是可以学会任何事的,约翰。」

  「但愿如此。」

  约翰又问:「他们每天早上几点出操?」

  「六点四十五分。你想跟那些小伙子一起出去跑跑步、流流汗吗?」

  「我是想试试看。」

  「你太老啦,约翰。那些小鬼可是把跑马拉松当成娱乐的喔,而你已经快六十岁了。」

  「可是我得指挥这些家伙,所以我不能连试都不试吧。」

  「嗯。」

  ※ ※ ※

  他们醒得很晚,而且从第一个醒来到最后一个,前后大约相差了一个小时。大部份人都还继续躺在床上,只有几个踉踉跄跄地走进浴室,并且发现里头居然有阿司匹林和泰利诺尔,可以对付他们每个人的头痛。里面还有淋浴间,于是约有半数的人决定帮自己洗个澡。而更让这些游民吃惊的是,大房间里居然还有任人自取的早餐,包括炒蛋、松饼、果酱、培根。面对这样豪华的早餐,有些人甚至还记得要用餐巾纸––这一切都透过监视器被监看着。

  吃过早餐之后,把他们送到这里来的人终于露面了;他表示等大家都把身子弄干净了,就会找干净的衣服给他们换。

  「这是什幺地方?」问话的是四号;对工作人员来说,这个号码就是他唯一的意义。四号很清楚,这绝对不是一般的游民收容站。

  「本公司正在进行一项研究。」戴着面具的工作人员说,「而各位先生是我们研究计画中的一部份,必须留在这里一阵子。在这段时间里面,我们会提供干净的床铺、衣服、良好的食物以及医疗照顾,还有––」他打开墙上的一扇橱门,「喝不完的酒。」原来,在壁橱里有各种葡萄酒、烈酒与啤酒,还有玻璃杯、水、调酒器和冰块。

  「你是说我们不能离开?」问话的是七号。

  「我们希望大家留下。」他故意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然后指着酒橱,眼中满是笑意地说:「有没有人想喝点酒提提神啊?」

  对于这些人来说。一早就喝酒根本不是问题,更何况这些平日无钱一尝的好酒,对他们更是极度诱惑。加在酒里头的药物无色无味,没人喝得出来。大家又躺回床上去,每张床边都有一部电视机。又有两个人决定去浴室冲个澡,甚至有三个人还刮了胡子;当他们从浴室走出来时,看起来倒还颇为人模人样––至少现在是人模人样。

  在建筑物另一头的监看室里,亚契医生调整着各个摄影机的角度,好让每个「客人」的举动都能一目了然。

  「一切都按照计画进行。」她说,「他们的血液即将导致一场大灾难。」

  「是呀,芭。」基尔格医生同意,「三号看起来状况特别不好,妳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他弄干净些?在他还没……」

  「我想我们应该试试看。」芭芭拉.亚契医生说,「我们不能搞砸这次实验。」

  「对,而且如果太早就有人死,对士气也会有不好的影响。」基尔格补充道。

  「『人算是什幺东西?』」她引述着,并轻声地冷笑。

  「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他笑着说,「有一点我倒是觉得很奇怪,他们这趟找来的家伙怎幺全是男的?」

  「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身为女性主义者的亚契医生立刻毫不留情地反击。不过基尔格知道现在不是抬杠的时候,他把目光从屏幕移开,拿起一份从总部送过来的文件––「客人」们必须细心对待,给他们食物、保持清洁,并提供各种酒类以维持他们身体功能的正常运作。对于流行病学家来说,这些实验对象并不理想,因为他们都是严重的酒精中毒者。当然,选这些人的最大优点在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的失踪,即使是他们那些「街友」也一样。基尔格心想,就算有人发现他们失踪了,也不会为此去向有关单位报告––即使真的有人去报案,纽约市警察局也不可能认真去寻找。

  根本不会有人关心这些游民。亚契和基尔格都同意,他们的「客人」事实上都是已经被这个社会除名的人,虽然不像当年希特勒把犹太人「除名」那幺激烈,但结果却是一样的––希特勒可能还比较公平些。人到底算是什幺?照亚契看来,人类虽自命为万物之灵,却往往比那些实验室里的动物还要没用––至少她还会为免子与老鼠感到难过。基尔格对此则感到相当有趣;就一个单独的个体来说,他也不在乎他们,但他认为应该从大处着眼,因为人类这整个物种才是重点,不是吗?他们的「客人」只是一些将被生存竞争淘汰、不需要存在的低等个体;而他自己则属于适者生存的那一群,亚契也是,尽管她那套性别政治论是如此地可笑。基尔格把这一切都想了一遍之后,就继续埋首填写实验文件。明天他们就要开始作身体检查了,那一定很有趣。

★ 第二章 出发 ★

  前两个星期都愉快地度过了;现在的查维斯已经可以轻松地跑上五哩,做到规定的伏地挺身数量,打靶的成绩也已强过小队里的半数人,不过还是比不过康诺利与汉克.帕特森––这两个家伙八成是含着手枪出生的。为了追上他们,丁决定每天打靶三百发;也许可以找个枪匠帮他把枪改得更顺手一些,例如让扳机更轻、更平顺点。据说,SAS 有一名团部武器官当年就是直接向山姆.柯特学艺的,也许可以帮上忙。不过这些想法其实也只是说说而已,因为手枪只是他们的备用武器。队里的每个人都能在第一时间举起他们的 H&K 制MP–十冲锋枪,把三发子弹射进五十公尺外的敌人脑袋里。他的这些部下的确非同小可,是前所末见的精兵。丁坐在办公桌前想着这些事,一面抱怨着他必须处理的这些公文––谁喜欢这些东西?

  队员们花了相当多的时间坐在办公桌前研读文件,其中最主要的是情报方面的讯息––猜测恐怖份子的去向;消息来源包括了各国的情报单位、警察机关,以及拿钱办事的线民。

  事实上这些情报大多没什么用,不过已经是他们所能获得的最佳情报了。文件中也包含了当今仍存活在世界上的恐怖份子的照片,例如鼎鼎大名的「豺狼」卡洛斯,他已年过五十,目前被关在一座警卫森严的法国监狱里,每个人都想除之而后快。他的照片经过计算机处理,以仿真他现在可能的模样,然后再和法国人所提供的「豺狼」狱中照片相比对。队员们必须把这些人的面孔都记下来,因为也许在某个夜晚、某个地球上的不知名角落,你会看到这张脸––如果你想逮到另一个卡洛斯,就不能有任何的不确定与迟疑。如果真的逮到这样一名头号恐怖份子,只怕从此走进全世界任何一个警察或特工聚会的酒吧都可以不用付酒钱––因为你实在是太有名了。不过想到这里,查维斯不禁有气,因为他桌上的这一堆文件全是彻彻底底的废纸,一点价值也没有。如果有朝一日下一个卡洛斯被抓到,那也只会是因为某天在某地––也许是巴西的圣保罗,也许是波士尼亚的布福克,或其它任何地方––某个条子获得某个消息来源,于是决定前往某间房子看一看,然后又正巧他的大脑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某张脸孔就是曾经扰乱世界的狠角色,于是决定当场逮捕这个混蛋;或是他觉得情节重大,决定向上级报告请求支持。接着就会有一支特种部队––例如像丁的第二小队––静静地赶来展开部署,把这个王八蛋给撂倒……不管成功或失败,都会是CNN的大新闻……

  这就是在办公室坐久之后的后遗症––开始作白日梦。查维斯「少校」看看表,站起身来,把那堆「废纸」丢还给莫妮小姐,然后向其它人的大房间走去。他原本要问大家是否已经准备好了,结果发现是多此一举––因为最后一个人都已经走到门口了。查维斯拿起手枪与枪带,走到个人装备室;房里挂着黑色的操作服与防弹衣。

  第二小队的所有队员已全部到齐,而且大部份人都已着装完毕,今天的演习即将展开;

  他们微笑或低声交谈着,看起来都很轻松。等所有人都着好装之后,大家便走到枪库去拿冲锋枪;挂上双扣式枪背带,检查弹匣是否装满,然后将它们插上枪身,关上保险钮,再举起枪来比划一下,确定每把枪都已依个人习惯调到最顺手的状态。

  这场演习有六个基本设定环境,每个都可以适用于一些类似的场景。其中他们最讨厌的就是在一架民航机的机舱中;它唯一的好处就是所有坏蛋都被关在「房」里,没有人可以逃到外面去。机舱里会有大批民众为坏蛋提供良好的掩护,尤其是某个在自己身上绑了炸弹的家伙(所有的劫机者都会这么宣称)。如果这个混蛋按下按钮,或不小心触及,所有的人就都将变成烤肉。虽然说没有人喜欢死得这么「惨烈」,但是丁与他的队员可没那么乐观。通常恐怖份子都宁可被击毙也不愿被逮捕,因此开火必须又快又准,他们的出击要像午夜突然袭来的堪萨斯州龙卷风般地令人猝不及防。投出会发出强光、令人暂时失明的震撼弹之后就要立即冲入,把枪口直指敌人的脑袋,同时还得向上帝祷告:此时千万不要有人质突然站起来,妨碍你在这架波音或空中巴士客舱内的射击。

  「第二小队注意,是否都已完成准备?」查维斯问。

  「完成!」所有的人齐声回答。

  于是丁带队出了队部,跑步––是快跑,而不是每天早晨的跑法––到达半哩外的演习场地。那是一栋三角形的房子,强士顿与韦伯已带着狙击枪,分别在房子的两头就位。

  「指挥官呼叫步枪两两,」丁用头盔上的麦克风发话,「有什么要报告的?」

  「没有,两六。没有状况。」

  「报告六号。」强士顿回答,「我看到窗帘动了一下,但没有其它的动静。收音器显示里面有四到六种语音,讲英语。其它无状况。」

  「了解。」丁回答,而小队的其它成员则藏身在一辆卡车后面。他再对这栋房子的内部构造作最后一次的检查––这次攻击行动已于事前进行过充份的演示文稿,所有的人即使闭上眼睛也能够清楚地知道房子里面的布置情况。丁挥手要其它队员前进。

  巴迪.康诺利第一个跑向大门。到了门口,他放开握枪的双手,让枪吊在胸前,然后从挂在防弹背心后背下摆的袋中取出炸药。他将炸药黏在门框上,插上雷管,然后迅速地––只花了一秒钟––向右移动到十呎之外。他的左手拿着起爆器,右手则握着冲锋枪的握把,枪口朝天。

  好,可以动手了,丁想。他叫道:「上!」

  在第一个人从掩蔽地冲出的同时,康诺利按下了起爆器。顿时,门框整个被炸得解体,门板飞进屋里。爆炸发生后不到一秒钟,第一名射手––麦克.皮尔斯––就冲进房里,消失在充斥着烟尘的门洞中,而查维斯则紧跟着第二个冲入。

  房里除了从门洞透入的阳光之外是一片黑暗。皮尔斯扫视整个房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于是立刻冲到通往另一个房间的门口占位掩护,而丁则一马当先冲入––根据情报,应该有四名匪徒与四名人质––查维斯举起装了消音器的 M P –十,把两发子弹打进最左边目标的头部;子弹准确地命中,就在人形靶的头部中央,漆成蓝色的双眼之间。然后他立即转向右侧,正好看到史提夫.林肯击中目标;完全按照预定计画。这时头顶的电灯突然亮起,一切都结束了;从炸药爆炸到任务完成,一共只花了七秒钟,比预定的八秒钟还要快上一秒。丁关上枪保险––「老天,约翰!」他叫道。

  「虹彩」指挥官站在他的左手边微笑着,离丁刚才射击的目标只有不到两呎远,没有穿戴任何防弹护具。而且另一头,同样也是毫无防护的史丹利正走出来,中间的椅子上还坐着福格特太太与蒙哥马利太太。女人的出现使查维斯吃了一惊,但他立即提醒自己:她们也是团队的一份子,或许她们也迫切希望能够证明这一点。他很佩服她们的精神,不过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你们花了七秒钟,如果能再进步到五秒就更好了。」约翰表达了他的意见,不过他也知道建筑物的内部陈设会对速度产生很大的影响。他走过房间,一一检查各个标靶。麦泰勒的靶上只有一个洞,不过从洞边缘的形状可以看出,它是由两发弹着点几乎完全重叠的子弹所造成。克拉克告诉自己,这里的每个人都和自己当年一样优秀。当然也还是可以为自己辩护:现在的训练设施可比当年他还在越南服役时强多了,不是吗?他过去扶海伦.蒙哥马利站起身来,她的腿还有点发抖,惊魂未定,毕竟让子弹从自己身边飞过并不是秘书的工作。

  「妳还好吗?」约翰问道。

  「喔,还好,谢谢你。的确很刺激;你晓得的,这是我的第一次。」

  「我是第三次。」爱丽丝.福格特插话,然后站起身微笑着说:「不过还是一样刺激。

  」

  的确很刺激,克拉克心想。尽管他对丁与他的手下极具信心,但看着一把冲锋枪在自己眼前喷出火焰,还是足以让人血液温度下降,而且又是在不穿任何护具的情况下。不过,他提醒自己,这是观察他们的表现有无瑕疵的最好方法,虽然他并没有看到什么大毛病––他们的确是他妈的优秀。

  「表现极佳。」史丹利在另一头说,然后指着其中的一个人:「你,呃––」

  「帕特森,长官。」士官回答,「我知道我进来时应该小心点。」他转头看着门口的一大块碎片,他刚才冲进来时差点被它绊倒。

  「帕特森士官,我看到你马上就恢复了平衡。我想这对你的瞄准没有产生影响吧?」

  「是的,长官。没有。」汉克.帕特森面无表情地回答。

  查维斯走向克拉克,说:「C先生,我们的表现没话说吧?」他的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叫那些坏蛋小心点。第一小队的表现如何?」

  「比你们快零点三秒。」约翰回答,并看着第二小队队长,「还有,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

  「因为你没把你的老丈人给宰了。」约翰拍拍他的肩膀,走出房间。

  丁对他的队员们说:「好啦,弟兄们,咱们把家伙收一收,走吧。」有六部以上的摄影机拍下他们这次的演习,回去后史丹利会一一地加以研究。接下来就是大伙儿到第二十二特战空勤团的士官俱乐部去喝上一杯;两周以来丁在此地的收获不少,例如他知道了英国人的啤酒很烈,而麦泰勒射飞镖的技术简直和强士顿开枪的技术一样好。查维斯向他的部下敬酒––虽然「少校」对士官敬酒似乎有点不符规矩,但他解绎:在他进中情局之前,他也是一名班长。他跟他们讲自己当年身为「忍者」(编注:见《迫切的危机》,查维斯在奥得堡当轻步兵时,他那一连的外号叫忍者)一员时的经历,而众人也满怀好奇与佩服地听着。不过几杯啤酒下肚之后,丁还是得承认:即使第七步兵师很优秀,但还是不及第二小队的成员优秀。

  「你觉得如何?」约翰问。酒柜是打开的,他为史丹利倒了一杯苏格兰麦芽威士忌,而自己则选了美制「野火鸡」牌威士忌。

  「你是说那些年轻人吗?」史丹利耸耸肩说,「他们的技术很纯熟,枪法还可以,体能极佳,对于障碍物与突发状况的反应也不错。还有,至少他们的子弹没把我们打死。」

  「不过––」克拉克作了一个促狭的表情。

  「不过除非真的有事情发生,否则我们无法知道他们真正的实力。他们的确很不错,与SAS一样好,其实他们当中表现最好的人就是来自SAS……」

  悲观而挑剔的欧洲人,约翰心想。他们总是这个样子,乐观不起来,看事情专从坏处着眼。

  「你觉得查维斯这小子如何?」他问。

  「优秀的小伙子。」史丹利说,「几乎与彼得.寇文顿一样好。」

  克拉克说:「我同意。」虽然别人对他女婿的评价并非顶尖,但是寇文顿已在麻里福待了七年,而再过两个月丁就可以赶上他的水准。至少他现在已经非常接近了,再加上此地的规律生活,必然会使他进步更多。总之,克拉克告诉自己:他手下有得力的部属,而且正处于颠峰状况,现在他只需让他们保持在最佳状态。训练,训练,再训练。

  没有人知道游戏已经悄悄展开了。

  ~~~「迪米区,所以––」男子说。

  「怎样?」迪米区.阿卡德叶维奇.波卜夫回答,并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我们要从什么地方开始?如何开始?」

  他们两人都认为认识对方是一件相当幸运的事,但是双方所持的理由却十分不同。事情发生在巴黎街头的露天咖啡座,两人正好坐在隔壁桌。其中一个人发现对方是位俄国人,于是便向他请教一些在俄国做生意的问题;而波卜夫这位前苏联国安会干员,则正好希望有机会投身于资本主义社会,因此他立刻作下判断:这个美国人非常有钱,值得他去争取。他对于对方所提的问题都作了清楚而坦率的回答,足以让这个老美推断出他原本的职业为何––一方面由于波卜夫优异的外语能力(他可以说流利的英语、法语、捷克语),另一方面也因为他对华盛顿特区的熟悉。波卜夫可不是一名外交官,因为他讲话太过坦率,不会拐弯抹角,所以做过去在苏联国安会里只能干到上校––虽然他自认为以自己的能力,当将军也不为过。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开始的:先是交换名片,然后他就以对方「保安顾问」的身份与他一同搭乘法航客机头等舱赴美;接下来的一连串商业会议让渡卜夫大开眼界,而波卜夫对于如何在异国城市保持自身安全的专业知识则使他的新老板大为叹服,然后他们的话题转到了另一方面。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美国人问;在他位于纽约的办公室里。

  波卜夫咧嘴微笑,他已经喝了三杯双倍伏特加。「我当然知道,我认识这些人。哈,你一定知道我以前为俄国政府做的事。」

  「你真的跟那些恐怖份子合作过?」他惊讶地问,一面思索着这其中是否有对他有用的信息。

  波卜夫提出解释为自己辩解:「对我们来说,他们并不是所谓的『恐怖份子』,而是真正信奉马列主义,并且期望世界大同的信仰者。他们是为人类自由献身奋战的斗士––当然,老实说他们也是有用的傻瓜,每个都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以换取我们在某方面对他们的支持。」

  「真的?」美国人又吃惊地问,「我以为他们都是为了一些重要的动机––」

  「噢,他们的确如此。」波卜夫附和道,「但是理想主义者通常都是笨蛋,不是吗?」

  「那倒也没错。」美国人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相信谎言,相信美丽的承诺。你知道吗?我当年也是这样。我也是共产党员,讲标准的话,写标准的答案,参加反省检讨会议,按时缴交党费……我尽一切党员应尽的义务。但是因为我是苏联国安会的干员,所以我有机会出国,接触西方世界的真实面貌。我喜欢在海外出『公差』甚于留在莫斯科的国安会总部里。西方社会穿得好,吃得好,各方面都比较好。我可不像那些呆瓜年轻人,我晓得真正的真相是什么。」他一口气说完要说的话,然后举起杯子向对方致意。

  「那么这些人现在在干什么?」

  「躲藏。」波上夫回答,「大部份的时间在逃亡。有些人或许有工作––我猜可能只是卑微的工作,尽管这些人多半都受过大学教育。」

  「我很好奇……」美国人脸上流露出想睡的表情,充份反应出他对于波卜夫岔开话题的不耐烦。波卜夫不禁怀疑他是真的想睡觉,还是故意表演给他看的?

  「好奇什么?」

  「有没有人能够连络到这些人……」

  「大部份我都能找到;我以往跟他们打交道时所建立的关系––」他轻轻敲着自己的太阳穴,「是不会随便就消失的。」他心里想:这家伙到底想干啥?

  「呃,迪米区,你晓得的,即使是会攻击人的恶狗也有他们的用途,而且这个嘛––」

  他露出有点尴尬的微笑––「你晓得的……」。

  此刻,波卜夫不禁想到以往看过的电影,也许许多电影情节其实并非夸大?难道美国的企业界真的会派人去暗杀商场上的敌人?这似乎太疯狂了……不过也许电影编剧并不全然是空穴来风……

  美国人继续追问:「你真的和那些人合作过––我的意思是说,他们的行动计画是你制订的?」

  「计画?噢,不。」俄国人摇摇头回答,「没错,我是提供他们一些支持,而且是在俄国政府的授权之下,不过我的主要工作只是讯息的传达。」这种当邮差送信给那些任性坏孩子的工作听起来并不吸引人,但是波卜夫之所以能够担任此项工作,完全景仰仗他那优异的外勤作业能力以及说服能力––在进行接触时,要掌握这些家伙的行动可真不是件容易事,尤其是当他们决定要去干某些傻事之后。而说到他的敌后作业技巧,可是像鬼一样精,根据波卜夫自己的了解。他的身份从来没有被西方反情报单位发现过;否则,他也不会每次在纽约甘乃迪国际机场出入境都如此顺利,从来没被刁难过。

  「总之,你知道如何与那些人取得连络,对吧?」

  「是的,我可以。」波卜夫向美国人保证。

  「好极了。」美国人站起身来,「我们去吃个晚饭如何?」

  等到晚餐结束,波卜夫已经得到一份特别顾问的工作,年薪十万美金,这不禁让波卜夫怀疑这份工作的工作内容,不过他并不太在意,毕竟有了十万美金,他就能享受他渴望已久的优质生活了。

  他接下这份工作已经十个月了,此时正啜饮着加了冰块的伏特加。「从什么地方开始?

  如何开始?……」波卜夫自言自语道。他心想,自己现在究竟在干什么?生命真是奇怪,你明明循着轨道前进,但却无法确定未来的方向。像现在他就是在巴黎,等着与一位昔日法国DGSE的「同事」见面。「那么,时间决定了?」他问。

  美国老板说:「是的,迪米区。」

  「我知道该与哪些人连络以安排会面。」

  美国人问道:「你要面对面跟他们谈?」波卜夫觉得这个问题问得真蠢。

  他微笑以对。「是的,我亲爱的朋友,面对面。要谈这种事可不能只靠传真机。」

  「但这样会有风险。」

  「只有一点儿。会面将安排在安全的地方,而且他们认识的我只是一个代号或化名。不过,必须用现金交易。」

  「要多少?」

  波卜夫耸耸肩。「嗯,五百万现金如何?至于是要美金、德国马克或瑞士法郎……那就得看我们的『朋友』们的要求。」

  老板在便条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交给他说:「这是你需要的钱。」很好,有钱好办事。另外,根据迪米区的过往经历,他了解为了争取生存,就要懂得利用现实––所以他说:「你也知道我去干这种事是有危险性的,所以我的薪水––」

  「你的薪水加倍,迪米区。」

  波卜夫脸上露出笑容。「好极了。」一个好的开始,俄国黑手党出手都没这么大方。

  ~~~他们每个星期必须作三次从六十呎高的跳台上用绳索垂降的练习,另外还必须每周练习一次从真的英国陆军直升机上进行垂降。查维斯并不喜欢这项练习,虽然这对于一名曾经是轻步兵单位下士的人来说有点奇怪,但他过去在陆军服役时,并没有去本宁堡的空降特战学校受过训。

  当直升机飞往预定的降落区时,他的双脚搭在踏板上面,而戴着手套的双手则抓着绳子。一百呎长的绳子是为了防止飞行员搞错高度而预备的––再怎么说,也没有人会完全相信飞行员,尽管今天这一架飞机上的家伙看起来还挺不错的。他们沿着绳子滑下,穿过树林的顶端,枝叶不时打在他们身上。接近地面时,吊索的煞车开始运作,使他在空中猛地停了下来,绳子勒得双腿一紧。等到绳索再度松开时,查维斯马上把脚从踏板上挣脱,落到地上。

  垂降的要点就是尽可能快速地降到最接近地面的位置,以免成为吊在半空晃来晃去的活靶。

  查维斯双脚触地后,立刻解开绳索,双手端着冲锋枪朝目标而去。这是他第十四次垂降,也是他第三次从直升机上垂降;所幸他至今都还活着。

  他一面跑,一面提醒自己这项新工作的种种好处:查维斯又回到他喜欢的战士岗位,不像前几年在中情局的日子。他是那种热爱流汗,喜欢在场上奔驰的人。虽然训练很辛苦,也很危险––过去的一个月以来,队上的每个人几乎都受了点轻伤,只有韦伯例外,这个人似乎是铁打的身体;根据统计数字,他们之间迟早会出现第一个重伤案例,例如在垂降演习中摔断腿之类的。以三角洲部队为例,在受训时因为学员受伤或训练意外的缘故,有多数小队都无法全员完训––但有道是「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任何实力雄厚的部队都会把这句话当成他们的格言。查维斯从自己的掩蔽处向后看去,第二小队的所有人都已着陆,并且开始行动。其中尤其以大块头维加最为显眼––丁老是怀疑,「大熊」上半身如此魁梧,他的脚踝怎么支撑得住如此大的重量?韦伯与强士顿拿着配备有瞄准望远镜的特制狙击步枪跑在最前面,迅速进入预定点就位执行掩护;头盔里的无线电对讲系统经过数字加码,因此旁人完全无法得知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所有的人都已经进入任务提示时的预定位置,现在就等他下命令……

  通讯中心位于一栋重新粉刷过的房子的二楼,规模看起来和一般媒体的通讯中心差不多:几部电传打字电报机连结各主要媒体,还有播放CNN与天空电视网的电视机,以及与一些广播公司的联机。每部机器前都有人员负责监看,而由一名中级情报军官负责统筹;今天值勤的军官是一位从美国国家安全局调来的空军少校。

  山姆.贝奈特少校正逐渐适应这里的环境。他的太太与儿子不太喜欢当地的电视节目,但是这里气候宜人,而且只要开一小段车就可以到达高尔夫球场。他每天要慢跑三哩路,好让当地人知道他也不是好惹的。过一阵子,他还想拿把猎枪去打打鸟。其实他的工作相当轻松愉快,克拉克将军(大部份人都这样以为)看起来是个好上司,他喜欢部下做事迅速确实,而这正好也是贝奈特自我要求的办事风格;而且他也不是只会大呼小叫乱找人麻烦的家伙––在贝奈特十二年的军职生涯中,这种烂长官可是见多了。至于比尔.陶尼––他的英国籍直属上司––则是贝奈特在情报圈见过最棒的人,他冷静、聪明,而且头脑清楚。过去的几个星期,他们两人已在赫里福营区的军官俱乐部里借着啤酒建立了一些交情。

  不过,这一行的大多数工作时间实在是无聊透顶。例如他过去在国家安全局的工作环境,就是一间天花板颇低的大办公室,里头像羊栏一样被隔成一格一格的,房内充斥着电视萤幕与打印机发出的低沉嗡嗡声,任何人在那里坐上一整夜,肯定都会被搞到发疯––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监视这个世界每个角落的一举一动。无论如何,现在的情形好多了,至少英国人不会把人关在有如蜂巢般的格子里,无论是站起来、伸个懒腰,或走几步路都比较方便;而且这边的同事都很年轻,只有陶尼一个人年过五十,这点也让贝奈特感到很愉快。

  「少校!」叫声从一部打印机那边传来,「瑞士发生了挟持人质事件。」

  「消息是从哪里传来的?」贝奈特边走边问。

  「法国连络官。是一间银行……」下士向他报告。贝奈特靠上前想看个仔细,但却发现自己看不懂法文。下士边看边将内容译出,而贝奈特则马上拿起电话并按下按键。

  「陶尼先生,在瑞士伯恩发生了一件意外。数目不详的歹徒闯入伯恩商业银行的总行,并且挟持了几名民众。」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消息,少校?」

  「目前没有。不过我们确定当地警察已经赶到现场。」

  「很好。谢谢你,少校。」陶尼挂断电话,打开书桌抽屉,从里头拿出一本书。他翻阅了一下;很好,他正好认识这个人。他拿起电话,拨到日内瓦的英国驻瑞士大使馆。「请找戈登先生。」

  几秒钟后,「我是戈登。」

  「丹尼斯,我是比尔.陶尼。」

  电话中传来愉快的声音:「比尔,好久没听到你的消息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伯恩商业银行总行,那边似乎发生了挟持人质事件。我要你去了解一下状况。」

  「我们关注的焦点是什么?」

  「我们和……我们和瑞士政府有协议,如果他们的警察控制不了局面,我们或许能提供些技术支持。大使馆里负责与当地警方连络的人是谁?」

  「东尼.阿米塔吉,原任职于伦敦警察厅;他的专长是商业金融犯罪。」

  「带他一起去。」陶尼命令道,「一有消息就马上向我回报。」他告诉戈登他的电话号码。

  「没问题,」反正这个下午本来就很无聊,找点事来做也好,「不过恐怕得花上几个小时。」

  也可能到最后只是做了一个下午的白工,这点两个人都明白。「我等你的消息,谢谢你,丹尼斯。」挂断电话后他离开办公室,走上楼去「看电视」。

  在「虹彩」总部的后面有四具庞大的碟形天线,主要是用来追踪赤道上空的各种通讯卫星;从这里很容易就能查出瑞士电视台用的是哪一颗––现在大部份国家的电视公司都不再用麻烦的地面传输,而改用卫星转播车。很快地,他们就开始从当地电视台的波道直接截收信号。此时现场只有一部摄影机,画面上是一栋坚固的银行建筑––瑞士人总是把银行盖得像是乡间的城堡,标准的日耳曼风格。卫星传来的声音是一名记者正在对电视台报告状况,一名语言学家立刻进行实时翻译。

  「『不,我不知道,警方还没跟我们讲。』」翻译以平板的语调念着。这时线上又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摄影记者。」翻译说,「我想是摄影记者的声音––好象发生了什么事––」

  ––摄影机突然拉近镜头,将画面范围缩小,盯住屋内的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头上戴着像面具一样的东西。

  「他们用的枪是?」贝奈特问。

  「捷克制五八式,」陶尼马上回答,「看起来像是。这个摄影记者干得不错。」

  「电视台问:『他说什么?』」翻译继续把电视传来的声音译成英文,几乎看都不看萤幕。「『不晓得,听不清楚,他在对外头喊叫,但是我们听不到。』……噢,好,有消息,『有多少人?』『不确定,警方说有超过二十名行员与顾客在里面。外头除了我和摄影记者之外,大约有十五名警察。』……电视台回答:『我想等一下会有更多人赶到。』」然后画面与声音就断了,因为记者们正关了机器赶往另一个位置。果然,一分钟之后,另一个不同角度的画面随即出现。

  一个声音传来:「比尔,怎么样了?」陶尼与贝奈特同时转头,发现克拉克正站在他们背后。「我去过你的办公室,秘书告诉我你来这边处理突发状况。」

  情报主管陶尼回答道:「我已经要 M I – 六日内瓦站的两个人前去评估状况。瑞士政府与我们有协议,他们将会决定是否要我们介入。」他问:「贝奈特,有没有新动静?」

  贝奈特摇头。「没有,长官。没有最新消息。」

  「好。」陶尼问,「约翰,今天待命的小队是哪一组?」

  「第二小队,查维斯与普莱斯。他们刚结束一场小演练。我们何时通知他们准备?」

  「现在就开始行动。」比尔回答。即使可能只是一般的银行抢劫,但还是必须防患于未然。

  克拉克从口袋里拿出无线电对讲机,按下发话钮:「查维斯,克拉克呼叫。你和普莱斯立刻到通讯中心报到。」

  「马上来,六号。」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丁问道。三个星期下来,他对普莱斯这位既聪明又经验丰富的士官长已了如指掌,他知道他是个最好的副手。

  「长官,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了。」普莱斯回答。他很清楚,当军官们想要和你「好好谈一谈」的时候,就表示真的有事情发生了。

  「你在这一行多久了,艾迪?」

  「快三十年了。我十五岁那年就当了兵,那时候还是个小鬼;在伞兵团。」他继续说道,技巧地避开了查维斯的另一个问题,「二十四岁时调到SAS,一直到现在。」

  「喔,原来如此。很高兴能与你共事,士官长。」查维斯一面说一面上了车。

  「谢谢长官。」士官长回答。

  你应该被升为军官的,艾迪。查维斯心想。在美国,他们会把你从原单位调去接受军官进修教育,或许还会让你以公费去念个大学学位之类的。不过,查维斯提醒自己,不同的文化有不同的规矩;再怎么说,至少他手下有一个绝佳的士官作自己的后盾。十分钟后,他把车停在总部前的停车场,走进通讯中心。

  「嘿,C先生,出了什么事?」

  「多明戈,现在你和你的队员们可有事做了。在瑞士的伯恩,发生了一件由银行抢案演变成的人质挟持事件。」克拉克指了指电视屏幕,而查维斯与普莱斯则急忙靠过来。

  在总部的一楼,前置作业也正在加紧进行着,一切就像是一场演习般地井井有序。他们已经订了超过四班的机票,航程都是从伦敦的盖特威克到瑞士。另外,还有两架直升机正在赶来麻里福的途中,准备载运人员与装备到盖特威克机场,而英国航空公司也已被紧急通知要运送不接受开验的特别行李。如果情况继续恶化,第二小队就会立刻换上便服,打好领带,启程上路––对此,克拉克不免觉得有点奇怪,毕竟要一群军人假扮成生意人的样子可不容易。

  「目前没有什么新状况。」陶尼说,「山姆,请你把刚才的情形再倒带放一下。」

  「是,长官。」贝奈特少校立刻按下倒带键。

  「捷克制五八式冲锋枪。」普莱斯立刻说,「看不到歹徒的脸?」

  「嗯,这是截至目前为止,我们所收到的唯一关于目标的讯息。」

  「抢匪用的武器有点奇怪。」士官长补上一句。查维斯转过头;这点他就搞不懂了,他猜可能是欧洲佬还不太习惯用短小的突击步枪。

  「我也这么想。」陶尼说。

  「难道这是恐怖份子的武器?」查维斯问道。

  「是的,长官。捷克人制造了许多这种玩意儿。你看,它很方便,只有二十五吋长,用七点六二公厘口径、三十九公厘长的俄式子弹;全自动,有选择钮。不过,瑞士强盗挑这种枪来用还真是奇怪。」普莱斯又强调了一次。

  这回是克拉克问:「为什么?」

  「瑞士人自己造的枪比它要好多了,长官。而且瑞士实施民兵制,每个人家里都有枪,要弄个几把来作案一点也不难。」

  这时直升机抵达,声音震得建筑物格格作响。克拉克看看表,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我们需要知道的?」查维斯问道。

  陶尼回答他:「老弟,你自己看电视就知道了。」

  屏幕上是一条普通的街道,当地警察封锁了附近的交通。查维斯转头看着普莱斯,而士官长的双眼则正紧盯着电视屏幕––现在起是两个屏幕,因为另一家电视台也加入了转播;

  当然,两个画面都是直接从卫星上「偷」来的。翻译官不断地译出电视记者的话语,大部份都是记者与电视台人员的对话,而且话不多。有时从屏幕上会看到窗帘微微一晃;除此之外,毫无动静。

  「警方或许正利用电话与咱们的『朋友』取得连系,和他们谈话,安抚他们。这是例行公事。」普莱斯说。他知道在这间屋子里,没有人有比他更多的类似经验。他们当然都知道理论,不过这样是不够的。「我们在半个小时以内就可以知道要不要出这趟任务了。」

  查维斯问普莱斯:「瑞士的条子素质如何?」

  「很好,长官。不过他们处理重大人质危机的经验不足––」

  陶尼插嘴道:「这就是他们和我们订下协议的原因。」

  「是的,长官。」普莱斯把身子向后仰,整个靠在椅背上,然后从口袋里拿出烟斗。

  「有人介意我抽烟吗?」

  克拉克摇摇头说:「你尽管抽,咱们这儿没有『健康纳粹党』。士官长,请你解释何谓『重大』的人质事件?」

  「蓄意的犯罪者,恐怖份子。」普莱斯耸耸肩,「一些笨到把自己的小命放到赌桌上的家伙,他们会以杀害人质来表现自己的决心。」可是我们会冲进去把他们宰了,普莱斯没有加上这一句。

  此时状况不明,他们只能静静坐着等待,这在所知讯息极少的情形下也是别无选择的。

  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盯着电视屏幕,但却没什么新的进展。记者试着想访问警方,但是警察除了表示他们正试图与歹徒连系之外,其它什么都不肯透露。这很可能是谎话,但此时警方不向媒体吐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恐怖份子可能也正在里头收看电视转播;克拉克与他的手下不也是从电视里得到许多情报吗?

  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既简单又复杂。「虹彩」与瑞士政府之间有协议,一旦当地警察无法处理状况,他们就会上报到中央阶层,以决定是否请求「虹彩」协助;这套机制早在几个月之前,克拉克的建议案获准之后就已经建立了。支持请求会透过位于伦敦中区、泰晤士河畔的「白厅」(英国政府的所在)来传递。虽然还是不免要经过层层官僚体系,不过约翰对此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一旦对方提出援助要求,事情就单纯多了,至少以行政观点来看是如此。但是一直到电话声响起,瑞士人还是没告诉他们事情发展的详细情况。

  一个小时后,查维斯赶回队部,并下令队员待命。他发现弟兄们都很冷静地准备装备;

  每个人的桌上都有电视,可以看到现场的画面。查维斯又回到通讯中心,直升机还停在房子旁边,发动机并未熄火。第一小队也已进入待命状态,一旦第二小队的直升机在半途坠机,就得换他们上阵。一切都在计画当中––不过,那些恐怖份子可是会吓一大跳的。

  从电视上看来,部份警察已就掩蔽位置,不过大部份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不管他们是不是训练有素的警察,他们的确缺乏处理这种事件的经验––谁会想到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伯恩?其实,全球大多数国家的警察,在遭遇类似的事件之前,都毫无这方面的「应变经验」;德国警察的优秀无庸置疑,但是他们的第一次人质救援任务居然也以失败收场––一九七二年慕尼黑奥运期间,「黑色九月」组织劫持以色列运动选手,结果救援行动失败,虽然恐怖份子都被击毙或捕获,但人质们却也没能活着回到以色列。虽然整个世界都从这次的惨痛经验中学到了许多教训,但是应变措施却无多大的加强。

  半个钟头过去了,却还是没有什么新消息。镜头转到空荡荡的大街,一名资深警官正掏出行动电话。虽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不过他的身体语言却透露了许多讯息:他紧握着电话,用力贴着耳朵,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则不自觉地举起,在面前比划着,好象他不是在讲电话,而是在和别人当面交谈一般。

  「事情不太对劲。」保罗.贝娄博士说道。其它人也注意到了,尤其是艾迪.普莱斯;

  他坐直了上身,继续抽烟斗,什么话也没说。以目前这种情况看来,和歹徒好好沟通可是一门学问,而瑞士警方却明显地经验不足。坏消息一桩,士官长心想。

  「『那是枪声吗?』」翻译员又开口,这回是画面里一名记者讲的话。

  「噢,该死。」查维斯低声说道,看来局面有了变化。

  过了不到一分钟,银行的一扇玻璃门被打开,一个穿著便服的人拖着一具尸体走到人行道上。死者似乎是一个男人,透过两部摄影机看去,死者的脑袋一片血肉模糊。那个人把尸体拖到外面,然后将它放下。

  向右边移,向右边跑;查维斯在遥远的这头差点叫出声来。也许他的念头真的传到了那人的耳朵里,只见那人在原地愣了几秒钟,随即向右边逃开。

  「『银行里有人在叫。』」翻译又说。

  听不懂里面的人在喊什么,不过铁定不会是什么好话。那名人质向右冲,远离了玻璃门窗,虽然他离安全地带还很远,但至少房子里的歹徒已经看不到他了。

  「干得好,」陶尼轻声说道,「现在警察有机会弄清楚里面的情形了。」

  镜头对准了那名高级警官,他是到街道中央,猛力挥手要那名人质跑到安全的地方。这种举动到底算是勇敢还是愚蠢,电视机前的人一时也说不上来。接着,他慢慢地走回警车旁,令人吃惊的是,歹徒居然没向他开枪射击。镜头又拉回到那名刚逃出来的人质;其它的警察都向前移动到银行边,叫他压低身子,慢慢地爬到他们那里。穿著制服的警察手上端着冲锋枪,看得出来他们很紧张;另外,有一个警察看着那具尸体,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陶尼先生,四线电话。」陶尼走向一部话机,拿起听筒,按下按键。

  「我是陶尼……唤,是,丹尼斯……」

  「他们刚杀了一个人质……」

  「我们看到了。我们盗录电视转播……那个叫阿米塔吉的人在你身边吗?」

  「是的,比尔。他现在正在与警方谈话。」

  「好极了,我等他,别挂断电话。」

  这时,电视画面里出现一个向现场的警方指挥官走去的人。他掏出身份证件,与指挥官谈了一会儿之后随即离去,消失在画面中。

  「我是东尼.阿米塔吉,你是?」

  「比尔.陶尼。」

  「好,既然你认识丹尼斯,那我想你应该也是MI–六的一员。有什么可以为你服务的,先生?」

  陶尼问:「警察跟你说了什么?」他按下免持听筒键,好让大家都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他说他会向外交部请求支持。」

  坐在椅子上的查维斯立刻说:「C先生?」

  「通知直升机准备起飞。丁,带着你的人赶到盖特威克机场,并等候下一步的指示。」

  「了解,C先生。第二小队开始行动。」

  查维斯走下楼梯,普莱斯紧跟在后。他们跳上车,不到三分钟就赶回了队部。

  「各位弟兄,如果你们有看电视的话,就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出发,我们搭直升机去盖特威克。」就在他们跑出门的同时,电视里有一名勇敢的警察正试图援救那名逃脱的人质,最后终于把他推进一辆汽车里。其它的警察则以汽车作掩护,手指扣在扳机上,既紧张又有点不知所措。

  「电视台马上要作现场转播。」贝奈特报告,「天空电视网再几分钟就会开始。」

  「这是意料中的事。」克拉克问道,「史丹利呢?」

  「他在盖特威克待命。」陶尼说。克拉克点了点头。史丹利将担任今天第二小队出任务时的现场指挥官。保罗.贝娄博士也会跟着查维斯等人一起前往瑞士,他的任务是从心理学观点为史丹利和查维斯作现场战术情势分析。现在该做的事都做了;克拉克叫秘书送咖啡和食物过来,然后找了张椅子在电视机前坐好,静观其变。

★ 第三章 首次出击 ★

  直升机把他们载到机场的私人飞机区,正好花了二十五分钟。两辆厢型车已在那里等候,查维斯看着部下们将装备放上其中的一辆,然后随即朝英国航空公司的航站驶去。飞机旁有几个警员,正监督着地勤人员将装备装进航空货柜;飞机到了伯恩之后,这个柜子会是第一个被搬下来的行李。

  不过他们还是得在此地等待准许出发的命令。查维斯拿出行动电话,按下编号第一的预设号码。

  「克拉克,请讲。」

  「约翰,我是丁。『白厅』那边还没消息吗?」

  「继续等,多明戈。我想应该不会太久了,他们的司法部长正在考虑。」

  「好吧,请你告诉那位官大人:这班飞机再过二十分钟就要起飞了,下一班还要九十分钟。除非你要我们去改搭瑞士航空,他们下一班飞机是四十分钟以后起飞,再来就是一个小时又十五分钟。」

  「我知道了,丁。我们再等一会儿吧。」

  查维斯骂了一句西班牙粗话。他当然了解办事的步骤,但这并不表示他非得喜欢它不可。「了解,六号。二队在盖特威克机坪待命。」

  「二队,虹彩六号知道了。完毕。」

  查维斯关掉话机。「好,大家听着。」他必须很大声才能压过四周喷射发动机的声音。

  「我们在这里等待进一步的命令。」大家点头。每个人都和他们的队长一样急于出发,也都对于必要的等待感到无奈。其中,英国籍的队员或许是因为对环境比较熟悉,所以看起来也比其它队员要沈着一些。

  「比尔,通知白厅说他们的飞机将于二十分钟内起飞,否则就得再耽搁一个多钟头。」

  陶尼点点头,走到房间角落打电话给外交部。然后又转到英国位于日内瓦的驻瑞士大使馆––大使先前已被告知SAS将为瑞士提供特别的「技术支持」。大使发现瑞士外交部对于此事的了解竟然比他还多,这让他颇觉诧异。总之,十五分钟后,终于有了答复:「照准。

  」

  「我们已获得许可,约翰。」陶尼报告,不敢相信瑞士人居然同意了。

  「好。」克拉克拿出行动电话,按下二号快速预设号码。

  「查维斯,请讲。」电话中传出极大的噪音。

  「我们获准出发。确认。」

  「重复,命令出发。二队开始动作。」

  「确认。祝你好运,多明戈。」

  「谢谢你,C先生。」

  查维斯转身挥手示意叫大家出发,于是他们便迅速进入待命的厢型车,一路开过机坪。

  在经过货物装载处时,车子作了短暂的停留。由普莱斯知会警员将他们的行李送上这架波音七五七。之后,车子便又往前开了五十码,到了空桥外侧通到地面的楼梯口。此时,第二小队的全体队员都立刻跳下车,快步登上楼梯;梯口的门旁有另一个警员守着。等他们进了空桥,便像普通旅客般地走进飞机,将机票交给空服员,然后走向头等舱。

  最后一个登机的是提姆.努南,他是小队的「科技巫师」。努南可不是只会玩计算机的科学怪胎,他从史丹福大学毕业之后就加入联邦调查局,而前一阵子也跟着队员们接受武器训练。六呎高、两百磅重的努南,块头比大部份人都大––当然,并没有他们那么强壮剽悍;

  不过在手枪与 M P –十的使用上,他的成绩还不错。贝娄在靠窗的座位坐定之后,就从随身行李中拿出一本书––这本书是一位哈佛大学教授所写约有关社会行为的作品,贝娄当年曾经当过他的研究助理。其它人则靠在椅背上,翻阅着机上提供的杂志。查维斯向左右看了看,发现部下们似乎一点也不紧张。这不禁让他为他们的冷静感到欣慰,也对自己的紧张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在机长广播之后。飞机就后退离开了登机门,向跑道头滑去。五分钟后,飞机离陆升空,第二小队正朝着他们的首次任务飞去。

  「他们正在空中。」陶尼报告,「预计这趟飞行将会准时抵达,还要……一个小时又十五分钟。」

  「好极了。」克拉克说。两家瑞士电视台仍然持续在作现场报导,就好象电视转播美式足球赛之前会先播放一些相关讯息一样。现在他们正在向警方发言人发问。不,他们还不知道里头到底是谁。是的,他们已经跟歹徒谈过话了。是的,双方仍持续进行沟通。不,他们不能告诉媒体细节。是的,他们一定会让记者知道事情的进展。现在,除了当地的电视台之外,天空电视网也在播着同样的画面,而CNN与福斯电视网也对此事件作了报导,当然也提及了一名人质遇害,以及拖尸体出来的人质趁机脱逃的经过。

  「真是讨人献的媒体。」陶尼端着茶杯说。

  约翰点点头。「我想他们永远都是这样,比尔。」

  「的确。」

  这时彼得.寇文顿也来到通讯中心。他找了一张旋转椅,坐在两名长官旁边。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不过克拉克猜想他心里一定老大不高兴,因为上场的居然不是他的小队。但是规矩就是大家轮流待命,谁也没话可说。

  「彼得,你有什么看法?」克拉克问他。

  「歹徒似乎不太聪明。他们杀害人质的时间太早了,不是吗?」

  「说下去。」

  「杀了人质就代表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很难再回头。」

  「也就是说,如果是你,你会试着避免啰?」「是的。一旦件杀了人,对方就很难对你作出让步;而如果歹徒想活着出去,对方的让步是很重要的––除非他们手上握有优势,但今天的场面似乎并非如此。」

  「他们会要求离开……直升机?」

  寇文顿点头。「或许。送他们到机场,那边已有安排好的客机等着––外籍航空公司,外籍机员––但是飞往哪里?利比亚?或许;但是利比亚会接受他们入境吗?还有什么地方呢?俄罗斯?我想不是。黎巴嫩的贝卡山谷可能可以,但是那边没办法让民航机降落。他们唯一的保命之道就是不让警方知道他们的身份,但这也已经不可能了––警察难道不会讯问那个逃出去的人质吗?」寇文顿摇摇头。

  克拉克发表反对意见:「他们不是菜鸟。从他们的武器就可以看出他们有某种程度的训练及专业性。」

  寇文顿点点头。「的确,长官。不过他们不够聪明。如果说他们只是普通的抢匪,我也不会太惊讶。他们或许是经过训练的恐怖份子,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角色。」

  那什么是「好的」恐怖份子?约翰怀疑。看来这个圈子里还有很多东西是有待他去学习的。

  英航班机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两分钟着陆。在飞行途中,丁一直与贝娄博士交谈着。心理学是他在反恐怖领域中最弱的一环,他必须尽快把这个漏洞补上。这与过去当士兵时不同;

  在军队里,了解别人想要干什么,通常是将军那一级高官的事,而反恐怖作战虽然也是班级战斗的一种,但却包含了许多有趣的新成份。丁想着,一面在飞机停妥前就解开座椅安全带。

  查维斯起身走出机门,现在事情真的要开始了。在空桥的甬道里。他的四周都是一般旅客,而他们想必也以为穿西装、打领带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也许下回该到伦敦买件好一点的西装,让他能够假扮得更像一个商务人士,他不禁胡思乱想。走出空桥,有个司机打扮的人站在那里,手上的牌子写着预先商议好的名字。

  「你在等我们吗?」

  「是的,先生。请跟我来。」

  所有人都跟着他走下了楼梯,来到一间像是会议室的房间。房里有一名穿著制服的警官,从阶级章可以看出他的地位不低。

  「你是……」他说。

  「查维斯,」丁伸出手,「多明戈.查维斯。」

  「西班牙人?」警官看起来颇为惊讶。

  「美国人。请问大名?」

  「马留斯.罗布尔。」所有人员都进了房间之后,门又关上了。「请跟我来。」罗布尔打开另一扇门,门外是往下的楼梯。一分钟后,他们搭上一辆小型巴士,开过机坪,出了机场,随即转上高速公路;后面环跟着一辆为他们载运装备的卡车。

  「有什么情报?」

  「从第一个人质遇害之后就没有新状况。我们曾经透过电话跟他们连系,但他们就是不肯透露姓名和身份,只要求送他们到机场的交通工具,以及一架送他们出国的飞机,不过不肯透露目的地。」

  「那个逃出来的家伙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们一共四个人:说德语,而且听起来像是他们的母语。还有,他们拿的枪是捷克制的。」

  「我懂了,警官。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还有,我的人需要时间换装。」

  警官点点头。「这个我们会安排,查维斯少校。」

  「谢谢你,警官。」

  贝娄说:「我可以跟那个逃出来的人谈谈吗?」

  「我奉命全力协助你们––在合理的范围之内。」

  查维斯不禁怀疑所谓的「合理」范围为何,不过他决定待会儿就要弄清楚。他无意责怪这名警官的冷漠态度,毕竟让别人跑到自己国家来执法。实在不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对丁来说,虹彩的声誉现在全落到他的肩上;如果他搞砸了,对他的岳父、他的单位,甚至他的国家都是灾难一场。他转过头看着部下们。艾迪.普莱斯士官长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对他比了个翘大拇指的动作。很好,查维斯想,至少有人认为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实战与演习的感觉毕竟是不同的,多年前他在哥伦比亚的丛林中就已经有此体认;愈接近战场,感觉就愈发强烈。这里没有雷射指示器告诉你谁已经「阵亡」,只有红色的鲜血。不过他的人都训练精良、经验丰富,尤其是普莱斯。

  对丁来说,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带他们上战场。

  在距离银行约一街之遥的地方有一间中学;小巴士与卡车开进此处之后就停了下来。第二小队走进体育馆,里头已有十几个制服警察守着。队员们到更衣室换上服装,等他们走回球场中央时,发现罗布尔警官已为他们每人多准备了一件衣服––那是一件背心,与他们的战斗服一样是黑色。衣服前后两面都有金黄色的德文大字「POLIZEI 」(警察)。这样看起来比较像是瑞士人?查维斯想,尽量不让自己的嘴角出现微笑。

  查维斯只说了一声「谢谢」,全体人员与装备便又再度上了车。小巴士把他们送到银行旁的一个街角;不管是银行里面的人或是摄影记者都看不到他们。两名狙击手––强士顿与韦伯––首先走向他们已预先选定的埋伏点––一个负责监视银行的前方,另一个则负责后方。在两个人就位之后,就架好步枪的脚架,开始监视的任务。

  两名枪手依照个人的喜好决定所使用的狙击枪。韦伯用的是一把华特 W A二000,弹药是点三00的温彻斯特厂麦格农子弹,而强士顿的枪则是订制的,使用口径较小但初速较快的七公厘雷明顿厂麦格农子弹。两名狙击手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测定目标的距离,藉以调整枪上瞄准镜的刻度。两人卧倒在自己带来的泡绵垫上;目前他们的任务就是观察、搜集情报、向指挥官报告。

  贝娄博士对于自己的装扮感到有点奇怪,因为他也穿著黑色的战斗服以及带有「警察」

  字样的背心;不过这么一来,他医学院的老同学应该就不会那么容易认出他才对。同样也是一身黑衣的努南打开了他的手提电脑,输进建筑物的蓝图。当地警察果然十分有效率,在他们提供的信息下,努南只花了三十分钟就完成整间银行的详尽电子地图,除了没有金库门锁号码之外;想到这儿,他就不禁微笑起来。然后他架起一根天线,把这些信息传送给队里的另外三部同型计算机。

  查维斯、普莱斯、贝娄三人走向在现场指挥的高级警官。双方握手之后,普莱斯便将一片光盘放入计算机––里面储存着已知的恐怖份子档案。

  那名藉由搬运尸体而逃出来的人质叫作汉斯.厉西特,德国人,在一家瑞士贸易公司工作,当时他正在银行洽公。

  普莱斯问他:「你有没有看到他们的脸?」

  「有。」厉西特先生今天的运气真差。普莱斯从计算机中一一点选出德国籍恐怖份子的照片让他指认。

  「对,对,就是他,他是带头的。」

  「你确定?」

  「确定。」

  「恩斯特.摩戴尔,前巴德–曼霍夫组织(编注:德国的共党恐怖组织,活跃于七0、八0年代)的成员;于一九八九年失踪,此后便一直行踪不明。」普莱斯继续说,「他涉嫌进行四次恐怖活动,其中有三次失败并造成伤亡。一九八七年他差点在汉堡被捕,但在打死两名警察之后成功脱逃。他曾经接受共产党的训练,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黎巴嫩,见过他的人并不多;他的专长是绑架。」他继续让厉西特认人。

  「这个人也很像是……」

  「尼文.古特纳,他是巴德–曼霍夫成员,有人曾经于一九九二年在科隆看过他。犯罪记录是抢劫银行,还有绑票与谋杀––噢,这家伙于一九八六年绑了一个 B M W的董事,拿到四百万马克的赎款,但他还是杀了肉票……贪婪的混蛋。」

  贝娄立刻问警察:「他们在电话里怎么说?」

  「我们已经把对话录了下来。」

  「真是好极了。不过我需要翻译。」

  「医生,对摩戴尔的心理状况作一份评估,尽快给我。」之后,查维斯转头又说,「努南,可以为我们介绍这栋建筑物的状况吗?」

  「没问题。」努南回答道。

  「罗布尔?」

  「什么事,少校?」

  「电视台记者愿意跟我们合作吗?我们必须假设里面的歹徒正在看电视转播。」

  「他们会配合。」瑞士警官答得很有信心。

  「好吧,各位弟兄,咱们分头干活兜了,开始行动。」查维斯下令。努南继续回去搞他的「魔法袋」本行,而贝娄博士则拉着厉西特与一名瑞士翻译到一旁去,只剩下查维斯与普莱斯。

  「艾迪,我有没有漏掉什么?」丁问。

  「没有,少校。」士官长回答。

  「好,请你记得两件事:第一、我的名字是丁。第二、你的实战经验比我多。如果你有任何疑惑或反对意见,请立刻让我知道。咱们的工作可一点也不轻松,我需要你的头脑,艾迪。」

  「好极了,长官––丁。」普莱斯露出微笑;他的上司相当进入状况。「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好:目标被包围,周边的封锁线十分严密。我们需要建筑物的内部配置图以及现在银行内部的情况;这是努南的工作,看来他胜任愉快。我们也需要判断对方在想什么;这部份有贝娄博士负责,而无疑地,他也十分优秀。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那就是一旦轮到咱们上场,我们该怎么做?」

  「通知路易斯,先用两枚震撼弹炸毁前面的玻璃门,然后再投四枚进去,最后我们再像龙卷风般地冲进去––」

  「我们的防弹衣––」

  「挡不住俄式七点六二公厘子弹;这我知道,」查维斯说,「但是任务本来就有危险存在,艾迪。等我们对状况了解得更多时,再拟定突击计画。」

  「是,长官。」普莱斯向其它队员走去。

  ~~~波卜夫以往从来不知道瑞士警方也有一支反恐怖特警队。他看到他们的指挥官设法接近建筑物正面,而另一个看来像是副手的人则绕过银行角落,走到其它队员当中––他们正与那名逃脱的人质谈话;之后,人质就被带离了波卜夫的视线范围。没错,这批瑞士警察有着良好的训练与配备––H&K冲锋枪,这一行最常用的装备。波卜夫此时正挤身在围观的人群当中,心想自己先前对摩戴尔以及他那三名手下的印象完全正确;这个德国佬的智商不比气温高多少––他还想跟波卜夫大谈马列主义呢!真是白痴。不过,如果说这些家伙不实际也不对,因为他一开口就是六十万马克。想到这里,波卜夫不禁微笑,看来恩斯特.摩戴尔是没机会用到这笔钱了。这么早就杀害人质,真是愚蠢,不过波卜夫并不感到惊讶,因为摩戴尔就是那种会急于想表现自己的权力与信仰忠诚度的人,问题是这年头根本就没人甩他那一套!波卜夫点起一根雪茄,背靠在附近另一间银行的墙壁上,继续观察现场的发展。他把帽沿压低、衣领拉起,一方面是为了抵挡寒冷,另外也能减少被在场的人看到脸的机会。一个人即使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而这事却是摩戴尔与他那三名「同志」始终学不会的。

  ~~~贝娄博士听完了电话录音,对恩斯特.约翰斯.摩戴尔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此人有相当的反社会与暴力倾向,他曾经是七件谋杀案的主嫌以及其它类似犯罪案件的共犯。古特纳,一个不怎么聪明但却同样有毛病的家伙。另外两人则身份不明。逃出来的厉西特告诉他们:第一个被杀的人质就是摩戴尔亲自动手的;这并不令人意外。摩戴尔在近距离一枪射进被害人的后脑勺,然后要厉西特把他抬出去。所以,歹徒方面所显现出的一切讯息都是负面的……而且与以往的记录吻合。贝娄按下对讲机发话钮。

  「贝娄呼叫查维斯。」

  「是,博士。我是丁。」

  「我已经对目标的精神状况作出初步判断。」

  查维斯立刻问道:「各射手注意,你们有在听吗?」对讲机里顿时传出「有,丁。」

  「知道了,队长。」「是的。」……的回答。「好的,博士,请讲。」

  「首先,他们的计画并不够周详,这点很符合他们的领袖恩斯特.摩戴尔以往的作风。

  德国籍,四十一岁,前巴德–曼霍去组织的成员;容易发怒,一旦受困或受挫,就会使用暴力。如果他威胁要杀害人质,我们最好相信他是认真的。他现在的精神状况非常危险;我再说一次,非常地危险。他知道自己的计画搞砸了,逃生机会微乎其微。他手上的人质是他唯一的筹码,他会不惜牺牲这些筹码来换取自己的机会。不必指望那种绑匪与人质建立起感情的『斯德哥尔摩征候群』会在此地出现,摩戴尔不会如此。而且我认为沟通的效果也不大,因此于今晚或明天发动突击恐怕是在所难免的。」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查维斯问。

  贝娄回答:「目前没有。我会与警方配合,继续判断局势。」

  努南花了一点时间选好所需的器材,然后轻轻地走到银行外墙旁边。他弓着身子沿墙走着,腰弯得比窗户还低。每到一个窗户,他便小心地慢慢抬起头,看看拉上的窗帘有没有什么缝隙可以向内观察。第二个窗户有一道缝,于是努南便拿出一套迷你摄影系统;它的镜头看起来有点像是眼镜蛇的头,只有几公厘口径,针孔镜头用光纤电缆连接到放在墙角黑袋子里的摄影机上。接着他在银行玻璃大门的底部角落又装了一个,然后小心翼翼地爬回原处。

  之后,努南又到银行的另外一面重复同样的工作。这次也装上了二套系统,并在窗上装了微型麦克风,希望能收到一些有用的声音。

  此时所有的电视记者都在访问那位资深警官。警官花了一番口舌解释这些恐怖份子是有立场的理想主义者––贝娄提醒过他,言语中要对恐怖份子有一定的尊重,因为他们或许正在收看电视转播。与这些家伙建立起彼此的自信与自重,对于虹彩下一步的行动是有帮助的;而且,至少现在恐怖份子的注意力会被转移,根本无从得知提姆.努南正在搞的把戏。

  「好了。」努南说。所有的针孔摄影机都已就位运作,但因受限于镜头的尺寸,所以传回来的影像虽然已经经过计算机强化处理,但画面还是很模糊。「这边有一个拿枪的……这边也有一个……」所有的人都在距离银行大门十公尺之内;歹徒站着,而其它的人则被迫坐在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逃出来的那个家伙说他们有四个人,对吧?」

  「是。」查维斯说,「但是我们不晓得确实的人质数目。」

  「我晓得了……站在出纳柜台后面的应该是歹徒……哇,看来他正在数钞票……旁边好像还有一袋。你觉得他们有没有去『拜访』金库?」

  查维斯转头问:「你觉得呢,艾迪?」

  普莱斯回答:「没有理由不去,再怎么说,这可是家银行。」

  「好。」努南按下计算机的按键,屏幕上出现一个新画面。「银行内部状况的仿真图完成。」

  普莱斯指着屏幕,说道:「出纳柜台……金库……厕所……大门,看来还蛮单纯的。从哪边上三楼?」

  「这里。」努南说,「外面有楼梯,不过从地下室也可以通到二楼的后走廊。」

  「天花板的结构是?」查维斯问。

  「钢筋混凝土,四十公分厚。这栋房子很坚固,当初盖的人大概不认为有朝一日房子会需要汰旧换新。」换句话说,他们无法用炸药打开一个闯入口。

  「那么我们只能从前门或后门进入。我想第四名坏蛋应该是守在后门这边。」查维斯按下无线电对讲机发话钮。「查维斯呼叫步枪两两。」

  「听到,请讲。」韦伯回答。

  「狄特,建筑物后方有没有窗户,或是后门上有没有觇孔之类的东西,可以让里头的人观察后巷的动静?」

  「没有,铁制的门板看起来很厚,我看不到任何类似的洞孔或窗户。」

  「好,艾迪,我们用炸药爆破后门,派三个人进去。接着我们再炸开前面的玻璃门,投掷震撼弹,趁他们的目光被引开时冲进去。两个人一组;你和我负责左侧,路易斯与乔治负责右侧。」

  普莱斯问道:「他们有没有穿防弹衣?」

  「厉西特先生说他们没穿。」努南回答,「针孔摄影机上也看不到。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头部都没有防护,对吧?」到时接战距离将不超过十公尺,他们的H&K冲锋枪可以准确地射中对方。

  「的确。」普莱斯点点头,「谁带人攻后面?」

  「史考提。巴迪负责爆破。」康诺利是全队里面最会玩炸药的,这点查维斯与普莱斯都很清楚。查维斯提醒自己:等他们回到赫里福之后,他得加强训练这种「后门分遣小组」的作战方式。

  「那维加呢?」

  「『大熊』作后备,不过他应该派不上用场。」朱立欧.维加是他们的「重兵器手」,带着一挺配备有雷射瞄准器的 M–六0七点六三公厘机枪,以便应付「真正的重大状况」。

  不过这种准备通常没什么用途,除非局面糟糕到极点。

  「努南,把这个画面传给史考提。」

  「是。」他移动屏幕上的光标,点下鼠标按键,将信息传给队上其它的计算机。

  「现在只剩何时开始了。」查维斯看着表说,「这就要由博士来决定了。」

  「是,长官。」

  贝娄博士已经与厉西特谈了好一阵子;当查维斯等人走过来时,贝娄还在请他重复叙述状况。

  「他的眼睛是蓝的,眼神像冰块;」厉西特重复地说,「他不是正常人,那种人应该和野兽一起被关在动物园的铁笼子里。」一面讲着,这名商人还是不停地发抖。

  「他讲话有没有口音?」普莱斯问。

  「有时是汉堡腔,有时是巴伐利亚腔,而其它人则都是巴伐利亚腔。」

  「德国BKA方面一定会认为这条线索很有价值,丁。」普莱斯说––BKA就等于美国的联邦调查局––「我们请当地警方查查附近有没有挂德国巴伐利亚地区车牌的车辆,说不定可以抓到他们的驾驶什么的。」

  查维斯说:「好主意。」说完便走向那名瑞士资深警官,之后警官便立即拿起无线电对讲机下令。说不定是徒劳无功,丁想,不过还是得试试看,这些坏蛋总得利用某种交通工具才能来到这里。查维斯提醒自己,他又学到了新的一课。

  罗布尔警官走了过来,手上拿着行动电话。「又到了跟他们通话的时间了。」

  查维斯对着对讲机说:「嘿,提姆,赶快到集合点来。」

  努南于一分钟后出现;查维斯跟他解释了一下,之后努南便拿起罗布尔的行动电话,拆开背盖,装上一个绿色的小圆板––板子上有一条细线垂着––然后从大腿裤管上的袋子里拿出一部话机,交给查维斯说道:「现在你可以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他们有没有什么新动静?」查维斯问。

  「走来走去的频率变高了一些,似乎不太耐烦。几分钟前有两个人面对面在谈话,看起来颇不喜欢现在的局面。」

  「里面每个人的动作都加快了?有没有什么声音?」

  努南摇摇头回答:「背景杂音太多了。这房子的暖气系统吵得要命,还有窗户的共鸣,我什么都听不到,丁。」

  「好,有动静随时通知我们。」

  「没问题。」努南走回他的岗位。

  「艾迪?」

  「我们最迟在天亮前就得冲进去,因为我们的朋友们正在迅速失控中。」

  「博士您的看法呢?」

  贝娄点了一下头,「同意。」

  查维斯皱累了眉头。虽然他已饱经训练,但却不会急着想上场。里面现在有二十,甚至三十个人质,还有三个拿着自动枪械的家伙。只要其中一个人把心一横,扣下手中捷克冲锋枪的扳机乱扫一通,就会有很多人再也看不到自己的老婆小孩。查维斯并不是首度面临这种所谓的「指挥责任」,但是它的压力并不会因为经验的增长而减轻––因为失败的代价永远不会减少。

  「查维斯!」是贝娄博士的声音。

  「噢,是的。」丁回过神来,发现贝娄博士和普莱斯都在注视着他。

  「摩戴尔的情绪已经逐渐失控。他说如果我们再不准备好车子或直升机,他就要在三十分钟之内杀害另一名人质;之后,他会每十五分钟杀害一名人质。他还说人质数量足够让他撑上好几个小时。他现在正在宣读人质中的重要人物名单:一名当地医学院的外科教授、一个休假的警察、一位著名律师……他可不是在开玩笑,丁。三十分钟以后––他会在八点三十分杀第一个人。」

  「警方怎么回答?」

  「我要他们告诉他,我们需要时间安排,请他释放一、两个人质来表示信用;结果他的回答是三十分钟内就要再杀人。他已经有一点抓狂了。」

  查维斯问:「他是认真的吗?」他只是想再确定些。

  「是的,他听起来非常认真。他正逐渐失控,对于眼前的局面很火大,已经没什么理性了。现在的局面就像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孩突然发现耶诞树底下没有礼物一样。他稳定不下来,而且感觉非常孤独。」

  「说得好。」他按下发话钮,因为博士已经帮他作了决定。「全队注意,我是查维斯。

  待命,重复一遍,待命。」

  接下来的步骤他就相当驾轻就熟了:方法之一是提供一辆车––它会「刚好」太小,以致于歹徒无法带走所有人质。或者他们走出来时,就叫狙击手把坏蛋一一干掉,但是他只有两名狙击手,而且步枪子弹在打穿歹徒的脑袋后可能还会射入后方两、三个人质的身体;用冲锋枪与手枪也有相同的顾虑。四名目标实在太多了,不适合这种战术。不行,他还是得带队冲进去,利用此时人质都坐在地上,都低于射击火线的机会。他突然想到,这些家伙为什么不理性点,向外面要求食物,这样他就可以在里头下药––不过他们也许够聪明,知道披萨里面可能会掺有安眠药。

  就攻击位置花了他们几分钟的时间。查维斯与普莱斯匍匐前进,由左侧爬到门边。路易斯.罗斯理与乔治.汤林森则由右侧爬到门边。巴迪.康诺利在银行后方的门框上贴了一片两倍厚度的炸药,插好雷管,躲到一旁;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史考提.麦泰勒与汉克.帕特森。

  史考提用无线电报告:「队长,后门小组已就位。」

  查维斯立刻低声回答:「了解。前门也已就位。」

  接着耳机里传来的是努南的声音:「丁,一号摄影机显示一名歹徒正挥动着步枪,绕着坐在地上的人质踱步;我打赌那个人就是恩斯特。另一个人在他身后,第三个在右边第二张桌子旁。等等,他正在讲电话……好,他正在与警方说话。他说他已经准备好杀下一个人质,而且他会先宣布受害者的名字。好极了,我们确定这个才是他。」

  「好,各位,咱们上。」丁对部下们说,「我们有武器自由使用权,预备。」他抬头看着罗斯理与汤林森,双方互比了一个手势。在这一组人当中,路易斯是前锋,而乔治则紧跟在后头。他们这边也相同:普莱斯在查维斯前面带头冲入。

  努南说:「丁,他刚刚抓了一名人质站起来––又回到电话这边。他们要先杀那名医生,他的名字是马利欧.杜那提罗。我现在从二号摄影机上看得一清二楚,他正抓着那个家伙。我想该是动手的时候了。」

  「准备好了吗?后门小组报到。」

  「准备好了。」康诺利在无线电里回答。查维斯看看罗斯理与汤林森,两个人都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手握MP–十冲锋枪的姿势。

  「全体注意,查维斯呼叫。预备冲入。预备。预备。巴迪,爆!」丁大声下令,等待爆炸声响起。

  只是几秒钟的爆炸声感觉上却像是几小时那么长。把围观的群众都吓了一大跳。普莱斯与罗斯理已在铜门框的下缘放好了震撼弹。一听到爆炸声,他们就立刻也引发了起爆点。顿时,玻璃门化为几千片碎片向银行大厅内飞去,同时发出令人暂时眼盲的白色强光以及有如世界毁灭般的巨响。站在门边的普莱斯立刻一个箭步窜入,查维斯也随之跟进;进门之后立刻向左转。

  恩斯特.摩戴尔果然在里面,他的枪口正指着仕那提罗医生的后脑勺。当第一声爆炸响起时,摩戴尔自然地向后张望。接着,第二声爆炸的巨响与镁粉燃烧的强烈炫光则立刻使他暂时失去知觉。医生也利用这个机会,挣脱摩戴尔的挟持扑向地上,给了闯入者一个绝佳的射击机会。普莱斯举起 M P –十瞄准,轻扣一下扳机,把三发子弹打进恩斯特.摩戴尔的前额。

  查维斯也立即选中了一名持枪者;他正被闪光与巨响吓得不知所措,摇着头想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查维斯对着他的头部连扣了两次扳机,然后向右转身。看到第三名恐怖份子也被摆平了,脑袋正流出一片红色的鲜血。

  「安全!」查维斯叫道。

  「安全!」「安全!」「安全!」另外三人也跟着喊道。这时,罗斯理向后面冲去,而汤林森则紧跟在后。他们到了后头,看到穿著黑衣服的麦泰勒与帕特森,两人的枪口都已指向天花板,「安全!」

  而在大厅,查维斯向左边移动以检查出纳柜台;透过栅栏看进去,没有人。「安全!此区已经肃清!」

  有一名人质试图站起来,但立刻就被乔治.汤林森一把给按在地上。队员一一对他们搜身,其它队员则持枪在旁边戒备,因为你永远不晓得他们当中是否还藏着一个坏蛋。此时一些瑞士警察也已进入建筑物,把搜过身的人质推出去。这群饱受惊吓、不知所措的老百姓,被刚才所发生的事给弄得迷迷糊糊的;因为震撼弹与碎玻璃的缘故,有些人的头上甚至还在流血。

  罗斯理与汤林森捡起歹徒掉在地上的枪枝,一一清枪之后扛在肩上。到了此时,队员们的情绪才逐渐平静下来。

  「后门的情形如何?」丁问巴迪.康诺利。

  「你自己看就知道了。」这位前 SAS 的队员说。他领着丁到后面房间,里面是一片血肉模糊。如果要给眼前的景象一个合逻辑的解释,可能就是:或许目标正好把头靠在门框上,以致于现在根本找不到他的脑袋,尸体被炸得撞在墙上,只剩下一边的肩膀,而那只手里则还握着捷克冲锋枪。或许两倍炸药的份量是太多了些……丁心想。不过,对于一扇铁门与坚固的门框来说,炸药的份量太少也不行。

  「没问题,巴迪,干得好。」

  「谢谢,长官。」他的脸上浮现出那种专业人员在完成工作之后惯有的微笑。

  在人质走出银行大门时,街上响起了一片欢呼声。波卜夫心想,他雇来的这批恐怖份子现在已经变成一堆尸体了。这并不令人意外;瑞士反恐怖小组的表现非常好,就像一般人对瑞士警察的印象一样。有一个人走出银行,点起了烟斗––这些瑞士人!波卜夫不禁想。这个家伙想必是那种把攀登高山当成娱乐的人,也许他是领队。一个人质走向他。

  「多谢,多谢!」银行经理重复地向普莱斯说。

  「不客气,先生,经理先生。」英国人回答,差不多用光了他所知的德文字汇。普莱斯把他带到其它人质那边,由伯恩市警方照顾;这些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查维斯向他走过来。

  「我们干得如何?艾迪?」

  「相当不错。」他的烟斗上火星一亮。「这是一场简单任务,这些家伙是烂角色。」他摇摇头,重新点火。爱尔兰共和军可比这些德国佬要厉害多了。

  查维斯没说什么。他想了想,然后拿出行动电话拨了预设号码。

  「克拉克,请讲。」

  「我是查维斯。您应该已经看到电视转播了吧?C先生。」

  「重复一遍状况,多明戈。」

  「我们把四个家伙都干掉了。除了先前就已经被杀的之外,人质全部安全获救。队员也无任何伤亡。老大,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小子,赶快飞回来作报告。完毕。」

  「真是他妈的不错。」寇文顿少校说。从电视上可以看到查维斯与队员们正在收拾装备,约半个小时之后才往街角走去,消失在屏幕上。「看来查维斯很清楚自己的角色。第一次任务就轻松达成,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一桩,有助于信心的建立。」

  他们看着努南用行动电话传回的画面,而寇文顿则在一边解释突击作业的进行,并且表示第二小队并未犯错。

  克拉克放松地呼出了一口气,庆幸没有不必要的伤亡。「这种时候还有什么传统仪式是我该做的?」

  「我们该带他们去喝上几杯。」寇文顿回答,对于克拉克居然不知道这件事颇感讶异。

  ~~~波卜夫试着从车上辨认伯恩市的街道,他必须赶在警方封锁附近的交通之前离开这里。

  这边左转,过两个红绿灯……对了,就是这里,穿过广场……到了!好极了,这边甚至还有一个停车位。他把租来的奥迪车停在摩戴尔先前安排的藏身地点对面,然后跨过街道走去。

  打开这扇门锁简直就是小孩子的把戏。他走上楼梯,向后面的房间走去––这个门锁也是小意思。

  「是谁?」一个声音问道。

  「迪米区,」波卜夫照实回答,一只手则插在外套口袋里,「你看到电视转播了吗?」

  「看了。这是怎么回事?」声音听起来非常沮丧。

  「那已经不重要了。我的朋友,现在是该走人的时候了。」

  「可是我的朋友––」

  「都死光了,你没什么可以帮他们做的了。」昏暗中,他看着这个大男孩;他大约二十岁,是摩戴尔那个已经翘辫子的笨蛋的密友,或许是他的同性恋伴侣?说不定。这样也好,反正波卜夫从来没对同性恋者有过任何好感。「快点收拾东西,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房间那边正是装着德国马克的黑皮箱。这个小鬼––他叫费比恩还是什么的?反正不重要––转身拿起他的背包,但没再转过身来。波卜夫的灭音手枪已经朝他开了火,而且为了保险起见,他又多开了一枪;其实在距离只有三公尺的情况下,这是毫无必要的。在确定男孩已经死亡之后,他拿起皮箱,走出房门。他已经订好中午回纽约的机票,不过在这之前,他还得去开一个银行户头。

  ~~~小队正好赶上最后一班回英国的飞机,这次是到希斯洛机场而不是盖特威克机场。查维斯要了一杯白酒,而坐在他旁边的贝娄也点了相同的饮料。

  「我们干得如何,博士?」

  「你自己认为呢?查维斯先生。」贝娄回答。

  「对我来说,紧张已经消除,手也不再抖了。」丁说。

  「颤抖是正常的,因为它是压力的释放。要身体排除掉紧张,自动恢复正常并不容易,不过训练可以改善它;另外,喝一杯酒也有相同的效果。」他举杯啜饮了一口酒;法国酒的确不错。

  「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没有。如果我们能够早一点介入,也许就能阻止或拖延他杀害第一个人质,不过这种事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贝娄耸耸肩,「不过,让我感到好奇的是这些恐怖份子的动机。」

  「怎么说?」

  「他们的举止像是遵循着某种意识形态,但是目标却不太明确。我知道这些人除了挟持人质之外还抢钱。」

  「是啊。」查维斯与罗斯理当时在现场找到一个帆布袋,里头有重达二十五磅的钞票,「所以……他们只是一般抢匪?」

  「不确定。」贝娄喝光了酒,并要空中小姐再为他加满,「目前还没办法厘清,不过这件案子也不是全然无迹可循。摩戴尔不是什么高明的恐怖份子,他秀得太早,做得太少;不但计画得不够,执行起来也漏洞百出。」

  「真是可怜又可恶的混蛋。」查维斯表示。

  「社会人格病态––与其说他是恐怖份子,倒不如说是一般罪犯。所谓『好』的恐怖份子,通常会比较聪明。」

  「妈的,什么『好』的恐怖份子?」

  「『好』的恐怖份子是个生意人,他的生意就是藉由杀人去达到某种政治目的……可以说是广告宣传啦。他们为了一个远大目标而奋斗,至少他们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他们有信仰––不像儿童上主日学课那样的相信法,倒是比较像理性的成年人对圣经的信仰。抱歉,我知道这个比喻很菜,但我实在想不到更好的了。这真是漫长的一天,查维斯先生。」贝娄把空酒杯交给空服员。

  丁看看表,「嗯,的确,博士。」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睡一觉。

★ 第四章 任务 ★

  后归询机轮触及到希斯洛机场的跑道,惊醒了查维斯与第二小队的大部份人。飞机滑回登机门的动作慢得好象永无止境;等到他们终于下了飞机,立刻就被警察护送到直升机的停机坪,搭机返回赫里福基地。走过机场大厅时,查维斯瞥见了晚报的号外,上面写着瑞士警方刚刚解决了一场发生在伯恩商业银行的恐怖份子挟持人质危机。自己的功劳被别人抢走,心里当然会有一点不开心,不过「虹彩」成立的宗旨不正是如此吗?或许过一阵子他们就会收到瑞士政府的谢函––当然它会被锁在保险箱里永不公开。两架军用直升机返抵赫里福,然后再由厢型车将队员们送回队部。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每个人都已经相当疲累––他们从一早就开始正常的操练,然后以一场实战任务作为结束。

  虽然如此,但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当他们进入屋内时,发现所有的椅子都已经被排成一个圆弧形,另一边则摆着一部大屏幕电视机。克拉克、史丹利、寇文顿已经在房里。现在是任务后的归询时间。

  「好,各位弟兄们,」大伙儿一坐定,克拉克就开口,「干得好。所有的坏蛋都干掉了,而且没有人伤亡;不过住过程中我们是否犯了什么错误呢?」

  巴迪.康诺利站起来说:「我在后门装的炸药太多了;如果有人质在附近的话,他肯定会被当场炸死。」士官说得很诚实,「我太高估门框的牢固度了。」他耸耸肩,「不过我不知道这点该如何改进。」

  克拉克心想,这个康诺利还真是诚实,这代表他值得信赖。他点点头说:「我也没办法。还有别的吗?」

  汤林森开口,不过并没有站起身来。「长官,我想我们在震撼弹的使用方式上还得再加强训练。老实说,当我一冲进门时,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还好路易斯一进去就打中了目标。

  如果是我在前面,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反应过来。」

  「里面的情况如何?」

  「其它人都做得很好。我看到一个目标,」汤林森说,「不过立刻就被干掉了。」

  「我们可能活捉他们吗?」克拉克还是得问这个问题。

  「不,将军。」路易斯.罗斯理郑重地回道,「他的手里有枪,而且枪口正指着人质。」瞄准恐怖份子的手以打落他们的枪也不可行,因为恐怖份子们身上通常都不只携带一种武器,他们最常用的「备份」武器就是一枚破片手榴弹。罗斯理的三枪都打中目标的头部,完全符合「虹彩」的准则。

  「我同意,路易斯。当震撼弹爆炸时,你是怎么避开强光与声音的?你站得比乔治还近。」

  法国人微笑说:「我老婆每天都对我大呼小叫,我早就习惯了。」房里响起一阵疲惫的笑声,「我把一只手捂在耳朵上,侧头让另一只耳朵靠近肩膀,再把眼睛闭上。此外,我还占了一个好处,那就是震撼弹是我引爆的。」与汤林森和其它人不同,负责引爆的罗斯理能估计闪光与巨响来袭的时机,虽然这似乎只是一个小小的优势,但有时却可能具有决定性。

  「进去之后有什么问题?」约翰问道。

  普莱斯说:「跟大部份任务一样,满地的碎玻璃妨碍了我们的行动。我们的靴底应该换软一点的材质,这样可以减低我们的脚步声。」

  克拉克点点头,他看见史丹利正在作笔记。

  「射击力面有没有碰到什么问题?」

  「没有。」查维斯开口,「房内的灯光是亮的,所以我们不必使用夜视镜,而且坏蛋们都站着,不但容易瞄准,射击也是轻而易举。」普莱斯与罗斯理都点头表示赞同。

  「那步枪手这边呢?」

  「从我的位置啥个屁蛋也看不到。」强士顿说。

  「我也看不到。」韦伯说;他的英文真是无懈可击。

  接下来轮到史丹利发问。「丁,为什么在最后攻坚时,你让普莱斯圭在你的前面?」

  「艾迪的射击比我好,而且经验丰富。老实说,那时我对他的信心比对自己还大。」查维斯继续说,「整体而言,这是一次简单任务。每个队员都有建筑物内部状况的位置图,难度不高。我把整场行动分为三个部份,其中有两个部份我都在场。剩下一条后门的路线,我们估计只有一名歹徒;虽然这只是推测,但一切的证据都支持此一判断。我们必须尽快闯入,因为主嫌犯摩戴尔正要杀害另一名人质,我们不能袖手旁观。」他下了结论。

  克拉克问众人:「对此谁有意见?」

  「有时候为了等待最佳时机,你就是得让恐怖份子在你面前杀害人质。」贝娄博士说,「这样当然不好受,但却是必要的。」

  「好的,博士,你有何看法?」

  「我们必须继续追踪警方对这件案子的调查进度。他们到底是恐怖份子还是一般抢匪?

  我们不晓得,但我们必须知道答案。在本案中,我们没机会跟对方沟通,或许这对现在来说没什么影响,但将来还是会有问题的。我们需要更多的翻译人员;我的外语能力没有好到符合需求的地步,我需要有优秀的翻译人员把我的话转成其它语言。」克拉克看到史丹利正在记笔记。他看了看手表。

  「好,我们明天早上再看现场录像带。现在解散。干得好。」

  第二小队鱼贯走出队部,外头的黑夜正逐渐起雾。有的人朝士官俱乐部的方向看了看,不过并没有人朝它走去。查维斯走回宿舍,打开门发现佩琪正坐在电视机前。

  「嗨,甜心。」丁对妻子说。

  「你还好吗?」

  查维斯对她笑了笑,举起双手转了一圈。「看,没有弹孔也没有刀疤。」

  「你上了电视––在瑞士,对不对?」

  「妳知道我不能说。」

  「丁,我十二岁时就知道爸爸是干什么的了。」佩琪.查维斯医生说,「他是个特务,跟你现在一样。」

  没啥好隐瞒了,不是吗?「呃,佩琪,是的,妳看到的是我和我们的小队。」

  「他们是谁?我是说那些坏人。」

  「可能是恐怖份子,也可能是银行抢匪,还不确定。」查维斯说,一边走进卧房,一边脱下衬衫。

  佩琪跟着他走进房间。「电视上说他们都死了。」

  「嗯。」他脱下长裤,把它挂进衣橱 「我们别无选择。当时他们马上就要杀害一名人质,所以我们就立刻……我们必须阻止它。」

  「我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这样。」

  他看着妻子说:「我确定我不喜欢。还记得妳在念医学院时所参加的那次帮人锯腿的手术吗?妳也不喜欢它,不是吗?」

  「不喜欢,一点儿也不。」那是一场车祸造成的,为了保住伤患的命,只好锯掉他的一条腿。

  「人生就是如此,佩琪;你不会完全喜欢自己所必须做的每一件事。」他坐在床沿,脱掉袜子。特务,他想着。我要一杯伏特加马丁尼,要用摇的不要用搅的。电影里从来不拍那些英雄睡觉的模样,为什么?他们不用睡觉吗?不过谁喜欢在杀了人之后马上躺平?他对自己苦笑了一下,然后直接躺在被子上面。这件事大概只有庞德,詹姆斯.庞德做得到。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银行的画面。他拿起MP–十,指向那个不知叫什么名字的家伙––他叫古特纳?是不是?他不太确定––透过准星环看到他的脑袋,扣下扳机,传来熟悉的声音与震动,就像是拉开卡住的拉炼。噗、噗、噗,枪口的消音器使得枪声变得十分细微。而那个目标,不管他是谁,都已经倒地变成了一条死鱼。他和他那三个朋友还来不及反应––事实上,他们一点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先前那个被他们杀掉的人质也没有机会,查维斯提醒自己。他只是一个恰巧出现在银行里的倒霉鬼,或许是去存款,或许是去谈贷款,甚至只是去换个零钱好剪头发……把你的同情心留给这个人吧,丁对自己说。想想那个差点被摩戴尔宰掉的医生,现在他或许正在家里与老婆家人在一起,或许吓得半死,或许发抖不止,或许得去看心理医生以治疗挥之不去的恐惧,或许这种感觉永远好不了。但是再怎么说,会感到恐惧至少表示你还保住一条老命,这总比让妻子儿女坐在家里哭干眼泪,问爸爸为什么不再回来要好得多。

  是的,就是这样。他夺去了一条生命,但也拯救了一条生命。他又想起了当时的画面,第一枪正好打中那个混蛋的耳朵前方;在第二发与第三发子弹命中之前,他就知道那个家伙已经死了。三个弹孔相距不到两吋,把他的脑浆打得飞溅了十呎远,而躯体也像一袋豆子般地砰然倒地。那人倒地时枪正好顶到地上,枪口上指,还好没有走火伤到人,而脑袋上挨了子弹也没使他的手指因抽搐而击发扳机,真是万幸。当然,这种结局并非最完美,最好是能活捉这些家伙,从他们身上得到有用的情报,以及他们犯案的动机。这样就可以学到一些东西,也许下回就能派上用场;或者可以循线抓到其它人,抓到下命令的那个混蛋,用十公厘子弹打烂他的屁股。

  这次任务并不完美,查维斯告诉自己,不过至少他奉命去拯救生命,而他也做到了。没错,他想,这正是我该做的。过了一会儿,他感到床的震动,妻子在他身旁躺了下来。他伸手去碰她的手,她却突然将手移到自己的腹部上;看来在妈妈肚子里的小查维斯又不大安份了。他凑过身去,给了她一个吻。

  此时,波卜夫也上了床。先前他已在电视机前喝掉了第四杯调过的伏特加酒,新闻里正拚命吹捧着当地警察的高度效率。新闻上说,警方还没有查出抢匪们的身份––没错,目前这场犯罪案被称为「抢劫」,这多多少少让波卜夫有点失望,虽然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已经在他的雇主面前建立了良好声誉……而且从事件中赚了一大票。这种事情只要再来个几次,他就有钱到可以回俄国当国王了……或者在其它国家活得像个王子。当他还是一名苏联国安会的外勤官员时,就见识过西方世界的繁华富裕,并且羡慕不已,他也怀疑:自己的国家怎么可能打得赢这些虽然花在享受上的钱远比买军火的钱还多,但武器却又造得比自己国家好的国家呢––否则他为什么要奉命去窃取他们的工业机密?在冷战的最后几年,波卜夫就已经清楚地知道谁将是未来的赢家。

  不过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变节。难道出卖祖国就只是想在西方国家图得一份普通薪水的工作?为了自由吗?西方世界至今仍然假惺惺地把这个词吹捧得半天高。但是,就算你有到处流浪的自由,却没有一辆代步的汽车,没有钱住一间好旅馆,或是不能享受美酒佳肴,那么这种自由又算啥呢?他的第一次西方之旅是「非法」的,因为他没有取得外交人员的身份作为掩护。当时他在伦敦街头数着一辆又一辆的豪华轿车,看着效率十足的黑色出租车––当你懒得走路时,它可以随时把你送到目的地––而他自己的代步工具则是地下铁,虽然它又方便又便宜,但是「便宜」并非一件吸引波卜夫的事。资本主义社会最厚待的,是那些天生就有个富有的好爸爸,或是在生意上大展鸿图的人。社会所提供给这些人的豪华、便利与舒适,连过去的沙皇都无法想象。波卜夫马上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一辆昂贵的名牌车––奔驰始终是他的梦想;一栋豪华的大房子––当然要离高级餐厅不远;还有足以让他四处旅行的钱––到那些有着碧海蓝天、温暖沙滩的海滨度假胜地,吸引美女投怀送抱。

  好极了,波卜夫告诉自己。现在离他的梦想已经不远了,他只需要继续安排一些像今天在伯恩这样的「业务」,让他的老板继续出钱去雇用这些呆子––他发现西方人有一句俗谚说得没错:呆子手里的钱很快就会变成别人的。波卜夫当然不是呆子,他心满意足地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明天醒来之后,先享用早餐,到银行存款,然后再坐出租车到机场,搭一班瑞士航空的飞机到纽约––当然是头等舱啰。~~~「你觉得如何?」手上拿着英国黑啤酒的克拉克问;他和史丹利正坐在酒吧的一角。

  「查维斯的确名不虚传。他让普莱斯率先进入是明智之举,这证明他并没有被自我英雄主义给冲昏头;年轻军官能够懂得这点十分值得赞赏。他对时机的选择很正确,射击也正中目标。而整个小队的表现也一样好;新单位第一次出任务就碰到如此容易的任务,这是最好不过的事了。摩戴尔那个浑球的确如你所说,不是什么高明角色。」

  「嗯,又坏又蠢的王八蛋。」

  史丹利点点头。「的确,德国籍的恐怖份子通常都如此。我想德国 B K A 应该会寄一封感谢函给咱们。」

  「从这次事件中我们学到了什么?」

  「贝娄博士是一流好手,但以后如果要他跟对方直接沟通,现有的翻译人员在质与量上恐怕都是不够的。我明天会去想办法调些这方面的人才过来。哦,对了,还有努南––」

  「他原本是联邦调查局人质救援小组的随队科技专家。他懂射击,也有过案件调查的经验。」克拉克解释,「是相当有用的人才。」

  「他所装设的监视系统相当有效,我已经看过录像带了。约翰,他们都很不错,对于在这次任务里的表现,第二小队可以得满分。」史丹利举起酒杯。

  「很高兴看到一切都顺利,艾尔。」

  「还要延续到下一次任务。」

  克拉克吸了一口长气,「是啊。」他明白这次成功有一大部份都要归功于英国人。他们使用了英方的支持系统。而且在攻入的队员中,英国人就占了三分之二。路易斯.罗斯理的表现的确如同法国方面先前所宣称的一样优秀;这个小矮个儿一上了战场,就像大卫.克劳凯一样神勇(译注: Davy Crockett ,一七八六~一八三六年,美国拓荒时期的传奇英雄人物,田纳西州人,以擅长猎熊与优异的口才闻名,曾经担任州议员与联邦众议员。后来率义勇军参加得克萨斯独立战争,在阿拉莫抵抗居压倒性多数的墨西哥军,坚守十三天后与全体守城民兵一同战死)。没错,法国人也有与恐怖份子作战的经验,克拉克还曾与他们一起出过任务。不管怎么说,这绝对是一次成功的任务。克拉克知道,「虹彩」已经通过验证,而他自己也一样。

  ~~~「元老政治家协会」在华府麻萨诸塞大道上有一座大房子,经常被用来举办各种半官方的晚宴,是当地社交活动中的重要据点。人们藉由在此地喝酒聊天的机会以拓展人脉、建立交情,确认自己在政治圈中的地位。然而,新任总统却使得这一切都变得比以前困难一点,这当然是源自于他那奇特的上台方式;但是,没有人能真正改变这座城市,而那些新任的国会议员则更需要机会去了解华盛顿的运作方式。老实说,这种事也同样在美国其它各地进行着;有钱人与重要人士总是在乡村俱乐部聚会,从中学习上层社会的礼仪与权力运作。

  卡洛.布莱林是华府的新贵之一。她已经离婚十年,未再婚,拥有不下三个博士学位,包括哈佛、加州理工学院、伊利诺大学,不但跨越东西两岸,而且包含三个重要的州。这种资历在此地十分受重视,使得她受到包括六名参议员以及许多众议员的青睐。

  「看这新闻。」来自伊利诺州的斯科参议员说道,同时喝了一口白酒。

  「什么?」

  「瑞士。不知道是恐怖份子还是银行抢匪。瑞士警察很漂亮地摆平了他们。」

  「只是男孩与枪的游戏。」布莱林博士说,看来没什么兴趣。

  「这可是目前观众最注目的焦点。」

  「足球赛也一样啊。」布莱林脸上是促狭的微笑。

  「说得也是。为什么总统不支持妳的『环球温暖』计画?」参议员问,心里想着要怎样才能看穿她的心思。

  「噢,他并非不支持我,只是认为我们还需要一些辅助科学。」

  「你们没有吗?」

  「老实说,没有。我觉得我们该有的都有了,而且各方面的资料也都很清楚,但是总统还无法说服他自己;在他的脑筋转过来之前,他不想做会影响经济的事。」而我应该对他再多下点功夫的,她心想。

  「妳接受他的决定吗?」

  「我已经看穿他的底牌了。」这位白宫科技顾问如此说,让来自林肯故乡的参议员颇为讶异。他想,白宫里的每个人都在试探这位新总统的态度与立场。当初卡洛.布莱林被任命为白宫幕僚时,就曾经跌破了一大堆人的眼镜,因为她的政治立场与总统相去甚远,不过她在环境研究上的成就却一向都备受敬重。任命她的确是高明之举;这种政治手腕可能出自于白宫幕僚长亚诺,范达姆的建议––他也是华府在这方面最高明的「推手」。此举为总统塑造出一个「关心环保」的形象,在华盛顿可是大大地有好处。

  「总统现正在南达科他州猎杀野鸭,这是否对妳造成一些困扰?」

  「人类是掠食者。」布莱林回答,眼睛扫视房里的其它人。

  「只有男人吧?」他问。

  布莱林笑了,「是啊,我们女人可就和平多了。」

  「噢,那边角落坐的不是妳的前夫吗?」参议员问,被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吓了一跳。

  「是的。」她将头转向另一个方向,完全听不出有任何情绪。她没必要跟他打招呼。两个人都知道规矩:保持三十呎以上的距离,不作长时间的目光接触,也不交谈。「两年前我曾经有个投资他的『地平线公司』的机会,结果我错失了。后来每次想起来都后悔得要死。」

  「是啊,约翰的确为他自己赚进了大把钞票。」

  他成立公司是在他们两人离婚之后,所以她一毛钱也没拿到。参议员心里想着,并没有讲出来,因为这似乎不是个好话题;毕竟他还是个新手,不太能掌握政治人物的说话方式。

  她继续说:「他混得不错,靠玩弄科技赚钱,就像从前一样。」

  「妳不赞成?」

  「改造动植物的 D N A ––我不赞成。生物在地球上已经存在了至少二十亿年,演化过程并没有我们的参与;我不认为它们需要我们人类从中插手干预。」

  「有什么事是不该让男人知道的?」参议员引述了一段话,自己笑了起来。他的本行是营造业,也就是在地上打个洞,然后竖起一些违反自然的东西的行业。虽然他现在似乎对环境保护的议题有兴趣,布莱林博士想,但他真正关心的绝对不是环境,而是华府政治圈,支持环保只是为了拥有权力的手段。这种现象叫「波多马克狂热」(译注: Potomac , 流经华府的河名),很容易染上,而且一旦得病就很难痊愈。

  「霍金参议员,问题是大自然既复杂又敏感。一旦我们改变某些事,其所造成的影响将是无法预测的。关于这方面,我们有『非故意结果法』(Law of Unintended Consequences)

  ,这对国会来说应该是很熟悉的,不是吗?」

  「妳是说––」

  「我是说,为什么我们会制订一部联邦法律来规范环境影响呢?因为破坏环境远比复原它简单。以重组DNA为例,改变基因码并非太困难,若想评估它所造成的影响,则可能需要一个世纪之久。这种力量必须谨慎使用,然而似乎不是每个人都能了解这个简单的道理。」

  要跟她辩论这件事可不容易,因此参议员决定只是有礼地听着。下周布莱林将在他的委员会举办一场演讲。他想,难道这就是卡洛.布莱林与约翰.布莱林仳离的原因吗?真是悲惨。

  「这些反对我们的说法我听多了。」约翰.布莱林博士说,他是维吉尼亚大学的分子生物及医学博士。「几个世纪前就有一个叫奈德.路德的人,他担心工业革命会摧毁英格兰原有的棉纺织工业。结果他的预测正确,原先的经济模式的确完蛋了,但取而代之的却对消费者更为有利,而这也是我们为何称它为『进步』的原因!」约翰.布莱林,这个即将成为全国第二富有的人,正在对一群他的支持者讲话。

  「但是它的复杂性––」一位听众提出不同的意见。

  「进步在每天––甚至是每秒钟发生。我们试着去征服一些自然现象,以癌症为例,女士,难道妳愿意以无法找到治疗乳癌的方法为代价,来制止我们的研究吗?全球有百分之五的人为癌症所苦,它是一种与遗传学有关的疾病;治愈它的关键在于人类的染色体,而我的实验室就正致力于寻找这方面的答案!同样的,以老化问题为例,沙克博士在拉荷拉的研究小组早在十五年前就发现了『自杀』基因;如果我们能将它分离出来,人类就可以长生不死。女士,永远维持二十五岁的身体状况对您不具吸引力吗?」

  「可是人口膨胀的问题怎么办?」这位女众议员又问,不过声调已经明显降低了。布莱林所描绘的远景实在是太远大了,让人一时无法反驳。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问题。当初DDT的发明扑灭了许多病媒昆虫,全球的人口也因而上升,不是吗?好吧,我们现在的确有一点过度拥挤的问题,但是谁希望疟蚊再回来?难道疟疾是一种理想的控制人口方法吗?没有人希望再发生战争,对吧?没错,过去人类是靠传染病与战争来抑制人口成长,可是现在我们已经超越它们了,不是吗?控制人口并不难,现在的方法叫作『节育』,先进国家都已经学会了这一点,而落后国家在发现它的好处之后也会跟进。这可能要花上一个世代的时间––」布莱林沉思了一下,「但是有谁不希望自己再度回到二十五岁?我自己就希望如此!」他一直保持着温暖的微笑。靠着天价的薪水与分红,他的公司里集合了一群优秀到简直不可思议的顶尖基因工程人才。一旦研究成功,获利将大到难以估计,光是在美国就有十七年的专利!永生不朽,医学界提供给人类的新圣杯––这是有史以来它第一次被认真讨论,而不仅仅是科幻小说的幻想而已。

  「你觉得你办得到吗?」另一名女性众议员问道,她来自旧金山。各式各样的女人都为这个男人着迷,他拥有金钱、权力、英俊外表以及斯文的谈吐,令人无法抵挡他的魅力。

  约翰.布莱林微笑。「五年之内就会有答案。我们了解基因,而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它分离出来。这里面有许多基本的科学问题,至今都未被发现,我们希望能在过程中找到有用的东西。这就像是跟随麦哲伦出航一样:我们不确定会遇上什么,但我们知道它一定十分有趣。」––在场没有人指出:麦哲伦本人并没有从他环绕地球的壮举中平安归来。

  「而且你可以从中获利?」一名怀俄明州的新科参议员问道。

  「我们的社会本来就是如此运作的,不是吗?我们付钱给那些对社会有贡献的人。这件事对社会的帮助还不够大吗?」

  「如果你真能成功,我想贡献的确是无法言喻的。」这位参议员本身是一名开业医师,对于基础科学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当然并没有懂到基因工程那么高的层次。在他看来,地平线公司的野心实在是大得令人惊异,但他并不打算站在反对的立场。他们在研发抗癌药物以及合成抗生素方面的成就相当卓越,而且又是全球科学界合作进行、试图了解生命本质的「人类染色体计画」中的主要研究单位。布莱林本人无疑是个天才,而且又善于延揽跟自己一样优秀的人才进入他的公司。他的个人魅力远超过一百个政治人物加起来的魅力,而且更有甚者,布莱林的肚子里的确有一些可以拿出来秀的东西。他是那种标准的「祖师爷赏饭吃」的人:靠着有如电影明星般的外表、充满自信的微笑、绝佳的倾听能力,以及惊人的优秀分析力,布莱林博士知道如何收买人心。他能够让每个听他说话的人都感到有趣,不管是没啥学问还是知识丰富的人,都能听得津津有味,进而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他手下还有一群来自四方的好手:哈佛的帕特.赖利、约翰.霍普金斯的亚隆.伯恩斯坦、巴斯德中心的贾桂斯.伊莱斯,好象还有柏克莱加大的保罗.金。约翰.布莱林真是一位成功的医药科学家,这位医生参议员不禁想着。没错,这种人实在太优秀了,不会把精力浪费在一群对疾病的了解仅限于感冒的凡夫俗子身上。

  或许他唯一失败的就是婚姻。卡洛.布莱林无疑地也是一位天才,但她对于政治的关心比对科学还多。或许是她强烈的自尊使她不愿在丈夫的成就下低头,终于导致两人分手。一山难容二虎。参议员想着,不禁暗自觉得好笑。这种事不但出现在老电影里,现实生活中也照样发生。依照目前的情况看来,约翰.布莱林混得可要比卡洛.布莱林好多了。他的手肘勾着一位正在专心听他说话的红发美女,而卡洛.布莱林却是独自一人前来,待会儿还得一个人开车回住处。医生参议员想,这就是人生。

  永生;妈的,这家伙简直是要把所有的生物都赶尽杀绝。来自怀俄明州山野的议员不禁如此想着。他起身走向自己的妻子。晚餐正要开始,烤鸡应该已经好了。

  ~~~一般而言,一群游民聚在一起,往往就像垃圾场里的野狗一样,为了抢地盘而争吵不休。但是这群游民却很安静;这完全都是拜镇静剂所赐,尤其是再加上酒精,效果更佳。其中波本酒似乎是他们的最爱;他们用便宜的玻璃杯倒酒,然后加上冰块。基尔格原本以为他们会往酒里加上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结果大部份人都没有,这颇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们的身体状况也还好。不过,事实上这些人都可以算是病人,虽然他们外表上看来没啥问题,但是每个人都有一些糖尿病、肝炎之类的慢性疾病。其中一个人有严重的前列腺癌,他的 PSA指数(译注:一种测量前列腺癌的指数)已高到接近表格的顶点;但并不影响这次的医学实验。另一个人的 HIV病毒测试结果为阳性,但是他的症状并没有发作,所以也没关系;他可能是因为吸毒而染上爱滋病的,不过他似乎只需要酒就够了,真奇怪。

  基尔格其实可以不必在场,但是他们是他的「白老鼠」,注意他们的状况是他的责任。

  他现在坐在单面镜后面,一方面观察他们,一方面整理报告,并戴上耳机听巴哈音乐。这些游民当中有三个人是越战退伍军人,这代表他们在流落街头之前,也曾参与过杀害亚洲人的勾当。「游民」或「无家可归者」是现今一般社会对他们的正式称呼,听起来比「街头懒鬼」要好听些––基尔格记得自己曾听母亲用过这个名词。虽然他们的计画不是完全人道,但是他们的确改变了这些人的生活。现在他们按时洗澡、穿干净的衣服、有电视可看,有些人甚至还看起书来––先前他还认为设立一个小图书室是个超级蠢主意。不过他们还是不停地喝酒,每个人每天大约花了六个小时的时间在喝酒上;再加上镇静剂缓和情绪,使得他们并没有发生什么需要警卫来解决的问题––隔壁房间随时有两名警卫待命。另外,装在天花板里头的麦克风会把他们的声音传送到外面,使观察人员可以听到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

  其中有一群的话题始终围绕着棒球,整天都对着任何愿意听的人讲曼托与马里斯的旧事。性当然也是谈话的主题,这让基尔格想起:也许他该再派人去街上抓些「雌性受试者」来––他会跟芭芭拉.亚契讨论这件事。的确,他们需要弄清楚性别是否会对他们的实验结果造成影响。她会同意的,不是吗?这跟什么「女性之间的团结」可扯不上关系,亚契这个女性主义偏执狂应该也会支持他,因为她对这个计画十分投入。这时传来敲门声,基尔格转头。

  「嗨,博士。」进来的是班杰明,警卫人员之一。

  「嗨。状况如何?」

  「都睡着了。」班杰明.法默回答,「他们像孩子一样,过得挺开心的。」

  「是啊。」管理这些人其实很容易。每天下午他们会把游民们赶下床铺,强迫他们在院子里散散步––这是为了仿真他们平时在曼哈顿街头流浪的情况。

  「妈的,博士,我从前还真不晓得有人可以像这样过日子的。我今天才扛来一整箱的『老爹』牌,现在已经喝得只剩两瓶了。」

  「那这是他们最喜欢的酒啰?」基尔格顺口问道,他不会想知道答案。「似乎是,先生。我自己喜欢杰克.丹尼尔牌威士忌,而且通常会在礼拜一晚上有精彩足球赛时喝上两杯,不过我可不像那些孩子一样在烈酒里加水。」这名陆战队退伍老兵一面讲着,一面笑了出来。法默的确是个好人,他会照顾流落到公司庭院里的受伤动物,也是第一个叫这些实验对象「孩子」的人。的确,你得找个词儿来称呼他们,「白老鼠」实在是太不尊重人了。他看着编号六号的实验对象;他又喝下一杯酒,跌跌撞撞地走到床前,躺下来看电视,不久就呼呼睡去。基尔格不禁好奇,这个可怜的混蛋不知梦到了什么。有几个人的确在作梦,因为他们正大声说着梦话。心理学家对这可能会很有兴趣,也许还包括那些研究「睡眠学习」的人。他们每个人都在打鼾,鼻息声把房间搞得就像是个蒸气火车时代的铁路调车场。

  基尔格低头看着眼前的表格,再过十分钟他就可以下班了。这些人明天将在一个新的世界中醒来,到时候可不会再有礼物给他们,取而代之的将是一些比较骯脏而且令人不快的事。呼,这位医生吁了一口长气。也许我自己也该喝上一杯,他想。

  「我们的未来从来没有如此光明过。」两杯加州上选葡萄酒下肚之后,约翰.布莱林的举手投足看起来更加充满魅力与自信,「生物科技的发展已经到达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百年来基础科学的研究即将开花结果。在巴斯德、艾力克(编注: Paul Ehrlich,德国细菌学家,普获一九0八年诺贝尔医学奖)、沙克、沙宾,以及其它许多前辈打下来的基础上,我们可以看得更高更远,因为我们站在这些巨人们的肩上。」

  ~~~「是的。」约翰.布莱林继缤说,「以登山为例,这的确是一个漫长的攀爬过程,但是如今峰顶已经在望,我们在未来的几年内就能达到它。」

  「他很会讲话。」一旁,丽兹.摩瑞对她的丈夫说。

  「是很厉害;」联邦调查局局长丹.摩瑞低声回答,「也非常聪明。吉米.希克斯曾经说过他是世界第一号天才。」

  「他已经那么成功了,还有什么好追求的?」

  「他的目标是超越上帝;这是他自己说的。」

  「噢,那他得先去留一把大胡子才行。」

  摩瑞局长差点没被老婆的这句玩笑话给逗得笑出声来,所幸他的行动电话此时震动了起来。他轻轻离席,走到大厅打开话机。电话的译码系统花了十五秒钟去寻找频率,摩瑞知道这是局里打来的保密电话。

  「我是摩瑞,请讲。」

  「报告局长,我是监控中心的戈登.辛克莱。到目前为止,瑞士警方还在调查另外那两个家伙的身份。他们已经把资料传到BKA,让德国人帮忙指认。」当然,如果这两个家伙并没有被通缉的前科,那么这条线索最后还是死路。如此一来。恐怕就要花比较长的时间才能查出这两人的身份了。

  「攻击行动中有没有人伤亡?」

  「没有,长官。四个歹徒都被当场击毙,所有人质都安全撤出。咱们的提姆.努南在他们里头担任其中一个攻击小队的科技人员。」

  「也就是说『虹彩』成功了喽?」

  「是的。他们顺利达成任务。」

  「请他们给我们一份任务执行报告。」

  「是,长官。我已经发e–mail去要求了。」在联邦调查局里知道「虹彩」的人并不超过三十个,不过风声倒是不少,尤其是人质救援小组的人都在奇怪:为什么提姆.努南会突然如同蒸发般地在世界上消失了?「您的晚餐如何?」

  「我宁可去吃温娣汉堡,还比较有得选择。还有什么事?」

  「据比利.贝兹说,再过三、四天,纽奥良的那件案子就可以结束了。除此之外没什么重要的事。」

  「谢谢你,『戈弟』。」摩瑞按下结束通话钮,将电话收好,然后回到座位上。

  丽兹问她的丈夫:「有什么重要事情吗?」

  他摇摇头:「只是例行公事。」

  四十分钟后,布莱林结束了他的演说,在支持者的赞美与簇拥下走出门;他的车已在门口等候。只花了五分钟,车子就开到了隔着拉法叶公园与白宫对望的海–亚当饭店。他在饭店顶楼的转角有一间长期租用的套房,饭店服务生已经为他在床头摆好冰镇白酒,这是为他带来的「同伴」所准备的。真是令人难过啊,他一面拔起软木塞一面想着。他怀念起过去有家庭的日子,真的怀念。不过他在很久以前––甚至早在他确定自己会成功之前––就作下了决定,而现在他则相信自己的梦想终将实现;无论如何,比起那些失去的东西,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更有价值。他抬头看着眼前洁西卡白皙的皮肤以及诱人的身材;在此刻实在不应该花脑筋去想这种问题,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 ※ ※

  尽管卡洛.布莱林博士在白宫工作,但她并没有保镳,还得独自一人开车回到乔治城威斯康辛大道上的公寓。她的唯一伴侣是一只叫吉格斯的花斑公猫;牠会在门口迎接她,用身体摩擦她的裤管,并且发出高兴的呼噜声以表示欢迎。牠总是跟着她走进卧室,用猫咪的观点看着她「变换外表」;牠早已熟悉主人换衣的步骤,知道她下一步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只穿著一件短睡袍的卡洛.布莱林走到厨房,打开猫食罐头,用手喂给吉格斯吃。然后她为自己倒了一杯冰水,连同两颗阿司匹林一起吞下去。当初分手是她的意思,她记得非常清楚;但是多年来,日子还是像一开始一样难捱。现在,她争取到了自己渴望的职位––说实话这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但不管怎么说,她终于在这座建筑物里占有一席之地,并且负责制订对她来说意义重大的各项政策。重要的政策、重要的议题……但是,这一切值得吗?

  当然值得!她必须这么想。其实她真的这么认为,只是代价,成功的代价,实在是太难以忍受了。她弯下腰抱起吉格斯,抚摸着牠,像是抚摸自己的小孩––她从来没拥有过的小孩。他们一起走进卧房,吉格斯是唯一能与她分享这房间的伴侣。唉,一只猫比一个男人可靠多了;这些年来她学到了这一点。几秒钟之内,她就脱下睡袍,钻进毯子底下,而吉格斯则睡在毯子上面,就蜷伏在她的两腿之间。她希望今天能比平常早一点睡着,但是她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的脑海中总是不停地想着,想着不到三哩外的另一张床上正在发生的事。

★ 第五章 分歧点 ★

  每天的体能训练都从六点半开始,最后以五哩的跑步作结,算算时间刚好是四十分钟,但这天早上的体能训练却只花了三十八分钟;查维斯有点纳闷,难道在那次任务成功之后,他和弟兄们的脚上就多了副弹簧不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到底是好还是坏?杀人不应该让人感觉很爽的,不是吗?在雾蒙蒙的英国清晨里,查维斯对这件事作了一些反省。

  到跑步结束时,每个人都已经是汗流浃背。还好冲个热水澡就可以搞定了。不过,弟兄们的卫生问题比起一般军人都要来得复杂;差不多每个人的头发都比陆军规定的要长,所以看起来也比较像个大人,因此即使这些人不大上得了台面,但当他们穿上西装、打上领带、坐在飞机头等舱时,看上去也俨然是个商人模样。丁的头发在他们里面算是最短的;从在中情局开始,丁就尽量让自己不要跟在「忍者」当上士时相差太多。目前他的头发至少还要一个月才会长到蓬乱的程度;想到这里,查维斯不禁嘀咕了几句,然后步出淋浴间。查维斯花了几分钟赞赏地打量自己的身材;身为第二小队的队长,他的体格的确是值得骄傲的。第一个星期的艰苦训练总算有点代价,现在的他比起当年在本宁堡突击兵学校时还要强壮。而且当时他才几岁?才二十一岁,不但只是个中士,而且还是班上个子最小的。不过,一直令查维斯有点困扰的就是,佩琪比查维斯还要高出半吋;她就像她妈妈一样,不仅高,而且手脚又长。还好佩琪大多只穿平底鞋,这让他保留了点尊严,而且也没有人敢开查维斯的玩笑,因为查维斯就像克拉克一样,长着一副没有人敢随便戏弄的外表。特别是这一天早晨,查维斯边擦身子边想着,昨晚他才轻易撂倒了一个家伙,而且对方也是个狠角色呢!

  当查维斯回到家时,佩琪已经穿上了她的绿色制服;她最近在附近医院的妇产科实习,即将完成相当于在美国的一年实习医生训练。这天早上佩琪被排到去进行––嗯,该说是协助一次剖腹生产。下一次她将轮到去小儿科实习,这对现在的他们俩来说是再适合不过了。

  桌上已经摆了一盘培根和荷包蛋––英国蛋的蛋黄看起来就是比较黄。查维斯有时候会想,是不是这些英国人喂给鸡吃的东西不一样?

  佩琪看着查维斯,若有所思地说:「我希望你能吃得健康一点。」

  查维斯大笑,一边伸手拿他的《每日电讯报》,一边说:「亲爱的,我的胆固醇只有一三0,每分钟心跳五十六下。我是个既瘦又凶狠的战斗机器,查维斯医生!」

  佩琪.查维斯医生马上问道:「那十年以后呢?」

  多明戈.查维斯一边在面包上涂奶油,一边答道:「我会随着年龄调整我的生活方式。

  」在过去的六个星期里,查维斯发现这个国家的面包简直是棒透了,真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对英国食物嫌东嫌西的。「佩琪,看看你爸,那个老家伙到现在身材都还相当不错呢。」虽然查维斯的岳父这天早上没有跑步,而且也只能勉强跟上第二小队的步伐跑完五哩;不过,算算他也已经五十好几了,枪法却几乎没有退步––他在这方面的努力不懈足以作为行动小队的表率。约翰是少见的手枪高手,用起狙击步枪更是厉害;在四百公尺的距离下,不论是使用韦伯或强士敦步枪,约翰都是百发百中;只要他一上阵,保证没人敢惹他。

  头版上面有条新闻是有关前一天发生在伯恩的事件。丁很快地浏览过去,发现其中的细节大致无误。厉害,看来《电讯报》的当地记者跟警方的关系相当好;此外,记者也把这次的人质救援任务归功于警察。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可以。反正虹彩部队本来就该隐身于幕后。

  常被问及 SAS有没有为瑞士警方提供协助时,国防部表示不予置评。这听起来有点牵强,不如直截了当地说个「没有」还好一点。不过如果国防部这一次说没有,下一次又说不予置评,就会被当作是承认了。所以啊,没错,他们这么说是有点道理。查维斯到现在还不太懂政治,要他面对媒体比要他面对一把上了膛的枪还可怕,至少他受过面对枪械的训练。当查维斯想到中情局还有个公关室,而虹彩部队是死也不可能有这个编制时,不禁扮了个鬼脸。反正啊,干这行是不可能去付钱打广告的。就在这时,佩琪穿上了外套朝门外走去;丁连忙冲过去跟她吻别,并看着她走向车子,心中同时想着:希望她靠左边开车比他开得好。查维斯几乎要被开车靠左这件事弄疯了,每次他都待全神贯注才行;但真正让人受不了的是,这里车子的排档杆是在车子的中央,即驾驶的左手边,而离合器却跟美国车一样,要用左脚踩。

  换句话说,查维斯得用跟在美国相反的方式换档,但却得同样用左脚踩离合器;这种开车方式几乎把他弄得快要精神分裂。而且更糟的是,这些英国佬又特别喜欢在交叉路口摆个圆环,而不是直截了当地用个十字路口就好;结果每当丁开车经过这些圆环时,总会直觉地想右转进入圆环而不是跟着车流左转––如果丁真的右转,那还真是个有够笨的自杀方法。十分钟后,查维斯已经穿上了制服,朝着第二小队所在的建筑物走去,准备开始第二次任务后归询。

  ~~~波卜夫把他的存折塞进外套口袋。刚才那个瑞士银行行员看到整个手提箱的现款时,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他用一部功能强大的机器来点数那些钞票,就像用机械指头洗一叠扑克牌一样;当钞票点完时,每张的面额也都同时检查过了。不过即使如此,仍然花了波卜夫四十五分钟才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他用的帐号是当年他在国安局工作时用的老帐号,此外在存折里还有一张那位行员的名片,上面写着他的网址以供他电汇转帐用。不过,要动这笔钱还得要有一组波卜夫和行员两人讲好的密码才行––这密码已记载在他的银行档案中。摩戴尔前一天的失败任务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不过波卜夫还是决定到机场买份《国际前锋论坛报》,看看上面的报导。

  波卜夫用的是美国护照,公司已经帮他弄到美国居留权,再过几年他就可以成为美国公民了。这点让他觉得相当可笑,因为他不但持有俄国护照,还有另外两本以前工作时弄到的护照––上面都是他的照片,但名字却不一样。如果有需要的话,波卜夫仍然可以使用这些护照。这些证件都藏在他手提箱的一个小夹层里,除非碰上一位非常细心的海关,而且有人事先告密说他不太对劲,否则是不会有机会发现这些东西的。

  波卜夫在起飞前两个小时把租来的车子给还了,然后搭乘巴士到国际航班的航站大厦。

  他跟往常一样在完成杂乱繁复的登机手续之后,朝着头等舱的贵宾候机楼走去,准备弄杯咖啡、吃个牛角面包来打发等待的时间。

  ~~~比尔.亨利克森是个超级新闻狂。每天一大早睁开眼睛,他便会马上把电视转到有线电视新闻网;当他开始每天早上例行的室内脚踏车运动时,就会用遥控器把电视转到福斯新闻,同时还会敬一份报纸在踏车的阅读板上面。这天的《纽约时报》头版和福斯新闻都报导了在伯恩发生的事件。然而奇怪的是,有线电视新闻网虽然有提到这则新闻,但却着墨不多,反倒是福斯新闻大量引用了瑞士电视台的报导,让亨利克森得以一窥援救事件的现场情况。

  亨利克森心想:不过就是那么回事。从前门爆出的闪光与爆炸让摄影记者吓了一跳,使镜头歪了一下,有点没对到目标;他们通常都靠得很近,连警方的射手都在他们后面。电视上听不到枪声也看不到枪口的火光,看来他们的枪枝都装了消音器。整个事件在五秒钟之内落幕。瑞士的特警小组训练得还不错;虽然他还不了解真正的状况,不过现场看来似乎一切都在控制中,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几分钟后,有个家伙走了出来,然后点燃烟斗。管他是谁,可能是小组指挥官吧?还蛮有格调的嘛!亨利克森边想边看了一下脚踏车上的里程表。特警小组穿得就像这些人常见的穿著,炭灰色的连身野战服外单着克夫勒防弹衣。过了一会儿,制服警察才进入现场把人质带出来。没错,这是一次相当流畅完美的行动––另一种向恐怖份子和罪犯示威的方式。新闻没提到这次事件到底是抢劫或是有政治目的;但是不论目的为何,他们都彻底失败了。天晓得,不管这些人是谁,下一次如果他们还想这么干,而且想成功的话,最好选一个好一点的目标。亨利克森心想,再过几分钟,电话大概就会响起,找他去作个简短的电视评论。蛮无聊的,但对电视台来说,又不得不做。

  当亨利克森在淋浴时,电话响了,还好他早就在浴室门外装了一个分机。

  「喂。」

  「亨利克森先生吗?」

  「是,你哪位?」电话里的声音有点陌生。

  「纽约福斯电视公司新闻部的鲍勃.史密斯。请问您有看到瑞士那件事的相关报导吗?」

  「嗯,事实上我刚刚才看了你们公司的报导。」

  「您能不能过来一趟,为我们作个评论?」

  「什么时候?」亨利克森说道,他可以预料到对方会怎么回答。

  「如果可能的话,八点左右。」

  虽然没有什么意义,但亨利克森还是本能地看了看表,「好,可以。这次大概要多久?」

  .「四分钟左右。」

  「好,我大概一个小时内到。」

  「谢谢您,亨利克森先生,我会把您预计到达的时间告诉警卫。」

  「好,一个小时后见。」这小子是新来的,亨利克森心想,他甚至不知道我是他们公司的固定评论员,不然我的名字怎么会在福斯公司的人名索引里?福斯的警卫早就认识我了。

  亨利克森仓促地喝杯咖啡、吃个面包圈就出门了,驾着他的保时捷朝曼哈顿驶去。

  ~~~卡洛.布莱林博士一觉醒来,先拍拍吉格斯的头,然后走进浴室。十分钟后,她头上裹着一条大毛巾走出来,然后打开大门把今天的报纸拿进来。咖啡机正煮着两杯研磨咖啡,冰箱里则有削好的甜瓜片。她打开收音机,正好赶上早上的「您关心的事」节目,接着便开始准备她的新闻演示文稿。她一天的工作就此开始,而且一整天的工作大概就是这样,因为她在白宫的主要工作便是阅读。今天她需要跟能源部来的浑球开会,那家伙到这年头都还满脑子想着造颗氢弹有多么重要,而这正是她建议总统反对的事。对于这样子的一个建议,他很可能会在不对她作任何解释的情况下就直接拒绝掉了。

  卡洛有点纳闷,她到底是为什么会被这个政府找进来的?答案简单明了:政治。总统作了个大胆的尝试,以便在剩下的一年半任期里落个清静。总统的团队几乎都是男性,这点曾招致媒体的批评,并对此大作文章,大肆炒作。为此,总统任命了她,而她也接受了,所以她在旧总统官邸––不是白宫––有间办公室、有位秘书和一位助理,并在西总统道上有个停车位,好让她停放她那部开了六年的本田汽车。那部车是这一带唯一的日本车;因为她是女性,也因为她所忘掉的有关华府政治的事可能比总统曾经学过的还多,所以也没人对此说半句话。虽然她曾经警惕过自己,总统是个学得很快的人––不过就她所知,总统并不是个好听众,这点有时还真令她感到吃惊。

  媒体放过他了,这说明了媒体没有永远的敌人。媒体没有自己的见解,只会报导人们说的话;因此,她必须私下或不经意地向几个记者作些深度的背景说明。虽然还有几个经常报导环境问题的记者听得懂她的话,能写出一些象样的报导,不过他们也总是会把反对的一方,像是没错,你的情况对你有利,但是科学并不能够为你打包票,而对这类法案来说,电脑模式也不是那么地精确,能够适用于所有状况之类的胡说八道给报导进来。结果从民意调查来看,公众的看法不是偏向冷淡,便是有点负面。这位总统一点也不注重环保,但是这混蛋竟然能够逃过媒体的抨击,用卡洛,布莱林作掩护,甚至用她作为政治的护身符!这让她胆战心惊……如果在另外一种情况下……,但她还是选择站在这里;布莱林博士一面想一面拉上裙子的拉炼,然后穿上套装外套。身为美国总统的高级顾问,意味着她每周都可以见到他几次,意味着他会读她的状况分析与建议,意味着她可以见到媒体高层人士,也意味着她可以自己安排行程––在合理的范围之内。

  但是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卡洛心想。她弯下腰搔搔吉格斯的耳朵,然后朝着门口走去。这只猫会像往常一样度过这一天,把大部份时间花在于窗台上晒太阳睡觉,等牠的女主人回家,然后喂牠一顿猫食大餐。卡洛曾经不只一次停在宠物店前,考虑要为吉格斯买一只活生生的老鼠,给他玩,让他吃掉––那一定是个迷人的过程,看着猎食者和猎物各自扮演自己的角色……就像这个世界所惯有的定律一样;她一边想一边发动车子,然后看着用卵石铺成的街道––在传统的乔治城一隅,街道仍是用真正的卵石辅成的,上面也还有电车的轨道;不过,在不到两百年前仍是一片美丽森林的地方,现在已被砖造建筑所取代,过了河更糟,只有西奥多.罗斯福岛仍保有原来纯朴的面貌,但也不时被划空而过的喷射机引擎声给破坏。一分钟后,她已开上了大街,接着开过圆环转向宾夕法尼亚大道。如同往常一样,她避开塞车时间,沿着笔直宽阔的街道开上一哩,然后右转找到她的停车位。她的车位大概离西边入口四十码,因为她是老面孔了,所以她不必接受警犭的检查。密勤局用的是比利时警犭––像是棕色的德国牧羊犬,这些狗都有着敏锐的嗅觉而且反应很快,因此被用来侦测车上是否有爆炸物。她用白宫通行证进入了管制区,走上通往旧总统官邸的阶梯,走进她的办公室。这个办公室就像个鸽子笼,只比她秘书和助理的房间大一点。她桌上放着一份剪报,上面剪辑着来自几份全国性报纸,对在这栋建筑中工作的人相当重要的新闻和文章。桌上还放着她的《科学周刊》、《科学杂志》,今天刚到的《科学美国人月刊》以及几份医学期刊,至于和环保相关的刊物,则大概要两天之后才会到。她还没来得及坐下,秘书玛歌.伊文斯就带着一份有关核子武器政策的机密卷宗进来了;她得看完这份资料,向总统提出建议,但这个建议一定会被他退回。让她感到很烦的是,她必须为总统准备这份状况分析,但却无法给他一个理由接受她的辞呈。像她这个层级的人是很少主动要求去职的,因此如果她提出辞呈,肯定会引来媒体的大肆报导。其实她何尝不想做得比往常过份一点,干脆建议关闭华盛顿州汉佛镇的那座反应炉?那座反应炉是全美唯一一座与车诺比同型的反应炉––除了这是一座发电用的反应炉,而那是一座生产制造核武用的钸二三九的反应炉之外。车诺比那座反应炉是好战的人类所造出来最糟糕的玩意儿,不过在汉佛镇的反应炉也有了新的问题––它的储存槽被发现有外泄现象。虽然这个问题实时在泄漏物污染地面水源之前被发现了,但对于环境而言,仍是个潜在的威胁,而且清理起来也将花费极昂贵的代价。在那些储存槽里的化学混合物,不但腐蚀性很强,而且具有致命的毒性以及放射性……,但对于这类建言,总统根本就听不进去。

  她对汉佛反应炉的忧心是正确的,连瑞德.罗威尔也在担心这件事––但他竟然想要建造一座新的汉佛反应炉,还好并没有获得总统的认同。

  布莱林博士稍稍宽了点心,为自己倒了杯咖啡,开始看今天的剪报,不过心里仍在烦恼待会儿要怎么起草那份时运不济的建议案给总统。

  ~~~「所以,亨利克森先生,那些人是什么身份?」晨间主播问道。

  「除了这些人名义上的首领恩斯特.摩戴尔的名字之外,我们对他们所知有限,摩戴尔曾是七0、八0年代德国恶名昭彰的共党恐怖组织巴德–曼霍夫帮的一份子;他在十年前就失踪了。如果我们能够得知他过去十年的行踪,一定很有意思。」

  「你手边是不是有关于这家伙的档案?」

  亨利克森带着微笑扼要地答道:「是啊,我认得他的脸,不过这位仁兄已经被转到停止活动的档案里了。」

  「这到底是恐怖份子活动,还是单纯的银行抢案?」

  「从新闻报导上看不出来,不过不排除是抢劫的可能性。人们经常会忘掉恐怖份子也要吃饭,要吃饭就得花钱。政治犯为了弄钱过日子而犯法的例子层出不穷,美国也发生过自称上帝使者的人抢银行『赚生活费』的事,而巴德–曼霍夫这批人之前在德国也曾犯下绑架案,从受害者的企业或家庭取得大笔赎金。」

  「所以对你来说,这些人只不过是一批罪犯啰?」亨利克森点头正色说道:「就联邦调查局的角度来看,恐怖主义就是犯罪,因此这四个昨天在瑞士被干掉的恐怖份子是罪犯。他们比较倒霉,瑞士警方训练了一批精良、专业的特种行动小组,偏偏给他们碰上了。」

  「您对整个救援行动的评价如何?」

  「非常好,从电视转播看来,整个行动可以说是无懈可击。所有的人质都安然获救,而恐怖份子都就地伏法,简直就是这类事件的模范。如果可能的话,生擒这些恐怖份子当然更好,不过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因为在这样的状况下,人质的性命安全是必须优先考量的。

  」

  「可是这些恐怖份子他们难道没有权利……?」

  「原则上有。他们跟其它罪犯一样享有权利,这我们在联邦调查局也教过;在这种情况下,身为执法者的我们当然希望能有完美的结局––逮捕这些人,起诉他们,把他们丢到法官和陪审团面前。但是,请记住,人质是无辜的受害者,他们因为罪犯的行为而命在旦夕。

  因此,说真的,你只能给这些罪犯机会投降,然后尽其所能地使他们缴械。」

  亨利克森接着说道:「然而,不流血的行动是过高的奢望。就我在电视上所看到的,瑞士警方的行动跟我们在关地哥受训时所学的并没有两样。必要时,绝对不能手下留情。」

  「但是谁来决定是否必要?」

  「由现场指挥官根据他所受的训练、经验以及专业知识来作决定。」亨利克森没有接着讲下去的是:随后的几个星期里,像你这样的人就会开始整天推想,如果指挥官作的是另一种决定又会如何?

  「您公司是用特警小组的战术来训练本地警察的对不对?」

  「没错,我们有一群从联邦调查局人质救援小组、三角洲部队以及其它特种单位退下来的教官;瑞士的这次行动有可能被我们采用作为训练教材。」亨利克森说道。他的公司是跨国企业,偶尔也会为外国警方提供训练,因此对瑞士方面表示善意丝毫无损于他的原则。

  「那么,亨利克森先生,很感谢您今天来上我们的节目。各位观众,我们非常谢谢全球保全公司总裁兼国际恐怖份子专家比尔.亨利克森先生。现在时间是八点二十分。」在摄影棚里,直到最近的一部摄影机上的红灯熄掉后五秒钟,亨利克森都还保持着冷静专业的表情。他公司总部里的员工可能已经把这次访问录下来,收到他们专门保存这类资料的庞大资料库中。全球保全是家知名的公司,他们公司的介绍影片中就包括了许多类似的电视访问片段。此时,现场指导走了过来,带亨利克森走过布景回到化妆室;等化妆师把他脸上的妆弄干净后,便让他自己离开摄影棚前往停车场。

  亨利克森把刚才的整个流程回想过一遍之后,心里想道:一切顺利,但是得找出谁负责训练那些瑞士警察。虽然可能是由瑞士陆军训练––或甚至整个行动中的警察都是由军方小组伪装的––并可能有德国的GSG–九反恐怖小组提供技术支持,但如果这些训练是由私人公司所提供的,那他们将会是个强劲的竞争对手。反正只要打几通电话,就可以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弄清楚。

  ~~~波卜夫所搭乘的四发动机空中巴士 A–三匹0准时在纽约甘乃迪国际机场降落。瑞士人做任何事情都是分秒不差,搞不好连警方昨晚的行动也是按表操课的呢,波卜夫心想。波卜夫的头等舱座位离舱门很近,因此他是第三个走出来的乘客。他在提领行李后通过了美国海关繁琐的通关手续––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对外国人而言,美国仍是全世界最难进入的国家。可是这次似乎简单了点,那位海关人员很和善,挥挥手就让他直接朝出租车招呼站走去。出租车的价钱一如往常地贵,但他还是顺利搭上了一位巴基斯坦裔司机的车朝市区开去,这让渡卜夫不禁有点纳闷,难道海关已经私下和这些司机都说好了吗?管他的,反正他花的是公款––意思是说他待会儿要记得拿收据,而且今天就算他没拿收据,也付得起这笔开销。波上夫露出一抹微笑,凝视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城市建筑;看来曼哈顿是愈来愈拥挤了。

  他在公寓外面下了车,这间公寓是由他的雇主出钱租的––这笔开销可以用来抵税;波卜夫不但可以免费住在这里,还学到了一些有关美国税法的常识。他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收拾好行李,然后下楼请门房帮他叫一部出租车。十五分钟后,他进了办公室。

  「怎么样?」老板问道。办公室里有个奇怪的噪音,那是用来干扰他们的竞争对手可能偷放在他们办公室里的窃听装置。在他们公司里,企业间的间谍战是生活中重要的一环,因此反间谍工作至少也得要有当年苏联国安会的水准。波卜夫曾经认为政府拥有最好的一切设备,但这个想法在美国却是大错特错。

  「大致如我们所预期。他们很笨––简直是很不专业,完全忘掉我在八0年代教过他们的东西。我跟他们说过,尽管用抢银行来掩饰真正的任务好了,如果……」

  「如果怎样?」

  「如果他们想被干掉的话。」迪米区.阿卡德叶维奇马上答道,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

  波卜夫心中正想着要回头去看看那家银行的股价,这次「任务」的目的该不会是要去影响那家银行的地位吧?看来不大可能,虽然他不需要去知道目的,但他天生的好奇心已经被勾起来了。这家伙对待波卜夫就像在对待佣兵一样;虽然波卜夫清楚地知道,那正是他在离开祖国后所从事的工作,但这种态度仍然隐约让他的专业直觉感到怪怪的。

  「那钱呢?」老板问道。

  波卜夫有点难以启齿地答道:「我确信瑞士当局会有办法处理那笔钱的。」银行当然会为他妥善保管那笔钱。「你该不会要我去把那些钱弄回来吧?」

  老板摇摇头说:「不,不用了,那不过是笔小钱。」

  波卜夫点点头。小钱?俄国所雇用的特工从来没有人曾经一次拿过这么多的酬劳;国安会在付钱给它雇用的人时,向来是很抠的,除非这个情报的重要性无与伦比;而且,国安会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掉一笔钱––不论金额多寡。在苏联国安会,每个卢布的钱都得交代得清清楚楚,否则,那些坐在泽金斯基广场二号办公室里、锱铢必较的官员们肯定会让松懈的外勤特工死无葬身之地。另外,让波卜夫感到疑惑的是,他的雇主是如何「洗」干净这些现金的?在美国,每次只要存入或提出超过十万美金的现金,银行就必须留下书面记录,这主要是为了预防毒贩洗钱,但那些人却总是有办法达到目的。不知道其它国家有没有类似的规定?波卜夫也不知道,但至少他确定瑞士没有,而且银行也不会真的把所有钞票都放在金库里,不是吗?不管怎样,他的老板不但处理掉了这方面的问题,而且还干得很漂亮。波卜夫提醒自己,恩斯特.摩戴尔可能是个半调子。但他的老板可不是。这位前间谍在心中用大大的粗体红字提醒自己: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他的老板说道:「好,我还要你去执行另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波卜夫问道,而他也马上就得到了答案。老板这回用的是「行动」这个词儿,变不寻常的。迪米区心想,他应该对这老板的背景多些了解才对,现在,他的命运已经完全掌控在人家手里了。这任务并不困难,对于一个拥有一部计算机和调制解调器的人来说,只要有时间,完成任务将是轻而易举的事。现在,波卜夫很清楚,在他再度到海外出勤前,能待在公寓里的时间只有一个晚上了,但这倒也不失为一种治疗时差的简单办法。

  ~~~他们看起来就像机器人。查维斯看着前方,巡视计算机合成的场景。在这个事件里,人质是出计算机合成的儿童––全都是穿著红白条纹洋装或背心裙(丁分不清这两种衣服的差别 )

  的小女孩。不管是谁把设定参数输入这套名叫 S W A T 六.三.二的系统里,那些影像都如其程序所设定的一样,在他心中造成了明显的心理作用。SWAT系统一开始是兰德公司受国防部委托,由加州的一组人为三角洲部队所设计的。

  这套系统使用起来的花费相当昂贵,主要是因为他身上所穿的那套电子装备装所致。这套装备跟查维斯平常行动时所穿的那套里面缝了铅板的黑色任务服重量相同,而且身上的每个地方,甚至连手套都塞满了电线和传感器,以便告诉计算机––一部老式的克雷超级计算机––他的身体正在做什么,并把正确的合成影像投射到他所戴的护目镜上。在这个游戏里,贝娄博士负责讲评、担任坏人首领以及好人的顾问。丁回头看见艾迪.普莱斯站在他的身后,而汉克.帕特森、史提夫.林肯则在对面的另一个角落––都是像机器人般的身影;上面还有数字好让他知道谁是谁……

  查维斯上下挥动手臂三次,表示他要震撼手榴弹,然后继续观察着角落。

  ……克拉克坐在他的位子上,当他看到一条黑线出现在白色的角落时,他在计算机键盘上按了个七……

  ……四号坏人把他的武器瞄准那群女学生……

  「史提夫!行动!」查维斯下令。

  林肯拔出震撼手榴弹的安全插销,这其实只是颗手榴弹仿真器––真弹会装满制造噪音的火药和产生刺眼闪光的镁粉(这两种效果此时都将出计算机程序产生),好让敌人在引爆的瞬间暂时盲目,而震耳的爆炸则会破坏敌人内耳的平衡机能,使其暂时失去方向感。此时,从耳机传来的爆炸声虽没有真的那么大声,但加上从虚拟实境护目镜看到的白色闪光,一时也让他们吓了一跳。

  爆炸的回音还没消散,查维斯就已扑进了房间,端起武器瞄准一号恐怖份子––假想的敌方首领。查维斯心想,计算机在这个地方有点不灵光;他小组中的欧洲成员射击方式不像美国人,他们都是先把武器前推到绷紧背带为止,换句话说,就是先伸出H&K突击步枪再开枪,而查维斯和其它美国人则是习惯把枪抵紧肩窝。丁在身体碰到地板前就射出了第一轮子弹。但计算机不见得每次都会算他命中,这让丁非常不爽。就像天降神兵一样,他绝对不会失手。查维斯在扑到地板的那一剎那就开始滚动,然后继续开枪并把他的 M P –十冲锋枪对准下一个目标,同时耳机中也不断传来略嫌大声的枪声–– SWAT 六.三.二的程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接受消音武器的设定。在他右边,史提夫.林肯与汉克.帕特森也进了房间,对准六个恐怖份子开枪;他们武器点放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响起,而在他的虚拟实境护目镜中,恐怖份子的头部则一个又一个地爆出令人满意的红色血雾……

  ……但是,第五号坏人对准人质扣下了扳机,人质一个个倒下,直到三个虹彩部队的成员把他干掉为止……

  「清除!」查维斯一面嚷着,一面站起来朝坏人的影像走去。其中有一个坏蛋––根据计算机显示––虽然头上正留着血,但还奄奄一息地活着。丁把他的武器踢开,此时四号恐怖份子也挂掉了。

  「清除!」「清除!」他的队员此起彼落地喊着。

  「演习结束。」克拉克宣布道。丁和队员脱下虚拟实境护目镜,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约有两个篮球场大的房间里;房间就像半夜的学校体育馆般,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这让他们花了一点工夫才逐渐习惯。这次仿真演习就是假设恐怖份子占领了一所中学––显然是所女校,以提供较大的心理震撼。

  「我们损失几个人?」丁对着天花扳问道。

  「根据计算机显示,六名丧生,三名受伤。」克拉克一面说一面走进房间。

  「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丁问道,心里纳闷着答案会是什么。

  「我看到你在角落探头查看状况,小子,」虹彩六号答道,「那让坏蛋有了警觉。」

  「狗屎!」查维斯回答道,「那是程序的缺陷。在真实状况里,我会用镜子制作简易探测杆,或把防弹头盔脱掉,但是程序不让我们这么做。那颗震撼弹应该足以让他们猝不及防的。」

  「或许吧。」约翰.克拉克说道,「这次成绩是乙下。」

  「哇!谢了,克拉克先生。」第二小队队长抱怨道,「下回你也许会说我们的射击没瞄准?」

  「根据计算机显示,你的射击的确是如此。」

  「他妈的,约翰,这程序一点也不把神射手的价值当一回事,我才不会照计算机的要求训练我的人!」

  「冷静一点,多明戈,我知道你这队人的枪法不错。好吧,我们来看看回放。」

  「查维斯,你为什么要从这个方向进去?」等所有人都就座之后,史丹利问道。

  「因为门前的信道比较宽,可以提供比较宽的射界……」

  「这对双方来讲都是如此。」史丹利若有所思地答道。

  「在战场上就是这样,」丁反驳道,「但当你拥有奇袭和速度两个要素时,就会拥有优势。我把我的后援小组放在后门,但那栋建筑的配置使他们无法加入突击行动。努南监视着整栋建筑,我们也把所有坏蛋都钉得死死的,所以我特意挑了他们统统在体育馆时发动攻击……」

  「同时有六把枪跟人质待在一起。」

  「这样至少比去把他们找出来好。可能会有个家伙从转角丢颗手榴弹过来,杀掉一票芭比娃娃。不,长官,我也考虑过从后面进去或来个前后夹击,但就我看来,那两个方式的距离和时间因素都不大好。您是不是在说我的方式错了,长官?」

  「在这次行动里,的确是这样。」

  狗屁!查维斯心想。「好吧,那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做?」

  事实上,两种方式比起来只是个人风格的差异,无关对错。丁也知道,亚利司特.史丹利做的是其它人也会做的事,所以他也只是看着听着;克拉克也一样。

  「我不喜欢这样。」在史丹利发表完高见之后。努南说道,「你可以轻易地把一个噪音器安装在门把上,那个烂东西只值十块钱左右,而且可以在任何机场的纪念品店里买到;人们通常把那东西安装在旅馆的门上以防不速之客。我们在局里就有过经验,对方用了这个东西,差点搞砸我们整个行动。可是从窗子丢颗震撼弹进去就可以盖掉噪音器的噪音。」

  「如果监视者没办法给我们所有目标的位置呢?」

  「但是,他们做到了。」努南反驳道,「我们有时间去追踪他们。」事实上,训练练习已经把时间压缩到原有的十分之一,这在计算机仿真上是很平常的。「用计算机来作突击行动的计画是不错,但它仍有某些缺陷。我认为我们这次任务相当成功。」查维斯心想,努南的发言表示他想成为第二小队的正式成员,而非只是技术支持。提姆花了不少时间在靶场上,而且也跟上了队里其它成员的水准。说起来,提姆曾在联邦调查局的人质救援小组里跟过葛斯.渥纳,也是有资格加入这个小队。渥纳当初也曾被考虑过担任虹彩六号的工作;但是说起来,史丹利当时不也被考虑过吗?

  「好,」克拉克接着发言,「我们来看看带子。」

  看带子让大伙儿发现了一件超级鸟事:根据计算机的说法,恐怖份子二号虽然被击中头部,但在他转身倒下时,手指已扣下 A K–四七的扳机,其中有颗子弹贯穿了查维斯的脑袋。

  丁已经死了,因为根据超级计算机的运算。有颗假想的子弹正好从他的防弹头盔边缘射入,直接贯穿他的脑袋。这让查维斯震惊万分;虽然这是计算机程序仿真产生的随机事件,但也十分真实,因为现实生活是有可能发生这种事的。他们曾经讨论过要在头盔上加一个压克力面罩,那就有可能挡下那颗子弹,但他们最后仍然决定不加,因为它可能会造成视线扭曲,使他们的射击……查维斯暗忖,也许我们得再考虑一下。计算机仿真结果显示:这种事是有可能发生的,只是迟早的问题。那时队里就要有人开车到丧生队员的家,告诉那个人的妻子说她刚成为寡妇,因为一次意外,或说是坏运气––那种感觉实在很烂。查维斯想着就感到有点不寒而栗,佩琪该如何面对这种事情?他随即甩掉这个念头,因为这种事发生的机率非常低,就像在高尔夫球场被闪电打到,或死于坠机那么低。而人生本来就有几分风险,不是吗?他转头看着艾迪.普莱斯。

  「这是不可避免的,只能说是运气不好。」这士官长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若有所思地说道,「可是,丁,我干掉了那个杀掉你的家伙。」

  「谢了,艾迪,我感觉好多了。下次开枪请快一点好吗?」

  「我会记住的,长官。」普莱斯保证道。

  「丁,高兴一点。」史丹利听到他们俩的对话,看着他说道,「还可能更糟咧。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过有人被一颗电子子弹打成重伤的。」

  至少应该从训练练习中学到点东西,丁暗自思忖。但是从这次事件能学到什么?鸟事有可能发生?这事值得他好好想想。不论如何,第二小队已一切就绪,而彼得.寇文顿的第一小队也已蓄势待发。他们明天要再作些射击训练,也许可以让他们瞄准开枪的速度再快一点;但问题是,他们已经没有什么进步空间了––逼得太紧反而可能让他们钝掉,失去已经获得的锐气。丁觉得他就像是某个顶尖美式足球队的总教练一样,球员都很出色也很用功……

  只是有点不完美。但还有多少是可以单靠训练来纠正的?还有哪一点可能成为敌方可以利用的缺点?第一次任务太简单了,摩戴尔和他的同伙在被干掉时都大声惨叫,但是事情不会永远那么轻松的。

★ 第六章 真正的信徒 ★

  问题在于对环境的容忍度。他们知道这个基本有机体是有效的,但这些小东西非常脆弱,一旦暴露在空气中,就会轻易地死去。原因还无法确定,也许是温度、湿度,或是太多氧气––这些其它生命所需的元素,对于那些分子大小的生命来说,却是头号杀手。这些所有的不确定让大家困扰不已,直到小组的一位成员提出了解决方案。他们利用遗传工程的技术,把癌症基因移植到有机体中;更精确地说,是利用结肠癌的基因––一种更强健的品系––结果相当惊人。新的有机体只比原来大了三分之一微米,但却强健多了。从电子显微镜的电视屏幕上可以看到证据:把一小段有机体暴露在室温的空气和光线中,十小时后重新放回培养皿;此时技术人员可以发现,小小的有机体仍然相当活跃,在吸取营养之后,它开始利用本身的核醣核酸(RNA)复制出几百万个自己。这些有机体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吃掉肌肉组织,而在这个研究里,它们吃的是肾脏组织。拥有耶鲁医学学位的技术人员把结果记录下来;由于这是她的研究计画,所以她有权为这个有机体命名。她回想起二十年前修过的比较宗教课程,心里想道:可不能随随便便给它乱取个名字,不是吗?

  湿婆,她想道,是的,印度教中最复杂也最有意思的神祇,既是毁灭之神也是复活之神;唔,湿婆,完美的名字。这位技术人员终于作完了记录,其中也包括她建议为这个有机体所取的名字。再来还要做一次实验,那是另一个技术上的挑战,如果通过了,所有事情才能算是准备妥当,可以付诸行动了。

  接下来,她取了一些湿婆的样本,密封在一个不绣铜容器里,然后走出实验室,顺着走廊往二百公尺外的另一间实验室走去。

  「嗨,玛姬。」实验室的主任跟她打招呼,「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嘿,史提夫。」她边打招呼边把容器递过去,「就是这个。」

  「要怎么称呼它?」史提夫接过容器,把它放在工作台上。

  「我想叫它湿婆。」

  「听起来不大吉利。」史提夫笑着回道。

  「没错。」玛姬赞同地说道。史提夫是这里的另一位医学博士,也是这家公司最好的免疫学家,他的两个学位都是在杜克大学拿到的。史提夫目前正从事有关A I D S的研究,而且才刚有了一些突破,不过为了这个计画,他却硬是被延揽了过来。

  「结肠癌细胞的表现符合妳的预期吗?」

  「我把它放在空气中长达十个小时,看来它对紫外线的忍耐力还不错,但是我不大确定它能不能忍受阳光的直射。」

  「它只要能忍受两个小时的阳光直射就够了。」史提夫提醒她,而且他们两个人都知道,即使只有一个小时也够了。「那喷雾系统呢?」

  「还是得实验一下。」她坦承道,「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她说得没错,这个有机体应该能够轻易地通过喷雾系统喷头的考验,而这项实验将会往某个大型环境测试实验室中进行。虽然这项实验在外面做的效果会比较好,但如果湿婆真如玛姬所预期的那么强健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冒险。

  「我知道了,玛姬,谢谢。」史提夫转身把容器放进一个隔离箱中,然后打开容器开始他的疫苗实验。其实,大部份的工作都已经完成了。自从那年恐怖的大规模疫病事件之后,政府就开始提供补助给他们的疫苗计画,而史提夫本人更是以身为这方面的专家而远近驰名,他可以研发、取得及复制可激发人体免疫系统的抗体。他多少有点后悔终止了A I D S的计画,因为他已经在不经意中发现了生产多用途抗体的方法,这方法将可用来对付A I D S这难缠的小混蛋。他估计,只要对A I D S造成两成的改变,再加上对科学有新贡献,他就可以功成名就……十年后再飞到斯德哥尔摩去领取诺贝尔奖。不过,十年后这些成就恐怕就不再那么重要了,不是吗?他转身从实验室的三扇大窗子看向外面,窗外是一片美丽的夕阳,不久,夜间动物就会开始出没活动,像是蝙蝠追逐着昆虫、猫头鹰猎杀野鼠,连家猫也会走出屋子,开始觅食以填饱肚子。史提夫有一副夜视镜,他常用它来观察这些生物的行为,而这些行为跟他的工作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他转身走向工作桌,拉出计算机键盘,开始为他的新研究计画写下一些记录。通常他会使用笔记本,但这个计画只能使用计算机来作记录,而且所有记录都要经过电子加密。虽然复杂了点,但使用计算机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他们需要会用枪的人,但是这种人不大容易找,特别是要找对人;而且在政府单位为了不同目的而展开类似的行动之后,这项工作就变得更难了。不过,这倒是帮了他们一个忙,让他们可以离那种显而易见的狂人远一点。

  「他妈的,这地方的风景还真漂亮。」马克看着窗外说道。

  主人哼了一声说道:「另一边有栋新房子,天气好的时候,你还可以看见他们烟囱的烟呢。」

  马克不由得笑道:「这下子你跟丹尼尔.布恩成了邻居了。」

  福斯特换了副嘲讽的表情说道:「是啊,距离五哩远的邻居。」

  「可是你知道吗?你说得没错,想象一下白人还没到这里来之前,这地方是个什么样子。除了河岸、兽径之外,没有半条路;在这里打猎一定棒透了。」

  「是啊,好到你可以不用辛苦打猎就有东西吃。」福斯特指指他木屋里的壁炉。墙上挂满了他打猎的战利品,虽然不见得每只都是合法猎捕的,但在蒙大拿的比特鲁山脉这一带实在没有几个警察,更何况福斯特几乎是离群索居,不大跟别人来往。

  「那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

  「的确,」福斯特赞同道,「而且是值得我们去捍卫的。」

  「狩猎很困难吗?」马克边鉴赏着墙上的战利品边问道。

  福斯特又为他的客人倒了一些波本酒,说道:「我不知道在东岸那边是怎样,但在这里,你要打就打,想杀就杀。到头来,我操,只要朝你的对手射上一枪,就可以让他安静好一阵子。」

  「但你还是得把尸体处理掉,不是吗?」马克啜了口酒说道。心里想着,这家伙买的威士忌还真烂。算了吧,他可能买不起好东西。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大笑,「有没有听过挖土机这种东西?要不然放把火烧了也可以。」

  据说,福斯特曾经被怀疑干掉过一个渔猎警察,使他被本地警察盯上好一阵子,连开车超速个一哩,公路警察都会把他拦下来。最后那位警察的车在四十哩外被发现了,烧得面目全非,而警察的尸体却不见踪影,然后整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这一带实在没什么人烟,更别提目击者了,就算是五哩外新盖了栋房子也没什么差别。马克啜了口波本酒,靠回皮椅说道:「身为大自然的一份子真好,对吧?」

  「没错,的确如此。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认为自己能够了解印第安人。」

  「你认识印第安人?」

  「噢,当然。查理.葛雷森就是;他是内兹佩尔塞人(编注:操萨哈普廷语的北美印第安人),是个狩猎向导。我的马都是从他那儿弄来的;我有时也会帮他做点事赚点钱,通常是把一匹马弄到野外去,然后把牠交到要牠的人手里。那里的糜鹿还真是多得不得了。」

  「熊呢?」

  「也很多。」福斯特答道,「多半是黑熊,棕熊也不少。」

  「你用什么来打猎?弓箭吗?」

  福斯特缓缓地摇摇头。「我很尊重印第安人所使用的方法,但我并不是他们。我会看我要打什么和在哪里打而变换使用工具;通常是手动上膛的点三00温彻斯特,如果是附近的话,就用半自动散弹枪。没什么比用枪在动物身上钻个四分之三吋的洞还爽的,对吧?」「手动上膛?」

  「这只是个人的喜好罢了。你得对这种活动表示一点敬意,这样山神才会高兴。」

  福斯特笑着表示他的看法。每个文明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异教观念伺机而动,像是相信山神的存在,好满足这死亡游戏的精神。他也是,尽管他受过科技的洗礼。

  「那么,马克,你是干什么的?」

  「其实我是个分子生物化学博士。」

  「那是干嘛的?」

  「喔,想办法弄清楚生命的一些奥秘,像是熊的嗅觉为什么那么好。」他继续撒谎。

  「虽然蛮有意思的,不过我真正想过的生活是到这样的地方打猎,跟一些狩猎高手请教。」

  马克向福斯特举杯道:「你呢?」

  「啊,嗯,我赚了点钱就退休了。以前是个地质学家,为石油公司工作。」

  「你在哪里工作?」

  「全世界。我的鼻子很灵,所以石油公司付我高薪,要我帮他们找石油。但是我不得不放弃那份工作……这么说吧––嗯,你常常飞来飞去对不对?」

  「没错,我常旅行。」马克点头答道。

  「棕色污斑。」福斯特接着说道。

  「嘎?」

  「少来了,全世界到处都可以看到,大概是在三万呎高空虚的棕色污斑。属于碳氢化合物,主要是喷射客机造成的。有一天我从巴黎飞回来,在文莱转机,因为我要去欧洲跟一个朋友碰面,所以绕了一大圈回美国。好,不管这些。那时我坐在一架七匹七上头,就在他妈的大西洋上空,大概离岸四个小时的航程处;我坐在头等舱靠窗的位子上,边喝饮料边看着窗外,就看到了那东西––污斑,天杀的棕色狗屎。顿时让我觉得自己是在助纣为虐,污染他妈的整个大气层。

  「总而言之,」福斯特继续说道,「当时我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一个星期之后我就递了辞呈,以五十万美金卖掉了公司股票,然后买了这个地方。现在我以打猎钓鱼维生,秋天时干个向导,读一堆书,还写了一本谈论石油产品对环境影响的小书,并且乐在其中;大概就这样。」

  没错,就是那本书吸引了马克的注意,而刚刚那所谓的棕色污斑就出现在那本书写得很烂的前言里。福斯特崇尚环保,但他不是个盲目狂热的疯子。他房里有电也有电话,还有一部高级计算机。他有卫星电视,一辆雪佛兰小卡车––后窗上还有枪架……跟一具柴油动力挖土机。很好,马克想道,这个人只要够狂热就好了;而福斯特正是如此。

  福斯特友善地看着他;他在艾克森石油公司工作时也碰过这样的人,西装笔挺、很聪明,又不介意把手弄脏。分子生物化学,科罗拉多矿业学院没有这个系,但是福斯特有订《科学新闻》,所以也知道这门学问。生命的干预者……奇怪的是,这家伙也懂鹿和糜鹿。好吧,这世界本来就很复杂。这时他的访客看到茶几上的合成树脂块,便把它拿了起来。

  「这是什么?」

  福斯特喝了口酒,笑着同道:「你觉得它看起来像什么?」

  「嗯,这不是黄铁矿就是……」

  「不是铁矿,先生,我还懂点岩石。」

  「难道是金子?在哪儿找到的?」

  「在我的溪里找到的,大概离这里三百码远。」福斯特指着外面说道。

  「这金块相当大喔。」

  「五点五盎司,大概值个两千块。你知道的,白人已在这地方的牧场上住了超过一百年,但没有人在溪里看过这东西。找一天我要把这东西分析一下,看看它的成份好不好,应该是不错才对,这块金矿的底部是由石英组成。石英和黄金组成的矿脉通常都蕴藏量丰富。这附近的火山活动相当多,所以温泉也不少。」他提醒他的客人道,「有时这里还会有地震呢。」

  「这么说,你可能拥有你自己的金矿啰?」福斯特大笑道:「对,很讽刺对不对?我只付了一笔小钱,就买下了这块长着牧草的土地,而且还为了那个小山丘少付了一些,因为之前在这里开牧场的家伙跟我抱怨说,他的牛爬上那个山丘之后,原先吃草可以长出来的肉就这样没了。」

  「蕴藏量有多丰富?」

  「说不上来,可是如果我学校的老同学看过的话,可能会有人有兴趣投资个一、两千万来寻找这个矿。像我刚刚说的,这是石英和黄金的成份,蕴藏量应该很丰富。虽然目前金价低迷,但如果挖出来的金矿纯度很高,那你可就赚翻了,甚至比煤矿还值钱。懂吧?」

  「那你为什么不……」

  「因为我不需要,而且开矿的过程比钻油井更丑恶。钻油井还可以清理得干干净净,但是开矿就不行了––绝对不可能;砷会渗到地下水里,永远清不干净,贻害万年。总之,那是一块被封在树脂里的漂亮石头。唔,如果我缺钱用,我知道该怎么办。」

  「你多久去溪边一次?」

  「我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溪边钓鱼––看到那条蹲鱼没?」他指着墙上挂的一条大鱼说道,「三、四次中就会有一次有发现。这个矿大概是最近才露出头的,否则人们早就看到了。

  或许我该去找出矿脉的源头,但那只会使我更逃不开金钱的诱惑罢了,何必自寻烦恼呢?」

  福斯特下结论道,「我也有脆弱的时候。会做些违反原则的事。不过,无论如何,反正这金矿又不会长脚跑掉,不是吗?」

  马克咕哝道:「我想大概不会吧。这东西你还有没有多的?」

  「当然有。」福斯特站起来打开书桌的抽屉,丢了一个皮袋过去;马克接个正着;皮袋的重量让他有点惊讶,几乎有十磅重。他解开袋口的绳结,拿出一块金块,大概有半块钱银币那么大,半是黄金半是石英,完美无瑕。

  「你结婚了吗?」福斯特问道。

  「结了,家里就老婆和两个小孩。」

  「留着吧,拿去做个坠子,可以在她生日时送她。」

  「不行,这东西值个几十块钱呢。」

  福斯特挥挥手说道:「狗屎,这东西只会占地方,还不如拿去让别人开心一下。没关系的,马克,你真的可以拿去。」

  是的,马克心想,该是吸收新成员的时候了。「你想知道怎样除去棕色污斑吗?」

  福斯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说用某种微生物去吃掉它还是什么的?」

  马克抬头看着福斯特说道:「不完全是那样……」他得小心行事,不能让他一下子知道太多,毕竟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会面。

  ※ ※ ※

  「你们要想办法弄到一架飞机,至于要飞到哪里,我会再告诉你们。」波卜夫说道。

  「要飞到哪里?」对方问道。

  「关键是在飞行途中不能让航管雷达侦测到,而且航程也必须远得让战斗机追踪不到。

  最后,如果能在一个友善的地方降落,要在抵达目的地后把机员干掉,并把这架飞机重漆一次;这并不困难。过一阵子还可以把这架飞机毁尸灭迹,或是拆了之后把发动机之类的重要零件卖掉;改掉几个证明号码之后,这些零件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在国际黑市中消失。」波卜夫解释道,「你知道的,这种事不只发生过一次,只是西方情报机构或警方都将事实隐瞒而已。」

  「可是雷达系统涵盖整个世界,不是吗?」对方反驳道。

  「没错,」波卜夫承认道,「可是航管雷达并不是真的看到飞机,它看到的只是从飞机雷达应答器传回的信号。只有军用雷达才能看到飞机本身,但是哪个非洲国家有象样的空防系统?还有,只要在飞机的无线电系统上加个简单的干扰器,别人就没那么容易追踪到你了。只要到得了国际机场,脱逃就不成问题了,目前最困难的部份就是如何到达机场。等你消失在非洲之后,就可以自己作任何决定,看你是要去哪个国家寻求庇护或是拿钱买到你的安全,决定权完全在你。」波卜夫作了个结论。非洲到现在都还不是一个可以伸张国际法律及正义的地方,但那里却有上百个可以让喷射客机降落的机场。

  「恩斯特的下场还真可怜。」对方平静地说道。

  「恩斯特是个笨蛋!」他的女朋友生气地反驳道,「他该去抢一家小一点的银行,像这样在伯恩市中心兴风作浪,难不成他想作什么声明。」佩特拉.多特蒙轻蔑地说道。今天是波卜夫第一次见到她;她以前应该算是一个美人,但现在头发染成了棕色,削瘦的脸上不但两颊凹陷,还有黑眼圈,看起来十分严厉,几乎让人认不出是当年的她,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欧洲各国警方会到今天都还逮不到她以及她的男友汉斯.佛胥纳。

  佛胥纳的变化则正好相反,他胖了三十公斤,浓密的头发不是掉光了就是剃掉了,络腮胡也没了。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个既胖又快乐的银行家,不再是七、八0年代那个激进、严谨、全心投入的共产主义信徒––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不是。他们现在住在慕尼黑南边的山里,房子相当高级。邻居都以为他们俩是艺术家––他们俩都会画画,这是一项警方不知道的嗜好;他们甚至还会把画拿到小画廊去卖,所得虽然不够他们维持生活开销,但已够他们填饱肚子了。

  他们一定很怀念当年在东德和捷克的安全屋,迪米区,阿卡德叶维奇想道。那时只要一下飞机就会有车子来接你,然后送你到一间舒适的宿舍。宿舍附近还设有专门给当地党政要员购物的特别商店,此外就是常会有一些严肃寡言的情报官来访,提供情报以策画下一次的行动。佛胥纳和多特蒙完成过几次相当出色的行动,其中最成功的要算是那次由俄国军情局所指派的行动––他们绑架且侦讯了一名负责核子炮弹的美国士官。他们从那次行动中得到了许多有用的情报,因为那位士官当年是美国核子行动指挥链安全系统的专家。他的尸体后来在南巴伐利亚被白雪覆盖的山中被发现,看来是死于一次严重的车祸––根据俄国军情局潜伏在北约高层的情报员所得到的消息,北约方面是这么认定的。

  「所以你想知道些什么?」她问道。

  「进入国际金融交易系统的电子密码。」

  「看来你也只是个普通的贼嘛。」汉斯说道,佩特拉也露出鄙夷的神情。

  「我的赞助人是个非常不一样的贼。如果我们想恢复社会主义,就需要资金,如此才能把某些足以造成信心危机的想法渗透进资本主义的神经系统里。」波卜夫停了半晌,接着说道,「你们知道我以前的身份、为谁工作,难道你们认为我会忘了祖国吗?难道你们认为我已经放弃了信仰?我父亲曾在斯大林格勒和库斯克血战中保卫祖国,他深刻地体认列节节败退、被敌人打败的痛苦––但他从未放弃过,从来没有!」波卜夫激动地说道,「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要冒生命的危险做这种事?莫斯科那些反革命份子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但是他们并不是俄罗斯祖国的唯一政治势力!」

  「啊––」佩特拉正色说道,「所以你认为这一切都还没有失去?」

  「你知道吗?一旦逆流消失,人道的提升反而会减缓。的确,我们是迷失了,我曾亲眼看到国安会高层的腐败,而那才是我们失败的主因––不是西方世界。当我还是个上尉的时候,曾看到布里兹涅夫的女儿为了婚礼的酒会搜括冬宫,彷佛她就是安娜斯塔夏女大公本人。国安会的工作原本是要跟西方学习,以得知他们的计画和秘密,但我们的同志却只学到他们的腐败;这是我们早就知道的。我的朋友,你们还是不是共产主义者?你们还有没有信仰?你们还会不会遵从信仰行事?」

  「你要求我们放弃很多东西。」汉斯.佛胥纳指出。

  「你们会得到适当的补偿,我的赞助人––」

  「他是谁?」佩特拉问道。

  「你们不需要知道。」波卜夫平静地回答,「你以为只有你们冒着生命危险吗?那我呢?至于我的赞助人,不,你们不需要知道他的身份。为了确保行动安全,你们不需要知道太多。」如他所预期的,他们接受了他温和的责难。这两个傻瓜是真正的信仰者,就像恩斯特.摩戴尔当初一样,只不过他们俩比较聪明,也比较邪恶。

  「所以,艾欧谢失.安德烈叶维奇,」汉斯说道,这是波卜夫众多化名中的一个;在这个案子里,他叫作艾欧谢夫.安德烈叶维奇.塞洛夫,「你希望我们何时行动?」

  「尽快,我会在一个星期内给你电话,确定你们是不是真的想接下这个任务。」

  「我们愿意。」佩特拉确定地说道,「我们会开始拟定计画。」

  「我会在一个星期内给你们电话以确定行程,因为我需要四天来准备我这部份的行动。

  另外,这次任务的成败端赖美国海军航舰在地中海上的部署位置,如果航舰部署在西地中海,就不要执行任务,否则你们的飞机就会暴露行踪。我的朋友,希望我们这次任务能成功。

  」接下来就是谈价钱了,这并不难,因为汉斯他们与波卜夫是旧识,他们相信他一定能信守诺言。

  十分钟后,波卜夫跟他们握手道别,然后便开着那部租来的 B M W轿车向南朝奥地利边界驶去。一路上道路宽敞平稳,两旁的景色也十分美丽,使得波卜夫的心思不禁又回到刚才谈成的交易上。在他跟他们说的一番话里,唯一的一点实话就是他父亲真的是斯大林格勒和库斯克之役的退役老兵;老阿卡德叶维奇曾告诉过儿子许多关于伟大爱国战争(译注:俄国人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称呼)的故事,当年他担任的是战车车长。而从波卜夫过去在国安会里所获得的经验得知,德国人有个怪癖,那就是只要给他们一位领导者,他们就会至死不渝地跟随着他。真是有够奇怪的,但这正好可以帮他和他的赞助人达到目的。至于那些德国人,如果他们那么喜欢追随的话,就让他们去追随那匹死神的马吧。波卜夫冷笑着想道,算他们倒霉,虽然他不大清楚奥地利军警的能耐,但他对汉斯和佩特拉的命运可不是十分乐观。

  ~~~待命轮值的方式有点奇怪,待命组只要一接到命令,就得准备离开赫里福,而负责后援的那组,却要接受繁重的训练;相较之下,前者反倒没什么训练,只要每天早上进行体能训练,再加上定期打靶就行了。就技术上来说,这是因为上级担心训练时的意外会伤到或折损小队成员,进而使整个小队无法在关键时刻顺利出动。

  轮机士官长米盖尔.陈是彼得.寇文顿那队的成员,也曾经是美国海军海豹部队的一份子。米盖尔的母亲是拉丁裔,父亲是华裔,与查维斯一样。都是在东洛杉矶长大。因此,当丁瞄见米盖尔坐在第一小队的营房前抽雪茄时,便走了过去。

  「嘿,士官长。」丁在十呎外向他打招呼。「应该是一等士官长。」陈纠正道。

  「我叫丁。」

  「麦克。」陈伸出手说道。从陈的长相看来,你根本看不出他是哪里人。他跟维加一样曾经练过举重,方圆百里之内没有人不晓得他的大名。陈精通各种武器,只要跟他握过手就知道,他绝对有本事把一个人的头活生生地从脖子上扯下来。

  「那玩意儿对你没好处。」查维斯指指陈手中的雪茄说道。

  「这可是我们赖以维生的玩意儿。丁,你来自洛杉矶的哪里?」

  丁告诉了他。

  「真的?老天,我住的地方离那里只有半哩而已。你是流寇帮的,对不对?」

  「别告诉我你是––」

  士官长点点头,「渔夫帮,一直到我长大离开为止都是。有个法官建议我加入军队,否则他就要把我送进监狱,所以我就到陆战队去试试运气,结果他们不要我,哼,一群娘娘腔的家伙。」陈一边说道,一边吐着雪茄上的烟丝。「后来我跑到大湖区去,当上了轮机士官……然后我听说了海豹部队;你知道的,那里的生活还不赖。听说你是中情局的?」

  「本来在轻步兵,有一次被派到南美出任务,结果把任务搞得一团糟,还好我遇到了六号;之后我就跟着他,再也没回老路。」

  「中情局送你进大学?」

  「乔治.梅森大学,我刚拿到国际关系硕士学位。」查维斯点头答道。「你呢?」

  「也是,我想就是这样吧。我也刚拿到老多明尼恩大学的心理学学士学位。队上的医生,贝娄,是个聪明的家伙,他能洞察人心;我住的地方有三本他写的书。」

  「寇文顿这老板怎样?」

  「不错。他见过世面,能接纳别人的意见,是个懂得用脑筋的家伙。这队人很不错,不过,一如平常,没啥事好干。查维斯,上次任务你们干得还真干净俐落。」

  「谢啦,士官长。」

  「查维斯!」彼得.寇文顿从屋里走出来。「想把我的王牌偷走吗?」

  「彼得,我刚刚才发现麦克和我长大的地方只离了几条街而已。」

  「真的?那可真难得。」第一小队队长说道。

  「哈利的脚踝今早有点恶化,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已经吃了几颗阿司匹林。」陈对队长说道。「几星期前,哈利从直升机垂降下来时扭到了脚踝。」为了让查维斯听懂,陈又解释道。

  天杀的训练意外。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干这行一定会碰上的问题。虹彩部队的成员都是菁英,但他们绝不残忍好斗。每个成员都会把其它成员当作竞争对手,让自己在各项技能上发挥到极限,所以受伤和训练意外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所幸没有人严重到要送基地医院,不过恐怕迟早会发生。但是,就像人不可能停止呼吸一样,虹彩部队的成员也不会放弃他们血液中与生俱来的竞争性格。在这里,你要嘛就是最棒的,要嘛就什么都不是。所以每个人都能以比世界纪录慢个三、四十秒的时间跑完一哩,而且穿的还是战斗靴不是钉鞋。简单地说,对虹彩部队而言,半秒钟之差不但很可能置自己于死地,还可能让无辜的人质、那些他们宣誓要加以保护的人也跟着一块儿被杀。然而讽刺的是,因为怕发生训练意外,不许接受繁重训练的待命组的战技就会随着时间而慢慢退步,因此,每一小队的待命时间都只有两周。现在第一小队还有三天的待命时间,再来就轮到第二小队了。

  「听说你不喜欢SWAT这套系统。」陈接着说道。

  「是不大喜欢。他们的行动计画看起来或许还不错,但在实战时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套系统已经用了好几年,」寇文顿说道,「比以前的那套好太多了。」

  「我还是比较喜欢实地演练和MILES系统。」查维斯坚持道。他指的是美国军方常用的训练仿真系统;在训练进行时,每个士兵身上都装有一个雷射接收器。

  「那个系统比较不适合近战训练。」彼得告诉他的同僚。

  「是啊,那个系统是用来训练长距离作战的。」丁不得不承约这一点,「不过实际上说来,一旦我们逼近目标就算赢定了,因为我们的人个个都是神枪手。」

  「没错。」寇文顿承认道。此时传来了狙击步枪的枪声,虹彩的长程步枪手正在作一千码以上距离的射击练习,看谁的弹着点范围最小。目前领先的是荷马.强士顿,他是丁这队的步枪手,比寇文顿那队的顶尖步枪手山姆.休斯敦领先八分之一吋。在五百码的距离之下,两个人要对着靶上一个直径两吋的圆圈连打十发子弹,这个大小远比两人在练习时用达姆弹打爆的人头尺寸小多了。事实上,在一个星期的训练期间,如果有射手两次没打中目标,必定会成为天大的新闻;而如果这种事真的发生了,通常的解释也是他们被什么东西绊到了。至于这两位神枪手,到目前为止则都还是百发百中。对他们来说,开枪射击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算准时间移动、开枪撂倒目标;这部份他们相当依赖保罗.贝娄博士所给与的心理建设。他们每天的射击练习相当紧凑,但就技术及行动层面来说,却是最简单的部份。

  「有没有状况?」寇文顿问道。

  「我刚去确认过,彼得,看来没啥事发生。」两位队长此时不约而同地想到,欧洲的坏蛋们如果有在电视上看到有关伯恩银行的报导,应该会冷静一下,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好吧,丁。我还有些公事要办,先走一步了。」寇文顿说完便转身回到屋子里,而陈把雪茄烟头丢进烟灰缸,转身回屋子里。

  查维斯继续朝总部的那栋房子走去。跟门口的卫兵还礼后,他走了进去,心里一边想着:这些英国佬的敬礼方式真有趣。进门之后,他在贝奈特少校的位子上找到了他。

  「嘿,山姆。」

  「早安,丁。要杯咖啡吗?」这位空军军官指了指咖啡壶问道。

  「不了,谢谢。有没有什么事?」

  少校摇摇头说道:「天下太平。」

  和犯罪活动有关的主要消息来自于欧洲新闻媒体的电传打字机;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些新闻媒体通知他们的速度要比官方管道快多了,因为官方单位通常都还要透过欧洲各地的英美大使馆,以保密的传真线路传递消息,速度自然慢多了。像这种天下太平的时候,贝奈特就会在计算机上查阅已知的恐怖份子记录,看看他们的照片和基本资料,以便知道和这些人有关的信息(通常并不多),以及猜测有哪些事可能是他们干的(也多不到哪儿去)。

  「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人?」丁指着计算机问道。

  「这是联邦调查局给我们的新玩具,它可以把嫌犯的照片依照现在的年纪加以老化处理。这个人是佩特拉.多特蒙。我们只有两张她的照片,而且都是十五年前的。我正试着为她加上十五岁的年纪,给她换换头发颜色。还好女人没有胡子,变化起来简单多了。」贝奈特看着屏幕咯咯地笑着,「加上她们通常都很爱美,会努力维持身材,所以变化不大,不会像我们的老朋友卡洛斯(译注:指国际恐怖份子豺狼卡洛斯)那样胖上个一大圈。这女人是个狠角色,你看看她的眼睛颜色。」

  「不是我昨晚在酒吧想钓的那个女孩。」查维斯看了看后说道。

  「搞不好是你的手法太差,多明戈。」克拉克从背后出现,「山姆,这玩意儿蛮令人印象深刻的嘛。」

  「是的,长官。今天早上才装好的,是努南帮我从总部的技术中心弄来的。原先他们发明这东西是为了辨认在失踪多年后才又出现的儿童,结果成效显著。然后就有人想到把这种技术拿来用在成年的罪犯身上,结果帮警方在今年抓到了十大银行抢犯之一。总之,现在萤幕上出现的便是佩特拉.多特蒙目前可能的长相。」

  「她另一半的名字叫什么?」

  「汉斯.佛胥纳。」贝奈特动了动计算机鼠标,叫出他的照片。「老天,这一定是他高中纪念册的照片。」他很快读了读照片旁的说明。「好,爱喝啤酒……那我们就来给他加上个十五磅。」几秒钟之内照片就变了。「小胡子……络腮胡……」他们马上就有了四张变化后的照片。

  「这两个人还真是绝配。」查维斯想起这两个人的事迹说道,「如果他们还在一起的话。」这话让大家都陷入了沉思。查维斯接着走到贝娄博士的办公室。

  「嘿,博士。」

  贝娄从计算机后面抬起头说道:「早安,丁,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我们正在看两个坏蛋的照片,佩特拉.冯.多特蒙和汉斯.佛胥纳;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说吧。」贝娄答道。

  「像他们这样的人继续待在一起的可能性有多大?」

  贝娄眨了眨眼,把身子往后靠。「这个问题问得不错,这两个人嘛……我看过他们俩的犯罪档案……他们可能仍在一起。相同的政治理念使他们不容易分开,也是他们之间的重要承诺。一开始,他们就有相同的信仰,所以才会凑在一起。从心理的角度看来,在他们以恐怖活动实现理念的同时,也藉此维持他们的婚姻誓言。我记得他们是绑架并杀害一名士兵的嫌犯,还犯下了许多罪行,这类行动使他们两人之间的连结更加地坚不可摧。」

  「我记得你说过,大多数人都有反社会倾向,」丁反驳道,「而有反社会倾向的人是不会––」

  「你读过我的书,对不对?」贝娄微笑地问道,「那你有没有听过两个人结婚后是如何变成一个共同体的说法?」

  「有啊,怎么样?」

  「所以在这个案例里面,刚刚的说法是对的。他们两个人是有反社会倾向,但是意识形态为他们偏离常轨的行为提供了一个借口,也使他们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合理化。共同的意识形态使他们俩结合成一个共同体,也因此把他们的反社会倾向结合了。我猜他们现在正处于稳定的婚姻状态,就算他们俩正式结婚了,我也不会感到惊讶,不过他们的婚礼大概不会是在教堂里举行的。」贝娄笑着补充道。

  「稳定的婚姻……那会有孩子吗?」

  贝娄点点头说道:「可能有,在德国––尤其是西德,堕胎是违法的,而且到现在都还是如此。但是他们会选择要个孩子吗?……这是个好问题。我得想想看。」

  「我得对这些人多了解一点,诸如他们怎么思考,怎么看待这个世界等等之类的问题。

  」

  贝娄又笑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书架前,拿了一本自己的著作丢给查维斯。「试试看用这本书当入门,这是联邦调查局学院的教科昼。也因为这本书,他们才会在几年前把我请过来帮SAS上课。我想,就是这本书让我进入这一行的。」

  「谢了,博士。」查维斯掂了掂书的重量,朝门外走去。《愤怒的外表:恐怖份子的内心》是这本书的名字。对查维斯来说。多了解他们一些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好,虽然他认为最适合放在恐怖份子心中的是一颗一百八十五克重、十公厘口径的高速飞行达姆弹。

  ~~~波卜夫从来不会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别人,因为这样就太不专业了。即使不用真名去购买行动电话,警方还是有可能取得购买时的证明文件––甚至藉由要命的电子途径找到他本人,这可是会让他无所遁形的。所以,他每隔几天就要打电话给他们。

  「我拿到钱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汉斯正在作最后确认。」佩特拉答道,「预计我们会在四十八小时内准备就绪,你那边如何?」

  「一切就绪,我会在两天内打电话给你们。」他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提着一个装满德国马克的公文包,朝出租车招呼站走去。在欧洲兑换货币让他很不耐烦,用等值的欧元一定要比欧洲现有的多国货币简单多了。

★ 第七章 财务 ★

  对于欧洲人来说,在自己家里工作是件很不寻常的事,但奥斯特曼却是个例外。这栋离维也纳三十公里的庞大城堡––虽然用宫殿这个字可能更加贴切––原本是属于一位男爵的,现在则是尔文.奥斯特曼的最爱,因为用它来夸耀他在财经圈的地位是再适合不过了。

  这栋城堡占地六千平方公尺,有三层楼,座落在一千公顷的土地上,大部份的地都傍着一座陡峭的山,因此使他有了私人的滑雪场。夏天时,他会让附近的农民在这里放牧绵羊和山羊……他的目的只是想让土地上的草维持在一个合理的长度。而且,这样做不但可以让他在这国家的左翼政府所制订的繁复税目下有点节税空间,更重要的是还可以让这块地看起来更棒。

  他的座车是辆加长型的奔驰––事实上有两辆,还有一辆保时捷则是让他在想冒险一下时,可开着到附近村子的高级饭店喝个酒、吃个晚饭。奥斯特曼是个身高一八六的高个子,有着高贵的灰发和瘦削但合宜的身材,尤其是当他骑在他那心爱的阿拉伯马背上时––你不能住在这拥暮勒鴽]有一匹马,对不对?––或是穿著一套意大利或伦敦制的西装主持会议时,看起来格外英挺。他的办公室位于屋子的二楼,那里曾是原主人和他那八位家属共享的宽阔图书室,但现在却只有奥斯特曼的办公桌以及罗列在他身后架上、与世界各地金融市场相连的计算机屏幕。

  吃完简单的早餐之后,奥斯特曼便上楼到他的办公室,在那里有两女一男的职员会供给他足够的咖啡、糕点和信息。这间房间相当大,足以容纳二十个人。核桃木墙上满是书架,上面放满了和这座城堡一起买下的书,但奥斯特曼却连看都懒得去看一眼,他通常都是看些财经方面的文章,对文学毫无兴趣。闲暇时,他会到地下室的私人电影院看几部电影,那里是他用原本的酒窖改装的。整体说来,他的日子过得相当舒服。这天,他的桌上有份当天的访客名单,总共是三位银行家和两位生意人。前者是要和奥斯特曼谈有关他投资的一家新企业的贷款事宜,后者则是要来听听他对市场趋势的看法––像后者这种来听取奥斯特曼意见的访客能够让他的自我得到极大的满足,因此他欢迎各式各样的访客。

  ~~~波卜夫独自步出客机走入候机楼。和其它的商人一样,他也带着一只有号码锁的手提箱。一路上,因为锁上的金属让金属探测器一直哔哔作响,使得检查员必须经常要求他打开手提箱,而里面的大笔纸钞也就因此而一再曝光。这位前苏联国安会的官员心想,恐怖份子还真是破坏了空中交通的方便。如果有人能把行李扫描仪做得更精密,例如让它算出手提行李中的钱数,那可能就会让很多人的生意变得更不好做––这也包括他自己;但坐火车来去又真的很无聊。

  他们的交易技巧很好。汉斯坐在指定的位置,穿著事先讲好的褐色皮夹克,读着《明镜》杂志。这时他看见了波卜夫,左手提着黑色手提箱,跟其它商务旅客一起走过候机大厅。

  佛胥纳喝光咖啡,起身跟着他。他在波卜夫身后大约二十公尺处,偏左从不同的出口出去,然后朝停车场走去。波卜夫的头不时左右转动,用眼角余光捕捉汉斯的位置。波卜夫知道佛胥纳一定会紧张,因为他会害怕遭到背叛。虽然他们认识而且彼此信任,但全世界干地下工作的人都知道,你只会被你相信的人所背叛,况且根本没有人能完全掌握他人的心思,这当然也适用于迪米区。当他走进停车场时,不禁在心里笑了笑,接着转身向左,眼睛则四下察看是否有被跟踪的迹象。波卜夫随即继续前行。佛胥纳的车就放在停车场第一层的偏僻角落,那是一部蓝色的福斯车。

  「早安。」他坐进右前座并用德语打招呼道。

  「早安,波卜夫先生。」佛胥纳用英语回答道。他的英语是字正腔圆的美国英语,而且几乎没有口音。迪米区心想,这家伙一定看了不少电视。

  俄国人拨动手提箱上的号码锁,打开盖子,然后把它放在对方的膝上。「所有事情都搞定了。」

  「好大的一箱。」对方看着钱说道。

  「不少钱呢。」波卜夫赞同道。

  就在此时,佛胥纳的眼中浮现出怀疑的神色,这让俄国人有点惊讶,思考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国安会在付钱给他们的代理人时从来就没有大方过,但在这个手提箱里的钱,却足够他们两个人在非洲国家舒舒服服地过上好几年。汉斯刚刚就是想到这一点;迪米区看得出来,这个德国人一方面对这笔钱感到相当满意,但又疑惑这些钱是从哪儿弄来的。迪米区心想。还是先解决他心中的疑惑吧。

  「啊,对了。」波卜夫平静地说道,「如你所知,我有许多同志在外表上都已转变成资本主义者,因为这样才能在我国的新政治环境中生存,不过他们都仍然是党的忠诚守护者。

  然而讽刺的是,我们现在对提供我们帮助的朋友反倒能付出较高的酬劳。不管怎么说,这些是你们的酬劳,现金,依你指定的金额先付给你。」

  「谢谢。」汉斯.佛胥纳若有所思地用德语答道。他掂了掂箱子的重量,说道:「这很重喔。」

  「没错,」波卜夫赞同道,「还可能更重––如果我付你黄金的话。」他开玩笑地说道,以缓和一下气氛,然后便决定开始耍手段。「太重了,在任务执行当中不好带?」

  「这是个麻烦,艾欧谢夫.安德烈叶维奇。」

  「好吧,我可以帮你们保管这些钱,等你们完成任务时再交还给你们。看你啦,虽然我是不建议这么做。」

  「为什么?」汉斯问道。

  「老实说,带着这一大笔钱旅行会让我神经紧张。喂,这是西方耶,如果我被抢了怎么办?到时候都是我的责任。」他夸张地答道。

  佛胥纳觉得很有趣,说道:「在这里,奥地利?在街上被抢?我的朋友,那些资本主义绵羊可是都被管得死死的。」

  「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你们事后会去哪儿,要如何把钱交给你们?」

  「中非共和国将会是我们的最后目的地,我们有个朋友在那里,他是于八0年代从派翠丝.卢曼巴大学毕业的,现在在做军火生意。在我们找到合适的住处之前,他会先收留我们一阵子。」

  到那个国家,波卜夫心想,他们不是非常勇敢就是非常笨。不久之前那里还叫作中非帝国,被「卜卡萨一世皇帝」所统治。卜卡萨是前法国殖民地陆军––那支部队曾经驻守在这个国家––的上校,跟其它的非洲酋长一样,他靠着杀戮一路爬到权力的顶峰。然而不寻常的是,根据官方文件的说法,他是自然死亡,但真实原因不明。在卜卡萨身后,这个小小的钻石生产国在经济上多少要比黑暗大陆的其它国家好一点。但是说到底,汉斯与佩特拉还不一定能到得了那里呢!

  「好吧,我的朋友,你的决定是––」波卜夫拍拍手提箱说道。

  德国人考虑了半分钟,做了决定:「我看过钱了。」在波卜夫欣喜若狂的眼光下,佛胥纳拿起一捆一十张的现金,把它像扑克牌切牌一样翻了一下后又放了回去。接着,他草草写了张纸条放在箱子里,然后说道:「这是目标的名字,我们会从他开始行动……我想应该是明天晚一点。你那边都搞定了吗?」

  「美国的航空母舰在东地中海,利比亚会准许你们的飞机飞越他们的领空,而且不会让任何北约的飞机跟着你们。此外,他们的空军还会为你们提供掩护,对外宣称因为天气恶劣而无法继续追踪你们。我建议你们如非必要,尽量不要使用暴力,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

  「这点我们已经考虑过了。」汉斯向他的客人保证。波卜夫心想,他们两个人是不可能上得了飞机的,更不用说逃到非洲了。像这种任务的问题主要是在于不管你考虑得多周详,整个行动的成败仍是取决于其它因素,或者更糟的是根本要靠运气。汉斯和佩特拉对于自己的政治理念坚信不移,就像人们会因为对宗教信仰的虔诚而去期待最渺茫的机会一样,他们也会用手边有限的资源假装他们已经有了完善的计画。但是追根究底,他们的资源也不过就是他们想要把暴力加诸于这世界的意愿。

  因此,他们的信仰架构其实是相当盲目的。就像是一组闪光灯,让这两个德国人失去了客观观察周遭世界的能力,也不愿意去接受现实。而对波卜夫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这两个德国人愿意让他帮他们保管钱。波卜夫和他们不同,他是个很会适应周遭环境变迁的人。

  「你确定吗?」

  「确定。」佛胥纳把箱子盖上,拨动号码锁,然后把它放回波卜夫的腿上。俄国人郑重地接受了这个责任。

  「我会小心保管的。」––直接放回他在伯恩的银行帐户––然后他伸出手说道,「祝你好运,请千万小心。」

  「多谢,我们会拿到你要的信息。」

  「那就靠你了。」迪米区说完便下车走回机场大厦,叫了部出租车直驶旅馆。他有点好奇汉斯和佩特拉会何时开始行动,是今天吗?他们会那么性急吗?这些年轻的傻瓜。

  ~~~三等士官长荷马.强士顿把步枪上的枪机拆了下来,然后举起枪检查枪管。十发子弹只把枪管弄脏了一点,枪膛前方靠枪管的地方也没有锈蚀的痕迹––除非他用这把枪打出一千发以上的子弹,才会有毁损的痕迹,但是到目前为止,他只打了五百四十发。然而,再过一个星期左右,他们就必须用光纤设备来检查了,因为七公厘口径的雷明顿–麦格农子弹在发射时所产生的温度相当高,会将枪管快速烧损,所以他每隔几个月就要更换一次枪管,这是相当麻烦的工作。换枪管的困难之处在于必须把枪管和枪座作精确的结合,还要在靶场以固定的距离打上五十发左右的子弹才能校准,以确定这把枪能像往常一样准确地射出枪弹。此时强士顿在擦枪布上坟了适量的清枪液,然后用它在枪管里来回通了一下,结果那块布拿出来时已是脏兮兮的了。于是,同样的动作就这样重复了六次,最后再拿一块布把枪管擦干,在里面抹上薄薄的一层清洁溶液,以便在不改变枪管精度的情况下,让溶液中的硅能保护枪管的钢铁不被锈蚀。强士顿在完成工作之后,满意地把枪机装了回去,拉动枪机关上枪膛,然后扣动扳机让枪机回复到正常的位置。

  他相当钟爱这把步枪;这把枪是七公厘口径的雷明顿–麦格农,它是由为美国密勤局制作狙击步枪的同一批技师所制作的,配备了雷明顿枪管座、特定膛线数的哈特枪管以及路波德牌( Leupold )的十倍狙击望远镜,然后装在一个很丑陋的克夫勒树脂枪托上 –– 之所以不用比较漂亮的木头枪托是因为木头一旦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就会弯曲,而克夫勒树脂是死的、无化学活性物质,不会受到湿气和时间的影响。强士顿刚刚已经再度证明,他的步枪能够准到十五秒弪度以内,也就是说,它可以在一百码的距离下,连发三颗子弹都落在一枚直径大约两公分的五分钱硬币之内。也许有一天有人会设计出雷射武器,强士顿心想,让这把手工制的步枪更加准确。在一千码的距离下,他可以连续把三发子弹打进四吋直径的圆圈里;这不只需要一把好步枪,还必须测量风速和风向以补偿弹道的飘移,然后再加上控制呼吸以及手指扣下二点五磅双道扳机的力量。强士顿的清枪工作已经完成了,他提起步枪来到有温湿度调节的军械柜,然后把它放回枪架上。刚才的靶纸已经在他的桌上了。

  荷马.强士顿拿起靶纸。他刚才分别在四百以及五百公尺的距离各打了三发子弹,然后是七百、九百公尺各两发。所有的十发子弹都落在人型靶的头部,换句话说,这十发如果是对准一个人的话,那这个人是必死无疑。他只打了一个弹匣,里面是他自己装填的西艾拉一七五克子弹,配上六十三点五克的IMR无烟火药;这对这种步枪来说是最佳组合。这种子弹要打到一千码外的目标需要一点七秒,时间有点长,尤其是在对付移动的目标时;强士顿想道。但这不是他所能控制的。这时,有一只手落在他的肩上。

  「荷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嗨,狄特。」强士顿仍盯着靶纸,头也不回地答道。

  「你今天的成绩比我好,看来风对你比较有利。」这是韦伯一贯的借口,但就欧洲人来说,他对枪已经相当了解了。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那个半自动射击没有作恰当的修正。」韦伯的两颗九百公尺子弹都打在边上,勉强算是打中了,但实战时可能只会打伤目标,却无法把目标干掉。

  「我就是喜欢在射第二发时比你快上一点。」韦伯指出,以这句话结束了两人之间的争论。军人对他们武器的忠诚度并不逊于宗教,德国人使用的那把华特狙击步枪的射远比较快,但那把武器并没有手动步枪准确,而且射出的子弹速度也比较低。这两个人已经为此争论了无数次,但总是不了了之。

  韦伯拍拍他的枪套说:「比比手枪如何?荷马。」

  「好。」强士顿起身道,「没问题。」手枪并不是他们的正式武器,但却很好玩,而且在这里子弹是免费的。他们朝靶场走去,途中碰上了查维斯、普莱斯和其它人,他们手上都拿着MP–十冲锋枪,正嬉闹着从靶场出来。显然这天早上每个人在靶场的表现都不错。

  「哼,」韦伯有点轻蔑地说道,「谁都能打中五公尺的靶。」

  「早安,罗伯特。」荷马向靶场管理员打招呼道,「可以帮我们准备一些Q靶吗?」

  「没问题,强士顿士官长。」戴夫.伍兹答道。他抓了两张美式标靶––由于这种靶的中央靶心位置有个字母Q,所以被叫作 Q 靶 ––然后又拿了第三张靶纸给自己用。伍兹是英国陆军宪兵团的军旗士官,他留了一撮小胡子,擅长白朗宁九公厘手枪。三位士官各自带上耳罩,而标理则被马达带到十公尺线上,然后转向侧面。以技术上来说,伍兹是他们的手枪教官,但以赫里福这些人的本事来看,似乎不太需要他的指导,结果他只好以每星期打上个一千发子弹的方式来精进自己的技术。他也会跟虹彩部队的人一起打靶,跟他们来场友谊赛,但让小组成员感到很泄气的是,到目前为止,他们的比赛都还是平分秋色。伍兹是个很传统的人,他跟韦伯一样只用单手持枪,而强士顿则喜欢双手握枪的姿势。突然间,标靶毫无预警地转了过来,而三把手枪也不约而同地朝标靶开火了。

  ~~~尔文.奥斯特曼的家真是富丽堂皇,汉斯.佛胥纳心想,正是这种傲慢的阶级敌人才会拥有的东西。根据他们的调查,这城堡的现任主人跟贵族阶层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毫无疑问的,他过的生活与贵族并没有两样。他转进了两公里长的褐色碎石车道,途中经过了细心修饰过的花园和园丁们以精确的间隔种值的一丛丛灌木。当他转向朝宫殿驶近时,他把租来的奔驰车先停了一下,接着右转,装出一副在找停车位的样子。在绕到房子后方时,他看见了他们待会儿将会用到的西考斯基 S – 七六B 直升机,正停在用黄漆圈起来的柏油停机坪上。很好,佛胥纳继续绕着城堡往前开,然后把车停在建筑前方,大概距离屋子大门五十公尺的地方。

  「准备好了吗?佩特拉。」

  「好了。」她的回答简洁有力。他们两人已经有好多年没执行过任务了,而眼前的状况与他们花了一个星期,看了一张又一张地图和平面图所完成的计画不太一样,有些事情––像是房子里到底有几位仆人之类的––他们并不十分确定。当他们开始向大门走去时,有一辆送货卡车开了进来,停在他们附近。卡车的车门打开,下来两个男人,手上都抱着一个大盒子,其中一位对汉斯和佩特拉挥了挥手,要他们走上台阶。上了台阶之后,汉斯按了门铃。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早安,」汉斯用德语说道,「我们跟奥斯特曼先生有约。」

  「您的大名?」

  「包尔,」佛胥纳说道,「汉斯.包尔。」

  「送花的。」两个男人中的一位开口说道。

  「请进,让我拨个电话给奥斯特曼先生。」管家说道。

  「谢谢。」佛胥纳用德语答道,佩特拉和两个送货的男人也随后跟了进来。管家关上门,转身走向电话。当他拿起话筒正要拨号时,却突然停下动作。

  「你干脆直接带我们上楼算了。」佩特拉手上拿着一把手枪瞄准管家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

  「这……」佩特拉.多特蒙和煦地笑道,「……是我跟奥斯特曼先生之间的事。」那是把华特P–三八自动手枪。

  当管家看见两个送花的人也打开盒子各拿出一把轻机枪,在他面前上膛时,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其中一个人打开前门对外面挥了挥手;几秒钟后,另外两个年轻人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同样的武器。

  佛胥纳向前走了几步之后便停下来四处张望。他们现在正位于大厅,四公尺高的墙上挂满了文艺复兴时代晚期的绘画;所有的艺术品都是以金框裱挂的大幅田园风光,金色的画框看起来比画还要引人注目。门厅的地板是由白色大理石拚成的,在每个交点上还嵌有黑色的钻石。所有的家具都带有法国风格,而且多半都是镶金的。佛胥纳耳边传来吸尘器的声音,但他并没有看到半个仆人。他对那两个刚进来的人比了一下手势,要他们到一楼的西边看看,因为厨房就在那个方向,而那里一定会有人在,所以得去把他们搞定。

  「奥斯特曼先生在哪儿?」佩特拉接着问道。

  「他不在,他……」

  佩特拉把枪顶到管家的嘴里,说道:「他的车子和直升机都在这里,妳还想骗我。给我老实说,他在哪里?」

  「在书房,楼上。」

  「很好,带我们上去。」她命令道。管家到此时才正视到佩特拉的眼睛,结果发现她的眼神比手中的枪还可怕。于是他点点头便转身朝楼梯走去。

  楼梯当然也是镶金的,上面铺着用铜条固定的红地毯。奥斯特曼是个有钱人、不折不扣的资产阶级,他以买卖股票致富,但却从未真正拥有过一家公司。佩特拉想道,他只是个操纵者,像蜘蛛一样坐在自己所结的网中间。现在他们正走进他的网,并将让奥斯特曼这只蜘蛛学到一点教训。

  她看见楼梯旁边的墙上有更多的画,而且比她曾画过的任何一幅都大。画的内容都是男人的肖像,大概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人。这简直是座代表着贪婪和剥削的纪念碑……她已经开始憎恨这里的主人,恨他住得这么好、这么富裕、这么赤裸裸地宣告他比其它人都高上一等,而且这些又都是他靠着剥削工人阶级所累积的财富。在楼梯顶端是一幅法兰兹.约瑟夫大帝的油画肖像,他是他们那个命运悲惨的家族的末代帝王,只比那个可恨的罗曼诺夫(译注:指帝俄的最后一位沙皇)早死个几年。管家带着他们走过大厅,进入一间没有门的房间,房间里正有一男两女在计算机前工作。

  「这是包尔先生。」管家以颤抖的声音说道,「他要见奥斯特曼先生。」

  「有事先预约吗?」资深秘书问道。

  「现在就带我们进去。」佩特拉完了亮手中的枪说道,把接待室中的三个人吓得停下手中的工作,满脸苍白地张大嘴望着闯入者。

  奥斯特曼的家虽然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但并非每件东西都是老古董。那位男性秘书––美国称为执行助理––名叫吉哈特.丹格勒,在他桌子边缘下方有个警铃按钮,此时他的眼睛虽仍看着这几位不速之客,但大拇指已经按下了警铃。这个警铃连到城堡内的中央控制警报系统,再连到二十公里外的保全公司。在保全公司中央管制室执勤的职员只要一听到警铃响起、警示灯闪动,就会立刻通知警察局,同时拨电话到城堡去确认状况。

  「我可以接电话吗?」吉哈特看着佩特拉问道,因为她看起来似乎是头头。她点头之后,吉哈特便拿起了听筒。

  「奥斯特曼办公室。」

  「我是特劳多。」保全公司的秘书说道。

  「早安,特劳多,我是吉哈特。」执行秘书说道,「你是要问马的事对吧?」这是代表严重事件的暗语,表示有挟持人质的状况发生。

  「是啊,那匹怀孕的母马何时会生?」她继续问道,还是用暗语,以避免歹徒心生怀疑。

  「还要几个星期,时候到了我们会告诉妳的。」他看着佩特拉手中的枪,简短地答道。

  「谢谢你,吉哈特,再见了。」她说完便立刻放下电话招手要值班主管过来。

  「是打来问马的事,」他对佩特拉解释道,「我们有匹母马怀孕了……」

  「闭嘴。」佩特拉冷冷地说道,然后招手要汉斯走到办公室门前。她想道: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算顺利,有些事甚至还蛮有意思的。像现在,虽然门外已是情势大变,但奥斯特曼却还在这两扇门后工作着。好吧,该是让他知道的时候了。她指着执行秘书问:「你叫什么名字?」

  「丹格勒。」他回答道,「吉哈特.丹格勒。」

  「带我们进去吧,丹格勒先生。」她用着小女孩般的古怪声音说道。

  吉哈特从位子上站起身,垂着头,机械式地慢慢走向办公室门口,彷佛他的膝盖是木头做的。秘书转动门把推门进去,来到了奥斯特曼的办公室。

  奥斯特曼的大书桌下垫着一块红色的羊毛地毯;和其它东西一样,这张桌子也是金光闪闪。尔文.奥斯特曼背对着他们,正低头看着计算机屏幕。

  「奥斯特曼先生?」丹格勒说道。

  「什么事?吉哈特。」奥斯特曼平静地答道。在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到回答之后,他旋转座椅转过身来––「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到枪时,眼睛张得老大,「这几位是––」

  「我们是赤色工人团的主脑,」佛胥纳告诉这位投资家,「而你现在是我们的囚犯。」

  「但––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将一起出外旅行一趟;如果你乖乖的,就会毫发无损,但如果你不听话的话,就会被我们干掉。这样够清楚了吗?」佩特拉问道。为了加强自己的说服力,她再次把枪瞄准丹格勒的头。

  奥斯特曼注视着汉斯和佩特拉,扭曲的脸上交织着震惊与难以置信的表情。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不可能,更不可能在他的办公室里。接下来他的脸上便出现抗拒的表情,拒绝接受摆在自己面前的事实,最后才出现恐惧;整个过程大约历时五到六秒。奥斯特曼的双手在桌面上握成拳头,但一会儿就松开了。即使是坐在椅子上。奥斯特曼看起来仍然很高、很瘦。而且,就算是在这个时候,穿著领子浆过的白衬衫、打着领带的他看起来仍有一股逼人的贵气。他身上的西装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大概是为他量身订做的。他穿的皮鞋当然也是订做的,而且擦得雪亮。在奥斯特曼身后,佩特拉可以见到一行行的资料正掠过屏幕。此时,奥斯特曼就坐在这里,坐在他结的网中央。之前他从未有片刻是完全歇息的,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不败的,是自己命运的主宰,忙着在全世界调动金钱以累积财富。然而此刻,整个情况已不再是那样了。佩特拉欣赏着在他那高贵的脸上所出现的震惊与恐惧,心里顿时兴起莫大的快感。

  佩特拉发现自己几乎已经忘掉这种滋味了,那种手中握有生杀大权的绝对乐趣。她怎么会这么久没去享受它呢?

  第一辆抵达现场的警车是从五公里外应无线电呼叫而来的。他们现在就停在一棵树的后面,从屋子里几乎看不见他们。

  「我看见一辆轿车和一辆送货卡车。」车上的警官向队长报告道,「没有其它动静。」

  「很好。」队长答道,「不要轻举妄动,有任何新的发展,马上回报。我几分钟后抵达现场。」

  「了解,完毕。」

  队长放回对讲机,他正开着他那部配有无线电的奥迪轿车赶往现场。他曾在维也纳的某个正式场合见过奥斯特曼一次,虽然只是握个手和简单寒暄几句,但却对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也知道他是个很有道德感的有钱人,是歌剧……也是儿童医院的忠实支持者。奥斯特曼是个鳏夫,妻子于五年前死于卵巢癌。据说他现在有个名叫乌莎.冯.普林兹的新女友,是个来自古老家族,有着深色头发的可爱女人。这对奥斯特曼来说,是件颇为奇怪的事。虽然他的起居方式和贵族没什么两样,但他却是出身卑微的平民阶层,父亲是位……工程师,其实该说是火车驾驶;也正因为这样,一些名门贵族的人都不大看得起他。为此,他曾花下大笔金钱赞助慈善事业,并且频繁地出席观赏歌剧演出,为自己挣得社交地位。听说他是个沉静而且带有适度尊贵气质的人,头脑也相当聪明。然而此时,根据保全公司的报告,他的宅邸竟然有闯入者。城堡已出现在威利.阿特马克队长的视线内,再转一个弯就到了。这是个庞大的庄园……在建筑物和最近的树林间是四百公尺宽的草坪,想要偷偷地接近房子简直是不可能。他把车子靠边停在稍早抵达现场的警车旁,然后带着一副双筒望远镜下了车。

  「队长。」第一位警察跟他打招呼道。

  「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任何动静,连窗帘都没动一下。」

  阿特马克花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用望远镜扫视整栋建筑,然后拿起无线电麦克风,命令所有正赶来此地的警车要安静、缓慢地进入,不要让里面的歹徒有所警觉。之后他就接到上级的无线电呼叫,要他对现场状况作个评估。

  「可能要出动军队。」阿特马克队长答道,「此刻我们毫无头绪,现场有一辆轿车和一辆卡车,其它什么都没有,没有园丁或任何人影,只有两堵墙。在其它单位抵达之后,我会随即设立警戒线。」

  「好,确定不要让对方发现我们。」局长对队长说道。

  「是,我知道。」

  屋子里,奥斯特曼仍然坐在椅子上;他把眼睛闭上了半晌,感谢神让乌莎此时不在现场––她正好搭乘私人喷射机前往伦敦去逛街购物,并与一些英国朋友碰面。他本来打算第二天就要飞过去与她会合,但此时他却怀疑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到他的末婚妻。过去曾经有两位保全顾问来找过他,一位是奥地利人,另一位是英国佬;他们对奥斯特曼说了一大套东西,告诉他只要花个平常价钱––大概是一年不到五十万英镑,就可以让他的个人安全获得保障。那个英国佬跟他说,他的人都是从SAS退下来的;而那位奥地利人则都雇用德国 GSG–九特种部队的人。当时他觉得没必要去雇一些带着枪的特种部队,整天前前后后地跟着他;身为一个投资家,他的事业遍及股票、货币期货、国际货币等等,对于错失的机会他必须自己承担后果。但是,这一次……

  「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想要你进入国际金融交易系统的个人密码。」佛胥纳告诉他,这时奥斯特曼脸上流露出迷惑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

  「你的个人计算机密码。」

  「但那已经是公开的系统,每个人都进得去。」奥斯特曼说道。

  「是的,那些当然是每个人都进得去。」佩特拉讽刺地说道。

  「奥斯特曼先生,」佛胥纳耐心地说道,「我们知道有个特别的系统是专门提供给像你这样的人使用,让你们能够得知一些消息,然后利用这些信息获利。你以为我们是傻瓜啊?

  」

  投资家脸上所流露出来的恐惧让他这两位客人大为爽快。是啰,他们知道了一些他们不应该会知道的事,并且强迫他提供这些信息。他的想法已经清楚地写在脸上。

  我的天哪,他们以为我有办法进去一个不存在的东西,但我又没办法说服他们,让他们了解这东西真的不存在。

  「我们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是怎么做生意的。」佩特拉说道,这句话更加深了奥斯特曼的恐惧,「你们这些资本主义份子彼此分享讯息,操纵你们所谓的『自由』市场,以便满足你们贪婪的野心。你最好老实告诉我们,不然你就死定了。」

  「我知道。」奥斯特曼的脸已变得跟他身上所穿的白衬衫一样苍白。他朝接待室看去,看到在那里的吉哈特.丹格勒,他的手放在桌上。那里不是有个警铃系统?奥斯特曼并不确定,他的脑筋飞快地转动着,希望能整理出一点头绪;今天真是混乱的一天啊。

  警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清查停在房子前面的那两辆车的车牌号码;他们马上就得知轿车是租来的,而卡车则是两天前失窃的。于是,有一组干员便立刻赶到租车公司去作进一步的追查。下一步则是致电奥斯特曼的生意伙伴,警方要知道房里可能有多少位佣人和职员。阿特马克队长预估这整个过程大概要花上一个小时。他现在又多了三辆车的警力归他指挥;而在抵达现场二十分钟之后,他就已经建立起警察封锁线了。他知道奥斯特曼有一架直升机停在屋子后面,那是架美制的西考斯基 S –七六 B,除了两名机员之外,还可以搭载十三个人。这数字让他心里有了个谱,知道最多可能会有多少人能搭直升机离开。直升机的起降坪离房子有两百公尺远,离树林的边缘则有整整三百公尺的距离,换句话说,他们需要几个顶尖的步枪射手,而这要在他们的紧急救援小组里才有。

  在厘清直升机的状况之后,警察就开始调查机员们的下落;结果发现一位在家里,另一位则在国际机场跟飞机制造厂的代表一起处理改装飞机所需的一些文件。很好,威利.阿特马克想道,至少现在直升机是哪儿也去不了。但此时奥斯特曼家遭到攻击的消息已经惊动了政府高层,他很惊讶地接到一通来自警察总长的无线电。

  ~~~他们差一点就要赶不上飞机,更精确的说法应该是那班飞机为了他们延迟起飞。当七三七客机从停机坪向后推出时,查维斯正扣上安全带,开始跟艾迪.普莱斯一起阅读行前报。飞机才刚从跑道拉起离地,普莱斯就已经把他的笔记型计算机连上了飞机上的电话,然后在屏幕上叫出一张图,图旁注明着「奥斯特曼城堡」。

  「这家伙是谁?」查维斯问道。

  「正在接收中,长官。」普莱斯答道,「一个提供融资的人,显然相当有钱,也是他们首相的朋友;我猜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往这里的原因。」

  「是啊。」查维斯答道,一边想着这是连续第二次由第二小队出勤了。这种事只能说是巧合,因为恐怖份子的行动通常都不会连在一起发生。查维斯转头看着普莱斯的笔记型计算机,开始忖度着要如何因应这次状况。在后面的经济舱里,他们的组员集中坐在一起,看着小说打发时间,几乎没有人谈论即将面对的任务,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除了要去的地点之外,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这次行动的范围很大。」普莱斯盯着计算机,过了半晌才说道。

  「有没有对手的任何情报?」丁问道,随即对自己竟然会用这种英国说法感到相当诧异。对手?他该说坏家伙才对。

  「没有。」艾迪答道,「身份不明,人数不明。」

  「太好了。」第二小队队长若有所思地说道,眼睛仍盯着计算机屏幕。

  现在,电话线路已在警方的控制之中,所有打进来的电话都会碰到占线,而打出去的电话则会在中央交换机房被录音。但是到目前为止,歹徒连一通电话都没打。因此阿特马克队长推论所有的歹徒可能都在房子里面,所以他们才会不需要对外寻求支持。但是歹徒也有可能利用行动电话对外连络,虽然阿特马克队长已经下令监听奥斯特曼的三支行动电话,但如果歹徒用的是自己的行动电话,那他就无法拦截这些通话了。

  现在已经有三十位员警抵达现场,也建立起一道严密的警方封锁线,在封锁线的四个角落则分别是四辆躲在树林里的轮型装甲车。但是除了截停了一辆快递卡车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车辆打算进入这个庄园。队长心想,就一个有钱人来说,奥斯特曼还真的是过着一种不招摇的安静生活––他还以为会有川流不息的车辆不停进出呢。

  「汉斯?」

  「什么事,佩特拉?」

  「电话一直都没响过。我们已经在这里好一会儿了,但是电话却连一次也没响过。」

  「我大部份的工作都是在计算机上面。」奥斯特曼说道。他自己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是不是吉哈特已经把话传出去了?奥斯特曼经常开玩笑说干他这行是丝毫都不能出差错的,因为其它人都在旁边虎视沉沉,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让你倾家荡产。但是这些对手不会拿着一把上膛的枪指着他或是他的职员,也不会威胁到他的生命。奥斯特曼试着运用自己仅存的客观能力去思考,但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事却仍然一无所知,甚至显得相当茫然无助。在他看到这些人之后,心里的恐惧几乎是前所未有;那个男人,甚至那个女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更别说他们会有什么良心上的不安。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想过生命还是有点价值的?不知道––不。尔文.奥斯特曼了解到这些人根本不会、不知道,也不在乎这些。更槽的是,这些人完全相信他们所获得的情报是事实,奥斯特曼即使费尽唇舌也没办法说服他们。

  终于,有部电话响了。那女人比了个手势要他接电话。

  「我是奥斯特曼。」他拿起听筒说道,而佛胥纳则拿起了分机。

  「奥斯特曼先生,这是警察局的威利.阿特马克队长,我知道你现在有几位客人。」

  「是的,队长。」奥斯特曼答道。

  「可以请他们听电话吗?」奥斯特曼连看都不敢看汉斯.佛胥纳一眼。

  「你尽管说吧,阿特马克。」汉斯说道,「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的?」

  「无可奉告。」队长冷静地回答,「你们是什么人,想要什么?」

  「我是赤色工人团的伍夫冈队长。」

  「你想要什么?」

  「我们希望一些朋友能被释放,并被送到施威科特国际机场。我们还要一架航程超过五千公里的客机以及一组国际航班的飞行组员。目的地等我们上了飞机之后自然会说。如果在午夜之前这些事还没办成的话,我们就会开始杀害人质。」

  「我了解了。你们希望释放的囚犯名单是哪些?」

  汉斯用一只手遮住话筒,伸出另一只手说道:「佩特拉,名单。」她走过去把名单交给他。他们两人都不认为这些人真的会被释放,但这是游戏的一部份,他们必须遵守游戏规则。其实,他们早就决定了要在前往机场之前杀掉一名人质,甚至两个。汉斯心想,那家伙,吉哈特.丹格勒会是第一个,然后是某一个女秘书。不过他们不会杀害佣人,因为他们是辛苦的工人阶级;不像那些办公室职员,他们根本是资产阶级的走狗。「好,阿特马克队长,这是名单……」

  「好。」普莱斯说道,「我们拿到了一份名单,他们要求我们释放这些人。」他把计算机转过去对着查维斯,让他看得更清楚。

  「跟一般罪犯的作法没两样。艾迪,我们从这份名单中能知道些什么?」

  普莱斯摇摇头说:「没什么,这些都是从报纸上就能找到的罪犯名字。」

  「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按照贝娄博士的说法,这些人是迫不得已的,因为这样子才能展现他们的忠诚和团结。但是,这些人其实都是一些反社会体制的家伙,除了自己之外,他们谁都不在乎。」普莱斯耸耸肩继续说道,「凡事都有一些法则,恐怖份子也不例外––」就在此时,机长的广播打断了他的分析––机长要求机上的旅客把椅背竖直,餐桌收回准备降落。

  「好戏上场了,艾迪。」

  「没错,丁。」

  「所以这份名单就只是一份表示团结的垃圾,根本没意义?」丁用手指点点屏幕问道。

  「很可能是这样。」说完,普莱斯便切断了计算机的网络联机,然后储存档案,关机。在离他十二排座位的后舱里,提姆.努南也正做着相同的事。当英航的七三七客机开始在维也纳国际机场降落时,第二小队的所有成员都收拾起心情准备面对即将展开的任务。因为稍早已经连系过了,所以客机很快就滑行到指定的闸口;查维斯从窗子看到有位警察正站在登机闸口边,旁边则有一辆行李卡车在等候着。

  整个行动并不是那么地隐密,像塔台上的管制员就察觉到他们的抵达,因为在英航班机降落之前,有一架准备降落的沙班那航空班机被要求重飞,而塔台里也多了位高阶警官,对这架英航班机投以特别的关注。此外,A–四闸口附近还有第二辆行李卡车以及两辆警车在那里等着。管制员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空服员并没有接到任何让第二小队成员在其它乘客之前先下机的指示,但她仍觉得这批人有点不对劲。首先,他们根本就不在乘客名单上,而且又比一般的商务旅客来得谦恭有礼。虽然他们看起来跟其它人并没什么两样,但是每个人的体格都很棒。还有,他们是整批抵达进入机舱,然后以一种不寻常的秩序走到各人的座位上。当她推开机门时,她看到了一位制服警察等在闸口旁;有三位头等舱的乘客下机后就站在飞机旁,先跟那位警察商议着什么事,然后就推开旁边通往工作扶梯的门下到停机坪。空服员心想这倒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看看还有哪些人是走那个门出去的。总共是十三位,正好就是那批迟到的乘客。这批乘客大多颇为英俊,而且很有男子气概,脸上除了散发出自信的神情之外,还带点警戒与慎重。

  「再见,小姐。」最后下机的那位在经过她面前时用法语跟她道别,然后赞赏地打量了她的身材,并对她微微一笑。

  「我的天哪,路易斯。」有个美国口音在他走出边门时说道,「你难道就不能停一下吗?拜托!」

  「看美女难道也犯法了?乔治。」罗斯理问道,还对他眨了眨眼。

  「是不犯法,搞不好我们在回程时还会碰到她。」汤林森上士承认道。刚刚那个空姐是很漂亮,但是汤林森已经结婚而且还有四个小孩。他想道,罗斯理喜欢跟美女搭讪的坏习惯是改不了了,这大概是法国人的天性吧。在扶梯下面,整组人都在等着他们两个,而努南和林肯则在监督行李下卸的工作。三分钟后,第二小队的成员上了两部厢型车,然后在两辆警车的护送下离开停机坪。这些都被那位塔台管制员看在眼里,他哥哥是当地负责跑警察线的报社记者。后来,那位塔台里的警察也离开了,可是却忘了对管制员们道声谢谢。

  二十分钟后,厢型车停在奥斯特曼庄园的大门外。查维斯朝着那位资深警官走去。「哈啰,我是查维斯少校,这位是贝娄博士,那位是普莱斯士官长。」他说道。而让他大吃一惊的是,那位警官竟然举手对他敬了个礼。「威利.阿特马克队长。」警官说道。

  「现在情况如何?」

  「里面至少有两名歹徒,或者更多,我们不确定。你知道他们的要求了吗?」

  「就我所知,他们要一架飞机,期限是午夜之前,对不对?」

  「没错,就是这样。」

  「还有些什么事?他们要怎么到机场去?」丁问道。

  「奥斯特曼先生有架私人直升机,屋后两百公尺处则有个起降场。」

  「飞行员呢?」

  「我们已经把他们找来了,在那边。」阿特马克指着另一边说道,「歹徒还没跟我们要求搭机离开此地,不过这是最有可能的方式。」

  「谁跟他们说过话?」贝娄博士问道。

  「我。」阿特马克答道。

  「很好,队长,我们得谈谈。」

  查维斯走到厢型车旁,与小队成员一起换装。太阳刚下山,为了今夜的任务,他们在防弹衣外面穿了绿色的连身迷彩装。武器已经分发下去并装好弹药,而所有枪械的保险也都已经关上了。十分钟后,整组人来到树林边缘,每个人都拿着望远镜在观察屋子。

  「我猜这地方是小径的右边。」荷马看着屋子说道,「一大堆窗子,狄特。」

  「没错。」德国狙击手答道。

  「老板,你打算把我们摆在哪儿?」荷马问查维斯。

  「两边远一点的地方,正好可以对直升机起降场形成交叉火网。准备就绪后,就用无线电跟我报告。」

  「不管我们看到什么,都会通知你的,少校先生。」韦伯向查维斯确认道。于是,两位狙击手便提起步枪盒朝警方停车的地方走去。

  「有没有房子的设计图?」查维斯向阿特马克问道。

  「设计图?」这位奥地利警察问道。

  「简图、地图、蓝图之类的。」丁解释道。

  「啊!有,在这里。」阿特马克把查维斯带到他的车旁,房子的蓝图被摊开放在引擎盖上。「你看,有四十六个房间,地下室还不算。」

  「老天,」查维斯随即说道,「还不只一个地下室?」

  「有三个,两个在房子的西翼,分别被拿来当作酒窖和冷藏室。东翼的那个则没有使用,可能连下去的门都被封掉了。城堡是十八世纪末建造的,所以外墙以及部份墙壁内部的建材是石头。」

  「我的天啊,这真是一座坚固的城堡。」丁若有所思地说道。

  「所以才叫城堡啊,少校先生。」阿特马克告诉他。

  「博士?」

  贝娄走了过来,说道:「就阿特马克队长告诉我的情况看来,这些歹徒到目前为止都还很冷静,没有提出什么歇斯底里的威胁。他们给了个期限,要求在午夜前动身前往机场,否则就要开始杀害人质。他们说德语,有德国口音。对吗?队长?」

  阿特马克点点头道:「是的,他们是德国人,不是奥地利人。我们只知道其中一个人的名字––伍夫冈先生,这通常是基督徒会取的名字,但在我们的语言中不是个姓氏。此外。

  在我们所知道的罪犯或恐怖份子当中也没有这个名字。还有他们自称是赤色工人团的成员,但我们从来没听过这个组织。」

  虹彩部队也没听过。「所以我们所知有限,对吧?」查维斯对着贝娄问道。

  「是的,丁。」心理学家继续说道,「这意味着他们并不想死,他们在这场游戏中极为冷静,而且所提出的威胁也是当真的。他们到现在连半个人都没杀,这表示他们相当聪明。

  他们很可能会提出另外的要求––」

  「你怎么知道?」阿特马克问道。歹徒一直没提出什么要求,这本来就让他觉得很惊讶。

  「天黑以后,他们就会跟我们连系了。看到没,整栋建筑连一盏灯都没开。」

  「是啊,那又怎样?」

  「那表示他们觉得黑暗对他们有利,他们会善加利用。还有,他们要求的期限是午夜,天黑后就离期限又近了一点。」

  「今晚是满月,」普莱斯看着夜空说道,「而且也没什么云。」

  「是啊。」丁抬头看着天空,感到些许不安。「队长,你们有没有探照灯可以提供给我们使用?」

  「消防队应该有。」阿特马克说道。

  「你能不能请他们把探照灯送过来?」

  「能……博士先生?」

  「什么事?」贝娄答道。

  「歹徒说如果我们在午夜之前没有达成他们的要求,他们就会开始杀害人质。你认为––」

  「是的,队长,我们必须认真地看待这个威胁。如我先前所说,这些家伙是认真的,他们训练精良而且纪律良好。不过,我们反倒可以利用这一点。」

  「怎么说呢?」阿特马克问道。丁代替博士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们先满足他们所提出的条件,让他们自以为已经掌控了局面……直到情势转而对我们有利。必要时,先满足他们的骄傲和自我反而对我们有利。」

  在佛胥纳手下的监视下,饱受惊吓的员工做了三明治,然后送到各处给他们吃。可想而知,奥斯特曼的员工们根本无心进食,但他们的客人们却正好相反,吃得津津有味。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汉斯和佩特拉心想。主要的人质在他们的严密监管之下,而他的走狗也在同一个房间里,大家都相当合作。

  吉哈特.丹格勒坐在访客的位子上,老板就坐在他对面。虽然他已经通知了警方,但此时他就像他的老板一样,心里正纳闷着此举到底是好还是坏。再过两年,他就可以自己出去闯天下了,甚至还能得到奥斯特曼的帮助。他从老板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让他能更快更明确地去追求自己的志业……但是他亏欠这个人的有多少?在这种状况下他又该做什么?虽然丹格勒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但他至少比奥斯特曼年轻一点,体格也好一点。

  有一位秘书正小声地啜泣着,泪珠从她的脸颊滚落;一半是因为恐惧,另一半则是来自愤怒––这件事残忍地破坏了她平静舒适的生活,所以她的心情非常低落。这两个人是有什么毛病?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凭什么这样子来侵犯这些平凡无辜的人的生活,还威胁到他们的生命?不过她能怎么办?她什么也不能做。她的专长是转接电话、处理大量的文件、记录追踪奥斯特曼先生的金钱流向。就因为她是这么能干,所以薪水很高。而奥斯特曼先生也很慷慨,对员工永远是和颜悦色。她在奥斯特曼的第一任妻子死于癌症之前就已经开始帮他工作;这些年来,她目睹奥斯特曼陷于丧妻之痛,但却无从着手来帮助他缓和心灵上的巨大伤痛,直到遇见了乌莎.冯.普林兹之后才重拾笑容。

  这些盯着他们,把他们当作一群无生命物体的家伙到底是谁?他们就像电影里所经常出现的情节一样,手上都拿着枪,但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她、吉哈特和其它人都成了其中的一个角色,只能坐在这里等着这场戏落幕。就是因为她对于这整件事都那么地无能为力,所以只有在一旁暗自垂泪,以表达对佩特拉.多特蒙的无言抗议。

  ~~~荷马.强士顿身上穿著伪装服,这是一件连身衣,上面缝了一大堆布条,好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丛灌木或是一堆树叶或一陀堆肥……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像一个带着步枪的人。他的步枪已经架好在脚架上了,而枪上瞄准用的望远镜也已经掀开了前后盖。他在直升机起降坪的东边选了个仔位置;从这里,他的火力可以涵盖从房子到起降坪之间的整片区域。他枪上的雷射测距仪告诉他,从他藏身的位置到尾后有两百一十六公尺,而从直升机的左侧驾驶舱门到他这里是一百四十七公尺。他卧倒在一块干爽美丽的草地上,空气中传来的阵阵马匹味,则让他回想起在美国西北部度过的童年。好了,他按下无线电的发话键。

  「队长,步枪两幺报到。」

  「步枪两幺,这是队长。」

  「我已经到位,一切就绪,房子里面没有动静。」

  「步枪两两就位,一切就绪。我也没看到任何动静。」韦伯上士也立刻回报他的位置,他离强士顿有两百五十六公尺远。强士顿转头看看狄特,发现他的德国同行还真是选了个好位置。

  「哈啰。」强士顿的身后传来一声招呼,他回头便看见一位奥国警察正以不大标准的匍匐前进姿势爬过草地朝他接近。「来。」那警察边说边递给他几张照片,然后又迅速退了回去。强士顿看了看那些照片。唔,很好,是人质的照片……可惜不是歹徒的,但至少他已经知道哪些人不是他的目标了。他收回步枪,拿出绿色涂装的军用望远镜,然后开始缓慢而规律地扫视整栋建筑,从左到右走一圈之后再重复一次。「狄特?」他在无线电上呼叫道。

  「什么事,荷马?」

  「他们有没有给你照片?」

  「有,我拿到了。」

  「房子里连一点灯光都没有。」

  「是啊,我们的朋友还蛮聪明的。」

  「我看再过半个小时我们就必须带上夜视镜了。」

  「没错,荷马。」

  说到这里,强士顿不由得咕哝了一声,转身检查他随身携带的袋子以及用来装那把有一万美金身价的步枪的箱子。接着他又开始耐心地扫视整栋建筑,就像他以前在山上的鹿径追踪一只大糜鹿一样……那是种只有生来就具备猎人本能的人才能体会的愉悦,这让他想到鹿肉的美味––尤其是在野外用营火烤出来的––如果再来些用蓝色搪瓷铜锅煮出来的咖啡…

  …加上在打猎后兴高采烈地高谈阔论……想到这里,上士赶紧提醒自己,荷马,够了,你这回不管打到什么都是不能吃的。于是他的思绪又回到耐心规律的搜寻上面,而另一只手则探到口袋中抓了条牛肉干放进嘴里嚼着。

  艾迪.普莱斯在另一侧的林子里点起了烟斗。他心想,这地方没有肯辛顿宫大,但是漂亮多了;他忆起当他们在SAS时经常谈起的话题,如果恐怖份子攻击皇室的居所……或是西敏寺大教堂的话怎么办。SAS就曾走遍这些建筑的每个角落,以防万一有一天发生事情时,至少他们也能对内部的格局、安全系统,以及可能牵涉的问题有个基本了解––特别是在有个疯子放八0年代闯进白金汉宫,直趋女王的寝宫之后。想到这件事,他都还会有点不寒而栗呢。

  他的思绪慢慢地飘了回来,现在他该担心的应该是这个奥斯特曼城堡吧。于是他的眼光又再度回到蓝图上。

  「见鬼了,这简直就是恶梦一场,丁。」普莱斯开口说道。

  「没错,里面全是会吱吱嘎嘎响的木头地板,而且还有一大堆空间可以让歹徒躲起来狙击我们;得有架直升机才有办法搞定这地方。」但是他们并没有直升机,这点也得记得回去跟克拉克提。虹彩部队的设备实在是不够周全,除了直升机之外,他们还需要几个训练有素的直升机飞行员,懂得驾驶一种以上的飞机,因为当他们出动时,根本就不知道前去的国家会使用什么样的交通工具。查维斯转身叫道:「博士?」

  贝娄走了过来:「丁,什么事?」

  「我在考虑让他们出来,然后在他们前往搭乘直升机的途中干掉他们,这样要比我们直接闯进去强多了。」

  「现在考虑这个还嫌太早了一点。」

  查维斯点点头说道:「是啊,没错。但是我们不想损失任何一位人质,眼看着午夜就快要到了,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把他们的威胁当一回事?」

  「也许我们应该打电话拖延一下,这是我份内的工作。」

  「我了解,但是如果我们决定要有所行动的话,势必得在今天夜里执行。我不能指望你能说服他们投降,除非你有别的想法?」

  「他们投降的机会不大。」贝娄不得不承认。就连要拖延恐怖份子杀害人质,他都没有十足的信心,更遑论其它事。

  「接下来我们要看看有没有可能潜进屋子了。」

  努南说道:「这很难,老兄。」

  「你办不办得到?」

  「我有办法悄悄接近屋子,但这房子有上百扇窗户,二楼或三楼的那些我无法靠近。除非我们可以吊在直升机上,然后垂降到屋顶……」要这样子行动就必须确认那些早已闻风而至的电视记者关掉了他们的摄影机而且离得愈远愈好。但这样也有个风险,那就是当电视记者突然停止报导这栋建筑的新闻时,恐怖份子可能反而会有所警惕。更不用说他们怎么可能会没注意到有一架直升机在屋子上方盘旋?而且搞不好已经有个恐怖份子在屋顶上监视了。

  」

  「事情愈来愈棘手了。」查维斯若有所思地说道。

  「现在又黑又冷,可以开始使用热感应器了。」努南希望能帮得上忙。

  「没错。」查维斯拿起无线电说道,「全体注意,这是队长,开始便用热感应器。再说一次,打开热感应器。」然后转身说道:「行动电话呢?」

  努南耸耸肩。此时现场有将近二百位的民众,虽然他们都被警方围在外圈,但大部份的人都仍然看得到房子和四周的状况,现在只要外面有人拨个电话给里面的恐怖份子,就可以把外面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通报给他们知道。一般的行动电话有超过五百个可用的频率,而虹彩部队的正规装备中并没有包括能用来监听这么多频率的仪器。查维斯再次看着城堡,心中盘算着,他们一定要把歹徒赶出来才能执行救援行动。问题是,他们不知道恐怖份子的数目,而且除了潜进屋子之外,又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取得更多的情报。

  「提姆,处理目标外面行动电话和无线电的事有结果时,记得通知我一下。阿特马克队长!」

  「是,查维斯少校。」

  「探照灯到了没?」

  「刚到,我们有三具探照灯。」阿特马克指着探照灯的方向说道。查维斯和普莱斯马上走了过去,他们看到三辆加装了探照灯的卡车––那种探照灯好象走遍全世界都一样,就是在足球场上被用来当作夜间照明的那种。由于这种装备原本是设计给消防队救火时用的,因此整座探照灯可以抬起、升高,并由卡车供电。查维斯将这三具探照灯的部署方式告诉了阿特马克,然后就回到小队的集结点。

  热感应器主要是藉由物体间温度的差异来形成影像的。入夜后,当地的气温快速下降,而屋子的石墙温度也随之降低。从显像器上看来,窗子比周围的墙壁还亮,因为除了窗帘之外,装在这栋建筑物上的老式长条窗都没有很好的隔绝作用。此时,狄特.韦伯有了发现。

  「队长,步枪两两,一楼发现一个热影像目标。西边算过来第四个窗子,躲在窗帘后面看着外面。」

  「好,那家伙在厨房里,」汉克.帕特森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正看着房子的蓝图,「他的代号是一号。狄特,你能不能再提供其它情报?」

  「不能,只能看到个人形而已。」德国狙击手答道,「不过,等等……这家伙蛮高的,可能是个男的。」

  「这是皮尔斯,我也找到一个。一楼,东边,东侧墙壁算过来的第二个窗户。」

  「阿特马克队长?」

  「是。」

  「能不能请你拨个电话到奥斯特曼的办公室?我们要确定他在哪里。」因为如果他在办室的话,一定会有一到两名坏人在他旁边看守着。

  「奥斯特曼办公室。」一个女人接了电话。

  「这是阿特马克队长,妳是哪位?」

  「这是赤色工人团的杰楚伙队长。」

  「对不起,我想跟伍夫冈队长说话。」

  「等一下。」

  「我是伍夫冈。」

  「我是阿特马克。我们有好一会儿没跟你连络了。」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不过你的要求我们正在处理中,队长先生。」

  「好,我知道了,那又怎样?」

  「表示那是个好兆头。」阿特马克说道。贝娄博士也在线上听着,旁边还站了个翻译。

  「我们希望你能释放两名人质,也许从佣人开始。」

  「为什么?好让他们帮忙指认我们吗?」

  「队长,这是林肯,我发现了个目标,在西北角的窗户,高个子,大概是个男人。」

  「这样就是三加二,总共有五个。」查维斯若有所思地说道,而帕特森则同时看着蓝图,并在办公室的位置上贴了两张圆形的黄色小贴纸。

  刚刚接电话的女人还在电话线上,「三个小时后,我们会送出一名人质,不过是死的。

  」她强调道,「你们还有没有其它要求?我们要一名奥斯特曼的直升机驾驶在午夜前过来,还要一架客机在机场待命。否则我们将会杀害人质,让你们知道我们是认真的。如果还是无法得到响应的话,我们就每隔一段时间再杀一名人质,懂了吗?」

  「我了解了。」阿特马克再度向她保证,「我们正在找飞行员,而且也正在跟奥地利航空接洽,要他们派一架客机在机场待命。你知道的,这些都需要时间。」

  「你们的说词永远都是同一套。我们已经提出要求了,如果你们办不到,就要为这些人的生命负责。完毕。」女人挂断了电话。

  阿特马克队长对于电话线另一端的冷酷与决绝感到相当惊讶与不安。他抬头看着保罗.贝娄,「博士?」

  「这女人是个狠角色。和她一伙儿的歹徒也都很聪明,他们一定曾经彻头彻尾地考虑过整个事件,而且会不惜杀人来逼迫我们尽快达成他们的要求,这是再确定不过的。」

  「一男一女的组合。」普莱斯在电话上说道,「德国人,年龄嘛……三十多快四十,或是四十多一点。他们绝对是玩真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谢了,艾迪。请等一下。」电话中传来回答。普莱斯从听筒中可以听到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的声音。

  「好啦,兄弟,我帮你找到三组可能的人,正在上传档案给你。」

  「谢谢,长官。」普莱斯再次打开笔记型计算机。「丁?」

  「啥事?」

  「情报正要传送过来。」

  「老板,我们至少要对付五个恐怖份子。」帕特森说道,手指一边在蓝图上移动 「他们不可能同时出现在这里,这里,这里,还有楼上这里。他们可能也有无线电对讲机,因为房子太大,他们不可能用吼来吼去的方式传递讯息。」

  努南一听,便走到他的无线电波拦截装置。如果这些家伙是用无线电对讲机的话,那他们使用的频率范围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因为这些频率是根据国际协议订定的,不像虹彩部队所用的军用无线电,也不大可能有加密的功能。几秒钟之内他就架好了计算机频率扫描仪以及好几具天线,这样他就可以利用三角定位来找出屋子里面的电波发射来源。看来大概有三名武装恐怖份子,努南想着。两个人太少,三个人差不多,虽然房子前面的卡车可以载更多的人。二加三?二加四?二加五?但每个歹徒都有离开的打算,而且直升机也不大,所以恐怖份子的总人数应该是五到七个人。这只是个猜测。他们不可能全靠猜测来行动,但总要有个开始。问题是在这种情况下,出招的是恐怖份子,整件事都只能跟着他们的步调起舞,虽然虹彩部队可以用甜言蜜语来扭转一点局势––那就是贝娄博士的工作了––然而深究起来,坏人是杀人不眨眼的,而且这是他们在这场牌局里的最大筹码。里面有十名人质,包括奥斯特曼、他的三名助理以及六名照料房子和庄园的管家人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家庭,也都希望能保有这一切,而第二小队的职责就是确保他们的希望不致落空。努南多么希望自己也是射手的一员,在必要时有能力跟着冲进去执行救援任务。然而即使他对武器十分熟稔,体能也不输其它成员,但他在技术层面上的训练更棒,那是他的专业,因此他的最大贡献便是守着这些仪器。

  「现在情况如何?丁。」

  「不大好, C 先生。」查维斯说完便又转身去观察那栋建筑,「周围地形开阔,不容易接近这栋建筑,更不用说是潜进去获取战术情报了。我们有两个主要目标,加上大约三个次要目标;这些人都相当专业,而且是玩真的。我在考虑引他们出来,然后趁机撂倒他们。狙击手部已经就位,但是目标太多,情势不妙。」

  克拉克看着指挥中心的屏幕。这里跟第二小队之间有直接的通讯联机,甚至连双方的电脑也都是联机的。如同以往,彼得.寇文顿就在他旁边提供必要的协助,而且在稍早时当他看到地名时就说过:「搞不好是座有护城河的鬼城堡。」同时还指出虹彩部队需要一名直升机驾驶。

  「另一件事,」查维斯说道,「努南说我们需要行动电话干扰装备以便对付可能的奸细。外面有几百位民众,只要其中的一个人有行动电话,就可以跟他在里面的朋友通风报信。

  除非我们有干扰装备,否则无法阻止这种事发生。C先生,请你写下这项需求。」

  「记下来了,多明戈。」克拉克答道,一面回头看着他的首席科技官大卫.伯利德。

  「给我几天的时间。」伯利德对他的老板说道。莫萨德(释注:以色列的特勒单位)有这种装备,一些美国单位可能也有,他得尽快找到。大卫心想,就一位前干员来说,努南实在是相当出色。

  「好,丁,现场就交给你了,请自行决定何时行动,祝好运,兄弟。」

  「谢了,老爹。」传来的是带有几分嘲讽的回答,「第二小队通话完毕。」查维斯关掉无线电,把麦克风丢进箱子里。「普莱斯!」他叫道。

  「是,长官。」士官长马上出现在他身边。

  「我们已经获得自行决定行动的授权了。」组长告诉他的副手。

  「太好了,查维斯少校,我们打算怎么办,长官?」

  状况看来不大妙,丁心想,否则普莱斯不会过来对他长官长、长官短的。

  「好吧,我们就先来看看带了些什么装备,艾迪。」

  ~~~克劳斯.罗森索现年七十一岁,他是奥斯特曼的花匠领班,也是奥斯特曼佣人中最老的一位。他很确定他的老婆现正躺在床上,并有一名护士在她身旁照料她,给她药吃。他也很清楚她一定很担心他的安危,而这样的挂心可能会对她的病情有所妨碍。西尔妲,罗森索患有慢性心脏病,已经瘫痪在床上三年多了。国家的医疗体系为她提供了必要的医护,而奥斯特曼先生也帮了不少忙,包括请他的朋友––维也纳阿尔吉曼医院的一位教授––来帮她看病,让她的病情有了明显的改善;但是此时他十分担心西尔妲,而且着急得都快疯了。当这些歹徒闯进来时,他刚好进屋子里喝水,要不然他就可能是在外面,并且可以脱身去帮他的老板求救兵了。但他的运气并不好,当这些凶神恶煞带着武器冲进厨房时,他也刚好在那里。这些歹徒都蛮年轻的,二十多岁快三十岁的样子。离他比较近的那个,从口音听起来,如果不是柏林人,就是从西普鲁士来的。这些新纳粹份子是前东德––那个已经垮台的共产国家的产物。当罗森索还是个孩子时,就曾在贝尔哲集中营里见过纳粹,虽然他活了下来,但那种一个人生命的延绩与否完全操之于狂人手中的恐怖……罗森索不由得闭上了双眼––每个月他总会被恶梦惊醒,全身冷汗湿透;梦中他看着人们走进一栋建筑,那栋从来没有人活着出来的建筑……然后都会有一个满脸冷酷的纳粹亲卫队叫他跟着那群人进去那里,去洗个澡。(译注:在集中营里,纳粹都是以洗澡消毒为借口把犹大人送进毒气室)「天哪,不要,」他在梦中吶喊道,「布兰特大队长要我去金属工厂帮忙。」「今天不必了,犹太小子。」年轻的亲卫队士官说道,脸上还带着可恨的微笑。「现在就到浴室去。」他每次都别无选择,依令前往,走进那道门……然后就全身湿透地醒来。他确信,如果他没有这样醒来的话,就永远也醒不来了,就像那些走进那道门的人们一样……

  克劳斯.罗奔索现正处于极端恐惧的情绪中。他确信自己会死在那些坏德国人的手中,因为那些人根本就不把别人的人权放在眼里,更别说是关心了。这种确信不移的想法让他的感觉烂透了。

  那种人并没有死光、没有消失,而且此时就正有一个站在他的视线里,看管着他。他手中拿着一挺机枪,看着罗森索和厨房里的其它人,就像看待无生命的东西一样。罗奔素的恶梦终于成真了,从过去的经历中浮现出来,并促使他走上命中注定的路。然后这也会杀了西尔妲,因为她的心脏一定无法负荷这个消息––他还能怎么办呢?当他第一次碰到纳粹时,还是个在珠宝店当学徒的孤儿,他知道怎么制作精细的金属工艺品,而这个技能也为他换来了一条命,不过之后他却再也不愿意用这个技能谋生,因为伴随着这技能的是恐怖的记忆。

  后来他在植物中找到了心中的平静;他的工作就是让植物生长,并且长得健康、长得漂亮。

  他有这个天赋,而且获得奥斯特曼的欣赏,于是便给了他一份在城堡里工作的终身职务。但是这天赋对于眼前这个手中拿枪的纳粹来说,却是一文不值。

  ~~~丁亲自监督探照灯的部署,而阿特马克队长也陪着他走到每一辆卡车,告诉每位卡车驾驶要把车开到哪里。当所有的卡车都到了定位并且升起灯架之后,查维斯便回到小队的集结点策画行动。时间很快就过了十一点––当你需要时间时,就常会十分惊讶时间过得有多快。

  直升机的机员已经到达现场,他们多半的时间就坐在那里,像个好飞行员般喝着咖啡,然后心中暗忖待会儿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丁后来发现副驾驶长得跟艾迪.普莱斯很像,于是就决定利用这一点来作为他许画的最后伏笔。

  十一点二十分,查维斯下令打开探照灯。于是,城堡的前方和两侧便于剎那之间都沐浴在泛黄的白光中;但后方并没有灯光,形成了一道从直升机的所在位置一直延伸到树林约三角形阴影。

  「大熊,」查维斯说道,「到狄特那里去,在他附近建立据点。」

  「知道了,兄弟。」二等士官长维加说完便举起M–六0机枪,穿过树林往目的地走去。

  路易斯.罗斯理和乔治.汤林森的任务是最艰巨的部份。在黑色的「忍者装」外,他们两个都穿著绿色迷彩装,使他们的连身战斗服看起来就像是一张描图纸––浅绿的底色上纵横交错着深线的线条,形成一个个大约八分之一吋大小的方格,其中有些方格被深绿色填满,形成一块块不规则的图案。这种制作迷彩的方式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就出现了,当时为德国空军设计夜间战斗机的设计师认为黑夜本身已经够暗了,如果一架漆成黑色的战斗机比夜色还要暗,那反而很容易被发现,于是开发出这种在理论上和演习中都有不错效果的连身迷彩战斗服。这时眩目的灯光多少帮了他们一点忙,由于探照灯的灯光是对准城堡本身,因此在背光面形成了一大块阴影,使得绿色战斗服得以轻易地隐入其中而不被察觉。这种行动方式是他们在赫里福受训时的家常便饭,不过汤林森和罗斯理仍然小心翼翼地自不同方向开始移动,并始终让自己保持在三角形的阴影范围内。他们花了二十分钟才以匍匐前进的方式就位完毕。

  ~~~「所以,阿特马克,」十一点四十五分,汉斯.佛胥纳说道,「安排好了没?杀害人质的期限可是快到了。」

  「拜托,千万不要这样做,伍夫冈先生;直升机驾驶就快到了,而且我们也正在跟航空公司接洽。这些事情办起来都比想象中要来得困难。」

  「十五分钟后你们就会知道这些事办起来到底难不难了。阿特马克先生。」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贝娄不需要翻译,光是听对方说话的语气就够了。「他们是来真的。」心理学家对阿特马克和查维斯说道,「期限一到他们就真的会动手杀人。」

  「叫飞行员准备。」丁下令道。三分钟后,一辆警车开到了直升机旁边。两个人下车爬上了那架西考斯基直升机,警车随即开走。过了两分钟,直升机的旋翼开始转动。查维斯按下无线电通话器说道:「全队注意,这是队长,准备行动。重复一次,准备行动。」

  「太好了。」佛胥纳说道。黑暗中他几乎看不到转动中的旋翼,但是闪烁的飞行灯已说明了一切。「上路了,奥斯特曼先生。站起来!」

  佩特拉一马当先地带着人质下楼,他们本来计画杀掉丹格勒这家伙以宣示决心,没能如愿让她觉得有点失望,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过没关系,待会儿还有机会。而且一旦飞机起飞之后,他们还将对人质展开严酷的侦讯,搞不好丹格勒对奥斯特曼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那杀掉他就可能会是个战术上的错误。她打开无线电召集屋子里的其它党羽––当她带着人质走下楼时,其余的人也带着六名人质从厨房出来,集合在大厅里。不过,在走到门边时,她突然觉得杀个女性人质或许是个不错的作法,因为这样会对外面的警方造成较大的冲击,尤其是当这名女性人质是被另一个女人杀害时,效果会更加震撼……

  「准备好了吗?」佩特拉问道,其它四名成员都点了点头。「一切按照计画进行。」她对他们说道。这些家伙虽然都是在社会主义国家中受教育,但是他们都太过于理想主义了;

  还好他们都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所以行动才能进行到这一步。

  有一名厨师的行动不太方便,这情形惹毛了那名短发痞子,当他在大流理台前站定时,罗森索知道,他们会带走那名厨师,把他带向死亡。然而就像他的恶梦一样,他对这一切完全无能为力!这个想法就像头痛般,一波接一波地突然向罗森索袭来。他转身向左,看到一张桌子上放着一把小削皮刀。他很快地转头向左,看到恐怖份子们正看着玛利,也就是那位厨师。剎那间,罗森索下定了决心,他飞快地探手过去拿起刀子,把它塞进右手的袖子里。

  待会儿也许命运会给他一次机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克劳斯.罗森索对自己保证。这一次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第二小队,这是队长。」查维斯在无线电上说道,「不久他们就会出来了。所有人向我报到以确认就位完毕。」他先听到两次喀啦声从无线电里传来,那是在城堡边上的汤林森和罗斯理;接下来便是每个人报出名字向他报到。

  「步枪两幺。」荷马.强士顿说道。他现在已经把夜视系统装在步枪的瞄准望远镜上,瞄准着房子后门,同时也把呼吸稳定在一个固定的频率上以提高瞄准的准确度。

  「步枪两两。」片刻之后,韦伯报到了。

  「大熊。」维加报到。维加的脸上涂满了伪装油彩,他舔了舔嘴唇,然后把武器上肩。

  「康诺利。」

  「林肯。」

  「麦泰勒。」

  「帕特森。」

  「皮尔斯。」每个人都从他们各自的据点陆续报到。

  「普莱斯。」士官长从直升机的左前座上报到。

  「好,全体队员注意,我们可以自由使用武器。一般战斗守则开始生效,小心一点,各位。」虽然没有必要,但是查维斯仍旧提醒大家小心。他现在的位置距离直升机有八十码,此时他也用夜视镜瞄准建筑;这几乎已经是他那把MP–十冲锋枪的射程边缘了。

  「门要开了。」韦伯和强士顿几乎是同时报告道。

  「我看到有人在动。」步枪两幺确认道。

  「阿特马克队长,这是查维斯,现在切断电视转播。」查维斯利用第二具无线电下令道。

  「是,我知道了。」警察队长答道,说完便转身对电视公司的导播嚷嚷了几句。之后,虽然电视摄影机仍然开着,但所有拍摄下来的内容将不再播送出去,出现在电视上的将只有记者的影像。

  「门打开了。」强士顿从狙击手的岗位上报告道,「我看见一名人质,看起来是位女性厨师;还有一个目标,女性,深色头发,拿着手枪。」强士顿士官长提醒自己放松,把手指从步枪的扳机上移开。没有丁的命令,他就不能开枪。「第二名人质出现了,是小人物。」

  强士顿说道,这表示出来的是丹格勒;而奥斯特曼的代号是大人物,两位女秘书的代号则依她们的头发颜色分别命名为金发小妞和棕发小妞。至于其它佣人,则因为没有照片,所以没帮他们取代号。至于歹徒们,则一律被称为「目标」。

  强士顿看到那些人在门前踌躇了一下,这时候对人质来说一定是个可怕的时刻。真他妈的可恶,强士顿心想。他从两百码外用瞄准望远镜中的十字网线瞄准着她的脸,这距离对于他这个神枪手来说就像十呎一样。「出来啊,宝贝。」他轻声说道。「我们有礼物要送给你们。狄特?」他按下发话键呼叫道。

  「看到目标,荷马。」步枪两两答道;「我认得这张脸,我想想……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队长,步枪两两呼叫。」

  「步枪两两。这是队长。」

  「那个女性目标,我们最近才看过她的脸。她是巴德–曼霍夫组织赤军旅的成员,跟一个男的搭档;她是个马克思主义信徒,也是个有经验的恐怖份子、谋杀犯……如果我记得没错,她还曾经杀了一个美国军人。」没错,他认得这张脸。

  普莱斯切进了他们的交谈,心中想着这星期稍早时他们在玩的计算机变脸程序:「佩特拉.多特蒙。对不对?」

  「对!就是她!她的搭档叫汉斯.佛胥纳。」韦伯响应道。「出来吧,佩特拉。」他继续用他的母语说道,「到我这里来,宝贝。」

  有件事一直让她感到不安,即使她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航行灯闪烁、旋翼正在转动的直升机,但走出城堡到后面的草地对她来说竟变得如此困难。她迟疑地跨出一步,却无法跨出另一步下到大理石台阶上。一时之间,她的蓝眼睛竟然无法分辨东西,因为城堡东西侧的树林都已被来自房子两旁的灯光照得通明,而形成的阴影就像只黑色的手指般朝直升机伸展过去;也许她的不安就只是来自眼前这种有如死亡般的景象罢了。她甩甩头,把不安的想法甩掉;抓着两名人质走下六级台阶来到草地上,然后朝直升机走去。

  「你确定没认错人?狄特。」查维斯问道。

  「是的,我确定。长官,她就是佩特拉.多特蒙。」

  贝娄博士在他的笔记型计算机上寻找着与这名字相关的资料。「佩特拉.多特蒙,现年四十四岁,前巴德–曼霍夫成员,意识形态非常极端。她的搭档是汉斯.佛胥纳,他们俩应该已经结婚了。这两个人的性格非常相配,都是不折不扣的杀人魔。丁。」

  「我知道了。」丁响应道,一边看着三个人影走过草坪。

  「她手上有一枚手榴弹,看来是颗人员杀伤弹。」荷马.强士顿接着说道,「左手,重复一次,是左手。」

  「确认。」韦伯接着附和强士顿,「我也看到手榴弹了,安全销还插着。重复,安全销还插着。」

  「好极了!」艾迪.普莱斯在麦克风上咕哝道,心想:天杀的,出任务时最怕的状况又发生了。尤其是当他被安全带绑在直升机里,还跟个手里握着手榴弹、随时都有可能拔掉安全销的笨蛋同机时。「这是普莱斯,就一枚手榴弹吗?」

  「我只看到一枚。」强士顿答道,「她的身上或口袋都没有其它地方是凸出来的。艾迪,手枪在她的右手,手榴弹在左手。」

  「没错。」韦伯说道。

  「她惯用右手。」贝娄在看过有关佩特拉.多特蒙的资料后,透过无线电告诉他们,「目标多特蒙是个惯用右手的人。」

  普莱斯心想,这解释了为什么她的手枪是在右手,而手榴弹是在左手,而且也表示如果她想顺利丢出手榴弹的话,她就得换手。他心中暗忖道:这多少算是个好消息,对他不无帮助。这时她出现在他的视线内,踏着稳健的步伐朝直升机走来。

  「男的目标出现了,是佛胥纳。」强士顿在无线电上说,「他带着大人物……还有棕发小妞。」

  「对。」韦伯道。他透过十倍数瞄准镜一边观察一边说道:「目标佛胥纳和棕发小妞出现。佛胥纳看来只带了把手枪,他们现在开始走下台阶。另一个目标出现在门边,带着一挺冲锋枪和两名人质。」

  「他们很聪明,」查维斯观察道,「分批出现……」好,丁心想,这些聪明的混蛋。

  等他们接近直升机时,普莱斯立刻下机打开两测的门准备让他们登机。他已经把手枪塞在左边副驾驶门上的航图袋里了。这时,他看了正驾驶一眼。

  「别紧张,就像你平常做的一样;一切都在掌握中。」

  「都听你的,英国佬。」正驾驶用一种僵硬、紧张的语调回答。

  「不管发生什么事,这架飞机都不能离地,懂吗?」他们之前就已经把所有步骤都演练过一遍,但在这样子的状况下,还是必须反复说明细节。

  「是,如果他们强迫我的话,我会将直升机朝你那一侧滚转,并大叫机件失灵。」

  你还真他妈的上道,普莱斯心想。他身穿一件白衬衫,左胸口袋上方有个飞行翼章和一个名牌,名牌上面的名字叫作东尼。他的耳中塞了个无线耳机,让他得以听到大家在无线电上的对话,而领子内侧则有个超迷你麦克风。

  「还有六十公尺,她看起来是个没啥吸引力的女人,对吧?」他向队友们问道。

  「如果你听得到我们在说什么,用你的手梳一下头发。」查维斯对普莱斯说道。过了半晌,他看到普莱斯紧张地用左手把头发往后梳。「好,艾迪,保持冷静,兄弟。」

  「门口出现一名武装目标,带着三位人质。」韦伯呼叫道,「更正,更正,是两名武装目标带着三位人质。金发小妞在这一批人质里面,另外两位分别是老人和中年妇人,都穿著佣人的制服。」

  「至少还有一名歹徒。」丁轻声说道––而且至少还有三位人质没有出来。「直升机载不了那么多人……」他们打算怎么处理多出来的人?他猜测道,难道要杀了他们吗?

  「另外两名武装目标和三名人质出现在后门,在屋内。」强士顿报告道。

  「所有人质都出现了。」努南说道,「总共有六名目标。步枪一号,他们拿的是什么武器?」

  「都是冲锋枪,看来是乌兹或是捷克制的乌兹。他们现在朝门边过去了。」

  「好,我看到了。」查维斯说道,手中也拿着一副望远镜,「步枪手,瞄准目标多特蒙。」

  「瞄准。」韦伯首先回报。强士顿因为要转移目标重新瞄准,因此多花了几秒才回报。

  之后他就死死地瞄准着这个目标。

  人眼对于夜间移动的东西特别敏感。当强士顿循顺时针方向移动他的步枪以调整瞄准对象时,佩特拉.多特蒙感觉到似乎看见了什么,这让她在半路上停下了脚步;虽然她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东西,但仍朝着强士顿的方向盯着不放。所幸迷彩装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堆草、树叶或土堆,使她无法从松林反射过来的微弱绿光中看出有个人形。何况他们的距离超过一百公尺,连步枪的外形都隐没在一片混乱之中。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盯着那个方向不放,虽然持枪的那只手没有任何动作,但脸上却满是疑惑的表情。强士顿也从瞄准镜里盯着她;

  这位士官长睁开的左眼看到的是直升机的红色航行灯不停地在闪烁着,而右眼则看到瞄准镜中的十字线正好落在佩特拉.多特蒙双眼的上方。他的食指扣在扳机上,力道轻到刚好能感觉扳机的位置。双方就这样僵持了几秒钟,他的眼角余光始终盯着佩特拉持枪的那只手,只要她的手动一下,他就……

  但是她没动,这让强士顿松了口气。佩特拉回头继续走向直升机,丝毫没有察觉有两把步枪正亦步亦趋地一路跟着她。接下来的关键时刻是当她接近直升机时,如果她走到机身右侧,强士顿就将看不到她,只剩下韦伯在盯着她。如果她走左侧,情况则正好相反,狄特就盯不到她,只剩下强士顿的一把步枪能对付她。看来她会选择……太棒了,多特蒙走到直升机的左侧来了。

  「步枪两两失去目标,」韦伯马上回报道,「我现在没有射击目标了。」

  「瞄准目标,步枪两幺瞄准目标了。」强士顿向查维斯确认道。嗯,让小人物先上机,宝贝;他在心中大声叫道。

  如他所愿,佩特拉.多特蒙照着他的想法行动了。她一把将丹格勒先推进左侧的机舱门,大概是想让自己坐在中间,这样才比较不容易成为外面的射击目标。这想法在理论上是不错,强士顿想道,但在这里就错了。怪妳自己运气不好吧,贼人。

  吉哈特.丹格勒坐在熟悉的直升机里,不过完全没有如往常般的舒适感。他在佩特拉的枪口下绑好安全带,心里一直告诉自己要放松,要勇敢,要像个男人。他看向前方,感到有一丝希望,因为飞行员是老面孔,但副驾驶就不是了。不管他是谁,他就像飞行员一样拨弄着仪表;虽然他的轮廓、发色都几乎与之前的副驾驶一样,也身穿白衬衫,上面佩有蓝色的肩章,不过他并不是那位副驾驶。不期然的,他们的目光交会了一下。丹格勒马上低下头来,把目光转向机舱外面,生怕不小心泄漏了什么秘密。

  好象伙,艾迪.普莱斯心中暗忖道。他的手枪放在飞机左侧机门上的航图袋中,藏在一大堆飞行航图下面,但是能够轻易地用左手取出。如果真有状况,他会拿出枪,迅速转身、瞄准,接着开火。他的左耳里面藏着一只无线电接收器;虽然在西考斯基直升机的旋翼和发动机声中要听见里面传来的讯息是有点难,但这至少能让他知道现在的状况。此时,随着佩特拉的前后移动,她的手枪正瞄着他或是正驾驶。

  「步枪手,你们瞄准目标了吗?」查维斯问道。

  「步枪两幺确认,已瞄准目标。」

  「步枪两两;无法瞄准,中间有东西挡住,建议转为瞄准目标佛胥纳。」

  「好,步枪两两,转向佛胥纳。步枪两幺,多特蒙就靠你了。」

  「知道了,队长,」强士顿确认道,「步枪两幺已经完全掌握目标多特蒙。」士官长用雷射重新测了一次距离––一百四十四公尺。在这个距离下,子弹离开枪口后将下坠不到一吋,然而他为两百五十公尺距离所设定的「战斗准星」就稍微高了一点,因此他把瞄准点的十字线调整到目标左眼的正下方,剩下的就交给物理学定律了。他的步枪有双道扳机,如果只是单扣第二道扳机就可以减少从第一道扳机扣起所花的力量;这时他只要扣下去就可以干掉目标。他们不会议直升机起飞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不能让目标关上左侧的机舱门。他的七公厘口径子弹可能有办法贯穿门上的压克力窗子,但是子弹在贯穿后的弹道将会变得难以预测,可能会错失目标,甚至使人质受伤。不过,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查维斯已经完全置身于行动之外了,他现在的角色是指挥而不是领导,不过他却不大喜欢这个工作––手上拿着枪冲锋陷阵可要比手上拿着遥控器,站得远远地告诉别人怎么做来得容易多了––但他别无选择。好吧,他心想,我们有一号坐在直升机里,还有把枪瞄准着她。二号在草地上,大概是在离直升机还有三分之二距离的地方,也有把枪瞄准着目标。有两个歹徒快到中点了,而麦克.皮尔斯和史提夫.林肯离那里不到四十公尺。最后两个目标在房子里,路易斯.罗斯理和乔治.汤林森就躲在房子左右方的灌木丛里。查维斯下定了决心;只要所有人质来到空地上,或是差不多快要全部出来时就动手。这次任务的主要目的解救他们,不一定要杀掉歹徒。此时行动是在待命状态,而开始执行的关键将是屋子里的最后一批目标。

  罗森索看到狙击手了。他是这里的花匠领班,整块草地都由他负责管理,但是现在在直升机两侧却多出了两堆奇怪的东西,这完全无法逃过他的法眼。他曾在电视和电影上看过,这是个恐怖份子事件,因此警方一定会有所因应,一定会有人带着枪躲在附近,而那两堆他今天早上还没看见的东西则更加确定了他的猜测。他的眼睛对着韦伯的位置逡巡了半晌,然后定住。他不知道那是他的救星还是死神;想到这里,他的胃就不由得紧缩成一团。

  「他们来了。」乔治.汤林森看到两条腿步出房子,立刻对大家宣布道。那是两条女人的腿,接着是一双男人的,然后又是两双女人的……再来又是一双男人的腿。「一个目标和两名人质出来了,还有两名人质……」

  佛胥纳就快要走到直升机旁了,看来他是打算走向右侧的舱门,这让狄特.韦伯松了口气。但在此时,他却停下脚步从敞开的右舱门看进去,看到吉哈特.丹格勒坐在那里,于是便决定到另一边去。

  「好,全体待命。」查维斯下令道。他正试图进行调度,让四组人都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用望远镜监视着现场,只要最后那批人一出来……

  「统统给我进去,面向后方。」佛胥纳把棕发小妞推向飞机。

  「失去目标,步枪两两失去目标。」韦伯大声地在无线电上宣布道。

  「重新瞄准下一组人。」查维斯下令道。

  「完成。」韦伯道,「我瞄准了第三批,前面的那个目标。」

  「步枪两幺,回报情况!」

  「步枪两幺仍瞄准目标多特蒙。」荷马.强士顿立刻答道。

  「准备完毕,」罗斯理接着从屋子后面的树丛里报告道,「我们已经看到第四组人了。

  」

  查维斯深吸了一口气。所有歹徒都已经出来了,就是现在。「好,这是队长,全体队员注意,动手!」

  罗斯理和汤林森已经蓄势待发,在听到命令之后便马上跳了起来;目标就在他们后方七公尺处,而且都正看着另一个方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两个几乎是同时开火,两挺 M P –十冲锋枪都打了三发点放。霎那间,两颗头颅就被打了两个大洞,接着爆裂成好几块,并和干掉他们的子弹弹壳几乎同时落在茂盛的绿草地上。

  「这是乔治,两名目标已死!」汤林森在无线电上报告道,随即跑向那两名仍向直升机走去的人质。

  当一个物体进入荷马.强士顿的视线之内时,他感到有点迟疑––从身上的白色丝质衬衫看来,那像是个女性––但瞄准视界并没有因此而模糊,十字线也还瞄准在佩特拉.多特蒙的左眼下方。于是,他的食指轻轻拍下了扳机。枪声响起,把一道火焰送进了寂静的夜空––––房子的方向冒出两道白色的火光,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一颗子弹就循着瞄准的弹道打中了她的左眼上方。子弹钻过了头骨最厚的部份,在行进几公分后就

★ 第八章 报导 ★

  第二小队的队员们还没飞抵伦敦希斯洛国际机场,电视上便已播出有关这次事件的报导。不过很幸运的是,由于城堡占地广大,加上奥地利警方刻意将媒体的摄影机挡在外围,而且还是在建筑物的另一边,因此新闻影片上并没有出现任何行动细节。唯一相关的镜头是拍到一位小组成员正在点烟斗,之后就是阿特马克队长对整个行动过程的总结。据称,这次奥斯特曼城堡事件是由奥地利联邦警察辖下的一支特殊秘密行动小组,以极有效率的处理方式将所有人质解救出来––不过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有让恐怖份子留下活口。对于奥地利国家电视台、天空新闻网以及其它欧洲国家的新闻媒体所播出的画面,比尔.陶尼的手下都录了下来,以作为事后分析之用。虽然英国的天空新闻网也派了自己的一组人马前往维也纳采访,但是与当地新闻媒体的采访内容也只有拍摄角度的差异而已,就连各家媒体的评论也是大同小异:训练精良的警方小组以果决的行动结束了本次事件,没有人质伤亡。虽然他们并没有明言,但这又是正义一方的一次漂亮胜利。在最初的报导中并没有提到恐怖份子的身份,但是追查这些线索将是警方的责任,而其结果也会随着警方对人质们的侦讯内容完整地被送进陶尼的情报部门。

  对第二小队的成员来说,这真是漫长的一天,因此每个人都是一回到赫里福就马上回家睡觉,而查维斯也向所有组员宣布了取消第二天早上晨间运动的命令;这票人真是累到连上基地士官俱乐部去喝杯啤酒的力气和时间都没有。不过,反正俱乐部在他们回到基地之前也早就关门打烊了。

  查维斯在回程的飞机上向贝娄博士表示,即使他的人都身强体壮,但这次任务却让他们都累得东倒西歪,即使是偶尔一次的夜间训练也没让他们这么累过。而贝娄答道,压力永远是疲累的主要来源,不论虹彩部队队员的训练有多精良或是体格有多强壮,都无法对压力免疫。显然,这也包括了医生自己,因为他在说完之后就转身沉沉睡去;而查维斯则是在喝了杯西班牙红酒之后也跟着进入了梦乡。

  奥斯特曼城堡事件在奥地利当然是头条新闻。波卜夫最先是在一处安全的藏身地点看到了这条新闻,回到旅馆房间之后又得知了更多的相关报导。他一面啜饮着橘子汁,一面用他那锐利且专业的眼睛盯着电视屏幕。这些反恐怖部队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子;这是可以预期的,因为他们都是被训练来达成同样的任务,也都遵照着同样的国际教材行动––这份教材最初是由英国的SAS公布,并据以训练其突击队,之后 GSG–九也跟着采用,随后就被欧洲的其它国家采用,最后则是美国人。他们连身上穿的黑色服装都一模一样,这种戏剧性的相似让波卜夫感到十分惊讶。不过,他现在最感兴趣的还是他房间里那只装满德国马克的皮制手提箱。在第二天飞回纽约之前,他会先到伯恩把这些钞票存进自己的户头里。这简直是棒透了;他一面想着一面关上电视,换上睡衣。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件事,就让他为自己的匿名帐户赚进了超过一百万美金的巨款。无论他的雇主要他去做什么事,他都已经海捞了一票,而且他们看来也不大关心这上面的开销。

  ~~~「感谢老天!」乔治.温斯顿指着新闻道。这位财政部长刚刚才开完了一场冗长的内阁会议,他边步出白宫边说道:「嘿,我认识那家伙,尔文是个好人。」

  「这行动是谁干的?」

  「唔––」他犹疑了半晌––他不能说,「新闻上说是谁干的?」

  「当地警方,我猜应该是维也纳警方的特警小组。」

  「唔,我想他们学会了怎么去执行这种任务。」部长一面提出他的看法,一面朝着密勤局的公务车走去。

  「奥地利人?他们从哪里学来的?」

  「我猜总有人知道吧。」温斯顿答道,然后钻进了车子。

  「那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卡洛.布莱林对着内政部长问道。对她来说,这还不就是另一次男孩们跟他们的玩具搞出来的事件。

  「的确是没什么。」部长答道,然后随着保护他的密勤局干员一起朝自己的公务车走去,「就像他们在电视上说的。能把所有人质都救出来就已经很庆幸了。我到过奥地利好几次,当时看他们的警察不像是有那么厉害的样子,也许是我看走眼了吧。但是乔治的神情让我觉得他知道的应该不只这样。」

  「唔,没错,他是内阁里所谓的圈内人。」布莱林博士若有所思地说道,而这正是那些「圈外人」最不喜欢的。当然啰,严格来讲,卡洛.布莱林根本不是内阁的一份子。她在内阁会议里只有个靠着墙壁的位子,还不够格坐上会议桌,而她参与内阁会议的作用只是在需要时提供科学方面问题的咨询而已。在今天的会议里,她就毫无用武之地;这对她有坏处也有好处,因为这样她就有机会趁总统掌控着会议的议程和节奏时,专心聆听会议的进行,并记下所有细节。今天的会议实在进行得糟透了,她的心中想道,单是赋税政策就花了不只一个小时,根本没机会去讨论如何运用国有林地的议题。这些国有林地属于内政部管辖,而这个议题将会被延后一周,也就是到下次内阁会议时再提出来讨论。

  她没有密勤局的干员保护,甚至连一间在白宫的办公室都没有。前任总统的科学顾问在白宫西厢有间办公室,但她现在却被挪到旧总统官邸。不过那间办公室倒是比白宫的办公室要大许多,也舒服多了,还有个窗户––这是在白宫地下室的办公室所不可能拥有的。虽然旧总统官邸在行政上和保全上都算是白宫的一部份,但它并不是那么有名。然而,就算现任总统非常努力地想对每个人都做到平等看待,也不大在乎阶级地位之类的狗屁(阶级地位的区分在政府这个阶层几乎是无法避免的),但这却是白宫职员最在乎的一件事。也就是因为这样,对卡洛.布莱林来说,即使她已拥有和那些位居要津的大爷女士们一起在白宫大餐厅用午餐的权利,但还是免不了要抱怨总统平时对她的忽视,当她真的想要见总统时,还是得情商白宫幕僚长和专管总统约会的秘书,请他们让总统挤出个几分钟宝贵时间见她,好象她会浪费掉这点儿时间似的。

  一位密勤局干员谦恭有礼地对她点头微笑,并为她开门,让她走进这栋外观丑得难以形容的建筑物。她向右转个弯,走进了她那间至少还可以俯瞰白宫的办公室。她一边走一边将笔记交给她的秘书(当然是位男性),以便让他把内容誊打出来,然后她就在桌子后面坐了下来,发现桌上又多出了一叠等着她审阅的资料和公文。她打开抽屉,抓了一颗薄荷糖丢进嘴里,随即开始对付那叠公文,并习惯性地拿起电视遥控器,将办公室里的电视转到 C N N频道,看看世界上发生了些什么事。此时正好刚过整点,而头条新闻就是发生在维也纳的那件事。

  我的老天,好炫的一栋房子!这个念头马上闪过她的脑际,几乎跟国王的皇宫没什么两样。如果就一个人,甚至一个大家庭的生活来看,使用这样一栋房子作为私人居住的地方还真是资源浪费。温斯顿说它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来着?一个好人?那可不?所有的这些好人都生活得像暴发户一样,肆无忌惮地攫取宝贵的资源。这又是另一个天杀的财阀,炒作股票、货币的金融投机客。但好歹他也是自己赚到那些钱,才有办法住在那样的地方,也才成为恐怖份子下手的目标,破坏了他的隐秘生活。不过,她想道,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挑上他?

  恐怖份子不会去找个牧羊人或是卡车司机动手,他们只会盯上那些有钱人或是重要人物。因为从政治的观点来看,对一般人下手并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无论是谁找来了这一批人,他们都不如预期般聪明……难道是故意要他们行动失败?这可能吗?但她总觉得应该是这样子没错。终归一句话,这是个政治举动,其背后有着各式各样的动机。想到这里,她不禁微微一笑;此时屏幕上的记者正在描述当地警察的特警小组进攻行动的细节。只可惜因为当地警察不准摄影机与记者进入现场,所以整个报导都没有画面。之后,便是对于获救人质的采访,他们以特写镜头让这些人质述说事件的始末。这些人质曾经是那么地接近死亡,要不是当地警方的救援,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这就是天意,就算你能够改变一些事情,但却永远无法对抗上天的旨意……不是吗?记者继续报导道: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欧洲也曾发生过另一件恐怖份子事件,但这两次事件都在警方果断的行动下被瓦解了。卡洛记得那件发生在伯恩的银行抢案––又是另一件笨拙……还是「创意十足」的行动。也许她得去了解一下实情,因为在这个案子里,失败具有跟成功相同的价值……不,对策画这些事件的人来说,这样的结果比成功的价值更高。这个想法让她不由得笑了出来;没错,比成功还要有价值,不是吗?想到此,她低下头看着一份从地球之友协会传来的传真;这个组织有她的传真专线,经常会传给她一些他们认为重要的讯息。

  她向后靠进舒适的高背椅里,仔细地把传真读了两遍。这是一批有着正确理念的人,不过没有什么人在听他们说话。

  「布莱林博士?」她的秘书从门口探头进来道。

  「什么事,罗伊?」

  「以后我还要不要继续把这些传真拿给妳?我是说,像妳现在正在读的这一种?」罗伊.吉布森问道。

  「喔,要。」

  「可是这都是一些拿到名片就猛传垃圾资料的神经病呀。」

  「不见得,我还蛮喜欢他们所做的一些事。」卡洛答道,然后把那张传真丢进垃圾桶。

  她已经记下了一些他们的想法以备末来之需。

  「好吧,博士。」罗伊说完便消失在门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下一件公文相当重要,那是关于关闭核能电厂反应炉程序,以及反应炉系统关闭之后的安全措施的报告,报告中还谈到环境因素会在多久以后影响到已关闭的反应炉系统,导致其内部因为锈蚀而毁损,以及其将造成的环境损害。是的,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幸好这份报告的索引提供了全国所有反应炉的相关资料。她又丢了颗薄荷糖到嘴里,接着探身向前把整叠报告摊平在桌上,以便让自己可以换个姿势好好阅读这篇报告。

  ~~~「看来这样子就可以了。」史提夫平静地说道。

  「有多少基因在里面?」玛姬问道。

  「大约是三到十个。」

  「还有,这东西有多大?」

  「六微米。你能相信吗?这东西是白色的,因此能有效地反射光线,尤其是紫外线辐射。在一个喷洒着水雾的环境里,它几乎是隐形的。」除非使用光学显微镜,否则用肉眼根本看不见这种囊状有机体。更棒的是,它们的重量极轻,所以能像灰尘粒子一样悬浮在空气中,并像酒吧里的二手烟一样被轻而易举地吸入。一旦进入人体之后,有机物的外囊就会溶解,然后把湿婆的基因释放到肺或肠胃里,让它们在人体内展开工作。

  「它们是水溶性的吗?」玛姬问道。

  「溶得很慢,但如果水里有任何生物活化的成份––像是唾液里的微量盐酸––的话,就会快多了。哇!有了这玩意儿,我们就可以从伊拉克人,或是任何想在真实世界中打一场生物战的人手里海捞一票了。」

  这是他们公司所研发出来的技术,而且研究计画本身还获得国家卫生研究院的经费资助;这项经费本来是要用来研发出一种更加便利的施打血清方式。打针多少需要一点技术,但这个新科技却能利用电泳法(译注:一种利用电场将带有不同电荷的微粒––像是溶液中的不同蛋白质分离的技术)把一层极微量的胶状保护膜包在更少量、并以空气传递的生化活性物质上。这可以让人们不必用一般的接种法,而是以喝的方式将抗体血清吸收进去。换句话说,如果有人发现了有效的A I D S血清疫苗,那这就可能将会是施用于非洲国家的方式,因为那些国家都缺乏完善的体系。史提夫刚刚证明了同样的科技也可以用来传播具有活性的病毒,而且安全性与可靠性也一样无庸置疑。

  「我们要如何作临床试验?」玛姬问道。

  「用猴子。我们实验室里有多少猴子?」

  「一大堆。」她向他确认道。这将会是重要的一步,他们会先让几只猴子感染,然后观察它在实验室猴群中的传染效率。这次实验他们会用恒河猴,因为牠的血液特性跟人类最为接近。

  实验对象四号如预期般地是第一个发病者。他是一名五十三岁的男性,他的肝功能已经糟到足以让他在匹兹堡大学医院的换肝人名单上名列前茅。就算是在最佳的状况,他的皮肤也像是染上了一层黄色的染料。不过,即使病成这样,他喝起酒来仍然比其它几位实验对象都要凶。约翰.基尔格医生记得他的名字好象是叫却斯特什么的。此外,却斯特的智力也几乎是整组实验对象中最低的一个,他差不多整天都在看电视,很少跟其它人交谈;而且,虽然这批人都很喜欢看漫画,但却斯特却是从来都不看。另一方面,卡通频道是这些人最喜欢用来消磨时间的娱乐,但却斯特他几乎根本不看。

  约翰.基尔格觉得,这些人根本就像是一群被养在天堂里的猪,不论是酒、食物或其它的东西,都是要什么有什么;大部份人甚至还学着怎么去使用淋浴设备。虽然有时也会有几个人问他们为什么要待在这里,但得到的回答通常都不外乎是医生或守卫们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几个制式答案。

  他们现在不得不对却斯特采取行动了。基尔格走进却斯特的房间,并叫了他的名字;实验对象四号随即从床上坐起,向他走了过来,脸上明显地满是疑惑的表情。

  「却斯特,感觉不大好对不对?」基尔格隔着面罩问道。

  「胃痛,吃不下东西,全身都觉得不对劲。」四号答道。

  「好,跟我来,让我看看能怎么办,好吗?」

  「医生,你说什么都好。」却斯特同意道,一面还打了个很响的嗝。

  出了门之后,他们就让他在轮椅上坐好––虽然从这里到诊疗室只有五十码的距离。到了诊疗室,两名医护工便把四号抬到床上,用附有自黏贴布的带子把他固定在病床上,然后为他抽了些血样。十分钟后,基尔格用湿婆的抗体去测试他的血样,结果果然如预期般地变成蓝色;他的生命只剩下不到一个星期了,虽说酗酒所造成的酒精中毒可以让他再苟延残喘个六到十二个月,但两者之间实在是差不到哪里去。基尔格回到诊疗室帮四号挂了瓶点滴;

  他在点滴中加了吗啡,使得却斯特很快就失去了意识,甚至在睡梦中露出微笑。很好,四号就快死了,但他会让他走得很平静,而且所有步骤都会是按部就班、井然有序的。

  基尔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兼观察室,低头看了看手表;对他来说,这还真是漫长的一个小时,彷佛又回到以前当医生的时候。自从不当住院医生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从事过临床医疗,不过他一直都有在阅读相关期刊,也知道医疗技术的发展情形。却斯特,你要怪就怪自己的运气不好吧,基尔格心想,反正外面的世界也好不到哪里去。想到这里,他又埋首于自己的笔记中。却斯特这么快就对病毒产生反应让他们有点措手不及,因为这比预期中的时间几乎提早了一半,而这主要是因为他那衰败不堪的肝功能所造成的。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有些人的体质本来就比其它人容易发病。虽然提早发病会让人们有所警觉,但无论如何,最后的效果将是一样的,而这也将使得史提夫.伯格所研发出的血清成为迫切需要的抢手货,让他的生意因此而鸿图大展。血清A将会被快速地生产并广泛地发送出去,而另一方面,假如他和他的研究小组能让血清B完成备用。那它就将会被以比较严格的方式管制着。如此一来,血清 A将会被提供给一般大众,而血清 B则将提供给那些应该活下来的人––这些人会是那些了解这整件事的人,或是在存活下来之后能够接受这个事件并加入他们的人。

  ~~~在第二小队回来的当天早晨,彼得.寇文顿––他刚与第一小队作完晨间运动,全身都还是汗水淋漓––就马上和克拉克与史丹利一起检讨了整个任务的过程,而此时刚从欧洲大陆回来的查维斯和他的队员们则才正要起床。

  「就战略上来看,现场的情势真的是超级烂,而且查维斯说得没错,」寇文顿少校接着说道,「我们需要属于自己的直升机机组,昨天的任务已经清楚地说明了我们装备不足,我们必须在相当不利的情况下执行任务,然后靠运气来完成。」

  「他可以要求奥地利陆军的支持。」史丹利提出了他的看法。

  「长官,我们都很清楚,如果在这种行动里插个既陌生而且又完全没有合作过的直升机组员,大家是无法放手一搏的。」寇文顿说道,「这个问题我们必须马上处理。」

  「没错。」史丹利同意道,然后转头看着克拉克。

  「这件事跟战略与执行无关,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虹彩六号让步说道,但心里却暗忖道:搞什么嘛,他们竟然会忽略掉这个需求。「好,我们就先来看看需要哪些直升机,然后再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对于这些机型都很熟的飞行员。」

  「我觉得比较理想的就是要有一架夜行者式,而且我们到哪里出任务都必须带着它,所以……应该还需要一架完全配属给我们的 C –五或 C –十七运输机,对吧?」史丹利边想边说道。

  克拉克点点头。夜行者式是麦道公司 A H –六泥鳅式直升机的衍生型,当初是为了第一六0特遣队才研发出来的。一六0特遣队现已被扩编为一六0特种任务航空团,简称 S O AR( 译注:也是呼啸之意),驻扎在肯塔基州的坎贝尔堡。这票人大概是全世界最疯狂的一群飞行员,他们经常秘密地和几个特定国家的飞行员们进行联合演训––通常是英国和以色列这两个国家。从实际的观点看来,为虹彩部队弄架直升机和几位飞行员还算简单,但如果要根据需求弄一架可以把直升机运来运去的固定翼运输机就难了,这就像要把一只大象藏在学校操场里一样难。但如果有了夜行者式,他们就等于拥有了各种监视侦查的设备、一具静音旋翼––加上坐在雪栈上的圣诞老公公与八只小驯鹿……克拉克的思绪不停地流转。

  「好,我会打个电话给华盛顿,要求他们批准我们在部队里加几个飞行员,再弄几架飞机给他们玩玩。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应该是没有了。」史丹利答道。

  约翰看看表,他必须等到华府时间早上九点,也就是英格兰时间下午两点,才能透过中央情报局局长提出这个要求。他很好奇艾德.弗利会有什么反应,因为他需要艾德来帮他游说这件事。好吧,这点应该不会太难,因为艾德知道外勤任务的状况,而且他一向对于站在第一线的人都是有求必应,更何况克拉克又是在他的人获得一次重大胜利之后提出这个要求的,通常这都远比在任务失败后去求爷爷告奶奶地要东西要来得有效多了。

  「好,我们随后再继续这次的行动后报告。」克拉克说完便起身回自己的办公室。当他一进办公室,海伦.蒙哥马利早已一如往常地把一叠文件堆在他的桌上,而且今天甚至比平常还要来得高一点,因为在这堆文件里––不出他所料––有一大堆来自奥地利的谢函,其中尤其是来自他们司法部长的那封,更是满纸的赞扬褒奖之词。

  「部长,谢了。」约翰轻声说道,然后把它放在一旁。

  在这份工作当中,最让他感到头痛的就是这些行政工作。身为虹彩部队的指挥官,克拉克必须知道经费何时进来、何时花掉,以及是如何花掉的;他甚至还要为他的人每周所消耗掉的弹药数量提出报告。他已经尽力把大部份工作都分摊到史丹利和蒙哥马利太太身上,但还是永远会有一大堆落在他的桌上。在他于中情局工作时,他必须对他执行过的每件外勤任务的无数细节提出报告,以便让那些蹲办公室的没用东西爽一下。但目前这件工作的情况又比以前在中情局时更糟,甚至占据了他上靶场的时间,那可是他自己的时间呢!尤其是当他发现在靶场好好打次靶可以舒解压力––特别是当他把 Q 靶的靶心想象成那些折磨人的官僚,然后用点四五子弹一枪贯穿的时候。对于克拉克来说,平衡预算是件不熟悉的新工作,他总觉得,如果任务不重要,那为什么要拨下经费?如果重要,又为什么要斤斤计较于那几千块的子弹钱?当然啰,这就是官僚的心态,那些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认为,如果每份文件不能好好地签名画押,盖上大印再归档的话,那简直就是世界末日了。至于那可能会造成某些人的不便––对不起,那是你家的事。所以嘛,他,约翰.特伦斯.克拉克,有着超过三十年经历的中情局外勤干员,这一行里的传奇人物,也就只有乖乖地窝在自己那昂贵的办公桌后面,关上门处理那些任何有点自尊的会计都不愿意处理的公文。除此之外,他还得监督那些真正重要的事,并且作出判断;不过,这倒是有趣也有意义多了。

  其实,预算这件事也并不是那么地让他伤脑筋。他带的人总数不到五十个,由于每个人的薪水都是按照军方的标准给付,再加上虹彩部队成员的房租已由多国政府提供的经费支付,因此由他经手的薪津支出也不过了二百万美金而已。只是,由于美国军人的薪水比他们的欧洲伙伴要来得好,使得约翰觉得有点困扰,不过他也无能为力。总地看来,虹彩部队的士气就如他所预期的高昂,「精锐部队」的头衔在这些人的心态上产生了正面影响,尤其他们又几乎是天天接受训练,而军人就是喜欢接受训练和执行任务。

  到目前为止,只有一点点的不协调,那就是由于两件任务都由查维斯的第二小队完成,因此使得第二小队的人有点过于自鸣得意,也让彼得.寇文顿的第一小队既羡慕又嫉妒。所幸第一小队在体能和射击训练上略为领先第二小队;其实也只不过是毫厘之差,但这些人就是喜欢这样,他们拚命练习。为的就是那零点五个百分点。这种竞争甚至激烈到连谁早餐吃了什么,或是晚上作梦梦到什么都成了竞争的一部份。然而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种良性竞争,而且也绝对是对他们的对手相当不利的一件事。

  比尔.陶尼也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仔细阅读着有关前一晚滋事的那些恐怖份子的已知资料,其中汉斯.佛胥纳与佩特拉.多特蒙的身份已经透过指纹鉴定获得确认。奥地利警方早在攻坚行动之前就已经向德国联邦警察(BKA)提出查询要求,而他们也马上就一头栽进这个案子的调查行动里。他们一开始就锁定曾经驶进奥斯特曼家的车子,然后根据租车人的身份证明追查下去,想要找出他们在德国的落脚地点。陶尼提醒自己,他们是有可能在德国落脚,但也可能不是。至于另外四个人的身份,就比较难以查证,现在他们的指纹都已经被输入计算机,以便进行比对。对于这四个人,陶尼同意奥地利警方的看法,他们认为这四个杀手级的人物很可能是来自前东德––那地方看来似乎正在变成一个充满各种脱轨政治思想的大杂脍;从共产主义转变为新纳粹主义,其间却又徘徊着一些过往政经模式的忠实信徒,而单是这些杀手,就已经够让德国警方头痛了。

  然而这事件一定有某种政治因素存在。佛胥纳和多特蒙终其一生都是不折不扣的共产主义信徒;就像他们那一代的恐怖份子一样,他们都成长于前西德的中产阶级家庭,一辈子都在为追求完美的社会主义社会或说是类似的迷思而奋斗,所以他们才会入侵像奥斯特曼这种高等资本主义份子的家。但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陶尼拿起一叠发自维也纳的传真,尔文.奥斯特曼在事件落幕后长达三个小时的侦询过程中告诉警方,这批人要的是一个可以进入国际金融交易系统的「圈内人特别密码」。但问题是真的有这种密码吗?陶尼自己认为应该是没有,不过确认一下又何妨?他拿起电话,打给一个叫作马丁.库柏的朋友,这人曾是MI–六的成员,现在则在伦敦金融区劳埃德保险公司那栋丑呆了的大楼上班。

  「库柏。」一个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马丁,我是比尔.陶尼。你今天早上过得怎样?」

  「还不错,比尔。那你呢?最近在忙些什么?」

  「老兄,我还在领女王的薪水。是份新工作,相当机密。」

  「我帮得上什么忙吗?老兄。」

  「其实只是个笨问题。在国际金融交易系统里有没有所谓的圈内人管道,而且是需要有特殊密码才能进得去的?」

  「我还真他妈的希望有这么一个管道呢,比尔。这样我们的工作就简单多了。」这位前英国秘密情报局驻墨西哥市站的站长答道,「你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不大确定,只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好吧,说起来在这个阶层的人都会有某些私人关系,也常会彼此交换一些讯息。但我觉得你说的是一个更有组织的东西。一个只有圈内人才知道的交易中心之类的,对不对?」

  「没错,就是那个意思。」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的保密工作还做得真好,老兄,我和我的同事都不知道有这东西。这是个国际阴谋吗?」库柏嗤之以鼻地说道,「这一行是个相当嘴杂的行业,每个人都在管闲事。」

  「那你的意思是说没这回事啰?」「就我所知是没有。比尔,这是那种大家都相信它存在,但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除非约翰.甘乃迪真的是黑手党干掉的。(译注:暗杀约翰.甘乃迪的是约翰.奥斯华,并非黑手党,但一直有此传闻,而且也有人信以为真)」库柏说完便笑了出来。

  「马丁。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只是想找个人来确定一下而已。谢了,我的朋友。」

  「比尔,你知不知道维也纳那件攻击奥斯特曼宅邸的案子是谁干的?」

  「不大确定。你认识奥斯特曼吗?」

  「我们老板认识。而我只见过他一次。他看起来是个好人,而且是见了鬼的聪明。」

  「说真的,我知道的也就只有今早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其实这也并不完全是谎话,比尔知道马丁会了解他的苦衷。

  「好吧,不管是谁执行的救援行动,我还真是服了他们,想跟他们脱帽致敬,不过这看起来像是SAS的杰作。」

  「真的吗?如果真是他们,我们也不必太惊讶,对吧?」

  「是啊。真高兴听到你的消息,比尔,什么时候碰个面吃个饭呀?」

  「乐意之至。下次我到伦敦时会打电话给你。」

  「太好了,拜拜。」

  陶尼放回话筒,一面在心里想道:当初因为冷战结束,使得MI–六大幅裁员,但现在看来,马丁已在业界站稳脚步了。嗯哼,陶尼接着想道,这件事果真如他所想的,就是那种分明是子虚乌有但却又有人深信不疑的事。不过,佛胥纳和多特蒙都是共产党徒,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有公开市场这回事;在他们的世界里,人们只有透过欺骗、剥削。或是跟其它同流合污的一丘之貂串通共谋才能够致富。那这意味着什么呢?……

  他们为什么要去袭击奥斯特曼的寓所?你根本不可能在那里抢劫这种人,因为他的钱根本不会以现金或金块的形式放在家里。说实在的,这些钱只存在于计算机的内存里,然后透过电话线传递,你根本不可能偷到手,不是吗?

  不过,像奥斯特曼这种人所拥有的就是信息,虽然很不实际,但那是一切力量的根源。

  佛胥纳和多特蒙会为了这个而杀人吗?看来是如此。但这两个已被格毙的恐怖份子会懂得如何去运用那些信息吗?不,他们不可能会懂,如果他们真的懂,就应该知道他们所要寻找的东西根本不存在。

  一定是有人指使他们,陶尼想道,是某人派他们来执行这项任务的。但这个某人又是谁呢?

  还有,这个某人的动机又是什么?这是最重要的关键,他恐怕得先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才行。

  等等,他自言自语道,如果是有人指使他们来做这个工作,那这个人显然是某个跟过去那票恐怖份子有连系的人,他认识而且知道那些人在哪里,并且与他们之间有某种程度的信任。但是佛胥纳和多特蒙都是那种理想主义式的纯共产主义信徒,他们俩熟识的人应该都差不多,而且也一定不会信任跟他们有不同政治理念的人,更别说是去接受他的命令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假想中的人又是怎样得知他们俩的下落,如何跟他们俩连络,之后又如何赢得他们的信任,甘愿去执行这个死亡任务,去追寻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难道会是一个太上长官?陶尼猜想,他的思考已经延伸到他知识所及的领域之外。这个人必然是个与他们俩有共同政治理念的人,他能指使他们,或者至少是个有办法说动他们去从事危险任务的人。

  他需要更多的情报,大概得用到情报信息系统或是他在警界里的人脉,以取得奥地利和德国警方在调查此事件时所获得的每项线索。他随即打了个电话给白厅,以确定他能取得每位人质的侦讯内容。陶尼干情报官已经有好一阵子了,所以对于这种事件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嗅觉。

  ~~~「丁,我不大喜欢你的攻坚计画。」克拉克在大会议室中说道。

  「我也不喜欢,C先生。但是没有直升机,我们就别无选择,不是吗?」查维斯理直气壮地答道,「但那并不是真正让我捏了一把冷汗的事。」

  「不然是什么?」约翰问道。

  「这是努南提醒我的。每次我们到某个地方出任务,周围总是有很多人––平民百姓、记者、电视台的人等。如果这里面有人有行动电话,并且拨个电话把外面的状况告诉里面的歹徒,那结果会怎样?很简单不是吗?我们和人质就会当场死得很难看。」

  「这我们应该有办法处理,」提姆.努南告诉大家,「不过,我得先解释一下行动电话的原理。当你使用行动电话时,它会把信号传到附近的基地台,这样计算机系统才有办法将打进来的电话转到你的行动电话上。所以我们有办法读取那些信号,阻断信号传递的线路,甚至可能仿真歹徒的那支电话,然后拦截打进来的电话,这样就可以逮到外面的内应,甚至反过来利用它来骗住里面的歹徒。但是我需要这种解读信号的软件,而且是现在就要。」

  「大卫?」克拉克转头问他们的以色列技术天才大卫.伯利德。

  「是做得到。我想国家安全局或是其它地方应该已经有这种技术了。」

  「那以色列呢?」努南直接问道。

  「嗯……是的,我们是有这种东西。」

  「把它弄来。」克拉克下令道,「需要我亲自给艾维打个电话吗?」

  「那样比较好。」

  「好,我需要那个设备的名字和规格。训练一个能操作它的人难不难?」

  「不难,」伯利德承认道,「提姆就可以了。」

  感谢你投给我的这票信任票,努南心想,但脸上却没有露出半丝笑意。

  「回到攻坚行动上。」克拉克说道,「丁,你当时的想法是什么?」

  查维斯顿身向前;他不只是要为自己辩护,也要为他的整个小队辩护。「重点是我不想失去任何一名人质。约翰,贝娄博士告诉我,我们必须把那两个人说的话当真,而他们给的期限又已一分一秒地逼近。所以当他们明白地提出要我们给他们一架直升机离开时,我只能照办。狄特和荷马他们把任务执行得非常完美,还有艾迪和其它几位射手也是。最危险的部份是让路易斯和乔治潜到房子旁以便对付最后一批人,但他们简直就像忍者一样,一路溜进去都没被任何人发现。」查维斯一面继续说道,一面对罗斯理和汤林森点头致意,「那是整个任务中最危险的部份,但我们让他们隐身在探照灯的光影中,而且那身迷彩的效果也相当不错。如果歹徒有夜视镜的话,可能会对我们造成威胁,于是我们又利用警方提供的探照灯,让它从树林的边缘照过去以干扰可能存在的夜视镜。因为在夜视镜的观察范围里如果有光,就会产生眩光。这是场赌博,」丁承认道,「但是睹一把总比看着人质在我们面前被做掉要来得好。这就是这次的任务, C 先生,而我是现场指挥官,我必须作决定。」他没有说的是,他的决定成功了。

  「我了解了。很好,各位的射击都相当漂亮,而罗斯理和汤林森的潜入也做得相当棒。

  」史丹利说道,他就坐在克拉克的对面,「但即使是这样……」

  「即使是这样,我们还是需要直升机。真他妈的,我们怎么会忽略了这个需求?」查维斯要求道。

  「这是我的疏忽,多明戈,」克拉克承认道,「我今天就打电话处理。」

  「那这样就搞定了,老兄。」丁伸了个懒腰说道,「我的小队搞定了这个任务,约翰,虽然布局很烂,但我们还是搞定了。下一次最好能顺利一点。」他承认道,「但是当博士告诉我这些歹徒真的会杀人时,就等于是在跟我说我需要采取一些果断的行动,对吧?」

  「那要看当时的情形而定,这次是这样没错。」史丹利回答丁的问题。

  「艾尔,什么叫看情形?」查维斯不客气地质问道,「我们需要一份更精确的行动准则,我需要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容许人质被杀?人质的年龄性别是不是包括在判断的公式里?如果有人挟持了一所幼儿园或是一家医院的产科病房时怎么办?你不能期望我们去忽略那些人为因素。好,我知道你无法针对各种可能性作出计画,所以身为现场指挥官的彼得和我就必须作出判断,而我的天职就是尽力防止任何一位人质牺牲生命。如果这代表冒险妄进的话––好吧,这本来就是可能性和确定性之间的矛盾,不是吗?在那种情况下,你不得不去冒点险,不是吗?」

  「贝娄博士,」克拉克问道,「你对自己当时对那些恐怖份子所作的心理状态判断有多少信心?」

  「非常有信心。这些人经验丰富,他们曾经策画过多次任务;在我看来,他们绝对是会用杀害人质的方法来展现决心的。」心理学博士答道。

  「你是说当时还是现在?」

  「都是。」贝娄自信满满地说道,「这两个人是那种在政治意识上反社会的人,人命在这种人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能说是丢在牌桌上的筹码罢了。」

  「好,如果他们瞄到罗斯理和汤林森潜近房子附近的话会怎样?」

  「他们很可能会杀掉一个人质,然后现场情势就会僵住个几分钟。」

  「在那种情况下,我的后备计画是从东侧冲进房子,然后尽可能地一路快速杀进去。」

  查维斯继续说道,「当然,最好的方案是从直升机上垂降下去,然后像堪萨斯的龙卷风一样袭击整栋房子。」他最后承认道,「不过,那也很危险就是了。但我们所要面对的那些人也不是什么按照牌理出牌的人,不是吗?」

  部队里的一些资深成员都不大喜欢这种讨论,因为从这里面他们会再一次体认到,即使是像虹彩部队成员这样训练精良的军人,也仍然不是神或超人。目前他们已经出过两次任务,而且都能在没有平民伤亡的情况下圆满达成。站在指挥官的立场,他们对这样的成果相当满意,尤其是这两次行动又都是在战略情势极为不利的状况下完美达成的。

  此时,第二小队的成员环坐在会议桌四周,面无表情地看着克拉克。他们现在都能以惊人的平静态度来谈论有关这次行动的所有细节,因为他们都已经明白前一晚的行动计画是有缺陷,而且是危险万分的;但无论如何,他们克服了这一切,而且也很骄傲自己能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把人质安然救援出来。不过现在克拉克却在质疑他们的领导者,而他们并不喜欢这样。对于他们当中那些而英国特战空勤部队的成员来说,这些疑问的答案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被他们那支部队奉为圭枭的座右铭:有胆量去做的人就会赢。因为他们敢以身涉险,所以他们赢了。他们当中唯一不大开心的成员应该就是士官长朱立欧.维加,因为大熊负责扛机枪,而他的机枪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开张过。维加看到两位步枪手的心情都十分开心,而那些负责轻武器的人的情绪也都相当好。但在维加眼里,那些轻武器都只能算是雕虫小技。当时他也在现场,而且离韦伯只有几公尺,如果歹徒妄想逃走,他也能随时以火力压制他们,用他的 M–六0机枪把歹徒扫成碎片––维加在基地靶场的射击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然而现在,虽然整个行动现场就像个杀戮战场,但他却无法参与。不过还好,维加的宗教信仰让他挥去了这些不平衡的想法,剩下的就只有在无人时的几句咕哝以及一些聊以自慰的笑声而已。

  「所以从这个行动中我们学到了什么?」查维斯问道,「当我们碰上这种人质有可能被歹徒杀害的任务时,我们的行动准则是什么?」

  「我们的目标仍然是尽可能地保全人质的性命。」克拉克思考了几秒之后答道。

  「那是由在现场的小队指挥官来决定什么样的状况是可能还是不可能的吗?」

  「没错。」虹彩六号确认道。

  「所以,约翰,我们又回到了讨论的原点。」丁指出重点道,「这表示彼得和我必须担起所有的责任,而如果有人不喜欢我们的处理方式时,我们也必须担起所有的批评。」他停了半晌,继续说道:「我了解责任是随着在战场上担任指挥官的地位而来的,但如果有些比较确定的东西可以让我们有所依据的话就会更好。你懂我的意思吧?否则迟早会有错误发生,这点我想我们都很清楚。无论如何,约翰,我现在在这里声明,我认为我们的任务目标是在拯救并保护无辜的生命,而这将会是我执行任务时的判断依据。」

  「我同意查维斯的观点,」彼得.寇文顿说道,「这必须是我们行动时的不变准则。」

  克拉克突然有点生气,他说道:「我从来没说过不是。」问题是现实中一定会发生一些他们根本不可能去保全人质性命的状况,但如果要以这种状况来作训练,又有其困难度,因为每个恐怖活动都会因为恐怖份子本身,以及他们选择的地点不同而有所差异。克拉克心想,看来干个中情局外勤情报官要简单多了,因为他永远拥有先发制人的主导权,可以用他觉得适合的方式来选择行动的时间和地点。然而虹彩部队却正好相反,他们是被动的,必须对他人的主动有所反应。就是因为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实,所以他必须把他的人操得这么凶,这样他们才能以专业能力来弥补战略上的不平等。这个定律已经被证明过两次了,但不知以后是否还会一样有用?

  所以,约翰决定,从现在开始,每次虹彩部队出勤时,都将有个比较资深的部队成员同行以便提供支持,这样当小队指挥官有需要时,就可以有人为他提供意见。当然啰,这样做并不是要有个人在那里监督着小队的一举一动,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想到这里,克拉克便宣布散会,接着就把史丹利叫到他的办公室,并把他的想法告诉他。

  「我是没问题啦,约翰。但谁是那个跟着出勤的资深成员呢?」

  「在刚开始阶段,就你跟我啰。」「很好,就我们所受过的那些体能和射击训练来看,这也很合理,只是多明戈和彼得可能会有一点被夺权的感觉。」

  「他们两个都知道怎么去服从命令,如果有需要,他们也会来找我们,听听我们的建议,而且我想每个人都会希望能有个人为他提供咨询,要是我,我也会这样。」不过,即使约翰希望能有个人给他提供咨询,但它却不是那么经常发生。

  「我同意你的提议,约翰。」史丹利说道,「我们需不需要把这个写进准则里?」

  约翰点点头道:「今天就写。」

★ 第九章 追踪者 ★

  「我可以帮这个忙,约翰。」中情局局长说道,「不过我得和五角大厦谈谈。」

  「艾德,如果可能的话,请你今天就提,我们真的很需要这玩意儿。没有早点考虑到这个需求是我的严重疏失。」约翰客气地补充道。

  「这种事在所难免。」中情局局长若有所思地说道,「好,让我来打几通电话,然后尽快给你回音。」他挂断电话后考虑了几秒钟,接着就开始翻动桌上的电话名录,找到了特战指挥部的电话。这时他想到他们的外号,因此便笑着给那边拨了通电话。特战指挥部位于佛罗里达州坦帕市外的麦迪尔空军基地,素有「食蛇人」的称号;虹彩部队中所有来自美国特战部队的成员就都是从这里挑选的。山姆.威尔森将军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坐办公室的人,他出身行伍,一路从小兵往上爬,曾被选去接受空降和轻步兵的训练,然后才进了特战部队;之后曾离开过一阵子,在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拿到大学学位,然后又回到陆军担任少尉,从此便官运亨通地在部队中青云直上,五十三岁的年纪,肩上就已挂了四颗星(译注:陆军中将),统帅着一支整合了不同军种,涵盖了各式各样专长成员的部队。在这支部队里,每个人都懂得如何使用营火烤熟蛇肉。

  「喃,艾德,」将军接起电话说道,「你们兰格利那边最近还好吧?」特战部队向来都跟中情局走得很近,不但时常为他们提供情报,还经常在一些棘手的任务里为他们跨刀出力。

  「我要帮虹彩部队提出个需求。」中情局局长说道。

  「又来了?你知道吗?他们已经把我这里搜括一空了。」

  「他们可是有好好利用从你这边得到的一切喔,像昨天在奥地利的救援行动就是他们的杰作。」

  「从电视上看来是干得很漂亮。」山姆.威尔森承认道。「能不能让我多知道一些细节?」他的意思是他想多知道一些有关那些歹徒的信息。

  「等所有东西都整理好之后会给你一份的,山姆。」弗利承诺道。

  「好的。那你的兄弟们要什么?」

  「飞行员,飞直升机的。」

  「艾德,你知不知道训练这样的一个人要花多少时间啊?我的老天,要养他们这些人可是要花不少钱的。」

  「山姆,我知道。」弗利说道,「英国佬也得出人。而且你知道克拉克这个人,如果没有需要,他是不会开口的。」

  威尔森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没错,他太了解约翰.克拉克了。很久以前,是好几任总统以前的事了,克拉克曾经摆平过一次失败的任务,解救了一大票美国军人的性命。根据中情局的资料,这家伙以前是海军海豹部队成员,拿过一大堆勋章,也曾出生入死地执行过一大堆任务;而虹彩部队在他的领导下,已经有两次成功任务的记录了。

  「好吧,艾德,你要几个?」

  「目前只要一个真正的好手就够了。」

  就是「目前」这两个字让威尔森很担心,但是––「好,我今天晚点儿就给你回音。」

  「谢了,山姆。」弗利知道威尔森这个人的优点就是做事绝不拖延。

  ~~~却斯特甚至无法苟延残喘到基尔格医生所预期的时日,他的肝功能指数几乎是直线下降,比基尔格医生所见过或是在文献上读过的任何病例都要来得糟糕。此时,这个人的皮肤枯黄,松弛地披在软弱无力的肌肉上。他的循环系统也颇令人担忧。但其中有部份原因是注射大量吗啡所造成的。基尔格和芭芭拉.亚契两个人都打算用一些比较激烈的方式来治疗他,以便测试是否真的有什么样的治疗方式可以对抗湿婆病毒。但却斯特早已病入膏盲,因此根本没有什么治疗方式可以同时对付湿婆病毒以及病人本身的问题。

  「他的生命只剩下两天,」基尔格说道,「也许还更短。」

  「你说得没错。」亚契医生同意道。她知道各式各样治疗疾病的方法,从传统的抗生素––这几乎可以确定是没用的––到干扰素––有些人认为它在临床应用上对这种病例可能有效。当然啰,虽然现代医药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打败过任何一种由病毒所引起的疾病,但有些人认为从某个角度撑起一个人的免疫系统可能会往另一个面向上产生功效,因此市面上出现了许多威力强大的新合成抗生素;如此下去,相信迟早会有人发现对付病毒疾病的神奇特效药,但目前这个时刻还没到。「用钾试试看如何?」在考虑了病人的状况,以及之前几乎没对病人施药治疗的情况之后,亚契医生提议道。基尔格耸耸肩,算是同意了。

  「随妳便,妳要做什么都可以。」基尔格指了指角落的药品柜。

  于是亚契医生便走了过去,撕开透明塑料纸袋,拿出一支四十cc的针筒,然后将针头插进一小瓶钾溶液里,接着拉回唧筒把针筒灌满。她回到床边,把针头插进点滴中,随后压下针筒把那致命的化学物全部打进去。即使是带了手套,如果没有必要的话,亚契根本不想再碰到这病人的任何地方。在透明的氧气面罩下,却斯特的呼吸似乎停顿了一下,接着就又开始,又停了半晌,随后又呼吸了一下……于是就这样断断续续而且没什么规律地呼吸了七、八次,最后终于停止了。病人的眼睛半睁半开着,瞳孔盯着她的方向,但眼神已涣散,接着就永远地闭上了。亚契医生把听诊器放在酒鬼的胸口,结果已悄然无声。

  再见了,却斯特。基尔格心想。

  「好啦。」她不带感情地说道,「还有没有其它人出现症状?」

  「目前没有,不过抗体检验都呈阳性。」基尔格答道,「我预期大概再过一个星期就会出现明显的症状。」

  「我们需要一组健康的实验对象,」芭芭拉.亚契说道,「这些人都太……病得太严重了,不适合用来测试湿婆。」

  「这会有一点风险喔。」

  「我知道。」亚契确认道,「但我们的确需要一些比较好的实验对象。」

  「没错,但风险真的很大。」基尔格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我知道。」亚契答道。

  「好吧,芭芭拉,那就着手进行吧。妳能不能处理一下却斯特?我得赶去史提夫那里。

  」

  「没问题。」她走到墙边拿起电话,在键盘上按了内线电话叫清理人员过来。

  在另一边,基尔格已走进了更衣区。他首先停在消毒间,按下一个大型的方形红色按钮;不到一会儿,机器设备就开始从四面八方对他喷洒出雾状的消毒药水––那种药水是目前已知能够立即且完全杀死湿婆病毒的东西。之后他才走进更衣室。在那里脱下蓝色的塑料实验衣并把它丢进收集筒中,筒里的东西稍后将会作更进一步的消毒。在穿上绿色的手术衣之后,基尔格走出更衣区,并且边走边披上白色的医生外套;他的目的地是伯格的实验室。目前,有一件事是他和芭芭拉.亚契都没有挑明的,那就是如果他们能拥有可以有效对付湿婆病毒的血清,那大家就会感觉安心许多。

  「嗨,约翰。」当基尔格走进来时,伯格对他招呼道。

  「早安,史提夫。」基尔格也对他招呼道,「血清的进度如何?」

  「唔,我们正在测试 A、B 两种疫苗。」伯格边说边指着玻璃窗另一例的猴子笼,「有黄色卷标的代表施打了A 血清,蓝色则是 B血清,而红色是控制组。」

  基尔格看了看。每组都有二十只,所以总共有六十只恒河猴。这些可爱的小魔鬼,「太不幸了。」他说道。

  「我也不喜欢这样,但为了做研究也没办法。」

  「你预测什么时候会有结果?」

  「嗯,A组的话是五到七天,控制组则是九到十四天。至于B组嘛……唔,我们对他们抱有极大的希望。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今天死掉一个。」

  「这么快?」伯格问道,他看起来有点困惑。

  「他的肝脏状况从一开始就很差,这是我们考虑得不够周详,但另一方面也说明了有些人是非常容易被我们的小朋友攻击的。」

  「那他们可能会发挥像金丝雀一样的作用,老兄。」伯格有点忧心地说道––他指的是过去矿工们用金丝雀来警告大家矿坑里有没有毒气的事,「还记得吗?我们两年前就知道该如何因应这种状况了。」

  「我知道。」在某种程度上,那是他们整个想法的源头,但他们会比那些外国人做得更好。(译注:在此指的是《总统命令》一书中伊朗对美国发动细菌战一事)「在发病时间上,人类跟我们这些毛茸茸的小朋友有何差别?」

  「嗯,别忘了,这几组我都没使用空气传染的方式。这是血清实验,不是感染实验。」

  「好吧,我想你需要准备进行一次空气传染实验。我听说你现在有一种更好的包装方式,真的吗?」

  「是玛姬要我做的。我们有很多猴子,我可以在两天之内把这个新实验准备好,然后对随机散布系统进行一次全面实验。」

  「用血清跟不用血清都做?」

  「可以。」伯格点点头说道。你早就应该准备好了,白痴像伙。基尔格在心里对他的同事说道。伯格是很聪明,但他很少去思考显微镜以外的事,更别说高瞻远瞩了。好吧,即使在这里也没有人是完美的。「约翰,我不会在我认为必要的范围之外杀生。」伯格希望对他的医生同僚说清楚他的原则。

  「这我懂,史提夫。但是每一条在湿婆病毒实验过程中牺牲的生命,都将会让我们得以拯救在大自然中的数万条生命,而你的责任就是当他们在这里时好好地照显他们。」基尔格补充说明道。这里的实验动物都过着悠闲的生活,有舒适的笼子、充足的食物以及干净的水。这些猴子都有很大的活动空间,有假树让他们攀爬,空气温度也跟牠们在非洲的老家一样,唯一没有的便是威胁他们生命的掠食者。然而,即便这些动物对整体目标具有多重要、多无可替代的地位,而且享有不错的待遇,但像史提夫.伯格这样的人仍然不喜欢如此对待他们。基尔格有时会很好奇地想到,不知道他的朋友会不会在晚上因为这些可爱的棕眼小生物而暗自垂泪。当然啰,伯格就不会那么关心却斯特的死活,因为他充其量只不过是一只金丝雀而已。不过这种人却很有可能会毁掉整件事,而这也是为什么伯格会发展出A血清的缘故。

  「是啊,」伯格承认道,「不过我的感觉仍然很不好。」

  「你应该到我这边的实验室来看看。」

  「或许吧。」史提夫.伯格言不由衷地响应道。

  ~~~从北卡罗来纳州莱利–德翰国际机场––离布雷格堡约一个小时车程––飞来的夜班客机降落了;那架波音七五七在下着蒙蒙细雨的阴霾天气里朝着登机闸口滑行过去,最后在美国航空公司于希斯洛国际机场的三号闸口停下。

  查维斯和克拉克连袂前来迎接他们的客人。两个人都穿著便服,多明戈手上还拿着一个写有「马洛伊」字样的牌子。第四个走出闸口的乘客穿著陆战队军常服,腰上系着皮制军官腰带,橄榄色的军服胸口上除了金质飞行翼章之外,还有四排半的勋标。当他那蓝灰色的眼睛看到查维斯手上的牌子时,便半拖半拉着自己的军用帆布旅行袋朝他们两人站的地方走了过来。

  「很高兴见到你们,」丹尼尔.马洛伊中校打量着他们说道。「请问两位大名?」

  「约翰.克拉克。」

  「多明戈.查维斯。」两人都跟来客握了握手。「还有其它行李吗?」丁问道。

  「我的时间只够我打包这些。走吧,两位。」马洛伊中校答道。

  「需要我帮你提行李吗?」查维斯对着这个比他高六吋,重四十磅的人问道。「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可以了。」陆战队军官答道,「我们要上哪儿去?」

  「直升机在等我们,先上车再说。」克拉克朝边门走去,然后走向等在那边的车子。司机接过马洛伊的旅行袋,把它丢进行李厢,然后载着他们开了大约半哩的路,那里有一架英国陆军的美洲豹式直升机正等着他们。

  马洛伊在登机前看了看四周;今天的天气相当阴霾,不是个飞行的好日子。云层大概只有一千五百呎高,加上下着蒙蒙细雨,使得飞行状况变得更糟,不过马洛伊也不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飞行员。众人鱼贯地登上直升机后舱,马洛伊看着机员们专业地进行着起飞前的检查程序,跟他们在陆战队的作法一模一样。当主螺旋桨开始转动时,他们从耳机中听到飞行员向塔台报告已完成起飞准备,然后又等了好几分钟。最后,他们的美洲豹终于起飞了;在爬升到巡航高度之后,直升机就掉头朝着不知名的方向飞去。就在这时,马洛伊透过机内通话器说话了。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是怎么告诉你的?」

  「准备一个星期的换洗内衣裤,打包行李。」马洛伊眨了眨眼睛答道。

  「离基地不远的地方有一间不错的百货公司。」

  「你是说赫里福吗?」

  「猜得真准。」查维斯答道,「去过那里吗?」

  「去过好几次了。我在这一带飞过,所以认得下面那条岔路。言归正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大概要加入我们,跟我们并肩作战一阵子。」克拉克告诉他。

  「这个『我们』是指谁?」

  「我们是「虹彩部队」,不过在现实世界中这个单位并不存在。」

  「维也纳的事跟你们有关?」马洛伊透过机内通话器说道。没人作声,但他们眨眼睛的方式就已经回答了一切。「是嘛,那行动看起来干净俐落得不像是警察干的。部队的成员有哪些?」

  「主要来自北约国家,大部份是美国人和英国佬,当然还有其它国家的成员,再加上一个以色列入。」约翰告诉他。

  「而你们在组成这样的一个单位时却没想到要直升机?」

  「好吧,他妈的,这是我的错,可以吗?」克拉克若有所思地说道,「在指挥官这行,我是新手。」

  「克拉克,你手臂上的是什么?喔,你是什么阶级?」

  约翰把夹克的衣袖拉高,露出一只红色的海豹刺青。「算起来我该是少将阶,而丁则是少校。」

  陆战队军官观察了那刺青半晌之后说道:「我听说过这玩意儿,但从没亲眼见过。第三特战大队,对不对?我认识的一个家伙以前就曾待过这个单位。」

  「他叫什么名字?」

  「达区.福尔特,他在五、六年前以上校身份退伍。」

  「达区.福尔特!这狗屎蛋,还真有好一阵子没听过这名字了。」克拉克马上答道,「我跟他一块儿被击落过一次。」

  「那次你可是跟一票人一起的。他是个好飞行员,但有点时运不济。」

  「中校,那你的运气如何?」查维斯问道。

  「棒极了,老弟。我的运气简直是好到不能再好了。」马洛伊回答道,「还有,你们可以叫我熊。」

  就是这家伙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作了决定。他跟克拉克一样高,但是壮多了。

  他看起来就像是那种把举重杠铃当玩具玩,之后还能跟你一起大口喝啤酒的人。查维斯不禁想到他的朋友朱立欧.维加,那家伙也是一个以举重为乐的人。克拉克把来客胸前的勋标浏览了一遍;马洛伊拿过两次杰出飞行十字勋章,银星勋章也拿过两次,而射击徽则说明了他也是个用枪的专家。陆战队队员们都喜欢拿打靶当娱乐,而且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每个陆战队队员都会拿到步枪射手的专长徽章。而马洛伊不但是个射手,还是个杰出射手。不过克拉克也注意到马洛伊并没有代表在越南服过役的勋标。好吧,他是年轻了点没赶上那时代,而这也又提醒了克拉克他自己有多老。如果就一个中校的官阶来说,马洛伊的年纪是差不多,但如果是以拿到那么多勋标的角度来看,马洛伊可说是相当年轻。不知道马洛伊有没有机会晋升到上校?在特战部队这一行经常碰到的问题就是他们会被遗忘在晋升管道之外,所以当长官的必须经常注意这些人有没有获得与他们功绩相称的晋升。

  「我开始是干搜救的,之后转到陆战队的侦搜单位。你也知道那种单位是干什么的––送人进去,再把他们接出来;你必须要有很棒的技术,我想我的技术还不错。」

  「你现在飞什么机种?」

  「 H–六0、休伊(译注:跟台湾陆军轻航队的 U H – ㄧH 一样的直升机),还有 H–五三。我敢打赌这些直升机你们一架也没有。对吧?」

  「恐怕是没有。」查维斯失望地说。

  「在米尔登霍尔的皇家空军第二十四特战中队有 M H –六0 K 和 M H–五三 K,如果你能把它们借过来,我可以很快就进入状况。就我目前所知,他们隶属于第一特种作战联队,驻地在这里跟德国都有。」

  「还真的咧。」克拉克问道。

  「不开玩笑,将军大人,我认得他们的联队长史丹尼斯拉斯.杜波尼克。我们都叫他史丹,他是个特级的直升机飞行员。如果你急需朋友帮忙,他绝对会二话不说就跑过来。」

  「这我会记得的。你还会飞哪些机种?」

  「夜行者式。当然啦,这种飞机并不多见,而且就我所知这里并没有这种直升机。」这时美洲豹开始转弯了,盘旋了一圈之后就俐落地往赫里福的直升机机坪落下。马洛伊单看飞行员操作操纵杆的方式就知道这家伙是好手––至少在平飞和直飞的技巧上还不错。「我对M H –四七奇努克有点生疏,因为就官方角度来说,我们只能保有三种机种的纯熟技术。所以如果就技术上来说,我对休伊的飞行也有些生疏;但是,我他妈的跟休伊天生是绝配。将军。另外,如果有必要的话,MH–四七我也应付得了。」

  「我的名字是约翰,熊先生。」克拉克面带微笑地说道。他是那种慧眼识英雄的人。

  「叫我丁,我曾在轻步兵干过士官,但后来被中情局绑架了。这都得怪他,」查维斯说道,「约翰跟我搭档工作已经有好一阵子了。」

  「我知道你们不能跟我说得太详细,不过我对于我以前怎么都没碰到你们感引有点惊讶,因为我三不五时也会送些神秘人物去某些地方;你知道我的意思。」

  「有没有带你的资料?」克拉克问道,他是指马洛伊的人事档案。

  马洛伊拍拍自己的袋子。「有,长官,我的资料可是写得十分有创意喔。」机工长在直升机停妥之后跳出去把门拉开。马洛伊拎起旅行袋下了直升机,朝等在机坪旁的吉普车走去。开车的是位下士,他接过马洛伊的行李,并把它丢到车子后厢。马洛伊边看边想:这就是英国式的待客之道,没多大改变。他回礼之后就坐进车子后座,此时雨势又大了起来。中校心想,连英国的天气都没什么改变,这实在不是个飞直升机的好地方。吉普车把他们载到一栋看像是指挥部的建筑。

  「不错的办公室嘛,约翰。」进了屋子之后,他就打量着四周说道,「我想你还真的是相当于一个少将呢。」

  「我是这里的老板。」约翰承认道,「这样就够了。坐吧,要咖啡吗?」

  「那还用说。」马洛伊答道,然后在接过一杯咖啡之后说道:「谢了。」

  「你的时数有多少?」克拉克接着问道。

  「总时数吗?上次我统计的时数是六千七百四十二个小时,其中有三千一百个是在特战。还有,喔,大概是五百小时的战斗时数。」

  「这么多?」

  「格瑞那达、黎巴嫩、索马里,还有好几个其它地方,以及波湾战争。在那几次动乱里,我救起了四个喷射机飞行员,把他们活蹦乱跳地带回来,其中有一个还颇兴奋咧。」马洛伊继续说道,「当然,我的上头还有其它人帮我搞定其它事,你也知道,这种工作如果不出差错的话还真的是颇为无聊。」

  「熊,我得请你喝两杯。」克拉克说道,「我对你们这些干搜救的特别有好感。」

  「有人请我喝酒我当然是来者不拒。你组里的那些英国佬以前都是特战空勤部队的吗?」

  「大部份是。你跟他们合作过吗?」

  「演习而已,在这里和布雷格堡都有。他们这些人还不错,跟两栖侦搜以及我在布雷格堡的弟兄们差不多。」克拉克知道,马洛伊的话是有点故作大方,但如果这些英国佬知道他们被拿去跟别人相比,恐怕还是会有点不大高兴呢。「不管了,我猜你需要一个送货的,对吧?」

  「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丁,我们来为熊先生演示文稿一下上次的救援行动。」

  「没问题,C先生。」查维斯把一张奥斯特曼城堡的大照片摊开在克拉克的桌上,然后便开始他的演示文稿,而史丹利和寇文顿也在这时走进来参加这个会议。

  「没错,」马洛伊在演示文稿结束后说道,「各位,在那个行动里你们还真是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他停顿了一下,「最佳方案应该是用长索作垂降部署,放三、四个人到屋顶上……差不多是……这里。」他点了点照片上的某个地方,「这里的屋顶简直是平的,非常有利于垂降。」

  「那就是我所计画的。这方法可能没有快速垂降简单,但可能会安全一点。」查维斯同意道。

  「是啊,如果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话就很简单。当然啰,你们的弟兄们需要学习怎样轻轻降落。但从攻坚行动执行的完美程度来看,我想你们的弟兄相当清楚如何射击以及其它的相关事项。」

  「这是再清楚不过了。」寇文顿不带情感地说道。

  当查维斯在演示文稿他的成功任务时,克拉克很快浏览了马洛伊的人事档案。马洛伊已婚,老婆叫法兰西丝.哈金斯.马洛伊,是在海军服务的文职护士;有两个女儿,分别是十岁和八岁。嗯,这些都很好处理,珊蒂能帮她在医院安排个职位。毫无疑问的,陆战队中校丹.马洛伊他是要定了。

  在马洛伊这方面,也是显得兴致勃勃。姑且不论这些人是何方神圣,他们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好手,而且要他飞到英格兰来报到的命令可是直接从特战指挥部指挥官本人––「大山姆」.威尔森的办公室发出来的,更何况他所碰到的这几个人又都相当专业。他想道,那个小个子––查维斯,从他为马洛伊作的维也纳行动演示文稿看来。还真他妈的是个能干家伙,而从空照相片当中,他可以看出他的那队人一定也是个个都有两下子,尤其是潜进房子旁边从后面撂倒歹徒的那两个人。如果你的行动真能来无影去无踪的话,那这本领绝对是个帅呆了的利器,但如果你搞砸了,那还真他妈的会是个大悲剧。不过还好,他在心里暗忖道,歹徒们的野战行动技巧并不是都那么好,不像他们陆战队那样训练有素。就像每个穿军服的人一样,马洛伊也相当蔑视那些恐怖份子,他认为那些人都是一些懦弱的次等生物,只懂得暴力、杀戮和死亡。

  查维斯接着把他带到自己的队部。马洛伊跟每个人都见了面、握了手,也私下评估了一下他所见到的一切。对于马洛伊,他们把他当作是个可能会成为朋友的人,一个值得他们尊敬而且信任的人,这种感觉让这位陆战队飞行员感到十分窝心。事实上,他也将会是这群人必须信任的人,因为他们会需要他用最快、最隐密、最安全的方式把他们带到该去的地方,然后再用同样的方式把他们带出来。就马洛伊这样的特种任务老手来看,稍后到训练基地等其它地方的参观行程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也不过就是那些建筑、仿真的飞机内部、几节火车车厢,以及其它一些他们用来进行突击演练的场景道具,或是有着自动标靶的靶场。对于靶场,马洛伊很清楚自己迟早都会到那里去证明他的确是优秀到可以待在这个地方。正如每个陆战队都要成为熟稔的步枪手一样,特战部队的每个成员也都一定要是一个一等一的射手。

  众人于中午时分又回到了克拉克的指挥部。

  「好啦,熊先生,你的观感如何?」虹彩六号问道。

  马洛伊面带微笑地坐下并说道:「我觉得我有很严重的时差问题,至于你在这里的弟兄们,我认为他们真的很优秀。所以,你要让我加入吗?」

  克拉克点点头道:「我想是的,我要你加入。」

  「明天早上开始?」

  「飞什么机种?」

  「我打了你说的那几个空军的电话,他们答应借我们一架MH–六0给你玩玩。」

  「还真是远亲不如近邻。」这意味着马洛伊还得证明他是个好飞行员,不过这对他来说完全不成问题,「那我的家人怎么办?这次是暂时性的任务还是什么?」

  「不是,这是个永久性的任务派遣,一切条件都跟普通政府公务员的待遇一样。」

  「那就够了。我们在这里有事做吗?」

  「我们现在已经有过两次任务了,伯恩和维也纳。如果真要谈到出真正的任务,我也说不上来会有多忙,但你会发现这里的训练课程就已经够你忙的了。」

  「我没问题。约翰。」

  「那你是愿意跟我们一起工作啰?」这问题让马洛伊相当惊讶,他问道:「这工作是志愿性质的吗?」

  克拉克点点头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自愿的。」

  「嗯,这样说如何––好的,我愿意。」马洛伊说道,「就帮我签下自愿书吧。」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波卜夫在纽约问道。

  「当然。」老板一面回答,一面在心里猜想对方会问他什么。

  「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这你现在还没必要知道。」刚刚那个问题是可以预期的,而这答案也是料想得到的。

  波卜夫顺从地点点头,表示他能够接受这个答案。他接着说道:「一切都听你的,老板。但我敢说你将会在花了大笔的钞票之后仍然毫无所获。」波卜夫故意提起钱这档子事,想看看他的雇主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他得到的响应却是无聊到极点的一句话:「钱并不重要。」

  虽然这答案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波卜夫还是多少感到有点惊讶。在他为前苏联国安会工作的这些年,他曾付出不计其数的金钱给那些为他们出生入死、牺牲自由的人,而且他们所取得的情报或事物通常都远比这些金钱还要有价值。而这个人什么都没获得––或者说得到了两次惨败––就已经花了比波卜夫干十五年外勤情报员所花的钱还要多的金钱,但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丁点的失望。迪米区.阿卡德叶维奇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暗忖: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次行动出了什么问题?」老板问道。

  波卜夫耸耸肩说:「这批人愿意去赴汤蹈火,但他们低估了警方的反应能力––他们还真的是高明。」他向他的主子保证道,「不过,虽然他们比我预期中的要高明许多,但并不会让我感到太惊讶,因为世界上有很多国家的警察都有这种训练精良的反恐怖小组。」

  「是奥地利警方干的吗?……」

  「新闻上是这样说的,不过我还没有作进一步的调查。需要我这么做吗?」

  老板摇摇头说道:「不用了,我只是有一点好奇罢了。」

  所以你根本不在乎这些行动是成功还是失败,波卜夫在心里想道,那你为什么要资助这些人?这一点也不合逻辑,完全没有道理嘛;这想法让波卜夫感到困惑不已,不过还不是什么严重问题就是了。这两次的失败任务让他愈赚愈多,而且,他知道是谁在资助这些行动,也握有所有的证据––现钞,可以让他拿来证明一切––因此这个人是不会背叛他的。如果真有什么事发生,他也一定会对他所雇用的这个人感到害怕,因为波卜夫跟恐怖份子有接触,必要时,他可以轻易地要那些恐怖份子反过来对付这个出钱的人。没错吧?迪米区心里暗忖,这应该就是这个人心中一直存在的恐惧吧。

  不过,真是这样子的吗?如果万一有什么事的话,这个人会怕吗?这个人是在资助他人去进行谋杀––好吧,就上一个行动来说,应该说是意图谋杀。这是个拥有大量财富和权力的人,这种人只会害怕失去这些东西。而不是惧怕死亡。结果绕了一大圈之后又回到了一个老问题,这位前国安会干员问自己: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这个人操纵着人们的生死,又要波卜夫去––难道他的目的是要杀光世界上仅存的恐怖份子?这可能吗?他的目的是要利用波卜夫去引蛇出洞,把那些恐怖份子引诱出来让各国的精锐反恐怖部队去对付吗?

  迪米区决定要对他的雇主作一些背景调查;这应该不会太难,因为纽约市立图书馆就在第五街上,离这里只有两公里。

  「他们都是些怎样的人?」

  「你是指谁?」波卜夫问道。

  「多特蒙和佛胥纳。」老板说明道。

  「两个笨蛋,他们竟然还在相信马列主义。像他们那么精明的人––说得精准一点是聪明––在政治上的判断力却是不及格。他们的世界早已改朝换代,但他们自己却还是一成不变。这样可是很危险的。说得简单一点,因为他们在演化中失败了,所以连命都丢了。」波卜夫知道,他的这番话应该可以算是这两个人的墓志铭了。这两个人都是从小就开始学习马克思、恩格斯以及其它一些人的学说,波卜夫也是,不过当波卜夫因担任国安会情报官而有机会走遍世界,开始对那些十九世纪的学术著作产生不信任时,汉斯和佩特拉––嗯,他们是在资本主义的制度下成长的––竟还是认为资本主义制度剥夺了他们某些不可或缺的东西。也许就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两个可能也希望去经历一些他经历过的人生历程吧,迪米区.阿卡德叶维奇想道。然而,他与他们不同,他只想为自己弄些比较好的东西,不像他们妄想把其它人一起带进社会主义天堂,然后做个忠实的共产党徒去领导并治理众人。为了达到那种乌托邦境界,他们不惜让这个世界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真是笨蛋。而他的主子,他注意到,则已经接受了他的精简版说法,开始继续下一件事了。

  「在这里多待几天,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再打电话给你。」

  「一切都听你的吩咐。老板。」波卜夫起身离开了办公室,搭电梯下到一楼。到了街上,他决定往南走到那座门前有对石狮的图书馆。「需要你的时候」这句话意味着没多久他就将又会有另外一项任务了。

  ~~~「尔文?乔治。老朋友,最近过得如何?」

  「刚过完多事的一周。」奥斯特曼答道。他的私人医生为他开了一些镇定剂,但吃了之后并没有什么功效,那种恐惧的感觉还是一直残留在他的心里。还好乌莎回来了,她在救援行动开始之前就赶回来了。那天晚上,他到清晨四点才上床睡觉,而她则陪着他一起上床,然后就只是搂着他。在她的臂弯里,他浑身发抖地啜泣着,把他从佛胥纳在他左边不到一公尺处被杀的那一刻起,一直压抑着的无边恐惧发泄出来。而丹格勒的经历则是所有人当中最糟糕的,医生说他至少要休息一个星期。此外,奥斯特曼知道自己一定会打电话给那个曾经带着保全计画来见他的英国人,尤其是在听到救援者的英国口音之后。

  「喔,尔文,真高兴听到你安然无恙。」

  「谢谢你,乔治。」他对美国财政部长说道。

  「我预期在这件事以后,保全这一行可能会突飞猛进地成长。」

  「会是个投资机会吗?」奥斯特曼干笑了几声后说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温斯顿忍住笑答道。能就这种事开个玩笑还真不错。

  「乔治?」

  「什么事?」

  「那些救援者不是奥地利人,不像电视或报纸上所报导的。而且他们告诉我不要把这个泄漏出去,不过你可以知道这件事:他们是美国人和英国人。」

  「我知道,尔文。我知道他们是美国人和英国人,但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我欠他们一条命。我要怎样才能报答这份救命之恩?」

  「我的朋友,那是他们的职责。」

  「也许吧。但我的一条命是他们救的,还有我的员工。我觉得自己欠了他们一份恩情。

  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我为他们做点什么?」

  「我不知道。」乔治.温斯顿承认道。

  「你能帮我个忙吗?如果你『认得』他们,你能帮我想个办法吗?他们有没有小孩?我可以帮他们出教育经费,设立一笔基金或是什么的,这样可以吗?」

  「大概不行。尔文,但我可以想想办法。」部长说道,一边就把这件事记在笔记上。这件事对于某些负责机密保安的人来说还真是伤脑筋,但总会有办法的。也许透过某个在华府的法律事务所,可以找出某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上流社会的良知」毕竟还没有完全泯灭。

  「所以,老兄,你确定你还好吧?」

  「感谢他们,乔治,我很好。」

  「太好了,真高兴能听到你的声音,老兄。下次我到欧洲时再见了。」

  「没问题,乔治。再见,祝你一切顺利。」

  「你也是。再见。」温斯顿挂断电话,随即按下电话上的另一个按键,他得马上确认这件事。「玛莉,请帮我接中情局的艾德.弗利?」

★ 第十章 挖掘者 ★

  波卜夫很久没做这种事了,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忘得一乾二净。他的雇主比其它政客更常在一些歌功颂德的文章中被提到––波卜夫心想:这是因为他为祖国和世界做了许多重要的事吧––但这些文章大多着重在事业方面,偏好谈论他的财富和影响力,但却无法让波卜夫对他有更深入的了解。除了知道他曾经离过婚之外,波卜夫对他雇主的私生活几乎是一无所知。真可惜,从照片和相关资料看来,他的前妻似乎才貌兼具。也许两个绝顶聪明的人反而不适合在一起,波卜夫心想,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那个女人就太不幸了。也许大部份的美国男性都不喜欢跟比自己聪明的女性共处在一个屋檐下吧。对男性来说,聪明的女性具有威胁性,而且软弱的男人往往会因此而感到困扰不已。

  他实在无法把此人与恐怖份子或恐怖行动联想在一起。根据《纽约时报》的报导,他本人不曾遭遇过任何攻击,也不曾被人抢过。当然,这类事情并不一定会成为新闻,也许他遇过类似事件,只是没被报导出来罢了。但是如果此一事件已重大到足以改变他的一生,那就应该会为人所知才对。

  很有可能,波卜夫几乎可以如此确定。但是对于一名专业的情报员来说,几乎是个令人困扰的字眼。他的雇主是生意人,在科学领域和企业经营方面都算是个中翘楚,而且投注了相当多的热情在自己的工作上。波卜夫看过许多张他与其它女人参加慈善或社交宴会时所拍的照片;这些女人很少重复。毫无疑问的,她们都是好女人,就像墙上的战利品般地供他玩赏,而他则同时还不停地在寻找下一个目标。波卜夫不禁怀疑自己到底是在为什么样的人工作?

  波卜夫必须承认他真的不了解他的雇主;这让他感到十分困扰,因为他的生命正掌握在他不了解的人手中。不了解,就无法评估他可能遇到的实际风险有多大。万一别人发现他们的目的,找到并逮捕他的雇主,那么他也将连带面临犯下重罪、遭到逮捕的险境。这名前国安会的成员心想:当他把最后的期刊交给管理员之后,有个非常简单的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他总是随身带着一个整理好的行李袋,以及两张伪造的证件;一旦发现苗头不对,就可以尽快赶到国际机场并搭上飞往欧洲的班机。他在欧洲存有一大笔钱,够他舒舒服服地过几年好日子;如果能找到一位优秀的投资顾问,他的好日子可能还会更久一些。对于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来说,消失并不是一件难事。他走在第五大道上,告诉自己:我需要的不过是十五到二十分钟的预警时间罢了……。不过,他如何能确定是否有这些预警时间呢?

  ~~~比尔.陶尼观察到德国警方的工作效率一如往常地高。六名恐怖份子的身份在四十八小时内已全部获得辨识,而警方在继续对他们的亲朋好友和邻居进行详细盘查的同时,也把手中已经掌握到的不少资料交给了奥地利相关当局,接着再转交给驻维也纳的英国大使馆,最后转到赫里福。整份资料包括了一张照片以及佛胥纳与多特蒙这两人的房子蓝图;陶尼注意到这两个人的其中一人是个才华平凡的画家。报告中指称他们在当地的画廊展售画作,但画上的签名全用假名。陶尼一边翻阅一边想道:也许这些画作现在更值钱了。那两人有一部电脑,但存在里面的档案却没什么用处。德国警方认为他们其中的一人––也许是佛胥纳––曾经写过一些长篇的政论文章,因此将文章附在资料当中,但还没有译成英文。陶尼心想:

  也许贝娄博士会想看看这些文章。除此之外,就没有其它值得注意的东西了:书籍大部份是有关政治的,几乎都是由前东德所印行和出版;一部很棒的电视和立体音响。以及许多古典音乐唱片和 C D ;一辆不错的中产阶级房车,保养得还不错;还有就是他们以假名「齐格飞和汉娜.柯伯」在当地保险公司投保的相关文件。他们与邻居的往来并不密切,大部份时间都是深居简出,人们对他们的印象就只是生活规律,没有其它的评论。陶尼心想:他们就像是被压紧的弹簧……在等待着什么……?

  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放弃计画?德国警方对此并没有任何解释。一位邻居指称,在数星期前曾有人开车来拜访他们,但是没有人知道来访者是谁,以及为何而来。虽然根据警方的调查,车子可能是白色德国车,但却没有人注意到车子的车牌号码和车型。陶尼无法判断此一线索的重要性有多高,这个人可能是而来购买画作的买主,或是保险经纪人,也可能是让他们脱离伪装生活、回复左翼恐怖份子身份的关键人物。

  就目前仅有的资料来看,就算是陶尼这样的资深情报员也难以得到任何结论。陶尼交待秘书把佛胥纳的文章拿去翻译,再由他自己和贝娄博士一起来分析文章的内容;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肯定是有某种原因将这两名德国恐怖份子从长期的潜伏休眠状态中唤醒,但究竟是什么呢?德国警方也许可以轻易地归结出一个粗略的答案,但他可不这么想。在这个警方善于追踪的国家中,佛胥纳和多特蒙却能不被发现,这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定是某个他们信任的熟人说服他们出来执行这次的行动;不管此人是谁,他既然知道如何与佛胥纳和多特蒙接触,就表示一定有某种形式的恐怖组织网络在其中运作。德国方面也料到这点,因此在初步报告中就建议由线人作进一步的调查,不过成功与否则尚未可知。陶尼曾经花了好几年的工夫渗透爱尔兰的恐怖组织,并且获得些许成功––在当时失败连连的情况下,他的成就多少被夸大了。但是在恐怖份子的世界中,达尔文的物竞天择说的确是不变的法则,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在警方近三十年的追捕下,能够幸存的恐怖份子无疑是相当精明的,其中最优秀的人还曾在莫斯科接受过国安会的训练……陶尼怀疑,这是否也是调查的方向?虽然新的俄罗斯政府相当合作,但在恐怖活动方面却毫不让步––可能是俄国人羞于以前的恶行劣迹,或是真如俄国人常说的,档案记录都被销毁了?对于这个说法,陶尼嗤之以鼻,因为苏联曾经创造出世上最可观的官僚组织,不可能轻易销毁档案。无论如何,寻求俄国方面的合作不是他所能决定的,他也许可以写报告呈报上级,然而他的要求一定会被外交部的一些高级官员打回票。不过,他还是决定试试看,让自己有些事情可做,也让那些长官知道自己还活着,并且有在做事。

  陶尼将所有资料,包括他整理出来的一些重点,全部放进公文夹中,开始动手写那份不可能有下文的报告。他目前只能确定的确有某个恐怖组织存在,并且有某个人拥有接近这个声名狼藉的情报王国的管道。也许德国方面会查到更多线索,也许迟早会有其它的资料出现在他的桌上。如果真能如此,那么约翰.克拉克和亚利司特.史丹利不知是否能够发起一次对付这个恐怖组织的行动?不,这应该是一个国家或相关警察单位的工作,没有人有能力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法国的卡洛斯事件就是最佳的证明。

  ~~~伊利奇.拉米瑞.桑契士心情郁闷,但是宋特监狱的牢房本来就不是设计来取悦人的,所以他实在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他曾经是世界上最顶尖的恐怖份子,杀人对他来说就像是捏死一只苍蝇般容易。曾经有大批警察和情报人员动员起来追捕他,而他却在前东欧的安全藏匿地点嘲笑他们的无能。他阅读报上对他的臆测以及前苏联国安会的档案文件,知道了有哪些国家在计画抓他……直到东欧垮了,他的革命事业才开始走下坡。此时,他选择在非洲的苏丹共和国落脚,谨慎地考虑自己的处境及未来方向,最后决定去作整容手术,于是他找上一位他认为值得信赖的医生。手术必须进行全身麻醉––但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在一架法国客机上,而且被绑在担架上,动弹不得。有人用法语对他说:早安,豺狼先生,脸上露出微笑,彷佛他刚用绳索套住一只凶猛的老虎,正得意不已呢!最后他以在一九七五年谋杀一名线人和两名法国反情报人员的罪名受审;他自认自己的辩护精彩动人,并且自封为「专业的革命份子」。

  然而不幸的是,他是以刑事罪犯的身份受审,彷佛他的所作所为并不曾造成任何政治性影响。他试图扭转审判方向,但是检察官并不放手,甚至在结辩时语带鄙视之意––或者更糟,因为检察官提出充份的证据,所以连鄙视的言语都可以省下。桑契士试图维持自己的高傲姿态,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但是内心却觉得十分痛苦。最后的宣判结果一点也不令人讶异。

  宋特监狱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四周环绕着一道中世纪的城楼。桑契士的牢房十分狭小,只有一扇窗,而且高得让他连构都构不着,更不用说要往外看了。监视器二十四小时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关在特制牢笼里的珍禽异兽。他十分孤独,跟其它犯人毫无接触,每天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在阴冷的监狱广场上「活动筋骨」。接下来的日子简直毫无希望可言,一想到此,他的勇气就全消失了。在这种没有希望的日子里,最难以忍受的就是无聊;被困在牢房内的狭窄空间里,他无处可去,只能读书––更可怕的是,世人都知道豹狼已经被终生监禁,而逐渐将他遗忘了。

  被遗忘?这对曾经名震一时的他来说,才是最令人痛苦的事。

  他要见他的律师––私下谈话是被允许的,而他的律师知道该打电话给哪些人。

  ※ ※ ※

  「激活。」马洛伊说。于是,两具涡轮发动机便开始激活,接着四叶螺旋桨也开始转动。

  「坏天气。」哈里森中尉透过对讲机发表他的意见。

  「你在这里待很久了吗?」马洛伊问。

  「报告长官,只有几个星期。」

  「孩子,现在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英国人会打赢不列颠之役(译注:一九四0年德国入侵英国,由于英国空军的英勇抵抗,使得德国空军终无法获得决定性胜利)了吧,没有人可以在这种鬼天气里驾驶飞机的。」马洛伊环顾四周。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状况发生;云层高度低于一千呎,雨势也相当猛烈。他再度检查故障状况表,所有的飞机系统都正常。「了解,中校。长官,你飞夜鹰式多久了?」

  「哦,大约七百小时。我个人比较欣赏MH–五三的性能,但是这架飞机飞起来很棒。

  孩子,我们该试试看了。」马洛伊将飞机的飞行高度拉高;在三十节的风速下,机身变得有些不稳。「你们在后面都没问题吧?」

  「没问题。」克拉克回答,「你认识一个叫保罗.强斯的家伙吗?」

  「空军上校,大约五年前退伍?」

  「对,就是他。他的技术怎么样?」克拉克问道,主要是想了解马洛伊。

  「开直升机的技术不怎么样,特别是MH–五三,但开飞机可是一把罩。哈里森,你认识他吗?」

  「长官,我只听过他的名字。」副驾驶回答。

  「他的个子不高,高尔夫球打得不错。他目前从事顾问工作,并与西考斯基一起从事副业;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布雷格堡看他。宝贝,让我们看看你有什么能耐。」马洛伊向左作了一个急转弯。「什么也比不上驾驶 M H–六0的感觉;我爱死这种感觉了。好了,克拉克,此行的任务是什么?」

  「对前方那栋建筑仿真一次直线部署行动。」

  「潜伏还是突袭?」

  「突袭。」约翰说。

  「这简单,有指定地点吗?」

  「东南角;如果可以的话。」

  「没问题,走吧。」马洛伊往左转了个弯。接着全速前进,就像是坐电梯一样往下直落,冲向目标建筑,颇有老鹰疾扑雉鸟之势––而且如同老鹰一般在适当的高度猛然拉起,然后又快速改为定点盘旋,连左方驾驶座上的副驾驶也不禁为刚才的速度之快感到惊讶。

  「克拉克,如何?」

  「不算太差。」虹彩六号承认。

  接下来,马洛伊加速离开道奇市––好象他从来不曾停留在那栋建筑上空似的。「熟悉了你们上下直升机的速度之后,我能做得更好;但是长距离的部署行动通常会比较成功。」

  「只要你不要忘了高度,把我们直接甩向该死的墙壁就好。」查维斯说道。这番评论显然伤了对方的心。

  「我们已尽量避免让这种事情发生。我的摇椅闪避动作(译注:直升机像摇椅般前后摆动)是无人能及的。」

  「那很难做得很好。」克拉克说道。

  「是的,」马洛伊同意,「但我可是高手!」

  他们看得出此人不乏自信,甚至连坐在左边驾驶座的中尉也觉得马洛伊有点咄咄逼人,但至少他还算尽责。二十分钟后他们回到陆地上。

  「这是一次预演,」当螺旋桨停止转动时,马洛伊说道,「何时开始真正的训练?」

  「明天。够快了吧?」克拉克问。

  「是的,长官。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我们是用夜鹰式直升机练习,还是其它类型的直升机?」

  「这我们还没有决定。」约翰承认道。

  「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每架直升机给我的感觉都不同,会影响我执行任务,」马洛伊提出他的看法,「我会比较擅长其中的一型,像休伊式直升机,我就开得不错;可是这种直升机比较吵,不容易潜伏接近目标。至于其它的直升机,我就必须花时间去熟悉,才能完全操控自如。」马洛伊还没提到他也需要时间去熟悉仪表板;事实上,全世界根本没有两架仪表板配置完全相同的飞机;这是自从莱特兄弟发明飞机以来,就让飞行员相当头大的问题。「当行动展开后,只要一起飞,就是在冒生命危险––我的以及其它人的命––因此我宁可把危险减到最低。我一向非常小心,你知道吗?」

  「我今天就来解决这个问题。」克拉克保证。

  「很好。」马洛伊点点头,走向休息室。

  波卜夫在离住处不远的一家意大利餐厅享用晚餐后,回到房间,并抽起一根雪茄;他待会儿还有工作要做。波卜夫得到几卷新闻报导的录像带,是关于他所唆使的两起恐怖份子攻击行动;他需要好好研究失败的原因。在有关这两次事件的报导中,记者都是用德语报导––一则带有瑞士口音,而另一则则带有奥地利口音。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不时倒转回去看看是否有值得注意的地方,仔细研究录像带的内容,训练自己默记每一项细节。

  其中最有意思的部份就是警方的突击小组,看他们如何以干净俐落的行动解决这两次事件。

  录像带的画质很差,因为电视的画面并非高分辨率,再加上现场光线不足,而且又是从二百公尺以外拍摄的。在第一卷录像带里––也就是伯恩事件––突击小组的成员身穿黑色服装,行动迅速熟练;当他们分别从左、右方潜入时,动作是如此细腻、充满自己的风格,不禁让波卜夫联想到芭蕾舞……接着就是迅雷不及掩耳的突袭行动。爆炸声响起,摄影机镜头也随之晃动––因为摄影师非常容易被爆炸声吓到。由于突击小组的枪装了消音器,因此听不到子弹的射击声,那些恐怖份子也无法从声音来判断攻击来自何处。不过,在这次事件中,这倒没那么重要,因为恐怖份子在还没来得及听音辨位之前就已经全挂了。突击行动与职业运动大同小异,都必须严格遵守游戏规则,因此当行动在数秒钟内结束之后,突击小组就撤出现场,由伯恩市警方接手清理现场。身穿黑衣的突击小组成员行动俐落,就像战场上的士兵;他们没有彼此握手庆贺或其它夸张的动作,因为他们已经太习惯处理这种事件了,甚至没有人点起一根烟……不,有个人抽起了烟斗。接下来就是当地评论家所作的肤浅讨论,谈论这支菁英警察部队,以及他们如何拯救屋内的人质等。波卜夫站起来,换了另一卷录像带。

  维也纳行动的镜头角度更差,因为受限于房子建筑本身的关系––不过实际上那是一栋相当不错的房子。另外,当地警方严格限制电视报导的范围,而记者们也一点都没有逾矩,因此对波卜夫来说,这卷带子完全没有帮助。镜头单调地拍着房子的正面,而记者则不断地重复说着同样的内容,告诉观众由于警方封锁现场,所以无法有详尽的报导。然后,镜头还是拍到了车辆的移动,可以看见奥地利突击小组抵达现场。比较有意思的是,他们原本是穿着便服,到了现场才迅速换上突击小组的绿色制服……不,是在黑色制服外再扣件绿色外套。这有什么意义呢?突击小组中有两名成员手持装有瞄准镜的来复枪,迅速钻进车子里,大概是要被载到房子后面去。突击小组队长身材并不高大,波卜夫觉得他与伯恩事件的队长十分相像;他站在远处研究资料,波卜夫百分之百肯定那是房子和附近地形的地图,或是行动计画。午夜前,所有成员都从画面上消失,只有路灯大放光明,以及一名毫无概念的记者在报导着没有常识的臆测。过了午夜,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接着又有两声枪响,然后是一片寂静,镜头内出现身着制服的警察快速地展开行动,其中大约有二十名手持轻机枪跑到前门。记者报导警方突然采取行动––这种事不用说,谁都看得出来。接下来他便说了一大堆废话,最后才宣称所有人质平安无事,而罪犯则被全数击毙。过了一会儿,身着绿、黑色制服的突击小组再度现身。和伯恩事件一样,没有人流露出兴奋之情。突击小组中有人抽起烟斗,收好武器,走向车子;另一个人则与便衣警察交谈着,这个人可能是负责现场指挥的阿特马克队长。在突击小组离开现场之前,两人之间的谈话甚短,这表示他们应该相当熟识才对––在伯恩时也是如此。波卜夫心想:两支反恐怖行动小队就像是由同一本教科书训练出来的一样。

  后续报导介绍了突击小组的技能;与伯恩的情况一样,除了语言和国家不同,记者都同样是在胡说八道,内容了无新意,而警方的发言也差不多。也许这两支突击小组是由同样的人或组织所训练出来的吧,而且很可能走出德国的GSG–九部队负责训练的,因为这些突击小组的精良训练以及冷酷无情的态度,颇具有德国人的风格;他们的攻击行动就像机械一样准确,来去更像幽灵般,迅速且不留一点痕迹地干掉恐怖份子。德国人是很有效率的民族,其所训练出来的德国警察当然也具有如此的特色。波卜夫是个不折不扣的俄罗斯人,对于曾经杀害无数自己同胞的德国人并没有什么好感,但也不得不佩服他们以及他们的成就––反正那些恐怖份子也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当波卜夫在为前苏联国安会训练这些人成为第一线恐怖份子时,他根本就不在意他们的生死,而国安会里的其它人也有同样的感觉。列宁说过,这种人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傻瓜,或者是需要时才会被放出来的猎犬,但是绝不会受到主人的完全信任。何况他们还并不是那么地有效率;他们的唯一成就只是让机场装设了金属探测器,造成全世界旅客的不便。此外,他们也的确是让以色列人的生活不好过,但就全球的角度来看,区区的一个国家算得了什么?能产生什么影响?而且,如果一个国家能够度过这重重危机,情势就会立刻改观,像以色列航空就是目前世上最安全的飞机。而且,现在各国的警方也已经很清楚需要注意哪些人了––必要时,警方会派出反恐怖部队来摆平恐怖份子。

  德国人训练出来的人,杀起人来也像德国人;波卜夫派出去的恐怖份子一定会遇上这些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波卜夫一边倒带,一边将电视转到有线频道。他重复观看录像带,却毫无收获,累得不得了。他虽然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情报员,但也是个凡人。他喝光了一瓶伏特加,然后一边看着电视频道所播放的电影,一边思考着手边仅有的信息。

  「是,将军,我知道。」克拉克在隔天下午一点零五分时打了通电话。

  「那也是从我的预算中拨出来的经费!」威尔森将军说道。他心想:他们先是要人,接着要硬设备,现在竟然连经费也不放过。

  「长官,我可以想办法找艾德.弗利帮这个忙。现在的情况是,我们需要装备来进行训练。您的确给了我们一位相当优秀的人才。」克拉克加上这句话,希望能缓和威尔森那人尽皆知的火爆脾气。

  可是好象没什么用。「我知道他很优秀,所以他才会在我的底下做事。」

  约翰暗地里心想:这家伙真是愈老愈博爱,竟然会称赞一位海军陆战队队员––对于一位资深军人而且是第十八空降部队的前指挥官来说,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将军,我们已经接手处理了一、两件工作,请容我不客气地说一句,我认为他们干得实在是太精彩了。我必须为我的人争取权益,不是吗?」

  这番说词让威尔森冷静了下来,因为他们两个人同样都是指挥官,都负有重任––去领导和保护部下。

  「克拉克,我了解你的苦衷,真的。但是你把我的装备拿走,我要如何训练我的人。」

  「那我们来分配使用时间,如何?」约翰提出建议,希望能缓和局面。

  「这样会把夜鹰式直升机给操坏。」

  「我可以帮您训练您要的人,这样一来,等任务一结束,您就会有第一线的直升机组员可供调度––而且又不会花到您的训练经费。」约翰心想,这可是一举两得。

  但在麦迪尔空军基地的威尔森却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每个人都知道虹彩部队的实力雄厚;克拉克这家伙先是找上中央情报局,再来是去找总统本人––事实上他们的两次行动都十分成功,尽管第二次相当惊险––而且他本人又聪明能干,也是位称职的指挥官,不过他却不知道如何在现代的军界中掌管一支部队––现在可不是光与部下同甘共苦,在前线身先士卒就够了,还必须像个该死的会计师一样花大部份时间来管帐。而这点也是山姆.威尔森的痛处;他比谁都更像个军人,尽管他有能力和意愿,但却不为高层所言,以致于始终拿不到第四颗星。另外,最恼人的是,虹彩部队将会侵犯到他的职权––特种部队指挥部处理的是全球性的事务,而虹彩部队的任务则正好与之重叠,再加上其政治中立的色彩,使得更多的国家乐于向他们请求协助;因此,克拉克实际上是在抢威尔森的工作,这让威尔森相当感冒。

  但是威尔森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好吧,克拉克,只要原单位不需要,你就可以把飞机调去使用,但是不能影响到原使用单位的训练和勤务,明白吗?」

  「是,长官,我明白。」约翰.克拉克同意这个决定。

  「我有空会过去视察。」威尔森接着说道。

  「将军,随时都欢迎您来。」

  「那到时候见了。」威尔森挂掉电话。

  「难缠的家伙。」约翰深吸了口气。

  「没错,」史丹利同意这点,「毕竟我们侵犯到了他的领域。」

  「现在是我们的了。」

  「话是没错,但你不能期待他会欣然接受这个事实。」

  「而且他比我更年轻、更难缠?」

  「他是比你年轻个几岁。我个人认为最好是不要和他起冲突。」史丹利微笑说道,「约翰,不过这次显然是你赢了。」

  克拉克露出笑容:「是啊。但我觉得去冲锋陷阵远比较容易些。」

  「没错。」

  「彼得的小组目前在做什么?」

  「长距离的直线练习。」

  「一起去看看吧。」约翰说,心中很高兴终于有借口可以离开办公室了。

  「我要离开这里。」他告诉律师。

  「我了解。」律师回答,同时环顾整个房间。法国的法律一如美国,允许律师与客户私下交谈,不必记录谈话内容;但是法国人不一定会遵守法律,因为法国的情治单位 D G S E一直想把伊利奇绳之以法,而 D G S E 的不尊重国际人权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像绿色和平组织就曾经吃过他们的苦头。

  房间里还有其它人在交谈,也看不到收音麦克风的踪影。他们两人没有选择狱警指定的位子,倒是借口说想晒晒太阳而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不过,其实每个地方都有可能被窃听。

  「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让他们有继续上诉的机会。」律师的建议千篇一律。

  「我会注意的。我需要你帮我打一通电话。」

  「打给谁?」

  「豹狼」给了律师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告诉他,我要离开这里。」

  「我不做犯法的事。」

  「我知道。」桑契士冷静地说道,「顺便告诉他我给他的酬劳不会少。」

  有人怀疑桑契士在未入狱之前,曾经藉由恐怖行动获取为数可观的金钱。早在二十年前,他在奥地利攻击石油输出国组织 ( O P E C ) 的重要成员时,就懂得小心翼翼地不杀死真正的大人物;这除了是因为不想引起政治上的轩然大波之外,还可让他同时获得名声和掌声。对他来说,生意就是生意。律师心想,难怪会有人帮他出了所有的诉讼费用。

  「还要我连络其它人吗?」

  「不用了。那个人一有回复,就尽快让我知道。」「豺狼」的目光依旧冷酷而疏远––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的眼神仍旧可以看穿对方,慑服对方。

  律师再度自问为什么要接下这个案件。他打赢过不少棘手的案子,从中得到相当多的经验和收入,当然也会有一定的风险存在。他最近接下三起和毒品有关的案子,官司全都输了;他的客户不满要坐二十年以上的牢,纷纷对他抱怨不已。他们会不会找人把他作掉?在美国或其它地方就发生过这种事,律师心想。他从未给客户百分之百的保证,只是尽力帮他们辩护,「豺狼」卡洛斯的案子当然也不例外。在「豺狼」被定罪之后,他曾寻求上诉的机会,但在顺利上诉之后,却又输了––虽然他对这种结果并不意外,因为法国高等法院对于在法国土地上犯下谋杀罪的人本来就没有多少同情心,更何况「豺狼」又不知悔改。现在「豺狼」改变主意,决定要脱离牢狱生活。律师知道自己必须帮忙传达讯息,但此举是否会使他成为共犯?

  不,他不会受到牵连的,只是告诉客户的熟人说他想要出狱罢了––有哪个人不希望获得自由呢?而且讯息模糊不清,本身就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他可以说他是在寻找新的、足以翻案的证据,以便帮他的客户再上诉一次。更何况桑契士在这里对他所说的话都是受到法律保障的,不是吗?

  「我会帮你转达的。」律师向他的客户保证。

  「Merci(法语,谢谢的意思)。」

  即使是在夜间,他们的行动依然十分迅速。 M H–六0K 夜鹰式直升机以每小时三十哩的速度前进,高度在二百呎左右,从南方接近目标建筑物,顺风平稳地飞行着,一点也不像是在作战术部署的演习。直升机底下悬挂着一条黑色尼龙绳,大约一百五十呎长,即使用夜视镜也不一定看得清楚。绳子尾端挂着彼得.寇文顿、麦克.陈和另一位第一小队的成员––他们身穿黑色夜行衣,在黑色的直升机下面摆荡着。直升机平稳地前进,彷佛依循着轨道般,直到机鼻越过围墙为止。接着机鼻往上一抬,机身晃动了一下,速度立刻减慢;这时在直升机底下的队员抓住绳索往前摆动––就像玩荡秋千一样––于到达最高点时再向后摆荡。他们向后摆荡的速度几乎与直升机向前的动能相抵消,使他们能够正好停在屋顶上方,好像在静止的物体上行走一般。接着,寇文顿和他的队员立刻松开固定装置住下滑,悄悄地降落在屋顶上。在他们着地之后,直升机则继续往前飞,使得在地面上的人即使看到直升机。

  也不晓得它曾在建筑物上方停留。更何况在晚上,即使用夜视镜也看不见什么。

  「非常好,」史丹利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就像他自己所说的一样棒。」克拉克说出他的看法。

  马洛伊听见了别人对自己的评论,但仍沉着地驾着直升机在附近打转,继续绕着目标区盘旋,同时对地上的人竖起大拇指。在实际的任务中,绕着目标区盘旋是为了随时准备接应地上人员撤离,甚至是为了让地上的人习惯它的存在;然后再隐入暗夜之中,以降低人们对它的注意力。这是特种部队利用人性的手法,如此一来,即使一、两天后有辆战车开进停车场,大概也不会引起任何骚动。寇文顿的三人小组在屋顶上转了几分钟,接着就沿着楼梯进入内部,并于几秒钟后在前门出现。

  「熊,这是六号,演习结束。回到鸟园,完毕。」

  「了解,六号,熊返回基地。结束。」马洛伊的回答简单扼要。夜鹰式直升机不再继续盘旋,直接朝停机坪飞去。

  「你觉得如何?」史丹利问寇文顿少校。

  「非常好,就像从火车上走到月台一样。马洛伊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队长,你认为呢?

  」

  「长官,就用他吧!」陈肯定地说,「他应该可以跟我们合作愉快。」

  「直升机的状况很好。」二十分钟后,马洛伊在俱乐部里说道;他身穿绿色飞行服,脖子上围着一条黄色领巾,像是一名不错的飞行员––虽然在克拉克眼中,这身装扮十分怪异。

  「你脖子上围的是什么东西?」

  「哦,这个吗?这是A–十对地攻击机的领巾。我在科威特救过一个人,这是他送给我的。我认为这领巾能为我带来好运,而且我也一直很喜欢A–十飞机,所以在出任务时都会系上它。」

  「做那些动作很困难吗?」寇文顿问道。

  「时机必须掌握得十分精确。而且要懂得风向。你知道我出任务前会做什么事吗?」

  「说来听听。」克拉克说。

  「弹钢琴。」马洛伊喝了一口啤酒,微笑道,「别问我原因,不过我每次在弹完钢琴后总是会飞得比较好,也许是因为手指比较灵活的关系吧。另外,他们借给我们的直升机状况很好;制动缆的张力适中,节流阀也一样。空军的地勤人员––我一定要见见他们每个人,请他们喝杯酒––知道如何使直升机保持最佳状况,他们是一群优秀的技师。」

  「没错。」哈里森中尉同意他的说法。哈里森中尉隶属于第一特种作战联队,就技术层面来说,直升机是归他负责,但现在他很乐意向马洛伊请教一番。

  「你只要好好对『她』说话,这架直升机就会乖乖听命。」马洛伊继续说道。

  「就像一把好步枪一样。」陈说道。

  「没错。」马洛伊说道,同时举起啤酒致意,「你们可以告诉我前两次任务的情况吗?

  」

  「十个基督徒,一只狮子(编注:基督徒指的是恐怖份子,狮子指的是人质。意指前两次任务共解决掉十名恐怖份子,损失一名人质)。」史丹利回答。

  「伤亡情况如何?」

  「那是在伯恩时,在我们抵达现场之前,就已经有一名人质被杀害了。」

  「是因为他们太过激动了?」

  「大概吧。」克拉克点点头,「他们的行动并不敏捷,只是稍微过火了些。我原先以为他们只是银行抢匪,但后续调查却发现他们与恐怖份子有关连。当然,他们也可能只是要钱而已。贝娄博士还没完全厘清他们的身份。」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只是杀人凶手、恶棍;随便你怎么称呼他们。」马洛伊说,「我曾经因为帮忙训练联邦调查局的飞行员,而在关地哥与人质救援小组相处了几个星期;他们灌输给我许多心理方面的知识,非常有趣。这位贝娄博士是否就是写过三本书的保罗.贝娄?」

  「对,就是他。」

  「他相当聪明。」

  「没错,马洛伊中校。」史丹利说,又叫了一杯酒。

  「对于这些恐怖份子,我们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马洛伊说,并且恢复了美国海军陆战队中校的神情。

  「如何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陈同意地接口道。

  ~~~乌龟酒吧位于哥伦布大道上,在六十八和六十九街之间,常有当地人和观光客慕名前往光顾。里面的音乐有点大声,但不致于大吵;有灯光照明,但亮度却不太够。酒的价钱有点昂贵,不过由于气氛好,因此价钱昂贵一点也是应该的。

  「那么,」一个男人啜饮着加了可口可乐的兰姆酒,「妳住在附近吗?」

  「我才刚搬来,」她喝着饮料回答道,「我是来找工作的。」

  「妳是做什么的?」

  「律师秘书。」

  男人大笑。「我们这里的律师可比出租车司机还多呢。妳是从哪里来的?」

  「爱荷华州的戴莫尼斯。你去过那里吗?」

  「没有,我是本地人。」男人靠在椅子上回答;事实上,他是在三十年前出生于洛杉矶。「我是彼特.马维克会计师事务所的会计师。」又一句谎言。

  但是,单身酒吧里本来就充满谎言,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这个女孩年约二十三岁左右,刚从大学毕业,有着棕色的头发和眼睛,如果再减个十五磅左右,就会更具魅力。她喝了三杯酒,有些醉意,看得出来是个世故的老纽约客。

  「妳以前来过吗?」他问道。

  不,我是第一次来;你呢?」

  「几个月前来过,这里是认识人的好地方。」另一句谎言。

  「音乐有点吵。」她说。

  「别的地方更糟。妳住在哪儿?」

  「向北走三条街,与人分租某栋公寓的房间,一个星期后行李才会寄过来。」

  「所以妳还不能算是完全搬进去了?」

  「是的。」

  「那么,欢迎来到纽约……?」

  「安.派特洛。」

  「科克.麦克林。」他们互相握了手。科克握得有点久,以暗示对方他想进一步认识她。过了没多久,他们就一起跳舞,在黑暗中穿梭于拥挤的人群里。他展现出充满魅力的一面,而她则仰望着六呎高的他微笑着。科克心想,如果是在其它的情况下,他们一定会发展出一段恋曲,但不是今晚。

  酒吧在清晨两点后打烊;科克送女孩离开。安.派特洛喝了七杯酒,现在已经醉意甚浓,而科克则一整晚都慢慢地喝着自己的三杯酒,同时吃了一大堆花生,所以还相当清醒。他站在人行道上问:「我载妳回去,好吗?」

  「不必麻烦了,只距离三条街而已。」

  「安,现在已经很晚了,而且这里是纽约;妳必须知道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来吧!」他说完就拉着她的手,带她走过街角。他的 B M W停在大街上;他先扶安.派特洛进入车内,自己再绕到另一边上车。

  「你一定混得不错。」安.派特洛说道。

  「是啊,许多人喜欢逃税,妳知道吗?」科克发动车子,然后开到对面车道逆向行驶;

  由于安.派特洛已喝得烂醉,所以并没有注意到。科克在百老汇大道上左转,看到一辆停在暗处的蓝色厢型车。没开多远,他就闪了几下车灯,减慢车速,并放下前座两侧的车窗。

  「嘿,」他说,「我认识这家伙。」

  「嗯?」安.派特洛应了一声,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以及要往哪里去,索性任人摆布。

  「嗨,科克!」身穿连身工作服的男子靠在前座车窗上说道。

  「嘿,兄弟。」麦克林竖起拇指回道。

  这时,身穿连身工作服的男子探身入车内,从袖子里拿出一罐喷雾剂,按下罐上的红色塑料钮,对着安.派特洛的脸喷出一些麻醉剂。她因惊恐而突然张开眼睛,转头看着科克,但不到一秒钟,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老兄,要小心剂量,她已经喝了不少酒。」

  「不会有问题的。」那人敲敲厢型车,接着出现了另一个人。他左右观察街上是否有警车,然后打开前座车门,抬出安.派特洛,把她送进厢型车后座;里面已经有另一个稍早被抓的年轻女子躺在那儿了。待一切都安置好之后,麦克林随即驾车离开,并让夜晚的风灌入车内,以便将麻醉剂的味道吹散。他把车开上西区高速公路,往北朝乔治.华盛顿大桥驶去。他已经抓到两个,而其它人应该也有六个了;只要再三个,他们就可以结束此次任务中最危险的部份了。

★ 第十一章 基础建设 ★

  律师打了一通电话,顺利地与对方约了一道吃午餐。对方是一名年约四十岁的男子,问了他一些简单的问题,然后在甜点送上来之前就先行离去––如此一来,律师就能够让自己置身事外。他以现金结帐,在走回办公室的路上,心里一直想着一个问题––他到底做了什么?会不会引发严重的后果?他强迫自己相信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与律师见面的对象离开餐厅后进入地铁站,在搭乘通往住处的列车之前换了三班车。他的住处附近有座公园,常有流莺在那里徘徊。虽然卖淫这一行比现存任何经济体系的历史都还要久远,但他仍然认为这就是证明资本主义社会腐败的最好证据。妓女的服装暴露,而且为了节省时间,很容易就可以完全褪去。他转头朝自己的住处走去,如果运气好的话,其它人会在家里等他。结果他的运气果真不错,客人当中甚至有人已经帮他泡好了一杯咖啡。

  「到此为止。」卡洛.布莱林说道,虽然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没错,博士,」她的客人喝着咖啡说道,「不过,妳是如何卖给他的?」

  一张地图摊开在她的咖啡桌上:阿拉斯加普德侯湾以东是一片面积广达一千平方哩以上的苔原,英国石油公司(British Petroleum)与大西洋里奇菲尔德公司(Atlantic Richfield)––这两家大肆开发阿拉斯加斜坡地带的石油公司,在当地设置了输油管路,间接造成艾克森石油公司在瓦迪兹所引起的灾难––所属的地质学家对他们的研究成果发表了一份公开声明。这块被称为 AARM的产油区,面积至少比北斜坡区大了两倍以上。这份半机密的工业报告于一个星期前被送到白宫之后,联邦政府便开始进行调查,而美国地理调查局则证实了他们的论点;两份报告都一致指出,产油区向东延伸至加拿大境内––由于加拿大人还没有着手调查,因此实际的延伸范围并不清楚。报告显示,这块油田的产量应该与沙特阿拉伯的产油量相当,只是原油的运输比较困难;报告中还继续提到,横越阿拉斯加的输油管已经完成,因此只要在现有管路的基础上再架设几百哩的延伸管路即可,而且对于生态环境的影响也微乎其微。

  「难道那次该死的油轮漏油事件就不算了。」布莱林博士仔细看着咖啡桌上的地图。那次漏油事件不但造成数以千计的无辜海鸟和海獭死亡,还污染了面积广达几百平方哩的原始海岸。

  「如果国会通过提案的话。将会引发另一场浩劫。我的老天,卡洛,妳想想看那里的驯鹿、野鸟和所有的肉食动物。还有北极熊和大灰熊,当地的生态环境一如同初生婴儿的脆弱。我们绝不能让石油公司踏上那块土地。」

  「我知道,凯文。」总统的高级科学顾问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永冻层是地表上最脆弱的部份,一旦造成伤害,将永远无法恢复原貌,」西艾拉俱乐部( Sierra Club )主席进一步强调,「我们要把这片土地留给自己,也要留给后代子孙––更是为了这个美丽的地球。一定得封杀这项提案!我不惜任何代价都要让这项提案过不了关!妳必须说服总统杯葛这项提案,我们无法容忍他们继续破坏生态环境。」

  「凯文,我们的行动必须谨慎。总统认为这项提案有助于国内的收支平衡,如果国内可以生产石油,就不用再花大笔钞票向国外购买。石油公司表示在钻油井和输送石油的过程中,绝对不会对生态环境造成严重破坏,而偶发的污染也可以控制住。更糟糕的是,总统相信他们的说法。」

  「都是一些胡说八道,卡洛,这妳是知道的。」凯文.梅弗劳表达了对石油公司的不屑。石油公司的输油管在阿拉斯加的土地上划下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痕;在这个世上最美的土地上留下丑陋的金属疤痕,对于大自然来说是种侮辱。而且自从有了石油之后,人们所开的汽车则进一步地污染了整个地球,只因为大家懒惰地不愿意以走路、骑脚踏车或骑马的方式去上班。(凯文.梅弗劳没想到自己来到华盛顿陈情所搭乘的交通工具是飞机,而不是自己的爱马,租来的汽车也正停在外面的停车场上。)他认为石油公司会把接触到的任何东西都破坏掉。石油公司污染了整个地球,到处开采像石油或煤等所谓的珍贵天然资源;在地表上挖掘出一道道伤痕,钻出一口口深井,有时甚至造成石油外泄……这些都只因为他们不懂得尊重这个神圣的地球,唯有适当的管理才能避免这种状况。当然,适当的管理方式需要有人来指导,西艾拉俱乐部和其它类似团体正是最好的人选,他们负责将地球的重要性告诉人们,并指导大家如何去尊重和善待地球。还好,有环保概念的总统科学顾问在白宫的政治圈里工作,可以直接找总统本人沟通。

  「卡洛,我希望妳直接走进椭圆形办公室,告诉总统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凯文,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为什么?他又不笨?」

  「他有时会有不同的看法,而且石油公司 很精明。你看看他们提出的计画。」卡洛敲着桌上的报告书说道,「他们提供十亿美金,保证赔偿所有可能造成的损失。凯文,他们甚至愿意让西艾拉俱乐部的成员参与他们的董事会,监督他们执行环境保护的计画!」

  「即使那样,他们在董事会里的代表还是占了绝大多数!如果他们敢试图收买我们,那就走着瞧吧!」梅弗劳愤怒地大喊,「我绝不允许我的人加入这次计画!」

  「如果你公开宣称这种看法,石油公司就会把你视为极端份子,不再重视环境保护的问题––你无法承担这种后果的,凯文!」

  「我是没办法。不过,卡洛,妳应该为理想挺身而出,现在就是我们站出来的时候了。

  我们不该坐视那些混蛋在普德侯湾开挖油井,制造污染;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你俱乐部里的其它成员会有什么看法?」布莱林博士问道。

  「他们的看法跟我一样!」

  「不,凯文,不是这样的。」卡洛往后一靠,揉揉眼睛。她在昨晚看完了整份报告书。

  令她感到相当可悲的是,石油公司已经学会了如何应付环保问题;对石油公司来说,这只是单纯的生意问题。由于艾克森石油公司的瓦迪兹事件不但造成难以估计的金钱损失,同时赔上了公司形象,因此报告书中便特地花了三页的篇幅介绍如何改进油轮运输石油时的安全程序。目前,所有离开阿拉斯加瓦迪兹输油站的船只,在到达公海之前,几乎全程都有拖船护航,而且总数二十艘的污染控制船也全天候待命,另外还有更多船只可供调度。每艘油轮上的导航设备都经过更新,甚至比核子潜舰所使用的导航系统还要先进,而油轮上的导航人员也必须每隔六个月接受仿真演练测试。虽然更新的费用极为可观,但与漏油事件所造成的损失相比,这只是九牛一毛。石油公司不断在电视上作广告以宣扬他们所做的努力,而更糟的是,石油公司也开始赞助如 Discovery之类的知识性电视频道,制作新节目以介绍北极这块处女地上的野生动物。石油公司很有技巧地传达了他们也重视环保的讯息,而西艾拉俱乐部里的某些成员显然相信了他们。

  卡洛和凯文两个人都知道,石油公司隐瞒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一旦石油被安全地开采出来,经过输油管安全地输送,并由巨型油轮安全地在海上运送,结果也只是从车子的排气管和火力发电厂的烟囱里排放出更多的废气,制造更多的空气污染而已。整件事情根本就是个笑话,而凯文的咒骂永冻层遭到破坏,也是笑话的一部份。石油公司对于永冻层的破坏会有多大呢?最多也只是十到二十英亩的面积罢了,而且石油公司也将为他们清除污染的能力继续大作广告,但却绝口不提使用石油所造成的污染问题。

  因为对于大多数坐在电视机前观赏足球赛的无知大众来说,环境污染根本不是问题,不是吗?在美国有上百万辆汽车,全世界则有更多数量的汽车,统统都在制造空气污染,而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单凭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改变这一切的。

  然而,卡洛却自问:还是会有办法的,不是吗?

  「凯文,我会尽力的,」她保证道,「我会建议总统不要支持这项提案。」

  这项提案的代号是 S–一七六八,是由早就被石油公司收买的两名阿拉斯加州参议员所提的。这项提案一旦被通过,就将授权内政部拍卖AAMP区域内的石油开采权。对于联邦政府和阿拉斯加州政府来说,这其间牵涉的金额十分庞大,就连北美的原住民部落也有不同的看法,因为开采石油所赚来的钱,可以让他们购买猎捕驯鹿用的雪上摩托车以及猎杀鲸鱼用的马达船––这些狩猎行为是他们文化遗产的一部份;虽然在现代社会中,上超市就可以买到包装好的牛肉,根本不需要骑雪上摩托车去猎鹿,但北美的原住民却仍极力保存传统。然而,令人沮丧的是,甚至连北美原住民也拋弃了自己的历史和神祇,转而崇拜由石油和石化工业所生产出来的机械文明。在这项提案的表决过程中,这两位阿拉斯加参议员将会带着部落的长老来为这项提案说项。有谁会不注意听他们的话呢?有谁能够比美洲原住民更了解与大自然共处的道理呢?最近几年他们才开始使用雪上摩托车、马达船以及来复枪……卡洛有感于这一切的疯狂,不禁叹了口气。

  「他会听吗?」梅弗劳回到了正题。即使是环保份子,也必须活在现实的政治世界之中。

  「要听实话吗?可能不会。」卡洛小声地承认。

  「妳知道吗,」凯文放低声音,「有时我还真的能够理解约翰.威尔基.布斯(释注:

  John Wilkes Booth,美国演员,暗杀林肯的凶手)的作法。」

  「凯文,我就当你没说过这句话,我什么都没听见。在这栋大楼里最好不要乱说。」

  「该死。卡洛,妳知道我的想法,也知道我是对的。如果掌管世界的白痴不关心我们的地球,那我们要如何保护这个美丽的星球呢?」

  「你想说什么呢?人类是破坏地球生态环境的寄生虫?人类不应该存在吗?」

  「有许多人不应该存在,这是事实!」

  「也许吧,不过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不知道。」梅弗劳不得不承认。

  卡洛看着忧心忡忡的梅弗劳,心想:我们有些人知道办法,不过,凯文,你对此有心理准备了吗?她认为即使像凯文这样的狂热份子,也很难跨出第一步,将理念付诸行动。

  ~~~工程大致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在地形平坦的二十一平方哩土地上,划分为二十块区域。

  一条四线道的公路往北连接第七十号州际公路,并不断有卡车来回奔驰着,最后两哩的公路没有中央分隔线,不过倒是铺上了三十呎厚的水泥。彷佛是机场跑道一般;而公路的尽头则是一座坚固、宽阔的大型停车场。

  建筑物的外表非常平板单调,但空调系统却有其独到之处,就像美国海军在核子潜舰上所使用的精密设备一样。公司董事长在上次来访时说过,采用先进设备就代表公司永远走在时代的尖端,而公司的一贯传统就是领先。此外,他们的工作还需要对每项细节都严密把关,因为绝不能让疫苗暴露于空气之中。监工心想:不过连员工宿舍和办公室都装设有同样的空调系统,那就相当令人感到不解了。每栋建筑物都备有地下室––在龙卷风时常发生的地区,备有一间地下室是很合理的,不过这里的人很少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懒惰,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此处有著名的堪萨斯硬土层,非常坚硬,不容易开挖,就连种植小麦也只能利用表土。然而有趣的是,当地农人并不愿意放弃在硬土区上继续耕种。目前冬麦已经种植下去;

  顺着一条宽广约两线道公路下去,两哩外有一座农业机具中心,那里有他看过最新和最好的设备。

  投资在此项工程的总金额高达三亿美金。建筑群十分宏伟,如果改成一般社区,大约可供五、六千人居住,办公大楼里还有可供进修教育用的教室。此外,这里不但有自己的发电厂,还有一大片储油槽––为了不受当地气候的侵扰,所以将储油槽半埋在地下,并且以输油管连接到卡诺波里斯的供油站。此地除了有天然湖泊,还有农人用以灌溉农地的深井,约有十口以上,所以此地的水源不虞匮乏,足以供应一座小型城市的用水。反正付钱的是公司,他只要管制工程进度不落后就好;如果工程进度超前,还有一笔丰厚的奖金可拿。动工至今已过了二十五个月,离完工日期还有两个月。监工心想:我一定能拿到奖金,完工后就带着全家人去迪士尼乐园玩上两个星期,那里有很棒的高尔夫球场,可以找回两年来因不断工作、缺乏练习所失去的球感。

  而且拿到奖金之后,他还可以在一、两年之内都不用工作。他对大型工程特别擅长,曾经在纽约完成两栋摩天大楼,在德拉威完成一座炼油厂,在俄亥俄州完成一座游乐园,并在其它地方完成两座社区。每次由他监工的工程总是能够提前完工,而且从不超出预算;这使得做在这行里算是小有名气。他把吉普车停了下来,检查今天下午的工程进度。嗯,一号大楼的窗户气密测试。他打手机连络工作人员开始作准备,然后开车前往一号大楼。他横越一条被他称为飞机跑道的道路,记起了从前在空军担任技师的日子。这条道路长约两哩,路面厚度将近有一码,即使是一架七四七客机在上面降落也没问题。公司拥有一个由喷射客机所组成的机队,可是为什么不让飞机降落在这里,而要选择降落在艾斯渥茨的小型机场呢?即便公司买一架巨无霸喷射客机,在这里起降也不成问题啊。十分钟后。他把车子停在一号大楼门口。这栋大楼早在三个星期前就已完成,只剩下空调系统还没验收。他推开旋转门进入大楼––旋转门十分厚重,在他通过后立刻关上。

  「都准备好了吗,吉尔?」

  「没问题,霍利斯特先生。」

  「那就激活吧。」查理.霍利斯特命令道。

  吉尔.崔恩斯负责监督所有空调系统的工程;他曾在海军服役,对于控制系统十分热中。他亲自按下控制钮;在空气加压的过程中并没有噪音产生,不过还是可以立刻感受到气压的存在。霍利斯特走向崔恩斯,感到双耳有耳鸣的现象,就像是从山上开车下山一样,必须张开嘴巴来平衡压力。

  「状况如何?」

  「目前还不错,」崔恩斯回答,「加压到每平方吋0.七五磅,耐压状况良好。」他盯着控制台的仪表。「你知道这像什么吗,查理?」

  「不知道。」霍利斯特坦白承认。

  「像测试潜水艇的防水性能,我们就是用同样的方法在防水隔舱里加压。」

  「真的吗?经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以前在欧洲空军基地里做过的事。」

  「什么样的事?」崔恩斯问道。

  「为飞行员营舍加压,防止毒气入侵。」

  「是吗?我想。加压在这两种情况下都很管用。目前压力状况正常。」

  霍利斯特心想:千万别出错。我们已确实用乙烯树脂填充物封住每一扇窗户的缝隙,应该不会有问题了。不过他仍然感到十分不解:这里风景优美,为什么要封死所有的窗户呢?

  室内的气压增加到一.三磅。他们告诉他这是为了防范龙卷风的预防措施,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不过密闭大楼也不是没有缺点,在隔离的环境中,一旦有感冒病毒,里面的人就很快都会得到感冒;但这也是原来的设计目的之一。既然公司是生产药品和疫苗之类的东西,就代表这里像是一间细菌武器工厂,所以大楼必须隔绝起来,不让外面的东西侵入,也不让里面的东西跑出来。测试在十分钟之后结束,所有仪器都显示正常,没有疏失––这只是第一次的测试。负责装设门窗的人可以得到一笔额外的奖金,因为这证明他们的工程品质没有问题。

  「看起来状况非常好。吉尔,现在我必须去通讯连结中心一趟。」通讯连结中心里装设着昂贵的卫星通讯系统。

  「别忘了使用减压室。」崔恩斯提醒他。

  「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查理。」

  ~~~事情并不十分顺利。他们现在有十一名健康的人––八名女性和三名男性,按照性别分开管理––这样的人数已超出了原订计画;不过,既然都把人给绑架来了。总不能随便说放就放吧。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被换掉了––有些人是在失去知觉的状态下被换掉的––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像是囚衣,但是质料比较好的衣服。他们被禁止穿著任何内衣裤––因为曾经有女犯人利用胸罩上吊自杀。此外,他们还被规定只能穿拖鞋,不准穿鞋子,而且在他们吃的食物当中也添加了大量的Valium(一种镇定剂),这种药有助于镇定情绪,不过不是完全有效,如果剂量过高,还将影响生理机能的运作,造成测试结果出现偏差,所以必须小心控制。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呢?」正接受测试的女子向亚契医生问道。

  「医学实验。」芭芭拉边填写表格边回答,「这是妳自愿的,记得吗?我们花钱请你来担任实验对象,实验结束以后妳就可以回家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们的?」 、「上个星期。」亚契医生说。

  「我不记得有这么回事。」

  「的确是妳自愿的,同意书上有妳的亲笔签名;而且我们也没有亏待妳,不是吗?」

  「我一直都觉得昏昏沉沉的。」

  「这很正常,」亚契医生跟她保证,「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代号是实验对象 F 四号––是一名律师秘书。在实验对象当中,有三名女性是律师秘书,这让亚契医生感到有些不放心。如果她们的律师老板报警了怎么办?不过他们已经帮她们寄出了辞呈,辞呈上的伪造签名难办真假,而且杜撰的辞职理由也颇为合理,所以也许不会东窗事发吧。每件绑架案都做得天衣无缝,而这里的人也都守口如瓶,应该没有问题吧?

  实验对象 F 四号全身赤裸,坐在一张沙发椅上。亚契医生心想:她很迷人,不过,如果再减个十磅就更完美了。身体检查没有发现异常,血压也很正常,只是血液检查显示胆固醇有稍微偏高的现象,不过并无大碍。她应该是个正常、健康的二十六岁女性。从谈话中得知,她不曾罹患任何重大疾病。她不是处女,在过去九年中有过十二位性伴侣,二十岁时曾经堕过胎。她目前有男朋友,不过几个星期前男友赴外地出差,她怀疑男友可能已经另结新欢。

  「好的,可以了,玛丽。」亚契医生站起来微笑道,「谢谢妳的合作。」

  「我可以穿上衣服了吗?」

  「在这之前,还有件事要请你帮忙。请穿过那道绿色的门,那里面有喷雾装置,进去之后妳会感觉十分清凉和舒服。我们把衣服放在另一边,请在那里穿上衣服。」

  「好的。」 F 四号依照亚契医生的指示,进到密闭的房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她昏昏沉沉地站了几秒钟,感觉到室内温度很高,至少超过九十度。接着,墙上的喷口喷出一阵雾,让她觉得既清凉又舒服无比。十秒钟后,等喷雾停了,另一边的门才打开,而且就如亚契医生所说的,门后的确是一间更衣室。她穿上她的绿色服装,走进走廊,一名警卫向她挥手,示意她走向另一扇门––警卫人员总是与她保持十呎以上的距离。之后她回到宿舍,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这里的伙食很好,而且饭后她总是会想打个盹。

  ※ ※ ※

  「彼特,觉得身体不舒服吗?」在大楼的另一端,基尔格医生问道。

  「可能是感冒了吧。我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十分难受。」

  「我来检查看看。」基尔格站了起来,戴上面罩和橡胶手套。「采一些血液样本好吗?

  」

  「当然没问题,医生。」

  基尔格小心翼翼地将针头刺进彼特的手肘,抽取了装满四支五cc试管的血液。接着,基尔格检查彼特的眼睛和嘴巴,并且用手去按压彼特的肝脏部位。

  「哇!好痛,医生。」

  「哦?感觉和以前差不多,彼特。怎么个痛法?」基尔格问道。他觉得彼特的肝脏摸起来与大部份酒鬼一样,有肝硬化的现象。

  「就像你拿刀戳我一样,痛得十分厉害。」

  「那这里呢?」基尔格的双手往低一点的位置按下去。

  「会有一点痛,不过比刚才好多了。是不是我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有可能,不过不用太担心。」基尔格回答道。这个症状比预期的要早了几天出现,不过小小的误差是在意料之内的。在所有的实验对象当中。彼特算是比较健康的,不过他将会成为第二个牺牲者。基尔格心想:太不幸了,彼特。

  「我开一些药给你,帮你减轻痛苦。」说完便转身打开橱柜的抽屉。他在针筒里装了五毫升的剂量,然后注射进彼特手上的血管里。

  几秒钟之后,彼特说:「哦!我觉得好多了。谢谢你,医生。」彼特湿润的眼睛突然睁得老大,然后缓缓地开上。

  海洛因是绝佳的止痛剂,在注射后的刚开始几秒钟,使用者会感到头昏,然后便陷入一种愉快的失神状态,并且会持续数个小时以上。因此,彼特将会有一段不算短的舒服时间。

  基尔格扶彼特站起来,送他回去。接着,基尔格开始检验彼特的血液样本,并于三十分钟之内有了结果:抗体测试依旧呈现阳性反应,而从显微镜中看到打败抗体的是……

  ~~~就在两年以前,有人企图让整个美国都感染上一种名为「牧羊杖」的原形病毒。此病毒在经过基因遗传工程实验室的改造,加入癌细胞的DNA之后,威力大增,潜伏期延长为原来的三倍––原先的潜伏期只有四到十天,而现在的潜伏期则有一个月之久。玛姬非常明白自己的研究内容,因此帮此病毒取了一个很合适的名字––湿婆。湿婆病毒已经造成契斯特的死亡––虽然致命的原因是使用溴化物的缘故,不过在这之前,契斯特早已病入膏盲了––现在也开始侵蚀彼特的生命。然而不同的是,这次他们将静观其变,不会再让他像契斯特一样接受安乐死,并且将以他的身体作研究,以观察何种医疗方式能够对抗伊波拉–湿婆病毒。也许会一无所获,不过他们必须坚持下去。初期实验对象现在只剩下九名,而大楼的另一侧还有另外十一个人,他们将接受真正的实验;他们都很健康,至少公司方面是这么认为。

  他们将被植入湿婆病毒,成为宿主,以便观察湿婆病毒的生存状况,然后再注射由史提夫.伯格于上星期才分离出来的疫苗。

  基尔格当天的工作到此暂告一个段落。他走出大楼;夜晚的空气既清凉又纯净,这是其他地方比不上的。从大楼透出来的光线中,他看见蝙蝠在飞翔着,不禁心想: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有机会看到蝙蝠了。蝙蝠一定是在猎捕昆虫,他真希望自己能听到蝙蝠在寻找猎物时所发出的超音波。

  附近还有许多鸟类,特别是猫头鹰,牠是优秀的夜间狩猎者,飞起来无声无息,而且能正确地找到方向,飞进谷仓里捕捉老鼠。基尔格觉得自己喜欢狩猎者更基于被猎食的动物;

  其实这并不奇怪,因为大自然本来就是无情的。大自然总是一边赐与生命,一边收回生命,这种不断循环的生命过程,正是地球的真实面貌。长久以来,人类一直努力想改变这种过程,不过现在却有人想反其道而行,而他则将亲眼目睹那一天的到来。他很遗憾自己无法活着看到地球上的所有伤痕都一一复原,不过他应该还是能够看到许多重大的转变。未来的世界将不会再有任何污染,而动物也不会再受到人类的监禁与毒害;天空将是一片晴朗,而大地也会恢复生机。他,以及他的同事,将一起目睹这些重大的改变。或许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地球原本就属于了解和珍惜地球的人,所以做利用自然法则来达到目的是绝对无可厚非的––尽管在这个过程中,人类也帮了一点小忙。如果人类用科技来破坏地球,那么其它人当然也可以用科技来拯救地球。契斯特和彼特不会懂得这些道理的,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 ※ ※

  「那里有上千名法国人,」胡安说道,「其中有一半是儿童。要救我们的同伴出狱,一定要干一番大事。」

  「那事后我们要逃到哪里?」何内问道。

  「贝卡山谷;从那里,我们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我在叙利亚有熟人,那里的机会比较多。」

  「飞到叙利亚要四个小时,而且美国在地中海派驻有航舰。」

  「美国人不会攻击一架载有幼童的客机。」艾斯德邦指出。「他们说不定还会为我们护航呢。」他笑着补充道。

  「离机场只有十二公里,」安德黑提醒大家,「而且只有一条公路可通。」

  「所以,我们一定要仔细计画每一个环节。艾斯德邦,你想办法混进去;安德黑,你也一样;其它人则先行找地方安顿,然后再来决定行动的日期和时间。」

  「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至少要十个以上。」

  「这就麻烦了,我们要上哪儿去找十个可靠的帮手呢?」胡安问道。

  「我们可以雇用职业杀手,有钱能使鬼推磨。」艾斯德邦说道。

  「必须找可靠的人。」何内强调。

  「他们很可靠。」巴斯克人艾斯德邦说道,「我知道上哪儿去找他们。」

  所有人都留了满脸的胡子,因为这是最简单的易容法。他们的外表和倾耳交谈的样子,十分容易让人误以为他们是一群艺术家。他们穿著入时却不浮夸,这使得十公尺外的服务生猜想他们不是在谈论政治,就是在说商业机密。没多久,服务生看见他们彼此握手道别,然后各自离去,桌上留有现金买单,不过却没有多少小费。艺术家是天底下最小气的一群人,服务生在心里下结论道。

  ~~~「不过,这将引发一场环境浩劫!」卡洛,布莱林坚持自己的看法。

  「卡洛,」白宫幕僚长回答,「这关系到收支平衡的问题,将可为国家省下五百亿美金左右的支出,而且我们也需要这笔钱。从环保的角度来看,我知道妳担心的是什么,不过大西洋里奇菲尔德石油公司的总裁亲自向我保证,他们绝对不会造成任何污染。过去二十年来,他们已经得到不少教训,晓得不论在工程或是公关上,都要做得漂漂亮亮的,不是吗?」

  「你去现场看过吗?」总统的科学顾问反问道。

  「没有,」白宫幕僚长摇摇头,「我只飞经过阿拉斯加的上空。」

  「如果你亲自到现场看过,就不会这样想了;相信我。」

  「我看过他们在俄亥俄州的采煤区。在那里,他们填平矿区,并在上面种植花草树木;

  其中甚至还有一处矿区被开辟成高尔夫球场,而且两年后就可以在那里举办一场职业高尔夫球锦标赛了!卡洛,那里可干净得很。他们学乖了,懂得不论在商业上或是政治上,都要做得尽善尽美。所以,卡洛,总统不会撤销对此开发计画案的支持,因为这个开发案对国家经济有莫大的帮助。」白宫幕僚长心想:有谁会去关心一只只有几百个人看过的动物呢?

  「我必须当面和总统讨论这件事。」总统的科学顾问坚持道。

  「不行。」白宫幕僚长坚决地摇摇头。「妳不能这么做,这样只会降低妳在总统面前的地位,根本不是明智之举,卡洛。」

  「但是我承诺过了!」

  「向谁承诺?」

  「西艾拉俱乐部。」

  「卡洛,西艾拉俱乐部并不属于行政机构。而且我也看过他们寄来的信件内容,有愈来愈激进的趋势。自从梅弗劳掌管西艾拉俱乐部之后,他们就只会找我们的麻烦。」

  「凯文是个聪明的好人。」

  「卡洛,这只是妳个人一厢情愿的看法。」白宫幕僚长说,「依我看,他只是个疯狂的破坏者。」

  「该死,阿尼,不是意见跟你不同的人就是极端份子。」

  「他是极端份子。如果西艾拉俱乐部继续让他当家,他们就是在自寻死路。」白宫幕僚长查看了自己的行事历。「我还有工作要做。布莱林博士,关于此项提案,妳只能表态支持行政部门的决定。白宫只能有一种意见,那就是总统的意见;卡洛,这也是妳身为总统科学顾问的代价。妳可以去影响政策的制定,不过政策一旦公布,不论妳个人信服与否,都必须支持这项政策。妳必须公开声明,表示对在AAMP区域内开采石油的支持。妳明白了吗?」

  「不,阿尼,我不会做那样的声明!」布莱林坚持道。

  「卡洛,妳会的;而且妳必须坚持立场,让那些比较温和的环保团体站在我们这一边。

  如果妳还想在这里工作的话,就得这样做。」

  「你在威胁我吗?」

  「不是,卡洛,我不是在威胁妳,只是在解释规矩而已。妳必须像我和其它人一样,按规矩办事。在这里做事,就必须对总统忠心不二。如果妳对总统有意见,枕不用在这里做事了。在妳接下这份工作时,就应该了解这里的游戏规则。好,表明立场的时候到了。卡洛,妳愿不愿意照这里的规矩办事?」

  卡洛化了妆的脸上微微发红,她就是学不会控制自己的愤怒情绪。其实犯不着为这种狗屁倒灶的小事或这种层级的政府官员动怒;如果真的有数十亿桶的石油蕴藏量,那就去把石油给挖出来吧,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何况石油公司也保证不会造成任何破坏。「卡洛,怎么样?」白宫幕僚长问道。

  「阿尼,我知道规矩,而且我也愿意照规矩办事。」她肯定地说。

  「好,我要你在今天下午准备好一份声明稿,下星期发表;我今天就要看到。写一些平常的东西,像是科学或工程技术的安全性之类的事。卡洛,感谢妳亲自过来这一趟。」他等于是在下逐客令。

  布莱林博士起身走向门口。她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想要转回去叫阿尼自己写那份声明……但她还是继续走向白宫西翼的走廊,然后下了楼。两名便衣警卫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猜想她一定是一大早就遇上了倒霉事。她拖着比平常沉重的步伐越过马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打开计算机,叫出文书编辑软件,可是她宁可一拳打烂计算机屏幕,也不想在键盘上敲出任何一个字。

  她竟然被那个男人使唤!他根本不懂科学,也不关心环保。阿尼只关心政治,而政治是世界上最丑恶的东西!

  之后,她的心情稍微平复,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开始起草那份声明。为根本不会发生的事辩护。

  她告诉自己:绝对不会发生。

★ 第十三章 娱乐 ★

  波卜夫对他的雇主十分感兴趣,但却找不到更进一步的资料。虽然他从纽约市立图书馆和网际网络上找来成堆的资料,但还是无法解释为什么他会雇用他来鼓动恐怖份子再度滋事。这件事就好象子女密谋杀害父母一样令他不解,不过最令波卜夫感到困扰的并不是道德感,因为从事情报工作本来就不需要讲道德。他在莫斯科近郊的国安会学校受训时,从来就没有上过道德课,那里唯一灌输给他们的观念就是:国家永远是对的。「有时候你会接到让你感到不安的命令,」罗曼诺夫上校曾说,「但是你还是得完成命令,因为不管你明白与否,命令背后的理由绝对是正确的。你有权质疑技术层面上的问题,因为如何完成任务是你个人的事。不过,绝对不允许拒绝上级所指派的任务。」而实际情况也一直都是如此。波卜夫和班上的所有同学都明白,命令就是命令;所以只要波卜夫受雇于他人,就一定要完成雇主所交待的任务……

  ……但是在为前苏联服务时,波卜夫总是能很清楚地知道整体目标在哪里,像是为国家取得急需的情报,或是藉由协助别人的行动来使国家获得实质的利益。甚至在与桑契士打交道时,波卜夫也明白那是为了某种特殊目的才作的安排。如今当然是更清楚了,恐怖份子就像是被放进别人家后院里的野狗或野狼,目的就是为了要制造破坏;然后也许可以从中获取战略上的利益––以前的长官或许真的以为这样做就能帮上苏联帝国的忙。不过,不是所有行动都有效,不是吗?像国安会这么优秀的情报组织,最后还不是以失败收场。国家安全委员会是苏联共产党的矛与盾,但是矛并没有消灭党的敌人,而盾也无法抵御西方世界各种武器的攻击;如今共产党早已垮台。如此看来,他以前的长官是否真的明白什么才是首要之务呢?

  波卜夫坦承,他们可能不明白,因为他被分派到的任务,到头来都只是白忙一场。这真是痛苦的领悟,不过他的训练和经验也为他赚进不少钱,更不用说如今即将到手的那两箱钞票了––但是现在的作法到底有什么目的呢?是要让欧洲各国警方将恐怖份子一网打尽吗?

  这件事对波卜夫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他只要向警方指证恐怖份子,他们就会被逮捕并接受审判,然后像罪泛一样被囚禁起来;不过这样做根本无利可图。关进牢里的恐怖份子就像笼子里的老虎,只能不断地在铁栏杆后面来回踱步,等着吃五公斤的冷马肉;这副景象想必会十分有趣。波卜夫心想,如此一来,他只是诱饵而已。

  这份工作的酬劳很优渥。像前两次一样,波卜夫只要再完成几件相同的任务就能收手,带着钱和伪造的身份证明文件远走高飞,从此销声匿迹。他可以躺在海滩上,一边喝着冷饮,一边欣赏穿著惹火泳装的辣妹,或者可以……?波卜夫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忍受无所事事的退休生活,所以一定会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也许可以去投资股票和债券,享受资本家的生活。不过,他转念一想,那种生活可能不适合他。不过,由于对于这次任务目的的一无所知,使他感到相当不安,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就无从评估可能曾遇上的风险。幸好波卜夫具有丰富的技术、经验和专业训练,否则当他的雇主要他把老虎(恐怖份子)放到猎人(警方)环伺的旷野里时,他可能会毫无概念、无所适从。不过没办法直接问出答案还是相当可惜,因为答案可能会很有趣。

  ~~~旅馆柜台的计算机有助于精确、迅速地完成住房登记;只要旅客愈早住进旅馆,就能愈早进入「世界乐园」消费。胡安领取了房间的磁卡式钥匙,并向柜台的漂亮女服务生点头致谢,然后提起行李走向自己的房间,心中暗自庆幸此地并没有装设金属探测器。他走进宽敞的电梯上楼;五分钟后,胡安已经在房间里整理行李箱了。就在他快要把东西收拾好的时候,也听见有人在敲门。

  「Bonjour(法语,早安的意思)。」是何内;他走进来坐在床边,伸了伸懒腰。「你准备好了吗?」他用西班牙语问道。

  「Si(西班牙语,好了的意思)。」巴斯克人胡安回答道。胡安有一头金红色的头发,外表英俊潇洒,胡子修得很干净,看起来不太像西班牙人;他既聪明又谨慎,虽然不曾被西班牙警方逮捕过,却也不是没有慷慨赴死的决心,像他就曾经干下两起汽车爆炸案和一起谋杀案。何内知道这次行动对胡安来说极具挑战性;也许他会紧张,不过他已经作好上场的心理准备了。何内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而且大部份都是在光天化日下杀人的勾当––他走向目标,拿出消音手枪射杀对方,然后从容地离开现场;这招每次都很管用,毕竟路人并没有看到凶器,而且也绝不会怀疑一个在香榭丽舍大道上散步的行人。接下来他只需换上另一套衣服,观看电视新闻报导,就能知道成果如何。虽然「直接行动」的组织大量被法国警方破获,但并没有完全被消灭掉。被捕的同志对未落网的同志仍然寄予厚望,因此不管警方如何威胁利诱,他们都不曾供出或背叛其它同志––也许这次行动能使警方释放部份同志,不过他们的主要目的是要营救卡洛斯出狱。何内心想:要把卡洛斯从宋特监狱弄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站起来看着窗外通往「世界乐园」的车站,有许多小孩正等着上车––他知道,即使是再无情的政府,有些事情也是无法坐视不管的。

  隔着两栋大楼,尚.保罗也正看着同样的景色,想着同样的事情。他至今未婚,也不曾谈过恋爱,这让已经四十三岁的他感到相当遗憾,只好用政治的意识形态来填补;他相信自己的信念能为祖国、欧洲和全世界都带来一个理想的社会主义世界。但在他心中,有时也不免怀疑,这个梦想是遥不可及的。然而,尚.保罗和同伴都相信他们的目标和信仰是正确的,他们相信自己所选择的路;他们共同拥有一种旁人所无法理解的挫折感––不过,总有一天其它人会了解的,他们终将看到社会主义为世界带来正义。现在他们这一群掌握历史意义的革命菁英份子,正要为众人开辟一条通往光明未来的道路……所以,他们不会重蹈野蛮落后的俄国人所犯的错误。尚.保罗凝视着在月台上等待火车进站的拥挤人群;他轻视他们,因为他们是无知的;甚至连儿童也不能算是真正的人,因为他们只是被拿来当作政治声明的工具罢了。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了解世界运作的方式;他向自己保证,将来一定要实现理想。

  ~~~麦克.丹尼斯将午餐带到室外吃,这是他在佛罗里达养成的习惯。他一面喝着西班牙红酒––「世界乐园」的员工是被允许偶尔小酌一番的––一面望着底下川流不息的人群,想看看哪里特别拥挤;结果一无所获,因为「世界乐园」内的所有动线都是经过计算机规画和模拟的,所以人群不致于太过拥挤。

  各项游乐设施都是人潮聚集之处。丹尼斯的小孩非常喜欢在园区里游玩,他们的最爱是「俯冲轰炸机」,这是一种连战斗机飞行员坐上去也会把午饭吐出来的云霄飞车;其次是「时光机器」。一次可以让九十六名乘客经历一趟七分钟的虚拟实境之旅––根据测试结果显示,如果延长乘坐时间,有些乘客可能会感到极度不适。从云霄飞车下来之后。可以在路旁一排排的饮食店满足口腹之欲。稍远处有一家名为「祖父的店」的一流餐厅,专门提供加泰隆尼亚口味的西班牙菜––餐厅和刺激的游乐区不能靠太近,因为看到「俯冲轰炸机」会影响食欲,而且也会让大人们不想去坐它。建造和经营一座像「世界乐园」这样的主题乐园,既是一门科学,也是一门艺术。而麦克.丹尼斯正是这一行中的佼佼者,所以才有资格领取高薪。丹尼斯喝着红酒,微笑地欣赏「他」的客人在这里尽情享受。这绝对是世上最棒的工作,即使是驾驶航天飞机的航天员,也不会有相同的满足感,因为丹尼斯每天都乐在其中,而航天员则一年之内顶多只有两次上太空的机会。

  丹尼斯吃完午餐,转身往西班牙大街上的办公室走去。今天是适合游玩的好日子,天气晴朗,气温摄氏二十一度,空气干爽。就他的经验来看,西班牙的雨很少落在平原上,气候与加州极为相似。他在途中遇到一名园区内的警卫,名牌上写着「安德黑」这个名字,而挂在另一个上衣口袋的牌子上则写着:此人懂得西、法、英三种语言。丹尼斯心想:太好了,这里就缺这样的人才。

  ~~~会面地点安排在「俯冲轰炸机」附近,那里展示着一架德国的Ju–八七斯图卡式轰炸机,飞机的机翼和机身上还有铁十字勋章,而垂直尾翼上原有的卍字符号则被涂掉了。安德黑心想:这架飞机难道不会刺激到西班牙人的痛处吗?没有人记得纳粹德国曾经在格尔尼卡杀害西班牙人民吗?( 译注: Guernica ,格尔尼卡是西班牙巴斯克地区的一座古城,一九三七年曾遭支持佛朗哥的德国空军轰炸)没有人记得历史的教训了吗?事实似乎就是如此,眼前就有许多男女老幼正排队等着去触摸这架为原尺寸二分之一的纳粹飞机模型;没有人会想到,当初响着警笛向西班牙军民俯冲轰炸的就是斯图卡式轰炸机。如今这种警笛声也成为游戏的一部份,当云霄飞车升高到离地面一百五十公尺处时,连乘客的尖叫声也无法盖过警笛声。在高射炮射击的音效声中。云霄飞车像轰炸机一样俯冲而下,仿真飞机投弹的情况––难道其它人都没发现这个游戏象征着残暴与恐惧吗?

  事实上就是如此。许多游客在下来之后都觉得意犹未尽,打算排队再玩一次,只有因受不了刺激而呕吐的人才会打消这种念头––几公尺外有一间医务室,就是专门为有需要的游客准备的。安德黑心想:在坐过象征法西斯主义的可恨玩具之后,是应该感到恶心的。

  尚.保罗、何内和胡宏同时抵达「时光机器」的入口,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杯饮料;他们和另外五个人都戴上在门口买的帽子。安德黑向他们点点头,同时按照约定摸摸鼻子。何内向他走了过来。

  「请问洗手间在哪儿?」何内用英文问道。

  「请按照标示走。」安德黑用手一比,「我下午六点下班;晚餐的时间和地点不变吗?

  」

  「是的。」

  「全部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的朋友。」

  「晚餐时见。」安德黑点过头之后离开,继续他的巡逻任务。安德黑猜想,他们大概会享受一下园内的游乐设施吧。他在今天晨会时接到通知,说明天将会是个忙碌的日子,因为有九十多人将利用银行公休日和耶稣受难日(Good Friday)的假期,在今天晚上或明天早上住进乐园里的旅馆。由于有各式各样的游客来到「世界乐园」,因此便发生了许多趣事。像是在四个月前,一名产妇在玩过「俯冲轰炸机」之后,竟然在医务室生下一对双胞胎,而这对新生儿也当场就获得终生免费入场游玩的优待,并在园方公关的巧妙安排下,使这件事得到当地媒体的大肆报导。安德黑看到前方的人偶,不禁鄙视地想到;也许那名产妇会将自己的小孩命名为特洛尔。特洛尔是一种头大腿短的侏儒,在刚来这里工作时,安德黑就从穿在大鞋里的细弱双脚看出特洛尔是由女性工作人员装扮的;头套里还有一种喷水装置,可以制造出从大嘴里流出口水的效果……不远处,有一名罗马士兵正与一名日耳曼蛮族战士在表演滑稽的打斗,不时获得在场观众的掌声。安德黑走到德国大街,听见乐队演奏的流行乐曲,心中却激愤地想到为什么不干脆演奏霍斯特.威塞尔进行曲(译注:Horst Wessel Lied,纳粹德国时期著名的进行曲,由突击队员霍斯特.威塞尔作词)算了?以此曲来搭配该死的绿色斯图卡俯冲轰炸机不是更好吗?为什么不让乐队都穿上印有SS字样的黑色制服,甚至强拉一部份游客去毒气室呢––这些不都是欧洲历史的一部份吗?安德黑暗自咒骂:这个该死的地方!任何人只要有些许的政治意识,就应该十分憎恶这些法西斯的象征物才对,然而一般民众既失去对过往的记忆,也不了解任何政治经济史。安德黑很高兴他们选择了此地发表他们的政治声明,如此一来,也许能唤醒愚蠢的人们,让他们对现实世界有一点点的认识––他纠正自己,是不完美的现实世界。他在艳阳底下,鄙视地看着欢乐的人群。

  安德黑告诉自己:那里深受小孩子的喜爱,是最好的起事地点。目前就有一大群小孩正硬拉着父母过去那里,而其中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女孩,胸口别着一个有「特别愿望」字样的胸章,表示她可以有不必排队的优先权。从小女孩父母的穿著打扮来看,他们应该是荷兰人。小女孩似乎是癌症末期患者,所以在基金会的赞助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父母一起来看特洛尔和其它卡通人物。小女孩眼中闪耀着喜悦的光芒,工作人员也热情地招待她。

  整座「世界乐园」就是建筑在中产阶级的这种多愁善感上;没错,「世界乐园」是发表政治宣言的最佳地点,绝对能吸引欧洲和全世界的目光焦点。

  ~~~查维斯喝完了第一杯啤酒,现在他只能再喝一杯了,因为队上有条不成文的规定,部队在待命时,每个人最多只能喝两杯啤酒,更何况两杯的份量也够多了。另外,第二小队的所有队员都会回家与家人共进晚餐,这点的确是虹彩部队与众不同的地方。虹彩部队的所有成员都已成家,婚姻也都幸福美满,而且至少有一个小孩;这些队员在外面就像凶猛的老虎,但回到家后却像温驯的小猫,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克拉克感到既吃惊又有趣,他怀疑这是否就是虹彩部队的特色。

  珊蒂端出主菜,是一道烤得恰到好处的牛肉。约翰站起来,拿着切肉刀准备分割牛肉,而佩琪则盯着这一大块牛肉,心里想到了狂牛症,不过还是决定相信妈妈应该有把牛肉完全烤熟––她喜欢吃牛排,而且妈妈做的酱汁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医院里的情形如何?」珊蒂问当医生的女儿。

  「只是例行的产科工作,最近几个星期以来都没有遇到棘手的病例,我倒有点希望能遇上像胎盘前置(placenta previa)或胎盘剥离(placenta abrupta)这样的状况,看看我们的训练是否足够,不过––」

  「佩琪,这种事还是别发生的好。我在急诊室里看过太多了。那时候大家都慌成一团,如果医生没有全神贯注,瞬间就足以造成母子双亡的惨剧。」

  「妈,妳看过吗?」

  「没有,不过我在威廉斯堡时,就曾亲眼目睹过两次差点酿成悲剧的例子。妳记得欧康纳医生吗?」

  「是个子瘦瘦高高的那个吗?」

  「没错,」珊蒂点点头,「谢天谢地,还好第二次的时候刚好轮到他值班。当时驻院医生不在,吉米走进来接手;那时我几乎认为救不活了。」

  「如果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的话––」

  「即使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仍然紧张得不得了。没有突发状况才是好事;我在急诊室里看过太多了。」珊蒂.克拉克继续说道,「我喜欢宁静的晚上,这样我才有时间阅读。」

  「这是经验之谈。」约翰.克拉克一边分肉,一边说道。

  「我也赞成。」多明戈.查维斯附和道,一面抚摸着妻子的手,「小家伙还好吗?」

  「现在正用脚踢得天翻地覆呢。」佩琪回答,一面抓起丈夫的手去摸自己的肚子。肚子里是个活泼好动的小男孩。每次丁只要感觉到佩琪子宫里的胎动,整个人就感动得不得了。

  「小宝贝。」他轻声说道。

  「嗯。」佩琪笑了。

  「总之,我可不希望妳生产时发生什么状况,」查维斯接着说,「我希望一切顺利平安。妳生产就已经够我紧张了,我可不想昏倒。」

  「什么!」佩琪大笑,「你会昏倒?突击队员也会昏倒?」

  「女儿,这妳就有所不知了,」她的父亲坐下之后说,「我就曾经亲眼看到不少英雄好汉昏倒。」

  「那绝对不是我,克拉克先生。」多明戈扬起眉毛声明。

  「你们远比较像是消防队员,总是静待状况发生。」珊蒂说道。

  「没错,」多明戈同意,「对我们来说,最好永远都没有火灾发生。」

  「你真的这么想吗?」佩琪问。

  「亲爱的老婆,那是当然的啰,」她先生回答,「出任务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到目前为止,我们的运气还算不错,没有损失一名人质。」

  「不过将来就很难说了。」虹彩六号告诉他的部下。

  「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好时机,约翰。」

  「丁,」佩琪抬起头说,「你是否––我是说……我是说,你是否真的––」

  虽然多明戈嘴巴上说「我们不要谈这件事了」,可是他的眼神已经回答了太太的问题。

  「佩琪,我们不会去计算杀了多少人,」约翰告诉女儿,「因为那是一种坏习惯。」

  「努南今天来找我,」查维斯说道,「他说他拿到一个新玩具。」

  「要花多少钱?」约翰第一个就问。

  「他说一点也不贵,而且三角洲部队也是刚开始试用而已。」

  「有什么用途?」

  「可以用来找人。」

  「是机密的装备吗?」

  「只是商业产品而已,所以算不上机密,不过的确可以用来找人。」

  「怎么找呢?」

  「可以追踪到方圆五百公尺内的人类心跳。」

  「什么?」佩琪问,「是怎么办到的?」

  「不清楚,不过努南说在布雷格堡的家伙都发神经在––我是说非常热心在研究这项产品。这项产品被称为『救生员』。不管怎么说,他已经要求总部送一组试用品过来给我们了。」

  「到时候就可以知道效果如何了。」约翰说道,一面在面包上涂了一层奶油,「珊蒂,面包很好吃。」

  「这是在密尔史东街上的那家面包店买的,很棒吧。」

  「所有人都嫌英国菜不好吃;」约翰说。「那些笨蛋,我就是吃英国菜长大的。」

  「都是吃些四只脚动物的肉。」佩琪高声抗议。

  「亲爱的,我的胆固醇可是在漂准值以下喔,」多明戈提醒她,「甚至比妳还低。我想,可能是因为我有运动的关系吧。」

  「等你老了就知道了。」约翰发牢骚说。他也不缺乏运动,但最近却发现体重已首次突破二百磅。

  「我还早呢。」多明戈轻笑一声,「珊称,妳的手艺是最棒的。」

  「谢谢你,丁。」

  「我们的脑装不会因为吃这些英国牛内就坏掉吧,」多明戈开玩笑说,「不过吃这个要比从夜鹰式直升机上滑降下来安全多了。乔治和山姆的伤还都没有复原,也许我们应该考虑换别种手套试试看。」

  「我检查过了,我们用的手套与SAS用的一模一样。」

  「我知道。前天我与艾迪谈过这件事,他说我们必须注意训练时的安全,而荷马则说。

  三角洲部队平均一年损失一名队员,都是在训练过程中意外死亡的。」

  「什么?」佩琪紧张起来。

  「努南也说,联邦调查局曾经有一名干员在从一架休伊式直升机上滑降下来时发生意外而丧生。那人手一滑,就……」第二小队队长耸耸肩膀说道。

  「只有加强训练才能确保安全。」约翰说。

  「不过我们队员的状况已经到达颠峰了,现在我只能想办法让他们继续保持下去。」

  「那是最困难的,多明戈。」

  「我也这么认为。」查维斯清光了盘内的食物。

  「到达颠峰是什么意思?」佩琪问。

  「亲爱的,我的意思是说第二小队技术好、身体壮,而且一直都是如此,不过我不知道该如何突破目前的极限––彼得那一队也一样。除了队上的两名病号之外,我实在看不出哪里还有进步的空间,特别是在马洛伊加入之后;他驾驶直升机的技术真是没话说。」

  「也就是说你们已经准备好去杀人了……?」佩琪吞吞吐吐地问道。佩琪是致力于拯救生命的医生,却嫁给一位必须经常夺人性命的男人,这个矛盾有时真的让她饱受煎熬––而且丁的确杀过人,不然不会叫她不要去想这件事,丁怎么可以在感觉到她腹中的小孩之后,依旧无动于衷地谈论着杀人的事情呢?她很难理解这种矛盾,不过还是深爱着身旁这位有着健康肤色和灿烂笑容的丈夫。

  「不,亲爱的,是准备好去救人了,」他纠正她的说法,「救人才是我们的职责。」

  「但是我们怎能确定他们会放人呢?」艾斯德邦问道。

  「他们有别的选择吗?」尚,保罗回答,并将瓶里的酒倒入空酒杯。

  「我同意,」安德黑说,「他们的确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可以叫他们在全世界面前灰头土脸。他们只是多愁善感的孬种而已,他们没有魄力,我们有。」

  「其它人就是因为对自己太有自信而失败的。」艾斯德邦说。他负责泼大家冷水,让大家不致于太过志得意满,不过他本来就是属于杞人忧天型的。

  「现在情势对我们来说是一片大好。西班牙警方虽然很有效率,但却不曾处理过类似状况。」安德黑语带轻蔑,「而且警察算什么,我不认为他们有本事抓到我们。」他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不过这倒是真的,警察平常只负责抓小偷,怎么可能招架得住拥有火力、训练精良,而且又有决心的革命战士。「难道你害怕了?」

  艾斯德邦不禁勃然大怒。「当然不是,同志。我只是在评估任务的可行性之后,提出一个客观的看法罢了。革命战士不是徒逞匹夫之勇就能成功的。」但其它人都认为他只是在替内心的怯儒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其实,其它人也很恐惧,只不过他们拒绝承认。

  「我们会把伊利奇救出来的,」何内宣称,「除非巴黎当局愿意牺牲上百名儿童的生命,否则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管。我们只需把一群小孩送到黎巴嫩,然后再把他们送回来。我们都同意这样做,不是吗?」他环顾四周,其它九个人都点头表示同意。「很好。即将被吓得尿湿裤子的不会是我们,而是那些小孩。」这句话把所有人都逗笑了,其中还有两个人笑得特别大声。何内招手叫服务生过来点酒;这家餐厅很棒,而且绝对比未来几年内所要藏身的回教国家的餐厅好太多了。他希望不要步上卡洛斯的后尘,能成功地甩掉 DGSE 的追踪。卡洛斯的例子给其它恐怖份子上了一课,那就是不要太过招摇。何内伸手抓一抓胡子,因为胡子令他发痒,不过未来几天的安全就靠这一把胡子了。「安德黑,明天有谁会来?」

  「汤姆笙公司的员工及眷属,一共有六百人。没有比他们更好的目标了。」担任「世界乐园」警卫的安德黑告诉大家。汤姆笙公司是法国最主要的军火制造商,其员工及其子女自然是法国政府不能忽视的对象。他们是法国人,而且在政治上又具有影响力,因此是最好的目标。「他们是集体行动,而我有他们的行程表。他们会在中午抵达城堡用餐及欣赏表演,那时候就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大家都了解了吗?」何内问道,并再次得到一致肯定的答复。行动已经开始,所以必须拋开一切疑虑,放手去做。服务生拿来两瓶新酒,帮在座的人都倒满酒。在座的十个人都慢慢地品尝手中的美酒,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将会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无法喝到这样的美酒。

  而在酒精当中,他们也找回了义无反顾的决心。

  ~~~查维斯问:「你觉得怎样?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好莱坞的片子里。他们拿枪就像拿刀一样,随便就可以射中二十码以外的小目标。真希望我也能办到!」

  「多明戈,熟能生巧。」约翰开玩笑地建议道。在电视屏幕里,坏人只是被九公厘口径手枪的子弹射中而已,但却像是遭到反战车火箭击中一样,往后飞出四码远。「我真怀疑要去哪里才能买到这些厉害的武器。」

  「我们是买不起的,伟大的掌柜!」

  约翰听到这句话,差点把杯中的啤酒给洒了出来。电影在几分钟后结束,男主角最后掳获了女主角的芳心,而坏人也全都死光了。此外,男主角还因觉醒到原来组织的腐败无能而选择离开;最后他迎向夕阳,对自己辞职一事颇为自得。克拉克心想:这就是好莱坞。晚间聚会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丁和佩琪打道回府,而约翰和珊蒂也在不久之后上床就寝。

  ~~~安德黑告诉自己,这里不过是大型的电影布景而已。他在「世界乐园」开放前的一个小时入场,发现门口游客已经大排长龙。「世界乐园」在本质上其实是美国化的欧洲风味乐园,而始作俑者就是美国的华德.迪士尼,他靠着一只会说话的老鼠和许多童话故事,从大众手中编走了无数金钱。现在,迷惑人们的鸦片不再是宗教,而是逃避现实的心态,人们渴望从日复一日的无聊生活中逃离,却看不清事实的真相,真是一群中产阶级笨蛋。他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是小孩死缠着父母要来这里看特洛尔或其它日本卡通人物,还是想来搭乘可憎的纳粹斯图卡轰炸机。甚至连经济破产的俄国人也在这里撒钱,而更不可思议的是,俄国人还去坐斯图卡!安德黑不解地摇摇头。小孩子也许缺少相关的教育和记忆,所以不能认清真相,但是他们的父母就难辞其咎了!

  「安德黑?」

  安德黑转过头,发现总经理麦克.丹尼斯正看着他。

  「是,丹尼斯先生;找我有事吗?」

  「我叫麦克,记得吗?」总经理轻轻敲着自己的塑料名牌。「世界乐园」规定员工要以名字互相称呼––这又是从老美那里学来的习惯。

  「是,麦克。」

  「安德黑,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好象有烦恼。」

  「是吗?不……麦克,我没事,只是睡眠不足而已。」

  「好了,」丹尼斯拍拍他的肩膀,「今天又会是忙碌的一天。你来这里工作多久了?」

  「两个星期。」

  「你还喜欢这里的工作环境吗?」

  「这里的工作环境很特别。」

  「这样想就对了,安德黑。好好加油。」

  「是的,麦克。」他目送他的美国上司走回城堡的办公室。混蛋美国人,他们觉得每个人都应该随时保持愉快的心情,否则就是不对劲,而且一旦不对劲,就必须立刻改正过来。

  安德黑告诉自己:不过,的确是有不对劲,在今天这个大日子里,所有错误都将得到修正。

  但是麦克不会喜欢看到这种结果的,不是吗?

  一公里外,尚.保罗从手提箱里拿出武器,并把它放到背包里,他点了一份丰盛的美式早餐,并要求服务生送到房间––他准备大快朵颐一番,因为之后可能要连续站上一两天;

  住在旅馆里的其它同伴想必也是这么想的。他的乌兹冲锋枪有十个装满子弹的弹匣,九公厘手枪也有六个弹匣,另外还有三枚手榴弹和一部无线电对讲机。尚.保罗对了手表,看了房间最后一眼,确定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或痕迹。不知道法国警方是否有他的指纹档案,如果有,他也不想留下另外一组指纹给他们;如果没有,又何必让他们轻易得到他的指纹呢?他穿上一件短袖衬衫和一条卡其长裤,再戴上一顶昨天刚买的白色帽子。这样的打扮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般的观光客,丝毫没有任何威胁性。他收拾完之后,拿起背包,走出房门;临走前还把内外门把都仔细擦干净,然后才搭电梯下楼。没多久,他走出旅馆大门,悠闲地向车站走去;他的房门磁卡就是「世界乐园」运输系统的通行证。他在车上找个位子坐下。发现旁边坐着一个也有背包的德国人,他带着妻子和两个小孩一起来玩。当那个德国人把背包放下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是我的迷你摄影机。」德国人用怪腔怪调的英语解释道。

  「我也有带。你的东西很重吧。」

  「是的,不过可以留下在乐园里的美好回忆。」

  「是啊。」尚.保罗回答。此时哨音响起,火车开始缓缓前进。法国人尚.保罗检查了口袋中的入场券––有效日期还有三天。

  ~~~「这是怎么回事?」约翰一面看着公文堆最上面的一份传真,一面喃喃自语,「学术基金会?」是谁违反了保密规定?是财政部长乔治.温斯顿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爱丽丝?」他叫道。

  「是,克拉克先生,」福格特小姐走进克拉克的办公室,「我知道这会引起你的困扰,不过似乎是奥斯特曼先生觉得有必要回报他的恩人。」

  「妳知道相关的法律规定吗?」约翰继续问道。

  「没什么概念。」

  「我们要如何去查呢?」

  「我想,可以去找法律顾问。」

  「我们有顾问律师吗?」

  「据我所知是没有。你可能需要请一个英国或美国律师。」

  「很好,」虹彩六号说,「妳能请亚利司特进来吗?」

  「是的,克拉克先生。」

★ 第十二章 投资计画 ★

  这座主题乐园的设计参考了许多知名的乐园。出资老板是来自波斯湾地区的大亨,他还重金礼聘了十二名资深经理来管理这座乐园。出资者修正了原来的财务计画,使得原订要八年半才能回收的预估,如今可望缩短为六年。

  这项计画的投资金额相当庞大,因为出资者不仅打算模仿美国的主题乐园,还要在各方面都超越其它的主题乐园。在这座主题乐园里,建筑城堡的材料不是玻璃纤维,而是货真价实的石头。园内有三条代表不同民族文化风味的主要街道,并采用一般标准轨道的铁路,以两个真正的蒸气火车头来带动园内的列车,目前更积极在商谈将铁路线延伸到国际机场的事宜。另一方面,西班牙政府也乐于提升国际机场的现代化,以支持这座主题乐园,因为园区可提供二万八千个全职的工作机会,以及一万个以上兼职和季节性的打工机会。园内大部份的云霄飞车都是在瑞士设计和生产的,其中有些云霄飞车特别惊险刺激,保证连战斗机飞行员都会被吓得面无血色。除此之外,值得一提的还有科学世界区,其中的月球慢步机甚至让美国太空总署( NASA)也赞叹不已,而在大型水族馆中则有一条海底隧道。其中最受好评的是位于展示欧洲主要工业成就的科技馆中的空中巴士公司主题馆,里面所展出的空中巴士飞机仿真飞行器可议大人和小孩任意操纵。

  园区里还雇用了许多人装扮成精灵、特洛尔(译注: troll ,北欧神话中的侏儒或巨人)

  ,以及欧洲历史上各式各样的神话人物,另外还有罗马军团对抗蛮族的表演––当然,一般常见的贩卖部是少不了的,好让游客能够尽情购买园区内任何角色人物(如特洛尔)的复制商品。

  投资者将主题乐园的兴建地点选择在西班牙,是很明智的决策,因为西班牙的气候较温暖,大部份时间都是晴朗的好天气,很少下雨,全年都适合出外活动。游客来自欧洲各地,其搭乘的交通工具不外是飞机、火车或游览车。至于游客下榻的旅馆,则根据消费金额和豪华程度区分为三级,从最高级的五星级大饭店到满足基本需求的平价旅馆,一应俱全;所有游客都能享受到当地温暖、干燥的自然气候,还可以在环绕着白沙滩的游泳池里消磨时光,要不然就是去打上一、两场高尔夫球––目前还有三座高尔夫球场正在兴建中,其中一座球场将作为欧洲职业高尔夫球巡回赛的比赛场地。这里还有一座其它主题乐园没有的赌场,每天都有大批游客光顾。于是,这座名为「世界乐园」的主题乐园在开幕之后不久便立刻造成轰动,获致极大的成功,每天都吸引超过五万人以上的游客。

  这座先进的游乐世界由六个地区控制中心和一个中央控制中心所掌控,以计算机和摄影机监控园区内所有的游乐设施、交通工具和饮食店。

  麦克.丹尼斯是负责所有设施运作的总主管,来自奥兰多,虽然他颇怀念原先的工作环境,却更乐于接受建造和管理「世界乐园」的挑战。他本身有三个小孩,但是当他从城堡的城楼上望出去时,他告诉自己,这座乐园是他的心肝宝贝。丹尼斯的办公室和控制中心都隐藏在十二世纪城堡的高塔里;也许亚奎丹公爵(释注:亚奎丹公国位于罗亚尔河以南的法国西南部,于九世纪成为公国,十二世纪转由英国统辖)当时所住的城堡也与这里的城堡差不多,不过他只有刀、剑,没有计算机和直升机来管理这一大片土地;也许他在十二世纪时的确富可敌国,但却不像他们如此生财有道––「世界乐园」一天的现金进帐最高可达一亿美金,而信用卡的收入就更高了。每天驶离「世界乐园」的运钞车,都在警卫的严密戒备下,前往附近最近的银行。

  与佛罗里达州的迪士尼乐园一样,「世界乐园」也有多层的建筑结构。在大广场底下有一座地下城市,地下城市中有各种支持设施,工作人员可以在里面换装和用餐,而且还可以在不被游客发现的情况下,迅速调度各处的人员和物品。「世界乐园」的管理者就像是一座大城市的市长––事实上当市长远比较容易,因为「世界乐园」的管理者不仅要确认园内的一切都正常运作,还必须确保支出不能超过营业所得。丹尼斯的表现十分出色,乐园的营收比营业前的预估还多了百分之二.一,因此除了丰厚的高薪之外,他还在五个星期前收到一笔一百万美金的奖金。现在,就等他的小孩适应当地的学校了……

  虽然「世界乐园」是一个令人仇视的目标,但仍然让人叹为观止。安德黑看得出来这是一座花费上亿美金打造出来的乐园,他十分了解在那里面的荒谬企业文化,亦即所谓的用微笑来迎接每个人和每件事物。很偶然的,他被分派到保全部门,担任「世界乐园」的警察,这代表他必须穿上浅蓝色衬衫以及有着蓝色直条纹的深蓝色长裤,随身佩带口哨和无线电对讲机。在大部份时间里告诉游客洗手间的正确位置。其实,「世界乐园」的警察就像是船的轮子,多余而且荒谬。由于安德黑的法、西、英语都很流利,可以帮助来到这座西班牙乐园的大部份游客,因此才会得到这份工作。游客总会需要上洗手间,却又往往对于园区内的上百个标示牌视若无睹。所以只好麻烦「世界乐园」的警察带路了。

  安德黑看到艾斯德邦在老地方贩卖气球。他们两人心中都有同样的疑问:面包和马戏团,何者比较重要?为什么要花费巨资来兴建这座主题乐园?是为了让穷人和劳工阶级的小孩能在回到贫困的家里之前享受几个小时的欢乐时光吗?还是诱惑这些小孩的父母花钱前来购买娱乐呢?事实上,建造这座梦幻乐园的目的,只是要让投资的阿拉伯石油大亨赚进更多钞票而已。这座梦幻乐园也许令人叹为观止,但实际上却是个令人鄙视的地方;这座乐园是虚假的象征,也是广大劳工群众的鸦片––只是劳工群众还无法认清这里的真相。就让革命菁英份子来揭穿此处的假面具吧!

  安德黑彷佛漫无目的地到处走动,但实际上却是按照自己和园方的计画行动。园方雇他来并不只是要他面带微笑地告诉游客何处可以解决内急,他还必须巡视园区,并安排一些琐事。

  ※ ※ ※

  「这个很有效。」努南走进晨会时说道。

  「 .「这是什么东西?」克拉克问道。

  努南拿起一张计算机磁盘。「如果不包含安装程序,这只不过是一百行的程序而已。由于行动电话系统都使用相同的计算机程序运作,因此在我们抵达某个地方之后,只要把这张磁盘里的软件灌到他们的计算机里,就可以截断他们的电话。除非在电话号码前面加上『七、七、七』三个数字,否则打出去的电话就会一直是忙线中,所以,我们可以阻断任何人使用行动电话,防止外面的人跟里面的人通风报信,也让里面的人无法与外界保持连系。」

  「你有多少张备份的磁盘?」史丹利问。

  「三十张,」努南回答,「我们可以让当地警方帮我们安装这个程序;我有六种不同语言的使用说明书。」努南心想:不坏吧,对不对?他透过马里兰州米德堡的国家安全局才拿到的,而且只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我管这个程序叫『大哥大警察』,在世界各地都行得通。」

  「做得好,提姆。」克拉克记了点笔记,「好了,各小队的情况如何?」

  「山姆.休斯敦在利用绳索下降时扭伤膝盖,」彼得.寇文顿向克拉克报告说,「他仍旧可以出任务,不过需要先静养几天。」

  「第二小队的队员都能出动,约翰」」查维斯报告道,「乔治.汤林森的脚踝拉伤了,所以行动稍显迟缓,不过并无大碍。」

  克拉克沉思了一会儿才点点头,继续把这几件事记录下来。这里的训练十分辛苦,难免会有人意外受伤––克拉克的座右铭是:训练是不流血的战斗,战斗是流血的训练。他的部下在训练时的态度都极为认真,彷佛真枪实弹上场一般,这代表他们的斗志高昂,动作纯熟,而且严肃地看待虹彩部队里的生活。山姆.休斯敦是狙击手,能胜任队上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职务;乔治.汤林森扭伤了脚踝,却依旧每天晨跑––他们的表现可说是特种部队的表率。

  「情报部份呢?」克拉克向比尔.陶尼问道。

  「没什么特殊状况。」情报官回道,「有些恐怖份子还活着,而各地警方也在持续追捕他们,但他们依然行踪成谜。目前没有什么好消息,不过……」不过没有人能预测「转机」

  何时出现。也许今晚就有个卡洛斯的党羽开车闯红灯,然后被某个菜鸟警察给认了出来。不过,这些偶发状况是无法预期的。已知可能藏匿在欧洲的恐怖份子就有一百多个,例如恩斯特.摩戴尔和汉斯.佛胥纳,不过他们学乖了,知道行事要保持低调,稍微改头换面,才不会惹上任何麻烦。想要找到他们,除非他们犯了大错,而犯下愚蠢错误的恐怖份子只有两种命运––不是死了,就是被抓了。

  「与各国警方的合作进行得如何?」亚利司特.史丹利问道。

  「还在与他们洽谈当中;不过,我们在伯恩和维也纳两次事件中的表现,已经帮我们作了最好的宣博。因此,不论哪里发生了状况,他们都应该会立刻请我们过去协助才对。」

  「机动性呢?」克拉克继续问道。

  「轮到我了。」马洛伊中校回答道,「我与第一特种作战联队的合作相当愉快,他们让我继续使用夜鹰式直升机,而我也有足够的时间去操作英国的美洲豹式直升机。只要一有任务,我随时都可以出动,如果是远程任务,我还可以弄到一架 M C –一三0空中加油机来支援。不过,不管有没有空中加油机的支持,八个小时之内,我都可以驾驶西考斯基直升机到达欧洲的任何角落。我对虹彩部队成员的表现非常满意,他们十分优秀,合作愉快。我只担心一件事。就是部队里缺少医护小组。」

  「我们考虑过这个问题。只娄博士就是我们的医生。博士,你能替伤患急救吧?」克拉克问。

  「当然没问题,不过还是比不上一名真正的外科医生。另外,我们出任务时也可以寻求当地警方的医疗人员支持。」

  「我们在布雷格堡的处理方式就比较好。」马洛伊说,「我知道所有人都接受过急救训练,不过,如果有一位专业的医官在身边,会更令人放心。何况贝娄博士也只有两只手而已,到时候很可能会分身乏术。」

  「在我们展开行动的时候,」史丹利说,「照例会先连系当地最近的医院,而且到目前为此,合作都十分顺利,」

  「好了,大家,我可是负责运送伤患的人。这种事我做多了,可是我觉得我们可以做得更好。我建议进行一次演练,而且以后也应该定期举行。」

  这主意不坏,克拉克心想。「很好。艾尔,这几天就来举行一次演练吧。」

  「同意。」史丹利点头回答道。

  「困难处在于如何仿真受伤状况;」贝娄博士说道,「真正的外伤是装不来的,不过也不能把真人送上手术台。这种演练既浪费时间,也无法让他们学到真正的急救方法。」

  「这已经不是今天才有的问题了,」彼得.寇文顿说,「急救程序可以学,不过实际经验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没错,除非我们移师到底特律去。」查维斯讽刺道,「大家听我说,我们都懂得一些急救方法,而且还有贝娄博士在。更何况训练时间有限,一切都应以任务为优先。不是吗?

  只要我们抵达现场,顺利完成任务,不是就可以把受伤人数减到最少吗?」他心想:至于坏人的死活,才没有人会去关心,而且如果脑袋中了三发十公厘口径的子弹,大概也没救了。

  「我喜欢训练如何运送伤患这个主意,这点我们办得到,而且还能练习一些简单的急救法,不过我不认为我们能再更进一步。」

  「其它人认为呢?」克拉克问道,一时拿不定主意。

  「查维斯说得没错……不过,准备或训练是永远都嫌不够的,」马洛伊说道,「不管你的准备有多充份,坏人总有办法丢些意想不到的问题给你。我在三角洲部队时,就有一个随队医疗小组,他们都是受过训练的专家,专门负责处理外伤。也许这里没办法成立一支象样的医疗小组,不过那就是布雷格堡的作法。」

  「我们只有仰赖地方上的支持了,」克拉克打算结束这个话题,「我没有多余的经费来养太多人。」

  「经费」这个字眼真是具有神奇的力量,马洛伊心想。会议在几分钟后结束,而一天的工作也到此告一段落。这时,丹.马洛伊不禁怀念起从前大伙儿在工作结束后一起到俱乐部畅饮啤酒的日子,因此在十分钟后,他就马上去找查维斯一块儿喝啤酒。马洛伊心想:他和这家伙还算蛮臭味相投的。

  「丁,你在维也纳的表现很棒。」

  「谢了,丹。」查维斯喝了一口啤酒,「那样子的机会并不常有,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而已。」

  「没错。」马洛伊表示赞同。

  「你认为我们的医护人员不够……我也这么认为,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生过问题。」

  「老兄,那是你们运气好。」

  「是,我知道。我们还没遇上真正的疯子。」

  「疯子是存在的,而且真正心理变态的家伙可是什么都不在乎的。不过,事实上我也只有在电视上看过。我一直记得二十年前发生在以色列的那件事,那些混蛋只为了炫耀自己多厉害,就任意杀害幼童;而且我也还记得总统千金所遭遇的那件事,幸好当时现场刚好有一位联邦调查局的干员在––我十分乐意请那个家伙喝一杯。」

  「他枪法很准,」查维斯附和道,「时机也掌握得很好。我读过有关他如何处理当时场面的报告––他一面跟对方沟通,一面耐心地等待机会,一逮到机会就立刻采取行动。」

  「他来过布雷格堡演讲,不过当天我刚好不在。大家都说他的枪法不输部队里的任何人––不过更重要的是,他很精明。」

  「精明很重要。」查维斯深表赞同,并喝完自己的啤酒,「我得赶回去弄晚餐了。」

  「什么?」

  「我老婆是医生,大约一个小时后到家;今天轮到我做晚饭。」

  马洛伊扬起一边的眉毛说道:「很高兴看到你被驯服了。」

  「我仍然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查维斯说完后便往门口走去。

  那天晚上,安德黑一直工作到深夜。「世界乐园」通常开放到晚上十一点,而商店街则营业到更晚,因为即使像「世界乐园」这么大的地方,也不会放弃任何贩卖纪念品的机会。

  「世界乐园」里经常可以看到一种景象––贪心的小孩手中紧抓着各式玩偶,睡倒在疲惫的父母怀里。安德黑无动于衷地冷眼旁观着:游客等待着最后一次上去玩的机会,直到各种游乐设施都停止了,工作人员向大家道别,游客才依依不舍地向出口移动,同时趁机涌入商品店,而店里的工作人员则带着疲累的笑容,发挥「世界乐园大学」里所传授的服务精神,热心招呼上门的顾客。商品店在所有游客离去后才打烊,并在安德黑和其它警卫的监督下,将收款机里的所有现金送往会计室清点。严格说起来,这并不是安德黑的工作,不过既然来了,就跟随着斗牛士商店的三名工作人员走上大街,穿过小巷,经过几扇木门,顺着楼梯来到地下楼。地下楼的水泥走廊原本满是熙来攘往的电动车和工作人员,如今则空荡荡的,只剩下三三两两准备前往更衣室换便服的工作人员。会计室位于城堡中央的正下方,所有现金都被装在标示了来源的袋子中送到这里。硬币被倒入箱子里,然后根据国别和面额分开统计、装好,并贴上卷标,准备送去银行存放。这些分类好的钞票,都用称重的方式来计算。当安德黑第一次看到有人用电子磅秤来称钞票时,心里感到十分讶异––比如说,一.0六一五公斤的百元马克纸钞,或是二.六三七0公斤的五英镑纸钞。此处的警卫人员大都配有武器(手枪),因为当日的现金总数––根据主屏幕显示,各种不同国家的现金在经过换算之后,一共有一一五六七三0九.三五英镑。这些现金被分装进六个大帆布袋中,放在一辆四轮推车上,然后送到外面有警卫护卫的装甲运钞车上,准备运往当地的银行。当地的银行为了处理这一大笔钱,还特别营业到深夜。安德黑疲倦地想到:一天就有一千一百万英镑的现金收入,那一年岂不是可以赚进上百亿英镑。

  「对不起,」安德黑对安全主任说,「我进来看看可以吗?」

  安全主任笑着说:「没关系,反正每个人迟早都会下来看的,而这也是为什么会有这些窗子的原因。」

  「这样做不会有危险吗?」

  「我想不会。如你所见,这些窗子的玻璃十分厚实,而且会计室里的安全措施也特别严密。」

  「Mon dieu(法语,我的老天的意思),如果有人想抢这一笔钱怎么办?」

  「运钞车有装甲保护,还有全副武装的警察全程护送。」安德黑心想:这些是公开的护卫措施,暗地里一定还有其它全副武装的警卫人员在一旁严加戒备。「刚开始,我们的确担心巴斯克恐怖份子会试图抢夺这笔钱,因为这笔钱足以支持他们一年的活动;不过,目前还没有任何威胁产生。」

  「为什么不用直升机把钱运送到银行呢?」安德黑问道。

  安全主任打了个哈欠。「太贵了。」

  「那么,所有现金都到哪里去了?」

  「当然有很多又直接送了回来。」

  「哦,」安德黑想了一会儿,「是的,必须这么做才行,不是吗?」

  「世界乐园」里的现金交易数量非常庞大,尽管信用卡早已问世,而园方也乐于接受信用卡,不过许多人仍旧偏好以现金付帐。

  「我敢打赌,这里的一张五英镑纸币,至少要使用十五次才会被送回英国销毁,然后再换回一张新的五英镑纸钞。」

  「我懂了。」安德黑点了点头,「我们把钱存进银行,随即又从帐户里提出一部份钱,作为找零之用。我们要保留多少现金才够找钱呢?」

  「找钱用的吗?」安全主任耸耸肩,「哦,最少要两、二百万英镑。我们装设这些电脑,就是为了管制这一大笔钱的进出。」

  「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安德黑由衷地说出这句话。他向安全主任点头打过招呼。然后打卡下班,换下身上的制服。今天的收获不少,四处漫游让他证实了自己原先对「世界乐园」的观察。现在,他已经知道该如何计画这次任务,以及如何执行。接下来,他必须把同伙找进来,并把计画告诉他们。四十分钟后,他回到住处,一面喝着红酒,一面把整件事再想过一遍。安德黑组织策画「直接行动」( Action Directe)的各项行动已经超过十年以上,总共计画和执行了十一次的谋杀行动。然而,这次是他接手过的最大规模行动,也许是他职业生涯的最高峰,因此必须慎重行事。他不断研究贴在墙上的一幅「世界乐园」地图。设想着如何让自己人安全出入、警卫经常巡逻的路线、对付警卫的方式、部署自己人的地点,以及让所有人安全离开的方法。安德黑反复琢磨这些问题,并检查其中是否有漏洞。在他们展开行动之后,西班牙警方一定会采取反制措施;除了那顶可笑的帽子之外,西班牙警察还算得上是一群可敬的对手。西班牙警方与巴斯克分离份子已经缠斗了有十年之久,从经验中学到了不少教训。不用说,西班牙警方也在「世界乐园」作了一些部署,因为这里是恐怖––安德黑马上纠正自己,是进步份子眼中的一块肥肉。安德黑提醒自己,千万不要低估警方的能力,在法国时,他就有两次差点被警察逮捕或杀死,虽然那是因为他自己犯了明显错误所致。这次的行动不能出任何纰漏,他必须慎选人质来吓阻警方,并展现为达政治目的不择手段的决心。如此一来,不管西班牙警方有多难缠,也将在杀害人质的威胁下退缩,因为他们的弱点就是太有同情心了。而他则有坚定且单一的目的,所以他占了上风,即使牺牲再多的人命,他也在所不惜,但西班牙政府或法国政府却无法承担牺牲人质的舆论压力。计画已经大致底定,于是安德黑拿起话筒,打了一通国际电话。

  ~~~彼特在薄暮时分回到诊疗室,他的脸色苍白,而且感觉更加疲倦;从他沉重的脚步看来,他似乎感到十分痛苦。

  「你觉得如何?」基尔格医生愉快地问道。

  「胃很痛,医生,就在这里。」彼特用手指道。

  「你仍然觉得不舒服吗?好,躺下来让我检查一下。」基尔格医生戴上面罩及手套。其实根本没必要进行身体检查,因为就像之前的契斯特一样,彼特已经离死期不远了,所以这次的体检非常草率。海洛因有效地减轻了彼特的痛苦,并带来一种解脱的快感。基尔格小心地采取血液样本,准备稍后再用显微镜来观察。

  「彼特,要等检验报告出来才能知道情况如何。不过,我先帮你打一针减轻痛苦,好不好?」

  「当然好,医生。上一针的效果很好。」

  基尔格医生在同一根血管上再打了一剂海洛因。彼特在针刚扎下去时光是张大双眼,然后随着痛苦的逐渐消失,才慢慢阖上眼睛,整个人陷入昏睡状态;现在即使在彼特身上动手术,他也是浑然不觉。

  「其它人的状况怎样呢,彼特?」

  「都还好,只有查理在抱怨胃部不舒服,我想他可能是吃坏肚子了。」

  「哦,是吗?让他来给我看看吧。」基尔格心想;第三号牺牲者出现了,发作时机正好;只有契斯特的症状提早发作,其它人就规律多了,很好。

  ~~~安德黑打了许多通电话。隔天一大早,他的同伙就利用伪造证件租车,或只身或结伴,陆续从法国南下西班牙。他们顺利通过边境上的检查哨,检查人员还不忘堆起笑脸欢迎他们入境。不同的旅行社帮他们在「世界乐园」的中级旅馆里预订了一定数量的房间。车站就设在旅馆大厅,有电车或火车直接通往「世界乐园」。

  通往「世界乐园」的公路既宽敞又舒适,即使是不懂西班牙文的驾驶也能轻易地遵循交通标志前进,唯一的危险是超速行驶的大型游览车。大型游览车总是载满游客,就像一艘陆上邮轮,许多小孩还会向过往的汽车驾驶挥手;这时,小汽车的驾驶通常都会向车上的小孩微笑挥手,并让游览车超过去。在这里,游览车超速行驶彷佛是天经地义的事,而小汽车的驾驶们也不愿意冒险跟他们计较,因为他们有充裕的时间,可以慢慢来。

  ~~~汤林森伸手去摸左脚,脸上不禁露出痛苦的表情;查维斯中断晨跑,停下来探视汤林森的状况。

  「还会痛吗?」

  「真他妈的痛。」汤林森中士回答。

  「你这家伙就不要再逞强了,拉伤脚踝是很难受的。」

  「丁,我刚才已经知道有多痛了,」汤休森放慢脚步。在跑过两哩路之后,他的左脚依旧是痛苦难当,致使他的呼吸比平常都还要来得急促。

  「你给贝娄博士看过了吗?」

  「嗯。不过他说他也爱莫能助,只能等伤处自行复原。」

  「那就等伤处复原再说吧,乔治,这是命令。如果还会痛,就不许跑步,明白了吗?」

  「是的,长官。」汤林森中士回答道,「不过如果你需要我,我还是能冲锋陷阵的。」

  「我知道,乔治。待会儿在靶场见。」

  「是。」汤林森眼看着队长加快速度赶上第二小队的其它成员,这颇令他觉得自尊心受损,因为他从来就不曾让任何伤痛拖慢自己的脚步––他在三角洲部队时,即使断了两根肋骨,也照样跟得上训练的进度,而且为了不被其它队友看扁,根本就不去找医官报到。肋骨断了,一咬牙就能掩饰过去,但是一拉伤肌腱,就不能跑步了,因为那会让人痛到无法正常移动脚步,甚至连笔直站立都有困难。汤林森心想:绝对不能让其它队友失望。他自从在小联盟担任游击手以来,就一直都是拿第一名。今天没办法跑完全程,只好改以每分钟一百二十步的速度向前走,即使这样脚还是会痛,但却不能阻止他走到终点的决心。第一小队跑过了他,甚至连膝盖受伤的山姆.休斯敦也一拐一拐地从他身旁跑过,而且还不忘向他挥手––在这个部队中,自尊心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汤林森加入特种部队已经六年,之前他曾是绿扁帽部队的成员;另外,他也即将拿到心理学的学士学位––特种部队的成员总是为了某种理由选读心理学––正考虑要如何才能完成在英国的学业,因为英国的大学学制与美国不同,而现役军人也很少有人能拿到毕业文凭。以前在三角洲部队时,大家总是坐在一起讨论将来会遇上的恐怖份子,探讨他们的动机,因为了解恐怖份子之后,才能预测他们的行动和弱点,也才能更轻易地干掉他们,毕竟这才是特种部队的职责所在。说也奇怪,身为军人的汤林森在来到这里之前并没有杀过人,而更奇怪的是,实际杀人的经验竟和训练时的感觉没有明显的分野。汤林森心想:实际行动和练习差不多,就照着十一年前在诺克斯堡接受的基本训练一步步做就好了。该死,左脚痛得就像火在烧,不过至少比刚才好多了。医生告诉他,脚上的伤至少要一、两个星期才能复原;这完全是由于他像个笨蛋一样,用错误的方式从绳索上滑降下来所致。至少休斯敦有借口解释造成膝盖受伤的原因,因为之字形前进部署行动具有危险性,任何人都有可能碰到一些麻烦,像休斯敦就是因为降落在石头上才会受伤的……休斯敦也没有半途而废––汤林森提醒自己––仍然拖着蹒跚的脚步往靶场走去。

  「好,这是实弹射击练习,」查维斯对第二小队的所有队员宣布,「假想状况是里面有五个坏人、八个人质。坏人持有手枪和冲锋枪;有两名人质分别是七岁和九岁的小女孩,其余则都是成年女性。坏人劫持一间托儿所,而现在是我们拿下他们的时候了。努南判断坏人的所在位置如黑板上所示。」查维斯指着黑板说道,「提姆,你的资料准确度有多少?」

  「最多只有百分之七十。坏人在某个区域移动,不过人质全都待在这个角落里。」努南用棍子敲着黑板上的一块区域。

  「好。巴迪,你负责爆破。照惯例,两个人一组;路易斯和乔治,你们当先锋,掩护左翼,艾迪和我接着从中间进去,而史考提和大熊殿后,掩护右翼。有问题吗?」

  一切就绪。所有人再次确认黑板上的平面配置图;目标房间大约呈长方形。

  「那就上吧。」查维斯宣布。于是所有队员鱼贯而出,换上他们的黑色夜行衣。

  「乔治,你的脚还好吗?」路易斯问汤林森。

  「要试试看才知道,不过我的手可没问题。」汤林森拿起MP–十冲锋枪回答。

  「很好。」路易斯点点头。汤林森和路易斯是半固定的搭档,彼此默契十足,都擅长隐蔽的行动––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敌人眼前移动而不被发觉,这种隐蔽的行动只有天赋异秉的人才能运用自如。

  两分钟之后,所有人都来到了靶场外。康诺利在大门四周安装炸药––查维斯心想:为了这次训练,基地的本工恐怕忙了好一阵子才搭起这个场地––他只花了三十秒钟就安装好,并向后退了几步,同大家挥挥手,然后竖起大拇指,表示他已经接好引爆器了。

  「第二小队注意,我是队长,」声音从无线电耳机中传出,「各就各位。巴迪,三……

  二……一……开始行动!」

  克拉克在听到轰的一声爆炸时还是吓了一跳。克拉克以前也曾经是爆破专家,他知道康诺利有着魔术师般的技术,是比自己更为优秀的爆破专家––让一位顶尖的爆破专家来做这种事,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大门被炸开,飞过了房间,重重地甩在对面的墙壁上;如果有人被门砸中,恐怕不死地只剩半条命了。克拉克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以防范第二波闪光震撼弹攻击对听觉和视觉造成伤害。时机掌握得怡到好处,当他睁开眼睛时,只见所有人都开始冲进屋内。

  汤林森不顾左腿的痛楚,拿起武器紧跟在路易斯后面进到屋内。在这次训练当中设置了不少机关,他们一进去就遇上一个出乎意料的状况––在左侧,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坏人和人质。汤林森和路易斯两人贴着墙壁,转身面向右边,以便为其它人提供火力掩护。

  查维斯和普莱斯接着进到屋内,他们在自己的责任区域内也没有任何发现。最后进来的是维加和麦泰勒,他们在右侧也同样一无所获。目前的情况完全不是原先所预料的,这就表示有新的状况发生了。

  查维斯看不到有任何坏人或人质的踪影,只有一扇门,通往另一个房间。「巴迪,闪光震撼弹,就是现在!」查维斯透过无线电下达命令。此时,克拉克穿著代表观察员的白色上衣和防弹衣,站在一旁观看。康诺利尾随着维加和麦泰勒进来,手上拿着两枚闪光震撼弹;

  他把两枚闪光震撼弹先后从门口丢进去,于是整栋房子便再度震动起来。这次轮到查维斯和普莱斯打头阵。史丹利穿著「别射我」的白色上衣站在里面,而克拉克则留在前厅。克拉克听见许多低沉的射击声。然后有人开始大喊:「安全!」「安全!」「安全!」

  克拉克走进房间,照例看到所有的标靶都是头部中弹。查维斯和普莱斯用穿著防弹衣的身体保护人质,一面端枪对准纸板做的敌人。如果这不是演练的话,敌人早就脑袋开花,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了。

  「非常好,」史丹利说,「懂得随机应变。汤林森,你速度慢了,不过枪法还是很准。

  维加,你也一样。」

  「好了,大伙们,立刻到办公室去检讨这次行动。」克拉克宣布;说完便朝屋外走去,并一边摇头晃脑,想消除刚才闪光震撼弹对他造成的影响。克拉克决定下次一定要戴上耳塞和护目镜,要不然再多个几次训练,他恐怕就要重听了。克拉克在路上把史丹利拉到一旁。

  「够快了吗,艾尔?」

  「是的,」史丹利点头回答,「闪光震撼弹会让我们有三到五秒钟的时间不能行动,并影响到接下来十五秒的表现。查维斯很能够随机应变,使人质都能获得生还的机会。约翰,这些小伙子正值颠室状态,恐怕不可能再更好了。汤林森即使脚受了伤,也没有在行动中落后半步;还有,我们的法国小伙子路易斯,他的行动就像猫鼬(编注:mongoose,人称檬,善于捕杀毒蛇等小动物)一样敏捷;甚至连大块头的维加也动作迅速。约翰,这些小家伙是最好的。」

  「我同意,但是––」

  「但是到时候还是要看临场状况。对,我知道,不过当我们对上混蛋的恐怖份子时,上帝总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 第十四章 军团之剑 ★

  汤姆笙公司的员工旅游已经计画了好几个月。二百多名学童为此提前补课,而公司的工作进度也是如此。汤姆笙公司负责为「世界乐园」安装计算机化控制系统––这是他们由军火制造商转型为一般电子工程企业所作的努力––而生产武器的经验对他们则不无帮助。这套全新的控制系统原先是为了北约组织的地面部队所发展出来的数据传输系统,后来经过改良才变成现在的样子;「世界乐园」的管理人员可藉由此一系统监控园区。控制系统有多国语言和让使用者方便使用的控制接口,由于它是藉由光纤网络而非铜线传输资料,能省下数百万法朗的费用,而且汤姆笙公司也在预算之内如期完成系统安装,成为其它公司学习的对象。

  为了搞赏员工,汤姆笙公司的资深管理阶层特别与「世界乐园」合作,安排了这一次的公司旅游。旅游团里的每个人,包括小孩在内,都穿上了正面印有公司标志的红色 T 恤。他们在集合之后,向乐园中心前进,而全身毛茸茸的特洛尔则以跳舞来迎接他们前往城堡。此外,跟着旅游团前进的还有罗马军团;其中两名身穿狼皮装的罗马士兵扛着大队旗走在前面,而另一名身着狮皮装、拿着代表第六常胜军团神圣标志––金鹰军旗的罗马士兵,也出现在西班牙的「世界乐园」里。负责扮演罗马军团的员工神采奕奕,行进时意志昂扬,右侧挂着西班牙制的仿古剑,左手拿着盾牌,就像二千年前的罗马常胜军团一样。

  与日本人的集体行动不同,在第一天的典礼活动结束之后,汤姆笙公司的员工就可以自由活动,和普通观光客一样享受接下来的四天行程。

  麦克.丹尼斯利用办公室的监视器观看队伍的行进,顺便整理笔记。罗马士兵是主题乐园里的注册商标,广受游客欢迎,所以他最近将罗马军团的人数从五十人增加到一百多人,并且设置了三个百夫长来管理军团。百夫长的身份可以从头盔的羽饰来加以辨识;一般士兵的头饰是纵向排列,而百夫长的则是横向排列。另外扮演罗马士兵的人都参加过真剑的训练,甚至有人谣传说某些剑还真的具有杀伤力,但是丹尼斯从来不曾被这些传闻所扰,只有在需要时才会出面澄清。为了提升员工士气,他尽量将控制中心的干涉减到最低,让各部门员工自行运作。丹尼斯用计算机鼠标放大人群的画面;他们提早了大约二十分钟,而且……是法兰西斯科.德拉库兹在带队。法兰西斯科是西班牙空降部队的退役士官,长相凶狠,年逾五十,手臂粗壮,留着一大把胡子。小孩子都很畏惧法兰西斯科的外表,但他却有办法像一位祖父一样抱起小孩子,并且很快就跟他们玩在一起––小孩子特别喜欢玩他头盔上那有如红色刷子般的羽饰。丹尼斯提醒自己要找个时间跟法兰西斯科共进午餐,因为他把自己的小部门管得很好,值得受到上司的嘉奖。

  丹尼斯从架上拿出一份公文来。待会儿他必须向阳姆笙公司的来宾致欢迎词,然后在城堡的餐厅内与他们共进晚餐。丹尼斯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来朝走廊走去;走廊上有一条通往城堡中庭的密道。

  「麦克?」有人叫他,丹尼斯转过身子。

  「什么事,彼得?」

  「有你的电话,董事长打来的。」

  于是麦克.丹尼斯折回办公室,手中仍然抓着准备好的讲稿。

  法兰西斯科(朋友们都叫他潘丘)的身材不算高,只有五呎七吋,但有个宽阔的胸膛;当他踏步前进时,大地也会为之震撼––他行进时总是双脚打直,完全按照罗马军团的规矩。他的铁制头盔很沉重,可以让他感受到头盔上的羽饰随风飘扬;左手又必须拿着几乎可以遮住他全身的盾––盾身由合板制成,中央有一个蛇发女妖梅杜莎的金属肖像,边缘也是金属制的。罗马士兵就是带着这样笨重的装备上战场––加上装食物的袋子总共有六十磅重。

  「世界乐园」完全复制罗马士兵身上的所有装备,只不过金属的材质比起罗马时代要好太多了。此时,六名男孩正围在潘丘周围,模仿他的行军步伐;他很喜欢这样子。他的儿子追随父亲的脚步,目前正在西班牙陆军服役,就像这群法国小男孩现在在做的事情一样。对于德拉库兹来说,世界是井然有序的。

  在几公尺之外,尚.保罗、何内和艾斯德邦等人早已准备完毕;艾斯德邦手上还绑着汽球,而其它人则都戴着「世界乐园」的白色纪念帽,在人群周围就位完毕。他们穿著「世界乐园」的黑色 T 恤,配上白色帽子;除了艾斯德邦和安德黑之外,其它人都背着背包,看起来和其它游客没什么两样。

  在特洛尔带领着汤姆笙公司的游客就位之后,大人们便开始聊天,而小孩子们也嬉闹个不停,脸上都洋溢着欢笑。有些小孩子在人群中跑来跑去,玩起捉迷藏的游戏……另外,还有两个小孩坐在轮椅上,不过他们并不属于汤姆笙公司的旅游团。

  安德黑也看到了这两个特别的游客;其中一个是他昨天遇到的荷兰小女孩,另外一个…

  …从她父亲的长相看起来应该是英国人––她父亲正推着轮椅穿过人群。太好了,这两个小孩他们也要了。

  丹尼斯坐在办公桌前,打开计算机。是的,园区的事营收较预期多出了百分之四.一,淡季的生意成长不少;丹尼斯猜测这主要是导因于反常的好天气。此外,除了两处游乐设施的计算机出了点问题之外,园区内的一切大致顺利。软件工程师目前正在抢修出问题的计算机;由于故障发生在保固范围内,因此原厂愿意负责修复。不过这也是应该的,如果他们还想争取园区内的另外两件工程,当然就得加把劲才行。丹尼斯向董事长保证,有关这两件游乐设施工程的报导将会在电视上出现,尤其是美国的有线电视网,以藉此吸引美国游客,抢走一些迪士尼乐园的顾客。沙特阿拉伯籍的董事长最初之所以会投资成立「世界乐园」,就是因为他的小孩喜欢去坐一些他看都不敢看的游乐设施。

  「怎么回事?」丹尼斯听到不寻常的声音,抬头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冲锋枪的对空连续射击声,每个人都吓了一跳。在城堡中庭广场上的人只见一个留着胡子的人拿着枪对空挥舞,枪身弹出一串空弹壳,所有人都被吓得手足无措。大家都是未经训练的老百姓,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甚至来不及展现内心的真正恐惧––––其它恐怖份子也从背包中拿出武器,不过他们并没有开枪射击,只是等待着时机––德拉库兹站在其中一名恐怖份子身后,他亲眼目睹他把武器拿出来。他认出那是把九公厘口径的乌兹冲锋枪;这对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他紧盯着枪不放,一面盘算着距离和方位;二十年来的军旅经验一下子就全部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留胡子的犯人离他只有两公尺,他开始向前移动。

  克劳德察觉到有动静,于是回头察看––只见一个穿戴着罗马锁甲和奇怪头饰的男人向他冲了过来。克劳德立刻转身迎战––––德拉库兹百夫长以战士的本能展开行动,彷佛天降神兵。他的右手拔剑出鞘,左手举起盾牌;盾牌中央对着乌兹冲锋枪的枪口。而剑则朝空中挥去。这把剑是向住在托雷多的远房表弟订做的;剑身由碳钢打造而成,造型和熙德(译注: El Cid,十一世纪西班牙声名卓著的军事统帅和民族英雄)的剑相仿。德拉库兹突然化身为战士,而且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持枪歹徒,距离还不到两公尺;不管有没有枪,他都要––––克劳德迅速开枪射击,朝目标中央射去,但这次碰上的是三公分厚的盾牌,子弹弹了开来,弹片四射––––弹片击中了德拉库兹的左臂,右手则仍持剑左右挥舞,在对方的上臂划了一道,同时感到血脉贲张––––克劳德感觉到伤口的疼痛,但仍不停地扣下扳机,朝对方射击。三颗子弹击中德拉库兹的左脚,位置都在膝盖以下,射穿胫甲,其中一发还击碎了胫骨,使德拉库兹倒地呻吟;他差一点就可以砍到对方的喉咙,但现在却完全动弹不得––丹尼斯跑到窗户旁边,而其它人则继续看着监视器;刚才的画面全都被录下来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情景,不可能发生的事竟然就发生在眼前。一群持枪歹徒把汤姆笙公司的游客围住,就像牧羊犬般,把人赶进城堡的中庭广场。丹尼斯见状立刻转身:

  「关闭大门,现在就关闭大门!」他对主控制台的人员下达命令。用鼠标一点,城堡的门就死锁了。

  「立刻报警!」丹尼斯继续下令。这也是事先就设计好的程序,警报系统会向最近的警察局发出信号。丹尼斯接着拿起电话打给警方。原先预设的突发状况是金库被抢,所以园区内早有一套应变程序––所有游乐设施立刻停止运作,商店提早关门,尽快引导游客回到旅馆房间或停车场,告知游客因为紧急状况所以园区必须暂时关闭……

  ※ ※ ※

  这次行动其实还蛮有趣的,安德黑心想。他从同伴手中拿来一顶多出来的白帽子戴上,再从尚.保罗那里接过枪。几公尺外,艾斯德邦放掉手中的汽球,拿起武器,让汽球飞向天空。

  一开始,小孩子并不像大人那样地惊慌失措,他们还以为这可能是乐园安排的活动,虽然枪声刺耳,而他们也的确被吓到了。不过恐惧是会传染的,小孩子很快就察觉到父母眼中的恐惧,于是便赶紧和别人靠在一起,看着四周的大人;有人手里好象还拿着……枪,看来这真的不是开着玩的。

  何内负责发号施令。他走向城堡入口,留下其它九个人控制现场。其它游客都纷纷走避,不过其中也有人拿出相机拍照,有的甚至还用摄影机特写拍下他的脸。可是他也无可奈何。

  「二号!」他下令,「挑选我们的客人!」

  「二号」是尚.保罗。他粗暴地抓起一个四岁法国小女孩的手。

  「不要!」她的母亲哭喊着。尚.保罗用枪指着她,她虽然害怕,却仍然紧抓住小孩的肩膀不放。

  「很好,」二号说道,「妳不放开,我就先射她。」他把乌兹冲锋枪的枪口对准小女孩的淡褐色头发。小孩的母亲叫得更大声,但却放开了小孩。

  「到那边去。」尚.保罗指了指胡安。然后以坚定的口吻对小女孩说。小女孩张大着嘴朝胡安走去,并频频回头看着被吓坏的母亲。

  安德黑则在另一边做着相同的事。他走向那个荷兰小女孩––她的名牌上写有她的名字:安娜––然后不发一语地一把推开安娜的父亲,推着轮椅走向城堡。

  「我的孩子生病了。」她的父亲用英语抗议道。

  「我知道。」安德黑用英语回答道,一边向另一名生病的小孩走去。这两个小孩是绝佳的人选。

  「王八蛋!」第二个小孩的母亲对安德黑怒骂道。安德黑用枪托敲她的脸,打断了她的鼻子,满脸是血。

  「妈咪!」小男孩哭叫道,而安德黑则仍推着轮椅继续走上城堡的斜坡。他的母亲整个人都崩溃了,一名园区的清洁工试着安慰她,但她只是更大声她哭喊着儿子的名字:「汤米!」

  另外四十对父母很快就面临了相同的命运,他们全是汤姆笙公司的员工。歹徒挟持人质退入城堡,缓慢地向西班牙大街撤退。

  「可恶,他们往这里来了。」丹尼斯一边注意着歹徒的动静,一边仍在与西班牙当地警长通电话。

  「撤退,」警长立刻作出反应。「现在就走!我们需要你和你的人来协助我们。马上离开!」

  「但是,我必须为这些人的安全负责。」

  「没错,可是你离开那里会对我们更有帮助。现在就走!」警长对他下令,「给我离开!」

  丹尼斯放下电话,回头看着控制中心的十五名员工。「各位,跟我走。我们去后备控制中心。现在就走!」

  这座城堡看起来就像真的城堡,但其实却不然,城堡里有电梯和逃生梯等现代设施。丹尼斯打开逃生门,让他的员工先走;最后一个人在下去时将钥匙拋给丹尼斯,由丹尼斯殿后并将门锁上。等他到达地下楼层时,才发现里面已挤满了工作人员和游客,园区警卫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但却没有人带武器,他们身上只有无线电对讲机。枪被锁在会计室里,只有少数受过训练的员工有权使用;况且丹尼斯也不希望发生枪战,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世界乐园」的后备控制中心位于地下楼层的尽头;他花了五分钟跑到后备控制中心,发现里面只有两个人在,并紧急利用里面的电话与西班牙警方连上线。

  「你安全了吗?」警长问道。

  「目前应该是。」丹尼斯答道,一边用监视器观察他城堡办公室的情况。

  「往这边走。」安德黑在前面带路,但是门却锁上了。他退后一步,朝门把开枪。虽然射弯了门把,但门却依然锁得紧紧的,接着何内用乌兹冲锋枪射击,将门把的部份射烂,才终于将门拉开。安德黑带头上楼。揣开控制中心的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我看到他们了!」丹尼斯大声说道。「一个––两个––六个人有枪––天啊,他们挟持着小孩子!」一名歹徒走向监视摄影机,用枪指着镜头,然后画面就消失了。

  「有多少人有枪?」警长问道。

  「至少六个人,也许十个,也许更多。他们挟持小孩当人质。你听到了吗?他们挟持小孩。」

  「我了解,丹尼斯先生。我会赶紧调度人马展开行动,请在现场待命。」

  「是。」丹尼斯操作着其它的摄影机,察看园区内的情况。「混蛋!」现在他的愤怒已大过惊吓。再来他必须打电话向董事长报告这起突发事件,不过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恐怖份子攻击游乐园吗?

  在达里欧.盖斯曼警长向马德里当局报告这起事件的同时,他手下的警察已经展开行动。十辆警车载着十六名警察分别从不同的巡逻区域加速开上高速公路,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加强管制,不许任何人进出。另一方面,即使有警示灯和警笛在前方开道,盖斯曼警长还是花了三十分钟才抵达目的地,不过这倒是让盖斯曼警长有时间思考现在发生的事。目前他有十六名手下正在赶往乐园的途中,但是如果乐园内有十名武装暴徒,那么警方的人手便明显地不足,甚至连建立内、外管制圈都不够。那么到底要多少人手才足够呢?有必要呼叫西班牙警方于数年前成立的国家紧急救援小组吗?是什么样的歹徒会选在这个时候袭击「世界乐园」?一般说来,抢劫的最佳时机应该是在营业时间结束时,因为这时会结算金额,并用帆布袋把钱装好,运送到银行……。但现在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对方竟然选在中午犯案,而且挟持儿童作为人质。他们应该不是一般的抢匪?他们会不会是恐怖份子?是巴斯克分离运动的恐怖份子吗?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在盖斯曼警长的控制之内。一位汤姆笙公司的资深经理正忙着打电话通知公司总部,并在很快连络上于露天咖啡听享用午餐的公司总裁之后,立刻结束通话。然后这名经理又打给国防部长请求协助;国防部长叫秘书长记下他们的谈话内容,立刻传真给总理和外交部长;而外交部长则马上打电话给西班牙当局确认事情的现况。事情已经演变成政治事件;法国国防部长又打了另外一通电话。

  「是,我是约翰.克拉克,」虹彩六号对着话筒说,「是,长官。地点在哪里……我明白了……有多少人?好的。如果有进一步的消息请通知我们……不,长官,除非当地政府要求,否则我们不能出动。谢谢你,部长先生。」克拉克按下电话上的另一个按键。「艾尔,过来一趟。我们有一笔生意上门了。」接下来也同样叫了比尔.陶尼、贝娄、查维斯和寇文顿过来。

  ※ ※ ※

  仍然留在「世界乐园」的汤姆笙公司经理在一处小吃店前把员工集合起来计算人数;他以前曾在法国陆军担任战车部队的军官,而这项动作很快就为混乱的人群带来秩序,他把小孩没被掳走的员工集合在一边,然后算了一下失去小孩的父母人数,总共有三十三名小孩被带走,另外还有两名坐轮椅的小孩也不知下落。这些失去孩子的父母亲情绪都严重失控,而他则尽量让他们冷静下来,接着才再次向公司总裁报告最新状况。报告完毕之后,他开始登记所有人的姓名和年龄,并且尽可能稳住自己的情绪––感谢上帝,还好他的小孩因为年龄超过而无法参加这次的旅行。结束登记后,他带着公司员工离开城堡,询问何处可以打电话和传真。他们穿越一扇木制旋转门,进入一栋建筑,来到地下楼层的后备控制中心;在那里他见到了丹尼斯。

  当盖斯曼赶到时,传真机正在传送一份已知人质名单给巴黎。不到一分钟,法国国防部长就打了电话过来。原来国防部长认识这位汤姆笙公司的资深经理––罗伯特.甘美林上校,他在数年前是列克勒战车第二代射控系统研发小组的负责人。

  「有几名人质?」

  「我们公司被挟持了至少三十名人质。恐怖份子似乎早就设定好以小孩为目标;部长先生,我们应该向外籍军团请求协助。」甘美林上校坚定地说,他指的是外籍军团的特种部队(译注:外籍军团主要是由法国雇佣外国志愿者而组成,不过现在法国人也不少)。

  「我会考虑的,上校。」通讯结束。

  这时,戴着奇怪帽子的家伙趋前向甘美林自我介绍:「我是盖斯曼警长。」

  「真他妈的见鬼了,我去年才带家里的人去那里玩了一趟。」彼得.寇文顿说道,「我们可能要用一整营的人才能夺回那个地方。这真是一场恶梦,那里有一大堆建筑,一大片空地,以及多层建筑物。另外,我认为那里应该还有地下街。」

  「有地图、平面图吗?」克拉克问福格特小姐。

  「我去找找看。」他的秘书答道,转身离开会议室。

  「有什么情报?」查维斯问道。

  「目前知道的不多,但是法国人已经积极展开行动,同时要求西班牙方面让我们参与,而且……」

  「刚拿到的传真。」爱丽丝.福格特递上一份传真之后便再度离开。

  「人质名单……我的天,全都是小孩,从四岁到十一岁不等……一共是三十三个人……

  他妈的糟糕。」克拉克再看了一遍名单,然后把它交给史丹利。

  「这次要出动两个小队才行。」史丹利立刻说道。

  「没错,」克拉克点点头,「看来不得不如此了。」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陶尼先生的电话。」扩音器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

  「我是陶尼,」情报主管拿起话筒后说道,「是,了解……是,我们知道,我们刚才有接到电话––嗯,我知道。我们会立刻出动,是的。谢谢你。」陶尼挂上电话。「西班牙政府透过英国驻马德里大使馆要求我们立刻展开行势。」

  「好了,大伙儿们,」约翰站起来说道,「准备出发,情况紧急。」

  查维斯和寇文顿跑出会议室,分别前往各自的小队。此时电话再度响起。「有什么事?

  」克拉克听了好几分钟后说,「好的,这对我很有帮助。谢谢你,长官。」

  「什么事,约翰?」

  「上级刚才指示第一特种作战联队支持我们一架 M C–一三0,包括马洛伊的直升机都要给我们用。我们的目的地附近有座军用机场,英国政府会让我们在那里畅行无阻。」而更好的消息是「大力士型运输机将会直接从赫里福把他们载往目的地。「多久可以出发?」

  「不用一个小时。」史丹利答道。

  「很好,运输机将在四十分钟内抵达,叫各小队成员马上准备好。」

  「大家听好,」查维斯走进小队活动室大声宣布,「我们有任务了。大伙儿把装备带着,准备上路了。」

  于是大家便立刻朝装备室走去,此时帕特森中士提出他的疑问:「丁。这次不是轮到第一小队吗?我们为什么也要行动呢?」

  「这次任务两队都要出动,汉克。」

  「这才公平。」帕特森走向自己的柜子。

  他们的装备早就打包好,随时都可以上路;甚至在卡车到达之前,所有的行李就已经都送到门口了。

  甘美林上校比盖斯曼警长还早一步得到消息。法国国防部长直接打电话告诉他,在西班牙政府的要求下,一支特种部队将在二小时之内抵达。他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其它员工,而警察局局长则多少有些懊恼,虽然支持警方已在路上,但他们却无法采取任何行动,这让盖斯曼有被撇在一旁的感觉。现在他只能下令三分之一的人员谨慎地朝城堡里面移动,另外还有两名员警在地下楼层行动,他们的武器不是收在枪套里就是没开保险,而且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开火;这项命令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何内心想,计画进行得很顺利,而且控制中心的设备也比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何内正在学着操作计算机系统,以便选择摄影机;园区内似乎到处都是摄影机,从停车场到游乐设施的等待区都有。画面是黑白的,一旦选好监视地点,还可以放大、缩小和平移镜头。另外,办公室的墙上还有二十组监视器,每部监视器都和计算机主机联机,而且至少连结五部摄影机。在他的监视下,没有人能够无声无息地接近城堡。

  穿过门之后就是秘书室;安德黑把孩子们绑起来,并叫他们坐在地板上,而那两个坐轮椅的小孩则靠墙排好。孩子们的眼睛都张得老大,面露恐惧的神色,没有人吵闹。安德黑把冲锋枪挂在肩上––暂时应该是不会用到枪了。

  「你们给我乖乖坐好。」他用法文说道,然后面到控制室。「一号。」他喊道。

  「是,九号。」何内回答。

  「一切都在控制之中。该是打电话的时候了吧?」

  「是的,」一号同意了,并找个位子坐下,拿起话筒,按下一个可能的按钮。

  「喂?」

  「你是谁?」

  「我是麦克.丹尼斯,世界乐园的总经理。」

  「很好,我是一号,我现在控制了你的世界乐园。」

  「好吧,一号先生,你有什么条件?」

  「你那里有警察吗?」

  「有,他们现在就在这里。」

  「很好。我要跟他们的指挥者谈话。」

  「警长?」丹尼斯朝盖斯曼挥挥手。

  「我是达里欧.盖斯曼警长。」

  「我是一号,我负责发号施令。你知道我手上有三十多名人质吗?」

  「是的,我知道。」警长回答道,尽可能保持平静的语气。他受过训练,知道该如何与绑架人质的恐怖份子对话,「你有什么要求?」

  「我没有要求。我会给你命令,而且得立刻执行,你明白吗?」何内用英语问道。

  「是,我明白了。」

  「我们的人质都是法国人,我要你和马德里的法国大使馆保持连络,我有话要跟他们说。请记住,我们的人质中并没有贵国的公民,这件事与你们无关,我们会跟法国政府交涉。

  你明白吗?」

  「一号先生,那些孩童的安全是我的责任,这里是西班牙的领土。」

  「随便你,」一号回答,「你立刻帮我们跟法国大使馆连上线。事成后就通知我。」

  「我必须先向上级长官报告,才能给你答复。」

  「快一点。」何内说完后便挂断了电话。

  ~~~背后传来一阵噪音。 M C–一三0在跑道上开始加速,四具亚利森发动机怒吼起来,升空后朝西班牙飞去。克拉克和史丹利戴着厚重的耳机坐在前头的通讯室,仔细接收耳机理传来的消息。对方保证会在他们抵达之后提供地图和计画,但却没有对恐怖份子的数目和身份作进一步说明,只说目前正在努力查证中。同时还收到一份发自巴黎,经由美国第一特种作战联队总部转送过来的传真;传真上是另一份人质名单,三十三名儿童被持枪歹徒挟持,因在游乐园的城堡里,歹徒人数至少有六个,也许十个,也许更多。并没有进一步的消息,约翰心想,混蛋。他知道有些事急不得,但在这行里有些事情实在是很没效率,即使你自己动手做也一样。

  在后机舱里,大伙儿解开安全带,开始穿上黑色制服;彼此绝少开口交谈,而两名小队长则走到前舱查看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当他们于十分钟后回到后舱换装时,队员们看见查维斯和寇文顿脸上露出「这些歹徒到底在搞什么鬼」的表情,都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两名小队长将有限的讯息告知所有队员:挟持的小孩可能超过三十人,恐怖份子人数不详,国籍和动机也不清楚。实际上,大家对这次的任务都一无所知,只知道要前往某地进行某项行动。之后,全部队员就又重新回座,系上安全带,仍然极少交谈;大部份人都闭上眼睛,稍作休息。其实他们并未真正睡着,只是阖上眼睛,想在螺旋桨发动机的刺耳噪音声中,寻求一个小时的短暂平静。

  「告诉我你的传真号码。」一号用法语对法国大使说道。

  「很好。」他拿到传真号码了。

  「我们会传真一份名单给你,我们要求释放上面所列的政治犯。他们要立刻获得释放,然后搭乘法国航空公司班机到达此地。接着,我们需要一架飞机,飞往我指定的地点。我建议你尽快接受我们的要求,我们可是没什么耐心;如果没有达到要求,我们将被迫杀害人质。」

  「我会把你们的要求转告给巴黎。」大使说道。

  「很好,记得告诉他们我们没什么耐性。」

  「我知道了。」大使保证道。结束通话,大使望着他的随身幕僚––副大使、武官以及DGSE的站长。「怎么办?」

  「先看看他们要求释放的政治犯名单再说。」 D G S E 站长回答。不久,传真送过来了。

  DGSE站长拿起传真看了一遍,然后交给其它人。「不太好。」他说道。

  「豺狼?」副大使说道,「他们该不会––」

  DGSE站长说道:「现在事情变得有点棘手,希望这些突击队员知道该怎么做。」

  「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毫无概念。」

  「到底要多久时间?」艾斯德邦问何内。

  「可能要花上一段时间;」一号回答,「有些是真的,有些则是他们编出来的。记住,他们的策略是尽量拖延时间,以便累垮我们,消耗我们的精力,削弱我们的决心。而我们的反制之道就是藉由杀害人质来逼迫他们加快速度。不过我们得小心行事;以儿童为人质,势必让他们极度不安,我们必须谨慎地运用人质;而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掌握住事情的节奏。目前,我们就给他们一点时间,而我们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来加强防御。」何内走到角落去看克劳德的状况。克劳德的上臂被一个愚蠢的罗马士兵给划了一道,现正坐在地上包扎伤口,但伤口依然血流不止。克劳德的伤口需要缝合,他的运气实在太差了。

  海克特.威勒是「世界乐园」的医生,毕业于巴塞隆纳大学,专长是一般外科;在「世界乐园」里,他大部份时间都在帮游客擦破的膝盖和手肘贴上OK绷,不过在他的墙上却挂了一张他接生的一对双胞胎的相片,那是因为有名孕妇竟然蠢到去坐俯冲轰炸机。无论如何,他的确是一名技术纯熟的医生,现在这个病人并不是他的第一个枪伤病患。德拉库兹很幸运,至少有六发子弹射向他,结果前三发只在他的左手臂上留下几道伤痕,而后来的一发则对他的腿部造成严重的伤害。像德拉库兹这种年纪的人,胫骨断裂可要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复原。

  「我本来可以杀掉他的,」百夫长在接受麻醉时抱怨道,「我本来可以把他的头砍下来的,可是我失手了!」

  「不过你的第一剑并没有落空。」威勒说道。他看见放在一旁的剑上有红色的血迹。

  「嫌犯长什么样子?」盖斯曼警长问道。

  「四十出头,」德拉库兹说道,「比我高十或十二公分,身材较瘦。棕色头发、棕色胡子、深色眼睛。拿着乌兹冲锋枪,戴白色帽子。」德拉库兹暂停了一下、他身上的麻醉不够完全,疼痛不停地向他袭来,但他还有话要说,所以只能忍受医生在处理腿部伤口时的不适。「还有其它歹徒。我看到四个,也许还有更多。」

  「我们认为大约有十个人左右。」盖斯曼说道,「对方有说什么吗?」

  德拉库兹摇摇头。「没有。」

  「他们是谁?」医生头也不抬地问道。

  「大概是法国人,但我们无法肯定。」盖斯曼警长答道。

  马洛伊中校遇上了最大的挑战,那就是飞越英吉利海峡。他以固定的一五0节巡航时速郭南南西方前进,途中必须在波尔多附近的法国军用机场加油一次,因为他没有外挂油箱。

  和绝大多数的直升机一样,夜鹰式直升机也没有自动驾驶,所以马洛伊和哈里森中尉必须全程用手操控直升机。还要三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坐在后面的是他们的机工长杰克.南斯中士。

  「这次的行动很匆忙。」哈里森透过机内通话系统发表意见。

  「是啊,不过虹彩部队本来就是随时待命的。」

  「你知道现在的状况吗?」

  「一点头绪也没有。」马洛伊摇摇头,「你知道吗?自从我配驻在塔拉瓦号上之后就没再去过西班牙。我记得在卡地兹有一家很棒的餐馆……不知道那家店还在不在……」接着大家就陷入一片沉默之中。直升机机鼻朝下,在四叶片螺旋桨的带动下往南飞去;马洛伊每隔几秒钟就会检查一次数字导航仪面板。

  「没什么新消息。」克拉克看着最新的传真说道。传真上没有新资料,情报官只是将旧资料重新整理一遍而已。他把传真交给史丹利处理,自己则往后机舱走去。

  虹彩部队的大部份队员看起来都像是睡着了,但实际上只是在放松自己。就像克拉克十多年前所做的一样:把眼睛闭上,将身心调适到最舒服的状态,完全没有必要去想未来会发生什么事;紧张只会消磨一个人的力量。现在就要让自己完全放松,像是把身上的开关关掉一样。这些人既精明又老练,知道何时才需要面对压力。太早承受压力并不是件好事。前美国海军海豹部队队长约翰,克拉克此时才猛然警觉,自己能够领导这批弟兄是多么光荣的一件事。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使命,知道如何执行任务的每一个步骤。现在他们在任务未知的情况下出动执勤,虽然可以料想到事态一定颇为严重,否则不会同时派出第一和第二小队,但他们仍像是在出例行训练任务一样。他们的表现太好了,两名队长让他们保持在最佳状态。

  在前面等着他们的是挟持儿童的恐怖份子。这次任务并不简单,要想出进攻策略尚言之过早,至少现在待在这架很吵的 M C–一三0里,总比半个小时后在主题乐园里要好;届时他的弟兄们将会睁开眼睛,带着武器装备鱼贯走出飞机。看着他们,克拉克突然看见死神出现在他眼前,而此时此地,这些死神是听从他的指挥的。

  提姆.努南坐在货舱的右前方,正在玩他的电恼,旁边则坐着大卫,伯利德。克拉克走向他们,问他们在做什么。

  「实时新闻还没报导这件事;」努南说道,「不知道为什么。」

  「很快就会报导的。」克拉克说道。

  「是啊,大概在十分钟内吧。」以色列人伯利德说道,「待会儿我们跟谁碰头?」

  「我刚才得到消息,西班牙陆军和警察部队会来接我们。已经允许我们降落……大概二十五分钟后。」克拉克看了一下表回答。

  「你看,《法国机关报》有关于这件事的新闻。」努南说道,一面仔细查看有没有什么新信息,「三十名左右的法国儿童遭到不明恐怖份子挟持––除了事件发生的地点之外,没有其他消息。这一点也不有趣,约翰,」前联邦调查局干员说道,「三十名人质被困在拥挤的环境中。在我和人质救援小组共事时,最害怕的就是这种事。真的有十名歹徒?」他问道。

  「西班牙警方是这么认为,不过尚未获得证实。」

  「老大,这次的情况不妙。」努南忧虑地摇摇头。他的穿著和其它队员没有两样,身上穿著黑色制服和防弹衣,右臂上挂了一把贝瑞塔手枪,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个枪手,而不是一个科技怪人……克拉克转念一想,儿童的安危最能引起人类的测隐之心了;像调查局的人就认为,伤害儿童的犯罪行为是最为人所不齿的。

  「约翰!」史丹利喊道,一面拿着新传真朝后机舱走来,「这是歹徒的要求。」

  「有我们认识的人吗?」

  「伊利奇.拉米瑞.桑契士位于名单之首。」

  「卡洛斯?」伯利德抬起头来,「谁会想要那个装饰品?」

  「每个人都有朋友。」贝娄博士坐下来,拿起传真仔细看过一遍。

  「好的,博士,我们现在能掌握到什么?」

  「我们再次遇上意识形态的歹徒,就像维也纳那次一样,不过这次他们的目标明确,就是这些「政治犯」……我认识其中两个人,他们来自『直接行动』组织,其它的我就不熟…

  …」

  「找到了,」努南打开储存有已知恐怖份子名单的档案,并输入传真上的名字,「有六名『直接行动』成员,八名巴斯克分离份子和一名PFLP成员,目前关在法国。名单并不长。

  」

  「但是目标明确,」贝娄说道,「他们清楚什么是他们想要的。他们挟持儿童作为人质,就是决心要救出这批人。问题是,法国政府会如何处理?」

  「法国政府过去一向习惯跟别人在台面下讨价还价,」伯利德说道,「我们的朋友可能也知道这点。」

  「但是这次的人质是小孩子。」克拉克深吸了一口气。

  「真是一场恶梦。」努南赞同道,「但是谁狠得下心去杀害小孩子呢?」

  「要跟他们谈过后才能知道。」贝娄回答;他看了看手表抱怨道:「下次可不可以换一架快一点的飞机。」

  「冷静点,博士。」克拉克说道。他知道在部队降落和展开部署之后,贝娄将会遇上最棘手的难题。他必须看穿恐怖份子的心思,评估他们的决心,进而预测他们的行动。如同队上的其它人一样,他就像是个蓄势待发的短跑选手,枪声一响,就得奋力向前。然而不同的是,他不是个枪手,所以不能奢望像其它人一样,在开始行动后就得到情绪上的舒解,为此他不免有些嫉妒这些战士。重点是儿童,贝娄心想。他必须尽可能保护儿童们的生命安全。

  法国和西班牙政府会让他知道多少内情?他必须尽量掌握多一点的线索才行。恐怖份子故意挑选儿童作为人质,而且是法国儿童,显然就是为了向巴黎当局施压……这是一次经过深思熟虑的行动……即使一般人是干不来杀害儿童这种事的,但在必要时他们还是会下手杀害人质。贝娄一直在研究恐怖份千的心理,但如今他也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了解他们,他们的想法已经完全背离现实理性了。他也许能够猜测他们在想什么,但是他真能理解吗?他把耳塞戴上,以保护耳朵和平衡感免于受到 M C–一三0发动机的噪音干扰,然后又坐下来,闭上眼睛,让自己平静下来,休息片刻。

  克拉克知道贝娄需要休息,但是虹彩六号本人却丝毫不能松懈,因为他是肩负任务成败责任的领导者。他眼前浮现出一张张孩童天真的脸孔。哪些人会活下来?哪些人不会?

  ~~~唉,小孩子。

  「他们还没给我回音。」盖斯曼对着话筒说道,这通电话是他主动打过去的。

  「没关系,我不急,」一号回答,「我宁愿认为巴黎方面对于我们的要求是相当重视的。如果不是,那他们将很快见识到我们的决心。」何内说完后便挂掉电话,结束通话。

  找机会跟他们对话就到此为止,盖斯曼告诉自己。他从训练课程中得知,这是他该做的事情之一。与歹徒建立某种形式的对话或信赖,对他们是有帮助的,例如他们可以让歹徒为了交换食物或其它考量而释放部份人质,动摇对方的决心,最后在无人伤亡的情况下结束整个事件……但是对方似乎不太愿意跟他交谈,而且对于情势的掌控也颇具信心。盖斯曼警长提醒自己,儿童就坐在他的枪口下。接着,另一通电话响了。

  「他们已经着陆了,正在卸下装备。」

  「要多久时间?」

  「三十分钟。」

  「半个小时。」托马斯.纽西欧上校在车子开动时告诉克拉克。纽西欧从马德里搭乘直升机赶到这里,他后面有三辆西班牙陆军的卡车,正在装载从飞机上搬下来的装备;等所有人员都上车之后,就会跟在他们后面朝目的地前进。

  「状况如何?」

  「有三十五名人质,其中三十三名是法国儿童……」

  「我看过名单了。另外两个是谁?」

  纽西欧不屑地低下头。「似乎是来参加园方所举办的一项特别活动的病童,他们被送到这里是因为––你们美国人先开始的,叫什么来着……」

  「美梦成真?」

  「没错,就是这个。一个荷兰女孩和一个英国男孩,两个人都坐轮椅,病情似乎很严重。其它人质都是汤姆笙公司员工的小孩。旅游团领队通知了公司总部,接着消息就传到了法国政府耳中。我奉命为你们提供必要的协助。」

  「谢谢你,纽西欧上校。目前你有多少人在现场?」

  「三十八人,还有更多人正在赶往的途中。我们已经建立起一道内圈管制墙。并且执行交通管制。」

  「记者呢?」

  「我们把他们挡在乐园的入口处,绝不会让消息泄露出去。」纽西欧上校保证道。西班牙警方已经做了他们该做的事,而纽西欧看起来也已准备好接受下一项任务。他开着警车上到高速公路,路旁的标志显示世界乐园只有十五公里远,而且目前车速非常快。

  ※ ※ ※

  朱立欧.维加把最后一个箱子拋进卡车,自己也跟着爬上车。他的队友都坐在后面,只有查维斯坐在驾驶座旁边。大家的眼睛都张得老大,头也高高抬起,环顾四周的风景––即使是突击队员也有像观光客的时候。

  「上校,我们将面对的是哪一种监视系统?」

  「您的意思是?」纽西欧反问道。

  「乐园里是否到处都设有监视摄影机?如果是的话,」克拉克说道,「我们就要设法避开。」

  「我会打电话确认一下。」

  「然后呢?」麦克.丹尼斯问总技师。

  「从后门一直到接近员工停车场之前都没有摄影机。另外,我还可以从这里关掉停车场的摄影机。」

  「就这样吧。」丹尼斯拿起盖斯曼警长的无线电指引警车方向。他一边说话一边看着手表。整个事件就发生在三个半小时以前,但感觉起来却像是过了一辈子。

  纽西欧上校下了高速公路,转上一条两线道的柏油公路。开始减慢车速,他们遇上一辆警车,站在车旁的警员挥手示意他们通过。两分多钟之后,他们将车停在隧道口;隧道口的铜门半开着。纽西欧打开车门下车,而克拉克则跟在他后面;两人快步走进入口。

  「你的西班牙文讲得很棒,克拉克先生。我听不出来是哪个地方的口音。」

  「印第安纳波里斯。」约翰答道。现在放松一下也不错。「歹徒是怎么跟你交谈的?」

  「你是指用何种语言吗?到目前为止都是用英语。」

  这可是今天的第一个好消息。据他所知,贝娄博士的语言能力不佳,不过歹徒会讲英语就好办了。贝娄博士应该会在五分钟后抵达现场,到时候他就可以提供一些意见。

  园内的后备控制中心位于隧道口进去约二十公尺处。门口有另一名西班牙警察看守着;

  他帮他们开门,并向纽西欧上校敬礼。

  「上校。」约翰看到另一名警察。

  「克拉克先生,这位是盖斯曼警长。」他们彼此互相握手致意。

  「您好!我是约翰.克拉克。我的人再几分钟就会到了,您能为我说明最新的情况吗?

  」

  盖斯曼把他带到会议桌旁,桌上正摊开着一张世界乐园的地图/平面图,而房间墙壁上则排满了监视屏幕以及其它不明功能的电子设备。

  「歹徒全在这里。」盖斯曼指着园区内的城堡说,「对方应该有十个人,还有三十五名人质,全都是儿童。我跟他们交谈过好几次;跟我接触的是一个男人,可能是法国人,自称『一号』。所有对话都没有具体结论,不过我们这里有一份他们的要求的复本––十二个定罪的恐怖份子,大部份关在法国,也有一些在西班牙的监狱里。」

  克拉克点点头。这些他都知道了,不过园区平面图是新的资料。目前的首要之务是检查视野角度和范围,看看有哪些地方会被发现,哪些不会。「有没有对方所在地点的蓝图?」

  「这里,」一位园区技师说道,一面移动蓝图,「窗户在这里,这里,这里和这里。楼梯和电梯如标记处。」克拉克把篮图上的位置和地图相对照。「他们那里有楼梯可通往屋顶,大约有四十公尺高,而且视野良好,所有街道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我想找地方监视园区内的一举一动,哪里最好?」

  「俯冲轰炸机第一个上坡的最高点,那里将近有一百五十公尺高。」

  「差不多五百呎?」克拉克半信半疑地说。「那是世界上最大的云霄飞车,先生,」技师保证道,「各地来的游客就是想坐这个。

  虽然它座落在约十公尺深的洼地里,但却盖得相当高。那里是监视整个园区的最佳地点。」

  「很好。怎样才能在不破发现的情况下到那里去?」

  「可以走地下楼层,但是里面有摄影机––」他在地图上指出摄影机的位置,「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那里也有一部。从这里比在地面上走要安全。但要闪避所有摄影机并不容易。」

  「你能把摄影机关掉吗?」

  「可以从这里让主控制中心的功能失效;是的––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派人把线路拆掉。」

  「但是这样可能会惹恼我们在城堡里的朋友。」克拉克指出,「要三思而后行。现在的首要之务是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以及我们在做什么;不要让他们有所防备。」

  两名警察同意地点点头;约翰从他们的眼中看到某种敬意。由克拉克和他的部队接手让他们松了一口气;如果人质救援行动成功,他们可以因为支持行动而沾光;如果失败了,他们还是可以抽身,借口行动砸锅完全不关他们的事。这种官僚心态在全世界所有的政府官员身上都可以看到。

  「约翰。」

  克拉克回过身。是查维斯和寇文顿;两名小队长大步走了进来,一身黑色,全副武装,在其它人眼中就像是死神的使者。他们走向会议桌,仔细看着园区平面图。

  「多明戈,这两位是纽西欧上校和盖斯曼警长。」

  「你们好。」丁用洛杉矶腔调的西班牙语说道,并分别和两位握手致意。寇文顿则用英语向他们问候。

  「狙击手安排在这里?」查维斯手指着俯冲轰炸机问道,「我在停车场就看到这东西了,真是了不起。能让荷马在不破发现的情况下到那里去吗?」

  「我们正在想办法。」

  这时努南走了进来,他的背包里装满着各式各样的电子设备。「很好,这里的东西我们应该用得着。」他检查完所有的监视屏幕之后说道。

  「对方也有一个同样的控制室。」

  「那就糟了,」努南说道,「我要先关闭所有行动电话的通讯节点。」

  「什么?」纽西欧问道,「为什么?」

  「以防对方有外援打行动电话进去跟他们通报我们的状况。」克拉克回答。

  「喔,我能帮得上忙吗?」

  努南立刻回道:「叫你的人到每一个点去,让工程人员把这些磁盘插入他们的计算机。每块磁盘都附有使用说明。」

  「菲力普!」纽西欧转身叫道。一会儿,他的一名部下便带着磁盘离开会议室。

  「我们在地下多深?」努南接着问道。

  「不超过五公尺。」

  「上头是钢筋水泥?」

  「是的。」园区技师说道。

  「很好,约翰,我们的手提无线电应该可以正常使用。」这时,第一、第二小队的成员走进控制室;他们全挤在会议桌四周。

  「歹徒和人质在这里。」约翰指着地图说道。

  「有多少人?」艾迪.普莱斯问道。

  「三十五名人质,全是儿童,其中有两个行动不便;而且除了他们之外,所有人质都是法国人。」

  「谁曾经和歹徒谈过话?」贝娄博士问道。

  「我。」盖斯曼警长回答。贝娄一把抓住盖斯曼,把他拉到一旁角落小声交谈。

  「最重要的是监视全局,」查维斯说,「我们需要让荷马上到云霄飞车上……而且要不被发现……该怎么做呢?」

  「监视屏幕上到处都有人在走来走去,」强士顿转头看着屏幕问道,「他们是谁?」

  「园区的员工,」丹尼斯说道,「他们正在四处查看,以确定所有游客都已经疏散出去了。」这是例行的疏散程序,不过在时间上已经晚了好几个小时。

  「给我一些工作服……另外,我还要想办法把步枪藏起来。你们这里有工具箱吗?」

  「大约只有一千个。」园区总经理回答。

  「很好,这可以让我派上用场。游乐设施还有在动吗?」

  「不,都已经关掉电源了。」

  「有愈多东西在动,就可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强士顿中士提出他的看法。

  「这主意很好。」查维斯同意道,抬头看着克拉克。

  「我也这么认为。丹尼斯先生,可否请你把电源打开?」

  「可以是可以,不过必须分别激活。从这里可以关掉总电源停止所有设施,但没办法全部激活它们。」

  「请你派人去激活游乐设施,也派人带强士顿中士前往云霄飞车那里。荷马,在那里待命;你的任务是搜集信息,并且回报。带着步枪,随时瞄准目标。」

  「那里有多高?」

  「大约离地面一百四十公尺。」

  狙击手从口袋里拿出一部计算器,并确定它的功能正常。「够高了。我要在哪里换衣服?」

  「这边走。」技师带地出去,穿过大厅,走到员工更衣室。

  「这地方有另一个制高点吗?」寇文顿问道。

  「还有一个不错的选择。」丹尼斯回答,「虚拟实境馆,从那里可以直接看到城堡。」

  「我会派休斯敦过去那边,」寇文顿说道,「不过他的腿伤还没有康复。」

  「很好,有了这两名狙击手兼侦察员,再加上监视摄影机,我们就可以完全监控城堡里的动静。」克拉克说道。

  「我要去侦察其它地方的状况,」查维斯说,「我需要有标示出摄影机位置的平面图,彼得也一样。」

  「马洛伊什么时候到?」寇文顿问道。

  「再一个小时左右。不过,驾着直升机飞行了四个小时之久,我猜他可能需要三十分钟的调适时间。」

  「摄影机最远能看多远,丹尼斯先生?」

  「停车场这边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另一边就不行了。在城堡顶层可以看得更清楚。

  」

  「歹徒的装备如何?」

  「只有枪。我们有画面。」

  「我想看看这些录像带,」努南插嘴道,「现在就要。」

  接着整个行动就开始动了起来。查维斯和寇文顿拿着园区的地图,并用从一名秘书那里偷来的黑色点状卷标标出摄影机的位置,然后由一辆电动车––实际上是一辆高尔夫球车––把他们送到外面。寇文顿照着地图的指引前进,小心翼翼地避开摄影机,沿着后广场走去。

  努南放了三卷录像带,看见恐怖份子挟持人质的过程。「歹徒有十个人,都是男性,大部份人都留着胡子,而在攻击时则全都戴着白色帽子。其中有两个人看起来像是园区员工。

  有任何关于他们的资料吗?」

  「我们正在查。」丹尼斯回答。

  「有他们的指纹吗?」努南问道,对方摇了摇头。「有照片吗?」

  「有,通行证上有贴照片。」

  「很好,把他们的照片拿给法国警方辨识。」

  「马克!」丹尼斯招手叫人事主管过来。

  「我们应该先穿上制服的。」寇文顿在上头说道。

  「是啊,忙中有错,不是吗,彼得?」查维斯环视周围。小吃店里传来阵阵香味,让他觉得肚子有点饿。「我想,进来玩一定很有趣。」

  「没错。」寇文顿同意地说道。

  城堡看起来相当逼真,占地超过五十公尺见方,高度差不多也是五十公尺。根据蓝图所示,城堡内应该是空无一物,只有楼梯可以到达平坦的屋顶。不过,这还轮不到他们担心,因为狙击手荷马.强士顿和山姆.休斯敦可以分别从四百公尺和一百六十公尺远的地方射击,应该会轻松命中目标。

  「你觉得那些窗户够大吗?」

  「够了,丁。」

  「是啊,我也这么想。」两个人心中都有了计画。「我希望马洛伊休息够了。」

  荷马.强士顿中士在黑色夜行衣外单上一件连身工作服,准备爬上离地面五十公尺高的俯冲轰炸机––愈接近俯冲轰炸机才发现它的恐怖。他走向云霄飞车,旁边跟着可以操控此一设施的园区员工。

  「我可以让车子停在最高的地方。」

  「太好了。」他们从入口进去,经过让游客排队用的铁栏杆。强士顿坐进第一排的右边位子上,枪盒就放在旁边。「可以了。」他告诉操作员。车子慢慢上坡,然后停在顶端。强士顿慢慢转动身子,拿起枪盒。他准备藏身在一处凹陷的地方,在地上铺上一层塑料垫,再用一张网遮住自己,最后拿出双筒望远镜和步枪。他不疾不徐,慢慢铺好塑料垫,并在上方的标架上挂好网子,用以遮掩他的身形,然后固定住步枪,拿出双筒望远镜。他的无线电对讲机就在他的嘴巴前面摇晃着。

  「步枪两幺,与指挥官讲话。」

  「我是六号。」克拉克响应道。

  「步枪两幺已就定位,六号。这里的视野良好,可以看见城堡的整个屋顶,以及通往电梯和楼梯的门;后方也看得一清二楚。这个地点真不赖,长官。」

  「很好,有动静就通知我们。」

  「了解,老大。通话完毕。」强士顿中士用手肘撑住身体,拿起7x50的双筒望远镜监视指定的区域。阳光把人晒得全身暖洋洋的,载他上来的云霄飞车已继续前进,并且一下子就消失在视线之外。他把望远镜对着某扇窗户……窗户的底部平直,慢慢往上弯曲,到了顶端就呈尖状,彷佛就是真正的城堡,而且以铅制的框固定住透明玻璃。从这个角度不容易射中,即使射中,也很难射穿……不过,如果目标走出城堡外,要射中就容易多了。他选择中庭广场作为目标,按下雷射测距仪的按钮。接下来,他在计算器上按了一些数字,降低垂直高度,调整瞄准器上的转钮至正确刻度。直线距离是三百八十九公尺,如果要射击的话,是个不错的距离,而且也够近。

  「是,部长。」贝娄博士说道。他坐在丹尼斯的位子上,两眼盯着墙上两张身份不明的照片;努南的计算机里没有他们的资料,法国和西班牙警方也爱莫能助。两人的住处离乐园只有几哩远,现在已全被翻遍了,就连电话记录也不放过。

  「他们要求释放豺狼,是吗?」法国司法部长问道。

  「还有其它人,不过豺狼似乎是他们的主要目标。」

  「我国政府不会和这些家伙谈判的!」司法部长坚持。

  「是,我明白。一般是不会选择交出囚犯的,但是每次的情况都不同,我需要一点讨价还价的空间,才好与他们谈判。也许我们可以把桑契士带到这里……当成诱饵。」

  「你真的认为这样做可行?」司法部长问道。

  「我还不确定。我还没跟他们谈过,对他们毫无概念。目前只能假设我们遇上的是一群不怕死的歹徒,即使杀害人质也在所不惜。」

  「你是说他们不会对儿童手下留情?」

  「是的,部长,他们是玩真的。」贝娄说道。他看着墙上的钟,清楚地知道对方整整沈默了十秒钟。

  「让我想一想,我晚一点再打电话给你,」

  「谢谢你,长官。」贝娄放下电话,抬头看着克拉克。

  「结果呢?」

  「结果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一样。约翰,我们要对付的是一群身份不明的人;我们对这些恐怖份子一无所知,他们没有宗教动机,也不是回教基本教义派份子,我不能用宗教、上帝,或是道德来说服他们。如果他们是激进的马克思主义者,那他们也会是残忍无情的混蛋家伙。总之,如果不能跟他们谈一谈,那我也没辙。」

  「那么,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呢?」

  「让他们陷入黑暗之中。」

  克拉克转身说道:「丹尼斯先生?」

  「什么事?」

  「我们能切断城堡里的电力吗?」

  「可以。」园区技师回答。

  「要做吗?」约翰问贝娄博士,博士肯定地点点头。「好的。现在就拔掉插头。」

  「可以了。」那名技师坐在计算机终端机前,用鼠标选择电力控制程序。几秒钟内,他就切掉了城堡的电源。

  「等着瞧吧。」贝娄小声地说。

  过了五秒钟,丹尼斯的电话响了起来。

  「咦?」丹尼斯拿起话筒。

  「你们在干嘛?」

  「你是指什么?」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灯光全灭了。」

  贝娄博士拿起话筒。「我是贝娄博士,你是哪一位呢?」

  「我是一号,世界乐园现在在我的控制之下。你是谁?」

  「我叫保罗.贝娄,我要求跟你谈话。」

  「哦,你就是那个谈判专家。很好。立刻给我把灯打开。」

  「在此之前,」贝娄冷静地说,「我想先知道你是谁。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而我还不知道你的。」

  「我告诉过你了,我是一号,你可以叫我一号先生。」对方平静地回答,既不特别激动,也没有动怒。

  「好的,一号先生,我知道了。你可以叫我保罗。」

  「恢复电力,保罗。」

  「那就看你愿意拿什么来交换,一号先生?」

  「拿一名儿童的命来换,如何?」对方冷酷地说。

  「你听起来不像是个野蛮人,一号先生,而杀害小孩则是野蛮的行为––同时也会使你的处境更加艰难,不会有所帮助。」

  「保罗,你知道我要做什么。立刻照办。」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混蛋,」贝娄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游戏规则。」

  「很糟?」

  贝娄点点头。「很糟。他知道我想干嘛。」

  「安德黑。」何内喊道,「挑个小孩。」

  安德黑早就决定好了。他用手指着那个荷兰小女孩––坐在轮椅上的安娜,她胸口还别着特别通行的徽章。何内点头表示同意。在电话的另一端有个博士在跟他交涉,而他的任务就是削弱他们的决心,让他们自动投降,然后送他们去吃牢饭;不过他会不会成功可是个大问题。何内看着自己的手表,决定等个十分钟再说。

  马洛伊放慢速度,准备将直升机降落在油罐车附近。地面上有五名士兵,其中一名挥动着橘色的塑料棒。不一会儿,夜鹰式直升机就着陆了。马洛伊关掉发动机,螺旋桨的速度慢了下来,而南斯中士则打开侧门跳了出去。

  「要休息一下吗?」哈里森中尉透过机内通话器问道。

  「好啊。」马洛伊打开机门,下了飞机。他向数码外看起来像是军官的人走过去;敬礼后互相握手致意,然后便向他提出了一个紧急要求。

  「技巧是要靠得够近才行。」寇文顿说。

  「是啊。」查维斯点点头。他们两人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城堡四周的状况。城堡周围有一片四十公尺长的空地,无疑是建筑师为了凸显主建筑而作的设计,但是对他们来说却没有多大的帮助。两个人慢慢地观察,从人工小河到他们头上的桥,还可以透过窗户看到恐怖份子所在的控制室里面。视野实在是太好了,甚至让他们想要直接冲进城堡内部的楼梯––不过那里可能有歹徒持枪埋伏。

  「他们不会让我们轻易过关的。」寇文顿说道。

  「那也不能怪他们,不是吗?」

  「侦察的情况如何?」克拉克透过无线对讲机问道。

  「非常好。」查维斯回答,「马洛伊来了吗?」

  「才刚着陆。」

  「好,如果我们要进去的话,我们会需要他的。」

  「分成前后两此行动,」寇文顿补充道,「但是我们必须先知道里面的情况。」

  ※ ※ ※

  那名西班牙军官是个陆军少校,他立刻点头表示接受马洛伊的请求,并且挥手叫了一些人过来。这些人在得到命令之后又跑了回去,而马洛伊也走向机库––他需要上洗手间。他看见南斯中士拿着两杯热饮回来。马格伊心想,好家伙,他等会儿也要来上一杯咖啡。

  「那部摄影机挂了。他们朝它射击,它就玩完了。」丹尼斯说,「我们有一卷当时的录影带。」

  「给我看。」努南命令道。

  努南从仅有的十五秒画面中发现,那个房间的内部摆设与这里不同。儿童被赶到面对镜头的角落,可能现在还待在那里。虽然看到的东西不多,但总算有些收获。「房间里还有其他东西吗?譬如说音响设备或麦克风什么的?」

  「没有,」丹尼斯回答,「我们只有电话。」

  「我知道了。」努南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我会自己想办法。」此时电话铃响起。

  「咦,我是保罗。」贝娄立刻说。

  「哈啰,保罗,我是一号。灯光还是没亮,你们没有照我的话做。我再说一遍,立刻恢复电力。」

  「我们正在处理中,但是找不到开关。」

  「难道那里没有任何园区员工可以帮你们吗?我不是傻瓜,保罗。我最后说一次,立刻恢复电力。」

  「一号先生,我们正在努力。请对我们有一点耐心好吗?」贝娄现在已是满头大汗。事情来得太突然,他有不好的预感。

  「安德黑。」何内说道,他在挂断电话之前叫了伙伴的名字。

  前园区警卫向角落走去。「哈啰,安娜,我带妳去找妈妈。」

  「真的吗?」小女孩问道。她有一双湛蓝的眼睛以及褐色的头发,皮肤苍白而细嫩。安德黑走到轮椅后面,握住握把,把小女孩推向电梯门口。「走吧,甜心。」他说道。

  外面的电梯即使没电,也能利用电瓶的电力下降。安德黑把轮椅推进去之后就按下一楼的按钮;一分钟后,电梯门再度打开。城堡里有条贯通的走道,可以让游客从世界乐园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拱形的墙上贴满马赛克。有一阵清爽的西风吹拂过来,安德黑推着安娜迎风走去。

  「这是什么?」努南看着其中一部监视器的屏幕问道,「约翰,有人出来了。」

  「指挥中心,我是步枪两幺,有一个家伙推着一个坐着轮椅的小孩,从城堡的西侧出来。」强士顿放下望远镜,拿起步枪,把准星瞄准那名男子的太阳穴,手指轻轻触碰着扳机。「步枪两幺已瞄准目标,现在锁定目标。」

  「不要开枪,」克拉克回道,「重复一次,不要开枪。听到请回答。」

  「收到,六号。不要开枪。」强士顿中士把手指移开。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妈的。」寇文顿咒骂了一声。他们距离那名歹徒不到四十公尺远,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小女孩满脸病容,显然是被吓坏了;她靠着轮椅的左边,试图转头看看在她身后的男人。那名男子大约四十岁左右,脸上有胡渣,身高、体重和身材中等,黑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世界乐园现在已经空无一人,到处一片死寂,以致于轮椅的橡皮胎在石头路面上的摩擦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妈妈在哪里?」安娜用在学校里学习到的英语问道。

  「再过一会儿就可以见到她了。」九号保证道。他推着小女孩来到城堡入口,停在路中央。

  安德黑环视四周。一定有警察在附近,不过他感觉不到任何动静,除了俯冲轰炸机的云霄飞车在动之外––它的噪音对他来说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了。九号伸手去摸皮带,掏出一把手枪,然后––「––枪,他把手枪拿出来了!」强士顿急切地报告着,「哦,干,他就要––」

  ※ ※ ※

  ––子弹从安娜背后射入,笔直地穿过她的心脏。她胸口冒出一滩血,头向前倒下。这时,歹徒将轮椅往前一堆,轮椅顺着缓坡下滑。最后在平坦的中庭广场上停了下来。

  寇文顿握着身上的贝瑞塔手枪,虽然不容易射中,不过你有九发子弹,这应该够了,不过––「不要开枪!」无线电耳机中传来克拉克的命令,「不要开枪!不准开火!」

  「干!」查维斯在寇文顿旁边大骂。

  「是的,」寇文顿说道,「真的很干。」他收回手枪,看着那名男子转身走回城堡内。

  「我瞄准目标了,步枪两幺已经锁定目标了!」强士顿又说。

  「不准开火。我是六号,不要开枪。他妈的听到没!」

  「干!」克拉克在控制中心愤怒地大喊着。他一拳重重地打在桌子上。「干!」此时电话铃声响起。

  「喂?」贝娄拿起电话,虹彩部队指挥官就坐在他身旁。

  「这是给你们的警告。马上恢复电力,否则我们将再杀害一名人质。」一号说道。

★ 第十五章 白帽子 ★

  「当时我们真的无能为力,约翰,一点办法也没有。」贝娄说出其它人不敢说的话。

  「现在该怎么办?」克拉克问。

  「现在我们只能恢复电力的供应了。」

  他们从监视屏幕中看到,有三个人跑向那名小女孩。其中两个人戴着西班牙警察的三角帽,而第三个人则是海克特.威勒医生。

  查维斯和寇文顿是在近处看到了这一幕。威勒穿著白袍,跑到小女孩身边,停下来查看她那尚有余温,但却一动也不动的身体。从她垮下来的双肩看来,那小女孩是凶多吉少了。

  子弹直接贯穿小女孩的心脏。威勒医生对警察说了一些话,其中一名警察将轮椅推离中庭广场,经过两名虹彩部队成员藏身的地方。

  「等一下,医生。」查维斯喊道,一边走过去查看。此时,他记起自己太太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生命;当佩琪在客厅看电视或读书时,这个小生命也可能正在动着或踢着。小女孩的脸看起来很平静,就像是睡着一样,他的手不禁抚摸着小女孩的柔软秀发。「是怎么一回事,医生?」

  「她的病情相当严重,可能已经到达末期了。这些小孩来到这里时,我都会事先了解一下他们的身体状况。」威勒医生咬着嘴唇,抬起头来。「她可能快死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威勒医生的母亲是西班牙人,父亲是德国人,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全家移居西班牙。他认真读书,成为一名外科医生,而谋杀儿童这种行为就等于是否定掉他以前的所有努力,使他的所有训练和学习都变得毫无价值。他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愤怒,但他现在懂了。「你会杀掉他们吗?」

  查维斯抬起头,眼中没有泪水,手仍放在小女孩的头上。小女孩的头发不长,是在最近一次化学治疗之后才留起来的。查维斯心想,小女孩应该是活着的,而他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孩被枪杀,一点忙也帮不上。「会的,」他告诉医生,「我们会杀掉他们的。彼得?」

  他向寇文顿挥手,然后和其它人一起向医生的办公室走去。他们的步伐非常缓慢,心情也十分沉重。

  ~~~这样就可以了。马洛伊看着夜鹰式直升机上未干的油漆,心中想道。上面的字写着:警察(POLICIA,西班牙文)。「准备好了吗,哈里森?」

  「是,长官。南斯中士,该走了。」

  「是,长官。」机工长跳上直升机,系上安全带,看着正驾驶发动飞机。「后面一切正常,」他透过机内通话系统说道,「尾旋翼正常,中校。」

  「是时候了。」马洛伊加大马力,于是夜鹰式直升机便快速升上天空。接着,马洛伊开启无线电。「虹彩,我是熊,完毕。」

  「熊,这里是虹彩六号,每五分钟向我报告一次,完毕。」

  「熊目前在空中,长官,七分钟后抵达。」

  「了解,请在目标区上空绕圈子飞,等待下一步命令。」

  「了解,长官。等我们进入绕圈轨道之后,我会再通知一声的。」情况并没有那么急迫。马洛伊将机鼻下倾,朝着渐暗的天色中飞去。太阳几乎完全下山了,远方世界乐园的灯光也开始亮了起来。

  「你是谁?」查维斯问道。

  「法兰西斯科.德拉库兹。」那个人回答。他的腿上缠着绷带,神情十分痛苦。

  「哦,对了,我们在录像带上看过你。」寇文顿说道。他看见放在角落的剑和盾,先转身对坐着的那个人点头表示敬意,然后拿起剑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这把剑在近距离可是极具杀伤力的,虽然不及MP–十冲锋枪,但也不失为一项顺手的攻击武器。

  「小孩?他们杀了一个小孩?」德拉库兹问道。

  威勒医生站在档案柜前面。「安娜.格鲁特,十岁半,」他念着档案上的资料,「转移性骨肿瘤,已经进入末期……她的医生说她还有六个星期可活。骨癌是一种不容易治疗的病。」在墙边,两名西班牙警察抬起小女孩的尸体,轻轻地放在诊疗台上,盖上一条白布。

  「约翰现在的心情一定糟透了。」查维斯说。

  「他的决定是正确的,丁。那不是采取行动的正确时机––」

  「我知道,彼得!但是她还是死了!」查维斯停顿了一下。「医生,你这里有没有咖啡?」

  「在那里。」威勒用手一指。

  查维斯走过去倒了一杯咖啡。「上、下夹攻他们?」

  寇文顿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查维斯喝完咖啡,将纸杯丢进垃圾桶里。「好,准备开始行动了。」他们两人不发一语地离开办公室,回到地下楼层的后备控制中心。

  「步枪两幺,有任何动静吗?」当他们走进控制中心时,克拉克正在问道。

  「没有,六号,除了在窗户上的人影之外,没有别的异状。他们还没有派人登上屋顶,有点奇怪。」

  「也许他们觉得有监视摄影机就够了。」努南心想;他的面前正放着城堡的蓝图。「好的,假定我们的朋友都在这里……但是在三层楼之中还有其它十二间房间。」

  「这里是熊,」声音由扩音器中传来,「我正在盘旋飞行。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事吗?

  完毕。」

  「熊,这里是六号,」克拉克回答,「目标都在城堡里。二楼有一间控制中心,我们猜想所有的人都在里面。另外提醒你一件事,目标杀了一名人质––一个小女孩。」

  直升机上的马洛伊并没有被这个消息吓到。「了解了。好的,六号,我们会继续绕圈观察情况。所有的突击装备都在直升机上,完毕。」

  「了解,通话完毕。」克拉克把手从通讯钮上挪开。

  室内的所有人都很安静,不发一语。大家都极为训练有素,不会有夸张的举止表现。他们的神情严肃,只有眼睛不停来回地看着平面图或是监视屏幕。查维斯心想:荷马.强士顿心里一定非常不好受。在歹徒射杀小孩时,他正瞄准着歹徒;他可以轻易地让目标送命,就像眨眼一样容易……但是不行,那样做并不明智。攻击行动还没有准备好,一旦贸然行事,只会造成更多伤亡,而那绝对不是大家所乐于见到的结果。这时,电话铃响起。贝娄接了起来,同时按下扩音器的按钮。

  「喂?」贝娄说。

  「我们为那名女孩的事感到抱歉,不过她反正也快要死了。现在我要知道,我们的朋友什么时候会被释放?」

  「巴黎方面还没有给我们回音。」贝娄回答。

  「那么,我只能很遗憾地说,不久就又会有另外一名儿童牺牲。」

  「听着,一号先生,我没办法强迫巴黎当局做任何事。我们正在努力跟政府官员协调,而他们也要花时间才能得到结论。政府的行动总是快不起来,不是吗?」

  「那我可以帮他们。告诉巴黎当局,一个小时内我要见到载着我们朋友的飞机,否则我们就会再杀害一名人质,然后每隔一个小时杀掉一名人质,直到达成我们的要求为止。」

  「这不合理。听我说:即使他们现在就把所有人都放出来,也还要再花上两个小时的间才能把他们送过来这里。没有人可以让飞机飞得更快,不是吗?」

  这番话让对方思考了一会儿。「是的,你说得没错。那好吧,我们将从三个小时后开始枪杀人质……不,我会等到整点再开始倒数计时,多送你们十二分钟;我是很大方的。你明白吗?」

  「是,我明白了。你会在二二00时射杀另一名人质,此后每隔一个小时再杀掉一名人质。」

  「完全正确。你最好让巴黎方面也了解这一点。」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怎么样?」克拉克问。

  「约翰,你已经不需要我了,他们显然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他们已经杀了第一名人质来向我们证明谁才是老大。他们将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以求得任务的完成,刚才已经是他们所作的最大让步了。」

  ※ ※ ※

  「那是什么?」艾斯德邦问,并走向窗边看个清楚,「是直升机!」

  「哦?」何内也走过去一探究竟,「我知道警方会有直升机。」他耸耸肩补充道,「这并不令人意外。」但是––「荷西,带着无线电到屋顶上,有动静就通知我们。」

  荷西点点头,走向逃生梯。电梯目前运作正常,但他可不希望被另一次停电给困在里面。

  「指挥中心,步枪两幺。」强士顿在一分钟后向总部回报。

  「步枪两幺,这里是六号。」

  「有个家伙出现在城堡屋顶上,男性,带着像是乌兹冲锋枪的武器,还拿着一部无线电对讲机。只有一个人,目前没有其它人上来。」

  「了解,步枪两幺。」

  「不是射杀小女孩的那个家伙。」中士补充道。

  「好,我知道了。」

  「步枪三也看到了……他刚朝我这边走来。现在正在环视周围的情况……探头往下看。

  」

  「约翰?」是寇文顿少校。

  「什么事,彼得?」

  「我们给他们看得不够多。」

  「什么意思?」

  「给他们一些东西看,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例如管制范围内圈的警察。如果让他们觉得警方毫无动作,就会怀疑是否有人在暗中搞鬼。」

  「好主意。」努南说道。

  克拉克也赞成这个意见。「上校?」

  「是,」纽西欧回答,「我建议安排两个人在这里,两个人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立刻展开行动。」

  「何内,」安德黑在一部电视屏幕前喊道,「你看。」

  屏幕上有两名西班牙警察正缓慢移动,试图在西班牙大街靠近城堡五十公尺远的地方寻找掩护。何内点点头,拿起无线电对讲机。「三号!」

  「是,一号。」

  「警方正在接近城堡,好好盯住他们。」

  「知道了,一号。」艾斯德邦回道。

  ※ ※ ※

  「他们在使用无线电通话,」努南截听到对方的信号,「是星辰牌的无线电对讲机,一般的民用型,设定在十六频道。」

  「还是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查维斯问。

  「到目前为止是这样。与我们接触的人自称一号,而这个家伙是三号。博士,你有什么意见?」

  「无线电通讯,」贝娄博士说,「还是完全按照行动准则执行。他们试图让我们摸不清他们的底细,无从下手。」两张通行证上的照片已经送去法国鉴识很久了,但是警方和情报单位还是找不到任何线索。

  「好吧,法国当局愿意让步吗?」

  贝娄摇摇头。「我想不会。那个部长在听了荷兰小女孩的事情之后,只是沉吟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放了卡洛斯––而且他希望我们能够成功地控制住局面;如果不能,他的国家准备派出自己的部队来解决。」

  「所以,我们必须胸有成竹,准备上场了––在二二00时之前。」

  「如果你不想看到另外一名人质被杀害的话,就得主动出击。」贝娄说,「他们不让我有机会去影响他们的行动;他们知道游戏怎么玩。」

  「他们是专业的高手?」

  贝娄耸耸肩。「很有可能。他们知道我想做什么,也知道如何去化解。」

  「没办法让他们稍微让步吗?」克拉克问道。

  「可以试试看,不过我没把握。意识形态强烈的恐怖份子很清楚他们想要什么,所以很难跟他们沟通。他们没有伦理观念,也没有道德感,简直可以说是丧尽天良。」

  「好吧,我知道了。」克拉克站直身子,转头看着两名小队长。「你们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计画,一个小时的时间准备。我们在二二00时行动。」

  「我们需要更多情报。」寇文顿向克拉克反应。

  「努南,你有办法吗?」

  这名前联邦调查局干员低头看着蓝图,接着抬起头来看了看监视屏幕。「我要作点改变。」他说,一边走向他的装备箱,拿出绿色迷彩夜行衣。到目前为止,他发现城堡的窗户形成两处盲点,而且他们能控制这两处盲点附近的灯光;于是他走向园区技师,「你能从这里关掉灯光吗?」

  「当然可以。什么时候?」

  「等屋顶上那个家伙转头看另外一边时;而且我需要有人支持我。」努南补充道。

  「我可以。」维加上士往前迈了一步。

  小孩们从两个小时之前就不断地低泣着,而且情况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他们想要吃东西––如果换作是成人就不会这样,因为成人在惊吓过度之后是不可能有胃口的,但是小孩就不一样。他们也常去上厕所,幸好控制室就有两间洗手间;何内一伙人并没有阻止他们去洗手间,因为洗手间没有窗户、电话,也没有任何可供逃脱或通讯的东西,而且如果让小孩弄脏裤子只会使情况更糟。小孩子的低泣声愈来愈明显;何内只能安慰自己:幸好他们是乖小孩,否则情况会更惨。他看着墙上的时钟。

  「三号,我是一号。」

  「是,一号。」

  「你看到什么?」

  「八名警察,两个人一组,除了监视之外没有其它动作。」

  「好。」他说完就把无线电关掉。

  「记住时间。」努南说。从最近一次的无线电通话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五分钟左右。他换上夜行衣,把装了消音器的贝瑞塔点四五自动手枪放进防弹衣上的大型枪套中,肩上则挂了一个背包。「维加,准备好了吗?」

  「当然。」维加回答道,心里很高兴终于有机会表现表现。他担任队上的重机枪手,虽然热爱自己的工作,但却老是派不上用场。他暗自思忖,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了,今天一定要好好表现。维加跟着努南走出大门。

  「梯子呢?」上士问道。

  「我们的目的地附近有一间工具与油漆店。我问过了,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很好。」维加回道。

  他们走得很快,途中还要不时地闪躲摄影机,而目标商店竟然什么标示都没有。努南从门口走入;显然,这家商店的门没有一扇是上锁来。维加从架子上拿走一把三十呎长的延长梯。「这应该就够用了。」

  「是。」他们走出门外,小心翼翼地行动。「努南呼叫指挥中心。」

  「这里是六号。」

  「开始控制摄影机,约翰。」

  在控制室里,克拉克指挥着园区技师。这次行动极具危险性。城堡的控制室与这里的控制室一样,只有八具监视屏幕,连结到四十部以上的摄影机。可以用计算机选择自动浏览各摄影机的画面,或是指定选取某些摄影机的画面。只要用鼠标轻轻一点,就可以使任何一部摄影机失效。如果恐怖份子使用自动浏览,那他们就不会注意列在画面切换的过程中有少掉哪个画面。努南他们会经过两部摄影机的拍摄范围,因此园区技师必须视需要开、关这两部摄影机。当一只手出现在二十三号摄影机的视界范围时,园区技师就立刻关掉了那部摄影机。

  「好了,二十三号关掉了,努南。」

  「我们正在向前移动。」努南说。他们在一家商店后面停了下来,「我们现在的位置在爆米花店这里。」

  园区技师重新打开二十三号摄影机,关掉了二十一号。

  「二十一号关掉了。」克拉克立刻通知他们,「步枪两幺,屋顶上那家伙现在在哪里?

  」

  「在西侧,刚点燃一根烟,没有再探头往下看;目前保持位置不动。」强士顿中士报告说。

  「努南,你可以安全地前进了。」

  「开始前进。」前联邦调查局干员回答。他和维加谨慎、小心地横越石板路来到城堡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架起梯子,把它藏在一处灌木丛后面。维加把梯子拉到窗户的正下方,再用绳子把梯子稳稳固定在石块上。

  「小心点,提姆。」维加轻声说道。

  「我会的。」努南在前十呎时爬得很快,接着就慢慢地继续往上爬。他告诉自己要沉着,反正还有很多时间。不过,事实上时间已经不多了。

  「好的。」克拉克听到手下传回来的消息,「他现在爬上梯子了。屋顶上的家伙仍在另一边,看起来又胖又呆。」

  「熊,我是六号,完毕。」约翰说道,他想到了另一个主意。

  「熊收到了,六号,」

  「到西侧晃一下,分散一点他们的注意力,完毕。」

  「了解。」

  马洛伊不再继续兜圈子飞,而是直接朝城堡的方向飞去。夜鹰式直升机相当安静,但还是引起了屋顶上那家伙的注意,他在距离城堡二百公尺的地方停止接近,因为他的目的只是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而不是要去吓他们。

  「跟坏人打声招呼吧,甜心。」马洛伊透过机内通话系统说道,「如果我开的是夜行者式直升机,你早就恼装开花了。」

  「你开过夜行者式直升机?感觉如何?」

  「如果『她』会煮菜,我就会把『她』娶回家。『她』是最可爱的直升机了。」马洛伊在保持盘旋时说道。「六号,我是熊,我已经引起那混蛋的注意了。」

  「努南,我是六号,我们帮你缠住屋顶上的卫兵,现在他在你的另一边,」

  太好了,努南心想。他拿下头盔,把险贴近窗户。窗户玻璃用铅制框架固定住,就像古老的城堡建筑一样;还好窗户玻璃是透明的。这样就没问题了;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背包,拿出一根附有眼镜蛇头状镜头的光纤电缆,这在伯恩时也曾经用过。

  「努南呼叫指挥中心,收到讯号了吗?」

  「收到了。」是大卫.伯利德的声音。画面中有四名大人。还有一群小孩坐在角落,靠近两扇有标示的门口––是厕所。「看起来很清楚,提姆。画面非常好。」

  「好的,」努南把镜头黏住,忙下梯子,他现在的心跳比在跑完三哩晨跑后还要快。之后,他便与维加一起在梯子底部贴墙站好。

  强士顿看到香烟被从屋顶上丢了下来,那名站哨的已经对注视直升机感到厌烦了。

  「我们的朋友正往屋顶东侧移动。努南,他住你那里去了。」

  马洛伊想再做些动作以重新吸引对方的注意,但这招太危险了。于是马洛伊将直升机往旁边一带,继续绕圈子飞,不过距离更近了一点;现在除了掏枪射击之外已别无他法,但要想从这个距离射中城堡可是难上加难,而且杀人也不是他的任务,虽然有时候他会觉得这个想法很诱人。

  「那架直升机快惹火我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

  「我爱莫能助,」贝娄博士回答,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反应,「警察在做他们该做的事。

  」

  「有巴黎来的消息吗?」

  「很遗憾,还没有,不过我们也希望很快就会有回音。」贝娄的声音透露出一丝紧张,希望让对方以为他们有在尽力。

  「时间是不等人的。」一号说完就挂断电话。

  「那是什么意思?」克拉克问道。

  「意思是说他会照规矩来,他不反对在监视屏幕上看到警察,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必须忍受的事情之一,」贝娄喝了一口咖啡,「他非常有自信,自认为处境非常安全,而且他手中握有王牌,必要时他会杀害人质,藉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杀害儿童。」克拉克摇摇头,「我不认为––该死,我早该料到的。」

  「杀害儿童是一种禁忌,」贝娄博士说道,「但是他们杀害那名小女孩的方式……完全没有犹豫,就像是在对纸靶射击一样。他们有强烈的信仰,而且将信仰置于一切之上,完全按照信仰来走。以我们的朋友一号先生为例,一旦他确定了目标,就会锲而不舍地去实现。

  」

  在园区技师的眼里,遥控监视系统真是十分神奇,固定在城堡窗户上的接物镜头,其最宽处也不过才二公厘而已,即使被发现了,也会被误以为是玻璃上的油漆或污点。影像的画质不是很好,但可以看出人在哪里;画面中有六个大人,第七个在屋顶上,只剩下三个人没看到––所有的小孩都在镜头里吗?要看清楚他们更难,因为他们身上都穿著同样颜色的 T恤,而红色在黑白镜头上看起来是非常模糊的灰色。有个小孩坐在轮椅上,其它小孩则在焦距之外,影像全部混在一起。他看得出来,突击队员对此都感到十分担忧。

  「他朝西侧走回去了。」强士顿报告道,「现在待在西侧。」

  「走吧。」努南告诉维加。

  「梯子呢?」他们已经把梯子收好,藏在灌木丛后面。

  「放着就好。」努南迅速跑开,一会儿就到达商店建筑。「努南呼叫指挥中心,又是控制摄影机的时候了。」

  「关掉了。」技师告诉克拉克。

  「二十一号摄影机关闭。开始移动,提姆。」

  努南拍拍维加的肩膀,继续向前。「可以了,关掉二十三号。」

  「关了。」园区技师说。

  「行动。」克拉克下令。

  十五秒后,他们两人已回到安全的地方;努南靠在墙上喘着气。「谢了,朱立欧。」

  「老兄,别客气了。」维加回答,「这样,电子摄影机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嗯,」前联邦调查局干员回道。两人带着装备回到地下的控制室。

  「炸开那些窗子?我们办得到吗,巴迪?」查维斯问道。

  康诺利要了一根香烟。他多年前就戒烟了,但有时候来上一根有助于集中注意力。「六扇窗……每扇三到四分钟……不,我想不用那么久,长官,我可以在两分钟内结束。问题是我们有没有时间。」

  「那些窗子有多坚固?」克拉克问道,「丹尼斯?」

  「金属窗框,镶在石头里。」园区总经理耸肩说道。

  「等一下。」园区技师翻着城堡的蓝图,找到他要的东西。「这几扇窗……只是紧紧卡住而已。我想,你们应该可以一脚揣开,从那里进去。」

  查维斯不喜欢「我想」这种不确定的说法,但是一扇窗会有多坚固,能承受一个两百磅的男人大脚一踢?

  「可以用闪光震撼弹吗,巴迪?」

  「没问题,」康诺利回答,「绝对可以把窗框破坏掉,长官。」

  「很好。」查维斯说道,「你会有足够的时间炸开两扇窗––这个和这个。」他敲敲蓝图。「其它四扇就用闪光震撼弹来解决,一秒钟后突入。艾迪这里,我这里,路易斯这里。

  乔治,你的脚怎样?」

  「马马虎虎。」汤林森中士老实回答。他必须踹烂窗子,突入,跳到水泥地板上,接着站起来射击……而挽救小孩的生命就靠这一发千钧。不,他不能冒险。「最好派其它人,丁。」

  「维加,你能胜任吗?」查维斯问。

  「哦,可以。」维加回道,试着不让高兴的心情流露出来。「当然没问题。」

  「好,史考提这里,然后麦克负责这两个。离屋顶有多少距离?」

  答案就在蓝图上。「到屋顶那层有十六公尺,城垛有七十公分。」

  「用绳子就够了。」艾迪.普莱斯判断道。计画已逐渐成形。他和丁的主要任务是挡在小孩和歹徒之间开枪射击,而维加、路易斯、麦泰勒以及皮尔斯则是负责杀死在控制室的歹徒––但是前提定必须先进入控制室。至于寇文顿的第一小队,则负责从地下楼层爬楼梯往上冲,拦击想要逃跑的歹徒,并且随时支持第二小队。

  普莱斯士官长和查维斯两人再次把蓝图仔细看过一遍,以计算执行突袭需要多少距离和时间。看起来可行性颇高,甚至很有可能成功。查维斯抬起头看着其它人。

  「有没有其它意见?」

  努南转头去看他设置的光纤镜头所传回来的画面。「歹徒主要是位于控制面板附近。有两个人负责看守小孩,显得老神在在––这很合理,因为人质只是小孩,不像大人会反抗…

  …但是……那些歹徒却可以轻易伤害他们。」

  「是的。」查维斯点头道,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所以,大伙儿们,我们必须尽快将歹徒射倒,最好是分散他们。」

  贝娄想了想。「如果我告诉他们说飞机已经上路了……这有点冒险。如果他们认为我们在说谎,可能会开始杀害人质。但是反过来看,如果他们认为应该准备去机场了,那么一号先生可能会派一、两个人先到地下楼层去查看他们最有可能的撤退路线。然后,如果我们可以对监视摄影机玩一些花样,吸引一个家伙靠近––」

  「那就太好了,可以立刻动手把他们都干掉。」克拉克说。「彼得?」

  「如果歹徒距离我们不到二十公尺,那我们绝对可以轻而易举地干掉他们。另外,我们可以在攻击前切掉电源,让那些混蛋摸不清方向。」寇文顿补充道。

  「可是楼梯间有紧急照明灯,」丹尼斯说道,「电源切掉时就会自动开启;在控制室里也有两盏。」

  「正确位置在哪里?」查维斯问。

  「在左边––我是指东北角和西南角。普通的样式,两盏,像车灯一样,靠电池供电。

  」

  「好吧,那我们进去时就不用戴夜视镜了,但在攻击前仍然必须切掉电源,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还有什么问题吗?彼得?」丁问道。

  寇文顿少校点头说道:「应该可以成功。」

  克拉克在一旁观看,他放手让底下的主要干部去负责所有的计画和讨论,只有在他们出错时才出面指正。此刻,他最想做的就是拿一把 M P –十冲锋枪亲自上阵,但是他不能,这让他心里咒骂不已;坐在这里发号施令实在无法让人感到满足。

  「请医护人员在一旁待命,如果那些歹徒没死的话,他们会需要的。」克拉克对纽西欧上校说。

  「目前园区外就有医疗人员待命––」

  「威勒医生应该派得上用场,」丹尼斯说道,「他接受过处理外伤的训练。」

  「好,行动一开始就让他在一旁准备。贝娄专士,告诉一号先生,法国人屈服了,他们的朋友将会在……你认为几点比较合适?」

  「十点二十分左右。如果他们接受的话,那可真是一大步;希望这个消息多少可以安抚他们。」

  「打电话吧,博士。」克拉克下令道。

  「喂?」何内接起电话。

  「桑契士在二十分钟后就会从宋特监狱被释放出来。其它六个人也一样,不过后面那三个还有点问题,我不清楚是为什么。他们会被带到戴高乐国际机场,搭乘法航的空中巴士 A–三匹0客机过来,预计将于二二四0时抵达。这样可以吗?我们要如何让你们和人质搭上那一班飞机?」

  「一辆巴士。你让一辆巴士停在城堡外,我们会带着十名左右的小孩一起离开,而其它的就留在这里,以作为我们信守承诺的保证。告诉警方不要轻举妄动,我们不会让他们有做蠢事的机会,任何诡计都只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我们不想再让任何小孩受到伤害。」贝娄向他保证。

  「如果你们乖乖听话,就不会有人伤亡。记住,」何内说道,「如果你们敢轻举妄动,我们就血染中庭广场。你明白吗?」

  「是,一号,我明白。」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回答道。

  何内挂断电话站起身来。「我的朋友们,伊利奇要来了。法国人已经答应我们的要求了。」

  「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快乐的露营者。」努南双眼盯着黑白画面说道。现在站着的那个应该就是一号先生,他走向另外一名歹徒;从模糊的画面上看起来他们两人似乎正在握手。

  「他们不会松懈的,」贝娄警告道,「从现在开始。他们只会更加警觉。」

  「我知道。」查维斯回道。不过一旦我们开始行动,他们再怎么警觉也没用。

  马洛伊返回机场重新添加燃油,这需要花上半个小时的时间;这时,他听到行动将于一个小时后展开的消息。在夜鹰式直升机后座,南斯中士正在准备绳索;他把它调整到五十呎长,并固定在直升机地板的环跟上。和驾驶员一样,南斯也把手枪配在左侧。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机会用到枪,而且他枪法也不好,但是配枪让他感觉到自己是队里的一份子;这对他来说很重要。他监督着整个加油的过程,在盖好加油口之后,就向马洛伊中校报告说直升机已经准备好了。

  夜鹰式直升机再度升上天空,朝世界乐园的方向飞去。从现在开始,他们的飞行计画将有所改变;在抵达世界乐园的上空之后,夜鹰式直升机不必再绕圈子,而是改为每隔几分钟就直接飞越城堡上空,然后再飞离一段距离。当他在乐园附近飞行时,故意让防撞灯不停地闪烁着,好让人误以为他是已经厌烦了之前的不断绕圈子,现在才会转为飞越城堡上空。

  「好了,大伙儿上吧!」查维斯宣布行动开始。参与救援行动的人走进地下走廊,接着走到西班牙军用卡车停放的地方。他们坐上卡车离开,驶进了大型停车场。

  狄特.韦伯选了戏院屋顶当作狙击处,离城堡东侧只有一百二十公尺。在抵达选择地点之后,他便摊开海棉垫,架好步枪,开始练习用十倍瞄准镜监视城堡里面的动静。

  「步枪两两就位。」他向克拉克报告。

  「很好,必要时再回报。艾尔?」克拉克抬起头来。

  史丹利看起来很严肃。「一大堆讨厌的枪械,以及一大群小孩。」

  「是,我知道。我们还有其它办法吗?」

  史丹利摇摇头说:「现在这个计画不错。如果在外面动手的话,歹徒容易闪避,而且在城堡里他们也会比较容易掉以轻心;不过还是无法担保绝对万无一失,而我们却只能在这里等待结果。」

  「是呀,」克拉克说,「我多想亲自上场。在这里坐镇指挥是最逊的事。」

  史丹利低声抱怨道:「没错。」

  停车场的灯光全暗。在灯光暗下来之后,卡车就停在一根灯柱旁边,而查维斯和队员们则迅速跳出车外。十秒钟后,夜鹰式直升机降落地面,但螺旋桨仍然继续以高速运转着;在两侧机门打开之后,攻击队员便纷纷登机。

  「全部人员都已登机,中校。」

  马洛伊不发一语,只是拉起操纵杆,让直升机再度升空。

  「关掉防撞灯。」马洛伊告诉哈里森中尉。

  「关掉了。」副驾驶确认道。

  「准备好了吗?」查维斯问队员们。

  「准备好了。」麦克.皮尔斯回道。他心想,该死的杀人凶手,我们来了。其它人也有相同的想法。武器紧紧贴在他们胸前,每个人都戴上了滑降用的手套。有三个人拉了拉手套––这是他们在严肃表情下流露出些许紧张的小动作。

  「飞机现在在哪里?」一号问道。

  「还要一个小时又十分钟左右才会到。」贝娄博士回答,「你什么时候需要巴士?」

  「飞机降落前四十分钟。另外,在我们登机之后还要为飞机补充燃油。」

  「你们要去哪里?」贝娄接着问道。

  「我们登机后会告诉驾驶员。」

  「好吧,我们现在就叫巴士过来;大约十五分钟后会到。你想让巴士停在哪里?」

  「城堡右侧,在城堡和俯冲轰炸机之间。」

  「好的,我会要他们照办。」贝娄保证。

  「谢谢。」电话再次挂断。

  「真是聪明的作法。」努南发表看法,「这样他们就可以用两部摄影机一路监视巴士进来,所以我们没办法用巴士来掩护救援小组进去。他们可能打算利用登山技巧把人质送上车。」难搞的浑球,他心想。

  「熊,我是六号。」克拉克用无线电呼叫。

  「熊收到了,六号,完毕。」

  「我们五分钟后行动。」

  「了解,五分钟后行动。」

  马洛伊在座位上转过头来。查维斯已经听到丁无线电的内容;他举起手,伸出五只手指。

  「虹彩,我是六号。各就各位,重复一次,各就各位。我们五分钟后开始行动。」

  在地下楼层,寇文顿正率领着三名部下往东走向城堡,而园区技师则同时巧妙地关掉监视摄影机。爆破员在逃生门上安装了一小包炸药,然后向寇文顿点点头。

  「第一小队准备好了。」

  「步枪两幺准备好了,锁定目标。」强士顿说道。

  「步枪两两准备好了,目前没有目标。」韦伯告诉克拉克。

  「三号,我是一号。」从截听器里传来的声音在控制室里响起。

  「是,一号。」在城堡屋顶上的人回答道。

  「有任何动静吗?」

  「没有,一号,警察仍然待在原来的地方。直升机在附近飞来飞去,不过没有其它动作。」

  「巴士会往十五分钟后到达。保持警戒。」

  「我会的。」三号保证道。

  「我知道了,」努南说道,「一号先生每隔十五分钟就会呼叫三号一次;不会超过十八分钟,也没少过十二分钟。所以––」

  「我懂了。」克拉克点点头。「可以动手了吗?」

  「有何不可。」史丹利说道。

  「虹彩,我是六号,开始行动。再说一次,现在开始行动。」

  在夜鹰式直升机上,南斯中士打开左右两侧的机门。他向突击队员竖起大拇指,而他们也以同样的方式回敬他。每个人都把滑降索扣在皮带上,面向里面,只用脚尖站立,他们的身体现在已有一半完全暴露在直升机外面。

  「南斯中士,时候一到我会马上通知你。」

  「了解,长官。」南斯回答。他蹲在空荡荡的载客区里,两只手分别可以碰到站在机舱两侧的人。

  「安德黑,下去查看一下广场中庭的情况。」何内命令道。于是。他的部下便双手拿着乌兹冲锋枪,立刻开始行动。

  「有人刚离开房间。」努南说道。

  「虹彩,我是六号,目标之一刚离开控制中心。」

  ※ ※ ※

  最后两百公尺的飞行是最困难的部份,马洛伊心想。他的手因紧握操纵杆而感到有些刺痛。好了……他放低机首,朝城堡方向飞去。直升机没有开防撞灯时就像是一个夜空中的黑影,而更有利的是,四片螺旋桨所发出的声音令人难以捉摸方向––即使有人听到声音。也不容易判断出声音的来源––他只希望这种效果能多持续个几秒钟。

  「步枪两幺,随时待命。」

  「步枪两幺锁定目标了,六号。」强士顿回报。他的呼吸规律,手肘轻微地移动,将准星锁定在那名卫兵的耳朵前方。「已锁定目标。」他重复一遍。

  「开枪。」耳机里传来命令。

  永别了,上帝保佑你,他在心里轻声说道,手指轻扣下扳机。于是,一声清脆的枪响之后,枪口冒出一阵白烟,而远方目标的脑部则冒出一阵灰色的雾,接着身体就像断线的木偶般直直地倒了下去。在室内的人隔着厚玻璃和石墙,绝对听不到二百公尺外的枪声。

  「步枪两幺。目标倒下了。目标倒下了,命中头部。」强士顿报告道。

  「工夫真是了得。」哈里森中尉透过机内通话系统低声道。从直升机上向下望,那名卫兵脑袋开花的场面看起来十分具有戏剧性。哈里森第一次亲眼目睹死亡,而令他感到震撼的是,整个画面就像电影一般,没有一点真实感。

  「是啊。」马洛伊同意地说,一面拉起操纵杆。「南斯中士––就是现在!」

  在直升机后座,南斯急忙将人往外推,而直升机则以机鼻朝上的姿态减速中;马洛伊做了个完美的摇椅动作。

  查维斯双脚往外一瞪,顺着滑降索往下降。在以接近自由落体的速度下降不到二秒钟之后,他就利用绳索的张力减缓滑降的速度,直到黑色胶底靴轻轻碰触到地面。这时查维斯立刻松开绳索,并看到其它队员也正做着相同的动作。艾迪.普莱斯跑向那名卫兵的尸体,踢了一下对方的头,然后转身向队长竖起大拇指。

  「六号,我是第二小队队长。我们在屋顶上了,卫兵已经死亡。」查维斯对着麦克风说,「现在继续前进。」话一说完,查维斯就面对他的队员,并向直升机挥动双手。于是,夜鹰式直升机飞进夜色之中,几乎看不出曾经停下来过。

  以前城堡的屋顶四周之所以围有城垛,主要是为了让弓箭手藏身其后,以便对进攻者施放弓箭。而今晚,第二小队的成员则在身上缠绕着绳索,走向城垛之间的缺口。在就位完毕之后,队员们纷纷举起手来。查维斯也同样举起手,接着往下一跳,顺着绳索往下降,然后在窗户右边一公尺处停住,用双脚支撑在墙壁上。巴迪.康诺利下到窗户的另一边。在窗户四周贴上炸药,再装上遥控引爆装置;接着利用身上的绳索摆荡到左边的窗户,完成同样的工作。其它队员则把闪光震撼弹拿在手中。

  「第二小队队长呼叫六号––熄灯!」

  在控制中心的园区技师再次切断城堡的电力。

  于是,城堡内部立刻暗了下来,墙上的紧急照明灯随之亮起,而歹徒正在看着的监视萤幕也同时失去了画面。

  「狗屎。」何内坐着说道,一面伸手去拿电话。如果他们还想玩什么把戏,他可以––窗外好象有动静,他靠过去想看个仔细––「第二小队,我是队长。倒数五秒……四……三––」当他数到二时,拿着闪光震撼弹的人拔掉了震撼弹的插栓,把它放在窗户上,然后转身。「––……二……一……开火!」

  康诺利中士按下按钮,炸药的威力把两扇窗户从墙上炸开。一秒钟之内,另外三扇窗户也在闪光和巨大声响中炸开;于是,所有人便随着四散的玻璃碎片和铅框残骸冲进室内。心中还惦记着三公尺外角落里的儿童们。

  普莱斯士官长首先丢进另一枚闪光震撼弹,而查维斯则接着往墙上一蹬,从炸开的窗口荡进室内,双手拿着MP–十冲锋枪。查维斯落地时由于太过用力,一时失去平衡,然后便感觉到普莱斯的脚踩到他的左臂。查维斯翻滚一圈之后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走向小孩子所在的地方。小孩子被闪光震撼弹吓到,正用手蒙住脸和耳朵,不停地哭叫着。

  普莱斯落地后便向右边移动。一面转身搜索室内的状况。他瞄到不远处有个拿乌兹冲锋枪的大胡子,立刻举起 M P –十冲锋枪,一口气连续射击了三发子弹,全都命中三公尺外那家伙的脸。

  维加一脚踹开窗户,降落在一名歹徒的头上––这让双方都大吃一惊,不过维加早有面对意外的心理准备––他下意识地挥出左钩拳,打得对方满脸是血,然后再适时地补上三发十公厘子弹,让对方根本来不及招架。

  何内坐在办公桌前,手中还拿着电话,手枪就放在桌上。当他正要伸手去拿手枪时,皮尔斯从六呎外一枪射穿了他的脑袋。另外一边,查维斯和普莱斯停下脚步,挡在恐怖份子与人质之间。查维斯半跪着,在搜寻目标的同时端起武器,耳边不时听到队员的枪正不停地射击着。在半黑的室内,更容易察觉到活动的人影;路易斯发现自己就站在一名目标身后,近到可以用冲锋枪口抵住对方。他轻松击中了目标,但却把脑浆和鲜血喷得到处都是。

  有一名歹徒在角落端起乌兹冲锋枪,对着小孩的方向扫射。查维斯和普莱斯首先向那人攻击,接着麦泰勒也加入了战局;结果那名恐怖份子被打成蜂窝倒了下来。

  另一名歹徒开门跑了出去,一排瞄准落空的子弹全打在门上。这个人往下逃离枪战现场,跑过一个又一个转角––等他看到楼梯间有黑影出现时,才试图停下脚步。

  那道黑色身影就是寇文顿,他正率领着小队队员往上冲。寇文顿一听到楼梯上的声响就立刻举枪瞄准,等到一张吃惊的脸孔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时,就立即开枪射击。之后便又带领着队员继续往上冲。

  房间里还剩下三名歹徒。有两个人躲在桌子后面,其中一个拿起乌兹冲锋枪盲目地扫射。麦克.皮尔斯跳过桌子,在空中扭腰转身,将三发子弹射入对方的侧面和背部;落地后又射出一发子弹,击中那个人的后脑勺。而另一个躲在桌子底下的人则被巴迪.康诺利从背后射倒。至于剩下的那个人,则不断地疯狂扫射,最后被四名队员合力撂倒。

  这时,房门打开,寇文顿走了进来。维加检视四周状况,踢开每具尸体旁的武器,五秒钟后喊道:「安全!」

  「安全!」皮尔斯同意道。

  安德黑独自在外面空地上,回头仰望城堡。

  「狄特!」强士顿大声叫道。

  「是!」

  「解除他的武装。」

  安德黑多少知道这个美国人的心里在想什么––他想要精确地击中安德黑手中冲锋枪的扳机护弓上方,而他也真的做到了。温彻斯特.麦格农点三00子弹射穿了坚硬的金属部份,几乎使整枝冲锋枪断裂成两截。强士顿接着从四百公尺远的制高点小心地瞄准,射出他的第二发子弹,命中目标胸骨以下六吋的地方。对安德黑来说,这是一次致命的重击。子弹射穿了他的肝脏和脾脏,最后从左肾上方穿出体外。在最初的冲击之后,紧接而来的是一波疼痛的感觉。没多久,他的尖叫声就传遍了整个世界乐园。

  ※ ※ ※

  「你们看。」查维斯在控制中心说道。他的防弹衣上有两个弹孔,虽然都不足以致命,不过还是会痛。「感谢杜邦公司,嗯?」

  「没错!」维加笑着说。

  「指挥中心,我是查维斯,任务完成。孩子们––这里有一名小孩受伤,看起来像是手臂上有擦伤,其余的都安然无恙。目标全都倒下,现在可以开灯了。」

  当查维斯在检查四周状况时,维加弯腰抱起一名小女孩。「哈啰,亲爱的,我们一起去找妈妈,好不好?」

  「虹彩!」皮尔斯兴奋地喊道,「告诉他们城里将有位新警长––维加。」

  「一点都没错,麦克!」普莱斯从口袋里掏出烟斗,以及一小袋上好的烟草。

  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做。维加、皮尔斯和路易斯把枪集中起来,关上保险,统统堆放在一张桌子上。麦泰勒和康诺利检查厕所和其它房间,确定是否有残余的恐怖份子,结果一无所获。

  「好了,我们把小孩送出去。」查维斯跟他的部下说,「彼得,带我们出去!」

  寇文顿让他的队员打开逃生门,并在逃生梯就位,每一层部署一个人。维加走在最前头,左手抱着一个五岁小孩,右手拿着 M P –十冲锋枪。一分钟后,他们已经来到城堡外面。

  查维斯垫后,他和普莱斯一起看着身旁的墙壁。小孩原来待着的角落墙壁上有七个弹孔,不过都射高了。「真幸运。」查维斯说道。

  「多少吧,」普莱斯士官长同意道,「这些弹孔是被我们两个人一起射倒的那个家伙弄出来的。他只是胡乱开火,并没有瞄准––或者他瞄准的是我们,而不是小孩。」

  「干得好,艾迪。」

  「谢啦。」普莱斯回道。他们两人一起走出去,把现场留给警方去处理。

  「指挥中心,我是熊,情况如何;完毕。」

  「任务结束,我方无伤亡。干得很好,熊。」克拉克告诉他现在的状况。

  「了解,谢谢你,长官。熊返回基地。通话完毕。我需要去小解。」马洛伊跟副驾驶说道,然后驾着夜鹰式直升机向西飞往机场。

  强士顿从俯冲轰炸机的梯子上全速冲下,手中抓着步枪,途中有几次还差点绊倒。下来后,他又跑了几百公尺才到达城堡;那里有一个穿著白袍的医生,正低头查看强士顿射倒的那个人。

  「他怎样了?」强士顿到了之后问道。情况一目了然,那人双手抱着肚子,浑身是血。

  「他活不了了。」威勒医生说道。如果他们现在是在医院的急诊室里,这个人也许还有一线希望;他的鲜血不断地从破裂的脾脏冒出来,肝脏很可能也毁了……除非进行肝脏移植手术,否则他根本毫无存活的机会,威勒医生目前能做的就是用吗啡减轻他的痛苦。威勒医生从袋子里拿出一根注射针筒。

  「射杀那个小女孩的就是这个人,」强士顿告诉威勒医生,「我想我有点射偏了。」他低头看着对方的眼睛继续说道;那张扭曲的脸孔又发出一声呻吟。如果他是一头鹿的话,强士顿肯定会往他的头或脖子上补上一颗子弹,以结束他的生命。慢慢死吧,你这个混蛋,强士顿在心里诅咒道。威勒医生帮那个人打了一剂吗啡,这让强士顿感到有点失望。不过医生有医生的天职,正如强士顿也有自己的职责一样。

  「位置非常低。」查维斯看着这最后一名存活的恐怖份子说道。

  「可能是我扣扳机时手滑了。」狙击手回答。

  查维斯直视着他的眼睛。「大概吧。去收拾你的工具。」

  「等一下。」当吗啡进入血液之后,那个人的眼神和缓了下来,不过双手仍抓住伤口,背后也不断地流出一滩血。然后,他看了强士顿最后一眼。

  「晚安,上帝保佑你。」强士顿悄声说道。十秒钟后,强士顿转身回到俯冲轰炸机去收拾剩下的东西。

  在医务室里,许多小孩尿湿了裤子,眼中也充满了恐惧的泪水;他们经历了一场恐怖的恶梦,需要时间才能平复。虹彩部队的队员们正忙着安抚小孩子,其中有一个在帮唯一的伤者包扎––其实这小男孩身上只是一点擦伤而已。

  德拉库兹百夫长拒绝撤离,仍然待在医务室里;他瞥见虹彩部队队员们的夹克上有英、美、德三国的伞兵徽章,而脸上则露出完成任务后的满足神情。

  「你们是什么人?」德拉库兹用西班牙语问道。

  「抱歉,我不能说,」查维斯回答,「不过我在录像带上有看到你。你做得很好,中士。

  」

  「你们也是。呃,你怎么称呼?」

  「查维斯。多明戈.查维斯。」

  「美国人?」

  「是的。」

  「那些孩子,有人受伤吗?」

  「只有在那边的那一个,他受了点轻伤。」

  「那些––犯人呢?」

  「他们不会再犯法了,朋友,再也不会了。」第二小队队长轻声说道。

  「很好。」德拉库兹跟查维斯握手致意。「这次任务很困难吗?」

  「没有一次是不困难的,不过我们就是被训练来应付难题的,而且我的人––」

  「他们看起来都很厉害。」德拉库兹附和道。

  「你也一样。」查维斯回敬道。「嘿,各位,这个人就是以一把剑独力对付歹徒的人。

  」

  「哦,是吗?」皮尔斯走了过来,「我帮你把那个家伙干掉了。老兄,你很勇敢。」皮尔斯跟他握手,其它人也照做了。

  「我必须––我必须––」德拉库兹站起来一跛一跛地走出门口。五分钟后,他跟克拉克一起进来,而且手上拿着––「那是什么?」查维斯问。

  「第六常胜军团的军旗,」百夫长单手拿着旗子说道,「常胜军团。丹尼斯先生,你同意吗?」

  「当然,法兰西斯科。」园区总经理正经地颔首说道。

  「致上我们军团的敬意,查维斯先生。请收下这份代表荣誉的纪念品。」

  查维斯收下了。这个该死的东西铁定有二十磅重,表面似乎还有镀金,不过摆在赫里福的俱乐部里当战利品倒还不错。「我们会好好保管的,朋友。」他向那名前中士保证,同时看了克拉克一眼。

  所有紧张全部一扫而空,和往常一样,随之而来的是喜悦与疲累。所有队员都看着被他们救出来的孩子;他们很快就可以回到父母身边了。这时他们听到有巴士停在外面的声音。

  史提夫.林肯打开门,正好看见大人们从巴士上一拥而出。他向他们挥挥手,于是整个房间立刻就充满了欢愉的吵杂声。

  「该离开了。」约翰说道。当部队鱼贯而出时,他也走过去跟德拉库兹握了握手。

  来到外面的空地之后,普莱斯从口袋里掏出火柴,在医务室的石墙上擦了一下,点燃了烟斗,然后吐出一口代表胜利的烟。这时,许多父母看到自己的小孩平安无事,都兴奋地哭泣起来。

  原来站在巴士旁边的甘美林上校走了过来。「你们是外籍军团吗?」他问道。

  路易斯.罗斯理回答了他的问题。「从某方面来看,我们是,先生。」路易斯用法语说道;他抬头看见直接对着门口拍摄的监视摄影机正在录下这整个过程。许多父母带着小孩走了出来,停下脚步与虹彩部队的成员一一握手。接下来,克拉克带领所有队员离开现场,回到城堡,再下到地下楼层。一路上,西班牙警察一一向他们举手敬礼,而他们也一一回礼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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